鐘情寶地

1

黑色的骨架嵌在墻中,空蕩蕩的大廳沉浸在充斥著寒氣的夜晚里面。城墻上日夜不停息的磷火阻擋了極北的寒風,血紅色的火焰包裹著這座城。它就像遠北大陸這頭冰霜巨龍的眼睛,不可一世地凝視著這個世界。跨上大廳的七級階梯,階梯的冰磚里面有著數只正在蠕動的眼球。在臺階的末端,兩個碩大的鐵蜥蜴腦袋匍匐在地上,那是龍座的一部分,它們的尾巴相互纏繞,往上翹去,構成了龍座的靠背,它們撐起后肢,微微前傾, 紅色水晶巨蟒填充了靠背的空隙,它們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大蜥蜴的鱗片間,鑄成了龍座的扶手和椅面,細小的紫水晶蛇,鑄成了龍座的最后一個部分,它們犬牙交錯,構成了從鐵蜥蜴腦袋邁向龍座的最后幾級階梯。

林花容縮在龍座里面睡覺,在昏暗中隱約可見的潔白肌膚上,有著些許鱗片,紅色的頭發披散在裸露的身體上,黑暗猶如清晨的霧氣般環繞在她身邊,為她披上了薄薄的紗衣。埋在雙腿之間的臉蛋泛著淡淡的紅暈,這張曾經見識過宇宙果實誕生之光的面孔,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散發著震撼人心的美麗。

夜晚被白日慢慢蠶食,看不見太陽的天上卻出現了繽紛多彩的黎明,陽光灑到了方舟大地的幾乎每一個角落。一開始的陽光還十分柔和,再透過北極昏暗的天氣,令它淪為了猶如黃昏般的光。光透過了冰玻璃,照到了林花容的臉上,在黃色的光里,可以看到她修長的睫毛下那尚未睜開的眼睛,含苞待放。她抖了抖雙腿,覆蓋著血絲和骨膜的尖骨撕開后背的皮膚,從里面慢慢伸展了出來,熱氣從創口緩緩升起,一對巨大的翅膀骨架帶著熱氣,來到了寒冷的空氣中。林花容睜開了雙眼,她的大眼睛猶如凍結的紅血冰塊,而冰塊上的裂痕便是她的瞳孔和血絲。

等到她出現在朝圣的諸位席勒恩方士面前,她那皮革鱗翅已經豐滿,變成了銀白色的龍翼。她身著黑色長袍,上面繡著繁花和飛魚。林花容的頭和脖子,都帶著用純銀和紅水晶打造的花藤飾品,那是遠在南方的友人為她送來的祝福,是她最寶貴的禮物。

早朝結束后,她步行在黑臨龍君堡內城的城墻上,死黃色的地磚上,蓋有一層薄雪。這個一年12季都下雪的地方,正逢夏季,雪沒有那多,也會開滿鮮花。

遠北大陸的花,大多是由群生種球植物長出來的,它們很鮮艷,外形奇特,而且花期很長,就拿林花容親自種在外墻上的血噴泉來講吧,它們像獨角鯨噴出的水柱一樣向四周分散,鮮紅色的花瓣給茫茫雪地點綴上了異樣的美麗。它們一次花期往往能維持三個來季,花謝后,綠草便縮回了種球,靜待來年的花季。

林花容記得在南方遠東大陸的那段短暫的日子,和萬彩游玩于千山萬水之間。那個時候她還不是北海帝國的國主,也沒有多少與人競爭的想法。再來遠北之前,她雖然和現在一樣不招大樂章的眾生和其他方舟主人們的待見,但起碼她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

她行走在方舟的每一片土地上,潛入過方舟的每一處汪洋里,她是所有主人里面,游歷最廣的一位。她曾經還去到過宇宙邊境的虛無之地,但在無論是在那時還是在現在,她都沒有想到那個可怕的地方就是她最終的歸宿之地。

她熱衷于創作,從第一種智慧生物——白民,到極北的龍族,再到南極深淵里形形色色的畸形獸與怪人,她的想象力即隨性又病態。她的造物違背了其他主人的一致原則,將圣神的東西與邪惡的東西混合在了一起。但她卻又因此揭示出一個不太被人認可的本質——‘世間的生命,無論是否智慧也好,本能也好,都無所謂圣神與邪惡,更加無所謂對與錯。’

她正在運用著她那磅礴錯雜的想象力和回憶和思考著過去,一個從城堡里急忙跑來的席勒恩祭祀跪倒在她的腳邊,輕吻了一下她的腳背。

“我的主人。”他說道,徐徐站起身來。

“怎么了?”林花容遙望著龍堡里的風光。

“我們偉大又親切的主人。維系生命的生命,南方遠東地的自然之主,萬彩公主給您寫了一封信。”席勒恩祭祀說。

林花容看了祭祀一眼,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可能笑得太開心,便又把腦袋轉了回去。‘你先回去吧,我馬上過去。’

祭祀帶著些許喜悅退回了城堡里。

林花容東看看,西看看,徹底確定沒有人之后,她便捂著嘴巴偷偷笑了起來。她在城墻上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這五年以來,她還沒有這么開心過。

20分鐘之后,她來到了城堡內部的圖書館兼職信件室,這里寬廣得容納得下三千六百八十五頭大象,錯綜復雜的書架星羅棋布。雖然只有兩層,但依然可以讓不認識路的人有來無回。

林花容坐在圖書館的一個小房間里,這是她專屬的書房。雕琢著繁花和巨龍的圖案的石桌上點著一根龍鱗蠟燭,讓整個昏暗的書房都明亮了起來。她婆娑著這封包在葉子里面的信,葉子還帶著點殘存的南方泥土香味。她把信件拆開了一半,又停下來沉思了一會,最后皺著眉頭把白色的信紙拿了出來。

上面寫道:

我的愛人,林花容

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說,也沒有辦法講,但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寫一封信來請求你的幫助。請原諒我這么久以來沒有給你寫信,我知道你肯定會傷心難過,甚至在無人的午夜里,哭泣在你那冰冷冷的龍座上也不足為奇。別問我為什么會知道,因為我也是這樣子的,唯一有區別的是,當我哭泣的時候,身邊陪著我的是東海岸森林里可愛的動物們,而你卻只有那冷酷無情的龍座。自從我拒絕加入白界—方舟同盟以來,我就成為了其他主人們和同盟眾生監督的對象,有瑪嫩方士日日夜夜地都在注視著我,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他們記錄在案,我覺得我活像一個被囚禁在一片自由大陸上的囚犯,而作為一位囚犯,是沒有資格給帝國國主寫信的。

我設法避開了他們的監視,費勁了精力才給你寄了這么一封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你現在已經拿在手里,正在讀了。從前幾年開始,生活在白色諸島的磷人們陸陸續續地南遷,他們跨過凍原海峽,在遠東大陸的西海岸登陸。沒錯,他們登陸的正是我們曾經一起居住過的地方,屬于我們的Roc erat vofis。

我和越來越多的鱗人交談,從他們的嘴里得知了一件非常令人難過的事情。居住在白色諸島的白民們,正在對鱗人這個種族進行迫害。搶奪他們的財產、燒毀他們的房屋,為的只是他們的血統不夠純正。我曾經多次寫信向同盟反映過這個情況,但是往往得不到任何回復。我不再寄希望于他們······白色諸島的海峽聯合國為同盟的運行和維護提供了那么多資金,制裁海峽國還不如直接宣布同盟解散。這個同盟是為了防備一位毫無危險的敵人而存在的,如今卻縱容真正的威脅在方舟上肆虐······我不再寄希望于他們。

那么,你能夠幫助他們嗎?這也許是你向方舟證明自己的一個關鍵時刻,就像我們所知道的一樣,你并不是一個惡魔。

你的摯友·萬彩

第一紀元·八百三十四年·十二月·七日

林花容顫抖著的手放下了信封,她咬了咬嘴唇,盤算著南方友人的建議和請求。干預海峽國的風險很大,但如果一旦成功,她會得到她一直想要的兩樣東西——白色諸島,與方舟眾生的愛戴。大樂章的那些混賬主人們也許還會重新接納她,也許,也許······也許還有更多美好的東西。這讓林花容浮想翩翩,她閉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吐出來的有些許磷火和歡樂,后者是這個冰冷的城堡里一直缺少的東西。

她站了起來,嘴角提成了鐮刀形,血冰色的眼睛閃閃發亮,她將要南下,前往華城風港。

2

在遠北大陸的南方,一座沿海的殖民都城與白色諸島隔海相望。白色的城墻環山而上,止于風角塔。風角塔是北海帝國最高的建筑物,長條菱形的塔尖猶如帝皇之冠,亮黃色的光束,從高塔頂部照下來,從一棟紅色的民宅,移動到一棟綠色的教堂。風峽河谷在華城旁邊,清澈見底的湖畔星羅棋布,高山青草,湛藍的天空點綴著灰色的云朵,時不時會融化的凍土,上面鋪著成堆白骨,這里藏匿著巨大的畸形怪獸,六米高的怪人也時不時,會從沼澤里抬出,他們那扭曲且骯臟的頭顱。

林花容和巨龍們從北方飛來,呼嘯的北方寒風比它們更先一步到達了華城。它們在特意為巨龍準備的白色平臺上落腳。銀白相間的巨龍在那群暗色調的同伴里頭十分顯眼,它昂著腦袋,紅色的眼睛比同伴們的更加神采奕奕,它揮動著翅膀,向天空一陣咆哮,其它巨龍紛紛下跪,將翅膀和腦袋匍匐在地上。

巨龍們收攏翅膀,骨頭嘎吱作響,鱗片越來越少,體型越來越小,變成了一個個裸露的男女。

幾位仆人跑了過來,為他們披上貂毛毯。

在臺下的城民發出了海嘯般的歡呼聲,他們離降落臺很遠,而且不被允許帶望遠鏡,從他們的位置看去,就連巨龍也變成了小蜥蜴,即便是如此,城民們為了一睹林花容的身體,也早早就聚集在了這里。

“我的主人,偉大的繁花龍女,遠北大陸以及黑海的天帝,您的到來讓華城蓬蓽生輝。”女仆說道,把黑色的毯子蓋在主人身上,照例跪下,親吻了那只尚有白色鱗片的腳。

她看向那些歡呼的城民,他們基本上都是男性,她知道他們為了什么而來,因為這個原因,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城主為她安排了一個精美的行宮,可是林花容并沒有領情,她選擇了住在位于風峽河谷的另外一個行宮里。那個行宮平時沒有人打理,林花容剛推開大門,就被撒了一身子的灰。

“萬分該死。”潘綏城主說道,他左顧右看,生怕在這可怕的峽谷里遭遇不測。

“有這么可怕嗎?”林花容說道。

“您說有就有,您說沒有就沒有。”潘綏回答道。

林花容嘆了聲氣,不再理會城主,徑自走進了行宮。行宮里的火把隨著林花容的腳步,一根接一根地亮了起來,照明了凹凸不平的黑巖墻壁,上面掛著一張張完整的人皮。在行宮的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池子,綠色的水里面是一些死去的巨獸和巨人,它們橫七豎八地沉在水里,身體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形狀。

她來到了行宮二樓的一個小房間里,這里意外的整潔和干凈。清潔的紫色窗簾后面,是一張大床,在床的對面,有一張書桌兼梳妝臺的石桌子,石桌子的旁邊,安放著一個陰沉木衣柜。

林花容推開了窗戶,窗戶外面,群山環繞著沼澤和湖泊,看不見邊際的藍天向山脈的盡頭蜿蜒而去。

她倚在窗臺上,癡癡地看著美景。

3

雷電在河谷的上空肆虐,巨人爬出沼澤,惡獸它們在草叢中沙沙作響,畸形鳥揮舞著巨大的翅膀,飛舞在藍色的閃電之間。

一個女孩從山坡上跑下來,溜進了林花容的行宮里,她身上的布衣沾染了一些泥巴,麻布袋里裝著野采來的食物,她繞過大廳可怕的水池,來到餐廳,在吊燈上睡覺的蝙蝠對她的到來感到不滿,它們與其它地方的同類相比起來,夜日顛倒,白天的時候才出去活動。女孩并不餓,她剛在趕回來的路上吃了一點水果和土豆。

女孩來到了二樓的小房間里,和昔日不同,空蕩蕩的房間多了一些東西,女孩血紅色的雙眼在黑暗中更加明亮,她是從黑澤島而來的鱗人,她并不懼怕黑暗。

她警覺地走進去,拿起了丟在石桌子上綢緞衣物,一股北方的花香飄進了她的鼻子。她又來到了窗邊,輕輕挑開繡著自然美景的窗簾,里面的紅發少女美得讓女孩感到窒息,少女像一只貓咪一樣縮成一團,被子半包住了她一絲不掛的身體。

“林花容······”女孩出了一身冷汗,手臂微微顫抖,她把床簾輕輕放下,打算離開。但在被窩里的少女突然蘇醒,抓住了她的手。

女孩雙腿發軟,但她忍住了沒有跪下,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想知道這位方舟主人會怎么處置她。

“你以為我刻意把那群跟屁蟲支開是為了什么?從我剛進這個房間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有人住進了我的行宮里。”林花容用另外一只手,拉開了窗簾,她赤身裸體,出現在了女孩面前。

“我親愛的陛下,我希望我的答案令你滿意。我本來和父母前來貴國避難,卻不巧和雙親失散。”女孩把放在一邊的衣物拿給了她的陛下。 “沒有錢財,沒有熟人,沒有住處和食物,也沒有人可憐,我只好躲在了河谷的行宮里,茍且度日。”

“你不怕河谷嗎?”林花容問。

“為什么要怕,見識過地獄的孩子,還會在意那些東西嗎?只要熟知了它們的習性,再小心留意,任何人都可以躲過它們的威脅。”女孩說,其實她還是有那么一點懼怕。

“你把你的家鄉稱為地獄?妮子,那你會懼怕我嗎?”林花容只把衣物拿在手中,并沒有穿上,她從后背張出那對白色的翅膀,揮出的風把女孩掀倒在地。

女孩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希望我可以不怕陛下您,我希望成為美麗龍女的仆從。”女孩說道,身體里沸騰的熱血,驅趕了所有的恐懼。

林花容把手里的那件黑色長袍遞給了她,說道。“送給你,我們的身材差不多,我能穿的,你應該也沒問題。”

“謝謝。”女孩拿過衣服。

“今晚能陪我睡覺嗎?”

女孩感到一陣臉紅,說道。“沒問題。”

“來吧,孩子。”她說,扶開簾子,把沒有什么毛發的腿伸進了白色被褥中。

4

女孩如愿以償成為了林花容的女仆。第二天,她離開了林花容的暖呼呼的床,來到樓下,用野采來的食物為林花容和自己準備了食物,本來以為會遇到前來行宮的其他隨從,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她從餐廳找來了陶瓷盤子和鐵蓋子裝飾和盛食物,在海妖牙酒杯里面添滿了海豚血。酒杯呈現半透明的骨質顏色,牙齒的尖緣下面連著銀制的杯腳。

林花容穿著一件貂皮睡袍來到了餐廳,她將她那顯眼的紅發扎起來,插上了一根發簪。

“聞起來很香。”林花容走到了長長的餐桌邊,讓女仆為她拉來了一把椅子。

“希望你會喜歡。”女孩說,她穿著黑色長袍的樣子好看多了,雖然她的雙眼很開,鼻子大得有點驚人,但是適當的衣飾和妝容可以讓任何一位女孩散發她們特有的魅力。

林花容笑了笑。“一起吃飯吧。”

女孩瞪著她。“真的可以嗎?”

“有什么問題呢?我不懂。”她說,也為女孩拉了一把椅子。“很少有人很不怕我,你是個例外。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要不然我為什么要找你當我的女仆?”

“也是。”女孩說,坐到了她的身邊。“你缺少一個玩伴。”

“你叫什么名字?”林花容說。

“小丑。”女孩說。

“好奇怪的名字,你真的叫這個名字?”

“不是,但是我們家是搞馬戲團的,所以······很多朋友都這么叫我。”小丑說。“我希望陛下也可以叫我這個名字。”

“看來你根本不信任我。”林花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皺起了眉頭。

“莫拉。”莫拉說。“要是陛下,不愿意叫小丑的話,那就叫我的真名吧。”

林花容哧哧地笑了笑,說道。“好啦好啦,那我叫你小丑吧!開個玩笑而已,別放在心上。”

莫拉知道這根本不是開玩笑,她知道自己剛剛的無意中真的傷到了林花容的心,她站了起身,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腿,從后面拉到了她的面前。

“瞧,陛下。”

林花容的左手靠在椅子的扶手上,身體斜向左邊,全神貫注地看著小丑。

“很有趣。”陛下說道。

下午烏云密布,她們在河谷的小徑上,林花容下午要帶小丑進城,去城中尋找她的父母。雖然小丑已經找過了很多次,但是一直都杳無音迅。馬戲團向來是東奔西走的,更何況馬戲團又不只是由他們一家組成······更何況她又不是家里的獨苗······

“你為什么要來華城呀?我的陛下。”小丑說。

“因為我的友人,住在東南邊大陸的萬彩公主。”陛下說道。“她請求我來幫助你們鱗人。”

小丑愣了一下,淚水從眼眶里滴了出來。“陛下真的能夠幫助我們嗎?”

“我要······”陛下費力地爬上一處比較陡的臺階,再伸出手去拉小丑。“我這次要拿下整個白色諸島。”

“你要發動戰爭來解放我們?陛下實在太好了,和我們那邊謠傳得根本不一樣。”女孩說,她思考了片刻,接著補充。“但是我不支持戰爭。”

“我也不是只為了你們,小丑你要知道,白色諸島對我的帝國來說是必不可少的,有了它們,連接遠北大陸和南邊黑海的航線就不會再被同盟扼住。我渴望拿到它已經很久了。”

“像這種為了搶奪資源而發動的戰爭我就更加反對了。”小丑說。

林花容接著向前走去,沒有接下話。

來到了花城的城墻門口,看守的巨人為他們拉開了灰色鐵門。身著銀甲的巨人,紫灰色的皮膚,乳白色的眼睛,大臉活像被人在上面引爆了一噸炸藥似的。這是來自風峽河谷的人種,有著極高的物像記憶力,能夠辨識他們見過的任何一張臉。

“我們的天帝。”他們的聲音低沉又粗獷。

“下等人們,謹記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們不要通報給城里的其它地方,別告訴任何人,我回到了城里。”林花容對著巨人說道。

巨人們單膝下跪,鞠了一躬。

她戴上了斗篷的兜帽,走進了華城。

城主拿著望遠鏡,看著城門外,他此時身處風角塔的最高處。林花容進了城門,他也放下了望遠鏡,走到了內閣們當中,把望遠鏡放在了滿是金銀財寶的石頭桌子上。

“繁花龍女從河谷回來了。”他說。

“她的行蹤讓人琢磨不透。”一位消瘦的內閣官員說,他是一位西方人。

“但她懂的不是很多,我指的是政治方面的。”一位席勒恩說道,他來自淵盟,是一位方士。“對,沒錯,她的力量很強大,性格很可怕,但也僅僅是如此。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她天真的像個小女孩。”

“聘請你當顧問是我這輩子所作出的最明確的決定。”城主說。

“龍女是為了白色諸島而來的,即便她再沒有政治天賦,她也一定懂得白色諸島的價值。”方士說,走到了窗邊,指著海峽對面說道。“那邊,正在發生有史以來最大的種族屠殺。”

“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對嗎?”消瘦的官員說。

“是這樣的。”城主說,狡猾地一笑。

龍女和小丑在一家昂貴的旅店里住了下來。旅店的門面不大,走進里頭,大廳廣闊得像宮殿,亮黃色的燈光灑滿了地毯,就像在上面堆了黃金。她們向店家付錢,用的是北方都城的貨幣,這種貨幣一般比本地的貨幣更加受到親睬,但這讓小丑感到不解,既然要隱藏身份,為什么還要這么隨性地使用北方的貨幣。龍女說她只是不想太麻煩,更何況去銀行換貨幣更加容易令人注意。說來說去,其實她就是嫌麻煩,要不然讓小丑去換也可以,但是又有什么問題呢?她北方的天帝,又不是非得隱藏身份不可。

從走進旅店開始,龍女就一直牽著小丑的手。她不希望小丑迷了路,她們走過三樓客房的走廊,來到了靠海的房間。

房間很漂亮,寬廣又整潔。雕花金屬家具擺的很整齊,靠海的窗戶寬闊的得像陽臺的門一樣,雙人床的架著刺繡窗簾,旁邊放著盛放香薰的爐子。

她們坐在床上休息。小丑向龍女傾訴她對這家旅店的有多么震撼,把這個房間形容成了白界圣殿里的閨房。龍女臉上掛著謎一樣的微笑,看著小丑的眼睛,聽著她滔滔不絕的話。過了一會,她去到窗邊,推開了玻璃窗,放眼遼闊無邊際的凍原海峽,白帆之船、白燈之塔,點綴其間,猶如星辰。

小丑也來到了窗邊,指著海的東南邊。

“那是我的家,但我永遠不會回去了。”她說。

5

林花容很久沒有游歷過這座城了,上次來到這里的時候,城主還是一個可和藹可親的白民老頭,他會坐在城主議會主席上,高呼著讓女仆給他拿來幾杯海豚血和大麻煙,這倒不是說明他很粗暴,只是說明他耳背。他給林花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是他長袖善舞的外交手段,遠北帝國的大陸部分估計連一個在冬天可以用的港口都沒有了。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害怕繁花之主,但是他也看見了林花容可怕性格和行為中天真爛漫的一面。他從來不會在繁花之主面前下跪,更加不會親吻她的腳。

而現在,華城比起之前更加繁華強盛了。八百米的高塔盤山而起,成為了整個方舟最接近白界的文明建筑,五顏六色的房舍取代了灰色的水泥屋,華港的發展日新月異,使它成為了遠北的第二大港口。

但是林花容卻變得不認識這座城市了,這里的一切都使她感到陌生。她們逛過了繁華地帶,看見中間階級和上層社會的夜間生活燈紅酒綠;她們來到了城市平民窟,卻差一點遭到了襲擊,孩子們衣不遮體,幾戶人家擠在不到50平方的小房子里,破破爛爛的,一棟樓的人共用一間廁所。

她們現在步行在海蘭花廣場,一邊散步一邊閑談。廣場兩旁的石柱,燃燒著金色的焰火,焰火照向林花容和小丑,但卻只在地面上投下一個人的影子。

“我們明天再去找你的父母,好久沒有來這座城,一不小心就玩過頭了。”林花容說。

“我開心,陛下。”小丑說。

林花容停下了腳步,大大的血冰塊里閃爍著淚花,對視著小丑。她伸出手環住了小丑的脖子。

“謝謝你。”她只說出了這句,因為哽咽的聲音不適合表達更多話語。

6

林花容從來不早起。在黑臨龍君堡,她就一直錯過她的早朝。后來,她為了改掉這一壞習慣,干脆直接睡在蠕蟲神殿的蛇蜥龍座上。暖暖的海邊陽光照上了林花容的臉,她皺著眉,把被褥拉到了頭上,不過一會,陽光又把被褥曬得生熱,將窩在里頭的林花容悶醒了。

她坐起來,睡眼朦朧,看見小丑正坐在窗戶邊。她巧妙地呆在一個沒有陽光的夾角里,吹著海風,喝著可口的鮮血,目不轉睛地看著一本皮質封面的書。

小丑過了一會才發現已經醒來的林花容,她把書放回書架,將白色的絲綢袍子披在陛下的身上,遞上了一杯海豚血。

“陛下晚上太晚睡了。”她說,笑了笑。

林花容接過海豚血,喝了幾口。她扭過頭看著小丑,嘴角拉成了滿意的弧度,她發現小丑的臉上多了些許雀斑,便揮動了一下指尖,讓窗簾合上。

房間里暗了下來。

“我以為陛下會需要一點陽光。”她說。

‘這點陽光快把我燙熟啦!小家伙。’林花容說道。‘我討厭陽光,你也不會喜歡的,對吧?惡魔們都活在陽光里面。’

小丑坐在陛下身后,將手指伸過林花容的肩,對準了從窗簾縫隙里偷溜了進來的光,剎那間,她的手指上長出了黑紫色的鱗片,鱗片雜亂地外翻,就像私處上旺盛的陰毛一樣。

“我們從來不害怕黑暗,但是卻沒有辦法接觸陽光。”她說。

林花容握住了她的手,把它拉到了自己心臟的位置,她說道。“瞧,這罪惡的陽光!”

離開了陽光的手指,在林花容的乳房間褪去鱗片,變回了原樣。

下午她們來到了人來人往的鬧市。小丑帶著林花容去看了幾場馬戲表演,表演場開在露天的跳蚤市場上,來看馬戲表演的大多是窮人和反叛中間階級浪子。

在這里,林花容根本沒有必要戴上兜帽。這個屬于貧民地方,絕對不會有人認得林花容。窮人們每天都在考慮怎么才能活下去,怎么可能還會有心思去記憶一個陌生人的臉?就算這個陌生人是他們的天帝,那又怎么樣?

這個天帝從來沒關注過他們,他們也從來沒有關注過她。

龍女從來沒有看過,這種剛從白色諸島興起的秀。花里胡哨的雜技和妝容、稀奇古怪的演員和動物,抓住了龍女的眼球,把她帶進了一個充滿了歡樂的迷幻世界。

馬戲團從各地招攬來的奇人異獸,在火與鋼繩之間舞蹈。眼花繚亂的煙花和音樂,也在觀眾們當中,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狂熱的歡呼。

身著華服的龍女被一些浪子誤認成了那種‘龍女’。在遠北的語言里,龍女一詞原有娼妓之義。

主司白界秩序的方舟主人——‘梅丹佐’,在繁花之主把龍族的血脈融入自己的身體之后,就把她戲稱作‘繁花龍女’,而林花容也坦然地接受了。

小丑在集市的一個小地攤上買了一只相貌奇怪的蛙,打算把它送給她的陛下。這一突發奇想毫無邏輯,毫無緣由,但是生活不就是這樣子嗎?生活是不需要,或者說是無法構思和設想的,就算是最精心編排的人生也從來不會按照計劃走。

她拎著蛙,拐角處發現了陛下,她的陛下被兩個男性白民堵在了墻角。

龍女把他們開膛破肚。白色的鱗片和銀色的鱗片在剎那間覆蓋滿了她的雙手,她將戴上了龍磷手套的手插入他們的肚子,在里面攪了攪,從他們的嘴巴里伸出指尖。

當她把手拿出來的時候,他們跌進了血泊里顫抖,他們還沒有死透。龍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他們的血液隨之開始舞動,變成了絞肉機。在男子們充滿了恐懼的瞳孔里開始運動,把他們絞得粉碎,帶著他們的肉碎一起流入了下水道的滲水口。龍女來到了小丑面前,手上的污穢隨著血液自動剝離,去到了它們該去的地方。

小丑捂住嘴巴,蹲了下去,胃中一陣悸動,她開始嘔吐。

她們回到了旅店。

“沒想到······果然陛下還是很可怕。”小丑說。

林花容一動不動,盯著水缸里的蛙。

“陛下現在還能這么若無其事地·····”小丑說。“我知道對陛下不敬是很重的罪,但是,在我們往日的家鄉,一切罪行都得在法庭上才可以審判,就算是國王或者元首也沒有辦法這樣子隨意給把人處死。”

小丑看著林花容還是一直在看蛙,時不時還癡癡地發笑,她頓時有點生氣。“陛下根本沒有在聽我說話。”

林花容把眼睛從蛙身上移開,那雙晶瑩剔透的血眼睛盯著小丑。

“我是方舟之主,遠北和黑海的天帝,繁花龍女林花容,我不希望任何東西來干擾我的生活。”她頓了頓,拋給小丑一個親切的笑容。“但要是小丑不喜歡,我以后不這么干就可以了。”

小丑感到了某種溫暖占據了她的腦袋,她臉上泛紅,控制不了的身體自己走到了林花容的旁邊,她蹲下來,和林花容一起看那只傻傻的蛙。她們和它一起發呆。

“它很可愛對吧?我突然覺得你會喜歡,所以就買下了它。”小丑說,指著蛙。

林花容嗯了一聲,點點頭,一臉滿足地看著這份小禮物。

7

在華城的紅森林邊的海中,貴族少女們正在沐浴,她們的腰肢纖細得恰到好處,大小不一的乳房濺滿了水滴,金色、白色、紅色、黑色的頭發或長,或短,或盤起,或被海水打濕,黏在美妙如詩歌的軀體上,她們面容各異,有來自龍堡的龍族少女,有分散在遠北各地的白民女孩,黑皮膚的海陽人最為美麗,黝黑健康的臉上的驚鴻一瞥,那是她們鮮紅的嘴唇,粉紅色的海麗花,盛開于海中,那是她與眾不同的頭發。海水如樂,洗絳著少女們的肉體,更如戀人,洗凈了少女們的的精神,讓她們擁有歡樂。

“嘎嘎嘎嘎嘎嘎。”尖牙海鴨成對從海邊游過,向少女送來最真誠的敬意。

林花容和小丑離她們不遠的一處海灘上,解開了包裹在身上的浴巾,讓海風擁抱她們的身體,讓陽光親吻她們的臉。

“何不讓我們去跟她們一塊?”小丑說,指著另一邊海灘上的女孩子們。

林花容坐在沙灘上,雙手環著腿,她帶著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不用。”她說。

“也許陛下可以試著交一交朋友?”小丑說。“為什么不呢?”

“萬一她們知道了我是誰呢?我太好認了。”林花容說。“這樣她們會嚇死的,然后跑回家告訴她們的爸爸媽媽,你以為能來這里玩樂的都是誰家的女兒?我可不想要那么快暴露身份。”

小丑聳聳肩,跑進了水里,向著海中央游去。

“等等我,你這個傻瓜!”林花容嬉笑著,也跳進了海中。這邊的沙灘上,只留下了兩條浴巾和一只藍色的蛙。

林花容跟著小丑游去,她們拐了一大圈,在海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不知不覺中,林花容來到了那群貴族女孩的所在地,當她又一次從海中探出頭來,身處一群陌生少女中讓她感覺到不可思議,她環顧四周,希望找到小丑,可是小丑現在卻不見了蹤跡。

女孩們好奇地看著她,她們從來沒有見過紅色頭發的龍族少女。

“嗨!你是從龍堡來的嗎?”她們其中有一個黑發的龍族女孩問道,一般龍族都是黑發。

林花容從尋找小丑的慌張中回顧神來,給那位少女投去了一個尷尬卻不失禮貌的笑容。‘嗯對。我是從龍堡來的,從屬于萊拉家族。(萊拉家族是龍族里唯一的紅發家族,順帶一提,林花容從來就不是龍族)。’

“嗷!萊拉女孩!那你愿意和我們一起游泳嗎?”她又說道。

林花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浮了上來,她過去從來沒有接受過這種邀請。她熱情地點點頭。‘當然愿意了。’她說。

她們歡快地玩耍,盡情地游泳,在猶如水晶的海面上漂浮,礁石上滿是紫色的海苔蘚,它們猶如葡萄色的寶石,被海浪串在了一起,變成了一條美麗的項鏈。

她們游累了,便躺在灑滿陽光的沙灘上休息。有的姑娘蓋著自己的浴巾,有的姑娘依舊赤身裸體。

在紅樹林另一邊的海懸崖上,總有一些來自各個階層的少年。他們躲在灌木叢里,手拿銅望遠鏡,遙望著姑娘們。按法律來說,男性要是如此這樣,便有如猥褻,雙眼要被挖去。但這條法律卻往往被無視,紅樹林的懸崖的警衛從來沒有對偷窺者動過真格。他們更多的時候,是和少年們一同站在懸崖上,向他們索要高質量的望遠鏡,與他們一起,欣賞女孩們窈窕的身姿。

少女們對此也不在意,她們甚至希望異性們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得更久一些。久而久之,這成為了貴族女孩們的一項有趣的比賽,她們也帶來自己的銀望遠鏡,以便觀察少年們到底更加青采她們當中的哪位。少女們游泳困乏后,便躺在沙灘的墊子上,搔首弄姿,攀比著,她們誰能吸引到更多異性的目光。

這項攀比往往異常激烈,在抓住少年們的眼與心這一方面,這些撫媚的貴族女孩一直都是平分秋色,但是,今天與往不同。

林花容躺在少女們中間,她神態自然,不用矯揉造作,便贏得了所有少年的注視。

“天啊!你簡直是美得令人窒息。”有一位女孩說道。“我都快愛上你了。”

“你實在太漂亮了。”一位白頭發的白色少女說道,她伸出手撫摸著林花容的手臂,從肱二頭肌往下,一直到抓住林花容的手。

林花容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她翻過身,把白民少女壓在身下,摟著她的腦袋,給了她熾熱的一吻。

“哇!”其他女孩沒腦子地叫了一聲。

白民少女和林花容四目相對,她看著林花容那雙潮濕的紅眼睛,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但她沒有馬上說出來,她現在太驚訝了。

“你居然吻了我!”

“你喜歡嗎?”

“不討厭······”

林花容又吻了她一下,然后把頭靠在少女的肩膀上。

“你的身上有一股香氣,很好聞。”過了一會,女孩笑著說。“不過你再不起來,我就快沒知覺了。姐妹。”

“哦,抱歉。”林花容坐回了自己的毯子那里,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她忽然想起了小丑,可憐的小丑已經徹徹底底地被她給忘了好一會。

“你們可不可以等一等,我要去找找我的友人,我光和你們玩,把她給忘了。”

林花容站起來,沿著沙灘走去,想要回到先前所在的位置。

在林花容走后,她們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

“你們覺得她怎么樣?這個姑娘太漂亮了!”海陽人說道。

“一個完美的女友。”白民說道。

“我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帝都的氣質。”另一個白民說道。

“我也是從帝都來的。”龍族說道。“雖然那個時候我還在娘胎里······”

“你怎么什么話都不說呀?”另一個海陽人說。“瓦瓦。該不是戀愛了吧?對那個帝都來的女孩,哈哈!”

“去你的。我在想事情。”瓦瓦躺在攤子上,翻了個身,看著在滿是陽光的天空下越走越遠的林花容。

“我在哪里見過她來著······”瓦瓦小聲地說道,往上拉了拉浴巾。在這群女孩中,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一絲不掛。

林花容來到了先前的沙灘,卻沒有發現小丑,就連小丑的浴巾和蛙也不見了,她蹲下去拾起自己的那條,禁不住笑了笑,說道。“謝謝你,小丑莫拉。”

她回到了女孩們那里。這個時候她們圍成了一個圈,不知道在看什么奇怪的東西。

“嘿。”林花容對她們喊道,走到了她們中間。

“我的蛙。怎么跑這里來了?”林花容說道,看見了那個藍藍的家伙,它匍匐在女孩們圍成的圈子里。

這句話一說完,女孩們都看向林花容。

“什么?你說這是你的青蛙?”

“真奇怪,為什么養這種寵物。”

“好惡心······”

林花容狠狠地瞪了那些說話不經過大腦的女孩一眼,讓她們都閉上了嘴巴。

“別聽她們瞎說,這家伙很可愛。”瓦瓦說道,摸了摸林花容的肩膀。

“這是灰角蛙,只有在冰城才找的到。”林花容把蛙捧在了手心里。“是我友人送我的禮物。”

那幾個瞎說話的女孩都地下了頭。

她們沉默了好一陣子,直到龍族女孩打破了沉默。

“你的友人呢?”

“她應該先回去了。”林花容說道,望了女孩們一眼,她明白自己已經完完全全破壞了氣氛。“我也應該走了,很抱歉······不過和你們玩讓我感到很高興。”

“當然。”瓦瓦說道。其他人則松了一口氣。

“我能陪你走一段路嗎?”瓦瓦接著說道。“就陪你走到那邊公共浴室?”

林花容驚訝看著瓦瓦,點了點頭。

中午,沙灘的沙子暖暖的,踩上去很舒服。 瓦瓦陪著林花容一路走去,林花容沉默不語,抱著蛙,又高傲的樣子讓瓦瓦忍不住偷笑。

“我想要輕松一點。”瓦瓦說道。

“嗯哼?”林花容說。

“你要相信我不是在調侃你的寵物哦。”瓦瓦說,她的神情漸漸嚴肅。“我也不會透露出去的,天帝的秘密。”

“你見過我?”林花容擺出一副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您肯定不記得了,我小的時候曾經跟隨家父去過龍堡。”瓦瓦說。“我在早朝結束的時候,看見你從大殿走了出來,你是那樣的美麗,那么有威儀,你身上散發的氣質和花香震撼了我的心靈。那個時候我才八歲,而現在,我十八歲······”她看了打量了一會林花容。“一點也沒變,還是那么完美。我那個時候絕不可能想到,在十年后的今天,這位美麗的君主居然吻了我。”

林花容笑了笑,聳了聳肩。“造化弄人。”

“這個倒不是重點。很多人都看見過,龍堡的貴族好像都不太喜歡穿衣服。”瓦瓦想了想,她沒有膽量說出這句話。

瓦瓦只是點了點頭。“請原諒我們這群放肆的女孩,我們沒有腦子,同時也沒有惡意。”

“我不怪你們,你們又不知道我是誰。”林花容說,她們已經來到了公共浴室。“只是······這只蛙真的很可愛。”

“那是當然,我家里養了很多奇怪的動物,我能懂得它們的美。”瓦瓦停下了腳步,她很不愿意讓林花容離開,結束這次聊天。“我叫瓦倫娜·阿謝克列耶維奇,西波爾省總督,科馬羅夫斯基之女,要是有一天您需要我,我愿意為您付出一切。”

她行了個白民禮,提著浴巾,半蹲著鞠了一躬。

“我是林花容,黑紋圣樹的女兒。會有那么一天的,我向你保證。瓦瓦。”林花容說,對著瓦瓦一笑,走進了公共浴室。

8?

林花容從公共浴室里出來,換上事先寄存在公共浴室里的黑色的斗篷,拉起兜帽,蓋住半張臉,她在公共浴室四周尋尋覓覓,爾后,在不遠的一個酒館里,找到了小丑。

小丑換上了白袍,手里拿著一杯海豚血,坐在石制吧臺邊上,她看見了站在窗戶外的林花容,伸手招呼她進來。

“陛下,”小丑說。“怎么樣?那些女孩?”

林花容打量著酒館,坐到了小丑旁邊。“她們很無禮,居然看不起我們的蛙!”說完,她把蛙放到了吧臺上,吧臺邊上的其他人都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小丑捂著嘴巴笑了笑。“我本來想讓它留下來陪陛下的,沒想到卻弄巧成拙了。”

林花容遞給了酒館老板一枚龍堡的貨幣,正面印著龍君堡,背面印著靜海冰川。

“喲!帝都來的大小姐嗎?”

“給我來一杯水澤仙女。”

老板連聲點頭,轉過身去取酒。

“不過沒關系,我想,多虧了小丑,我認識了一位很不錯的女孩。名字叫瓦倫娜,她的朋友都叫她瓦瓦。”林花容拿過酒,順道和老板道了聲謝謝。

“那就太好啦!”她說,拍著手掌。

“嗯。”林花容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她們肩并肩一起坐在吧臺邊上,看著窗戶外宏偉的海蘭花廣場。在酒館外面,下雨了,一開始只是零零星星的雨點,慢慢地,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從酒館里面往外看,雨變成了霧氣,籠罩起了整個廣場。

女孩們喝完了各自的飲料,拿起了隨身物品和寵物,離開了酒館,步入雨中,卻淋不到雨水。她們越走越遠,消失在了朦朧的城市里。

吧臺上,小丑用過的杯子,殘存著鮮紅的血液,懸掛著猶如珠寶的血滴子,黃銅材質的把手殘留著余溫。它變得透明,一點一點淡出了世界,就像外頭我行我素的暴雨一樣,最終總會告別這個紛雜的地方。

9

一個星期過去了,林花容假借著幫助小丑尋找父母的名義,一直和她在城里玩樂。她把來南方原來的目的丟到了天與海的邊際。她們心知肚明,不可能找到小丑的雙親,而且小丑對她的家人也沒有什么感情。她們只是希望,能日復一日地待在只屬于她們的Roc erat vofis里。

戰爭的氣息越來越濃重。鱗人和白民的沖突愈演愈烈,整個北海帝國都在等待天帝的抉擇。黑色海綠花的艦隊已經開進了華城的海港,黑海的梟陽人也到達了最北邊的港口——冰城(一個冬季就會凍結的港口)。另一方面,同盟的軍隊也不斷從大樂章調過來,補充著海峽國的邊防。

林花容正在胡思亂想。這天夜里,她泡在滿是血液的浴缸中,白色肌膚染上了鮮紅。這種對于血液的迷戀,對于任何一個擁有白民血脈的生命體來說,都是十分尋常的習慣。她思考著未來,未來的路將通往何方?自從來到遠北之后,這個問題就成為了林花容生命當中一個重要的命題。

無論她在這個國家如何作為,她總是在和自己的理想南轅北轍。就拿這次干涉來說吧。她本來是想讓大樂章同盟接納她的,但是,現在卻害得雙方大兵壓境,退一步也不是,干涉也不是,戰爭隨時都有暴發的可能。而自從遇到了小丑,她對戰爭的熱情就越發淡薄,以至于現在,她已經完全沒有雄心壯志去支配這樣子的一場大戰了。

也許她古怪的個性本來就不適合接觸政治吧,曾想龍君堡剛剛在北極興建起來的時候,是多么令人熱血沸騰的一件事啊!她的威名、權力、比任何一位主人都要更加完美的能力和容貌,她的追隨者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種族,最早的智慧生物,最可怕的怪物。

但這一切不是她的本愿,跟她一直渴望的生活差了從方舟到宇宙盡頭的距離。被自己的創造物從南極海冰下的深淵里趕了出來,又在大樂章被方舟眾生所排斥,林花容為了證明自己不遜色于任何一位主人而創造的帝國,卻從此取締了她的自由。

她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想起這些問題。每逢開心,她還是很樂意當一個帝國的國主的。

“取悅我。”林花容嘀咕道,她把頭沒入了鮮血,白色浴缸現在看上去就只剩下了滿滿的紅色液體。

晚飯后,林花容和小丑在旅店頂層的花園里散步。銅燈里面的火焰隨風紛飛,七彩花兒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遙望南邊,船停滿了海港,黑色帆布上印著龍與繁花的圖案。黑皮膚的軍人們在甲板與港口之間來來往往,銀黑布甲上泛著藍色的月光。

“我有點事情不得不跟你講講。”林花容說。

“陛下要回去那座塔了嗎?”小丑說。

“對。”她說。“但我希望我們一起去。”頓了頓。“你······愿意去嗎?”

小丑把頭轉向天空,仰望著月光與繁星,它們平時從來不會一起出現。

“嗯。”小丑說,她點了點頭。

10

早上,林花容帶著小丑離開旅店,向城堡而去。一路上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滿臉皺紋,像女巫一樣的老婆婆向她們打招呼;在教堂門口彈奏手風琴的圣妓,渾身散發著熏鼻的香水味;推著推車的小販叫賣著魚飯(當地的特色菜,直接把海魚蒸熟,蘸上特制的醬料即可食用)。

遺忘角的貧民從來忘記對富人的怨恨,當林花容和小丑經過時,她們那元氣滿滿的面容和光彩的華服就是對窮人們最大的挑釁。一路過去,平民們投來的眼神,就好像在睥睨著兩只披著人皮的老鼠似的。而在上城,她們遇到的情況則完全相反。林花容的兜帽只遮住了半張臉,卻沒有遮住身上的花香,那香氣環繞在她和小丑的左右,每一個風流少年都想和她們調情,每一個懵懂少女都為她們陶醉。

她們來到了華城的議會城堡。白色的城堡敞開著大門,大門后面是一座白色大理石制成的橋,古老的橋上滿是樹藤和月季。有兩位武士把守著大門,他們穿著黑色的鎧甲,比林花容和小丑高了大半截。

他們似乎只看見了林花容,黑色面甲后面的乳白色眼睛瞪得大大的,感到十分詫異。

“你是誰?”他們對林花容說道。

她放下了兜帽,露出了北海天帝的臉。

武士們嚇了一跳,連忙跪下,為她們讓出一條去路。

她們踏上了白色的橋梁,武士搖響了懸掛在石頭燈塔上的大鐘。聽見鐘聲的群臣紛紛趕到了城堡門口,又或者聚集在了窗戶邊上。他們為了國主的歸來而歡呼。

林花容眺望著天空,沒有理會熱情的人群。她一步一步走向城堡,踏上了仆人為她鋪設的紅色地毯,地毯上繡著逼真的龍和繁花。

林花容來到了議會大廳。大廳鑲著木板,十分遼闊,在議會席位后面的小高臺上,有一個用黑曜石制成的龍座。那是為了天帝的來訪而特意準備的,從來沒有人坐上去過。

林花容坐上了龍座,群臣也各就位完畢,嘈雜的說話聲漸漸平息,不過一會,大廳就變得鴉雀無聲了。群臣畏畏縮縮,在龍座下面低著腦袋。林花容看了一眼站在龍椅一側的小丑,她們不約而同地一笑。

“我即北海帝國。匍匐在我腳下的臣子們,你們三生有幸,能與方舟的繁花之主相遇,應當傾盡所能,為了帝國和你們現在所仰視的龍女。”林花容說道。掌聲如狂風暴雨般降生,落在了議會大廳里。

林花容露出了新月型的笑容,把一條腿放到了另外一條上面,用一只手托著下巴。她再次看向小丑,希望與她分享這一喜悅,但是,友人的身體卻在變得越來越透明。

“發生了什么?!”林花容大吼道,一下子結束了群臣的掌聲。她在眾目睽睽下,站了起來,走向小丑。

“你怎么了?”林花容說,那雙冰紅色的眼睛充斥著淚水。

“我不知道······”小丑看著自己的身體,腿部的部分幾乎已經看不見了。“我不知道······”她的聲音也越發模糊。“我正在消失。”

“抓住我的手。”林花容說道。

小丑緩慢地靠近林花容,她想把手托付給她的陛下,但林花容卻無法觸摸到她的手。

“不要,不要這樣!”林花容說道,她撲向小丑,想要一把抱住她,卻樓住了空氣,跌向了地板。

小丑看著自己的雙手,落下的淚珠也不再擁有實體,沒入了虛無。

眾臣們疑惑地看著林花容,在他們的眼里,龍座的小石臺上,并沒有一個正在消失的鱗人女孩。

林花容倒在龍座下面哭泣,無可奈何地看著正在消失的友人。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我就像你說的一樣,我缺少的只是一個玩伴。不,我缺少的是一群玩伴,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和萬彩公主之外,根本沒有人會叫我起床,沒有人會陪我到處閑逛,更不會有人想到買一只相貌怪異的小蛙給我,不出于任何原因,只是想要隨便送我點什么東西·······明明那么簡單,但卻沒有人會這么做······”林花容說,看著自己那雙被眼淚浸透了的手。“也許我們根本就不因該回到這個該死的城堡來·····”

“也許繁星不是每天都可以與月亮同輝吧!我的陛下!我想,作為一位天帝,你必然有不得不回到這里的理由,只是······”小丑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大聲喊道,她抬起半透明的手,觸碰了一下林花容的腦袋,擠出了一個笑容。

“你不完全像他們說得那么壞,我的陛下呀!”小丑說完了她的話,她們隔著彼此的淚花,對視著,直到其中一位徹底消失。

林花容攥緊了雙手,手背上的筋脈突起,她環抱住自己,哭得歇斯底里,淚水打濕黑曜石龍座,她猶如一只受傷的貓,在眾人面前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眾臣們被天帝夸張舉動嚇得半死,他們困惑,他們竊竊私語,但沒有一個人敢于走到龍座前,去問問他們敬愛的主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城主的外臣顧問從群臣中走了出來,方士穿著龍君堡的傳統服飾,花紋黑衣和鱗鯉銀飾,蒼白的腦袋上沒有一根頭發,猩紅的雙眼注視著龍女。

它從憑空揮出一張毛毯來,蓋在了龍女身上。

“我的陛下,您大概是累了。”它說道,扶起了龍女。

“我們去休息吧。”方士帶著龍女,走進昏暗的過道里,離開了大廳。

11

方士扶著龍女來到了一間臥室。墻上貼著花藤壁紙,壁爐上面掛著羽角蜥碩大的頭骨(一種有著翅膀和修長獨角的大蜥蜴),推開一個圓形的玻璃窗,可以看得見停泊在海港上的千萬艘軍艦。

方士看著龍女,她坐在柔軟的床上,低頭注視著緊緊抓在一起的雙手。

“陛下······”它正要開口,林花容便說道。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跟我一起進城堡的女孩?”

它紅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修長的指甲托起了龍女的紅發。

“您的頭發亂了。”

“回答我。”她說。

“沒有,陛下。我想,沒有任何人看見過。”它說,從自己的衣口中取出了一把金屬梳子,幫龍女重新梳好頭發。

等到方士為她編織好了新的發辮,林花容走到了窗戶邊,看著那些船只。白色與黑色的船在平靜的海面上來來往往,而在海面之下,有一股她并不熟悉的氣場正在涌動。

“你殺了她。”林花容說,她沒有回頭。

身后一陣沉默,過了許久,方士才回答道。

“是的,陛下。我殺了她。”它走到了窗戶邊上,與龍女并排站著。

“告訴我,你是誰?”

“我親愛的、尊敬的陛下,我來自淵盟,但我們也許沒見過面。”方士笑著說。“尼古拉斯·黑山羊,有幸見到繁花之主。”說完,它對龍女鞠了一躬。

“我會殺了你。”龍女用斥力把黑山羊甩到了墻上,它撲通一聲又彈了下來。

林花容的臉上和身體上長出了更多的銀色和白色的鱗片,她對著黑山羊甩了一下左手,加大了黑山羊所在位置的重力,它整個人被緊緊地吸在地板上,地板也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紋。

“陛下······”黑山羊一邊口吐鮮血一邊說道,它右手扭曲著被重力吸到了地板上,脖子也折成了Z字型。“您殺不死黑山羊,您從來沒有殺死過任何一位黑山羊,我們是您最得意的造物,比龍族和白民強大了無數倍!”黑山羊眼球上的紅色瞳孔脫落了,露出了一雙全黑色的眼睛,它的皮膚也在脫落,一個猶如鰻魚般的腦袋從蒼白的皮膚里滑了出來,透明的粘液撒了一地,黑山羊掙脫了白民的皮膚和衣物,順勢溜到了窗邊,變成了一團黑色的帶電煙霧,飛出了城堡。

一條銀色鱗片的巨龍撞開墻壁,她追著黑霧,飛到了海平面上。他們掠過一艘又一艘的帆船,來到了一片開闊的海域。

忽然間,海上的浪花不斷翻滾,數不清的巨型觸手從海底冒了出來,它們夾雜在金屬船只的縫隙之間,一艘又一艘的黑山羊軍艦出現在了華城海域之上。甲板上的士兵是一群沒有皮膚,只有肌肉的“人”,它們的肌肉是灰綠色的。

黑霧落到了其中最大的那艘軍艦上。林花容對著它噴出了血紅色的焰火,焰火像云霧一樣,籠罩了軍艦。她奮力嘶吼,用引力把整艘船拖回了海底。船只沉沒,掀起的浪潮,讓剩下的軍艦都為之搖晃不止。

林花容飛到了另外一艘船上,對著上面的怪人咆哮著,把它們統統掀倒在地。她的骨頭吱吱作響,變回了原先的人型。

“不愧是繁花龍女。”黑山羊毫發無損地甲板的船艙里走了出來,這回它露出了真實的面容,類似鰻魚腦袋后面是一條又白又長的脖子,弓著背,四肢上全是發達的肌肉,像雞一樣的腳爪子覆蓋著白色的光滑的皮膚。“但是魔法秀可以休矣。”

林花容指著海水,讓它們聚集在一起,騰出海面,巨大的水柱向著黑山羊飛奔而去。

水柱快要碰到黑山羊了,黑山羊伸出一只有5個關節的瘦長手指,點了它一下。在水柱前端出現了一個黑點,黑點猶如一個小型的黑洞,把海水全給吸走了。

“我的陛下,你真的認為是我殺了那個不存在的人嗎?”黑山羊說,它獨自走向林花容,離她越來越近,不斷終止各種迎面而來的破壞性魔法。“我是說,我們黑山羊雖然很厲害,但是要是生命體根本不存在,那任憑我們再怎么強大也沒有辦法消滅啊!我的陛下。”

它走到了林花容面前。林花容劃開了自己的血管,讓流下的血液變成了包在手上的利刃,她打算用血刃割斷黑山羊的脖子。

“我說我殺了她,只不是為了給陛下一個臺階下啊!”它說道,這話讓林花容的刀尖停在了黑山羊脖子的大動脈處,只要再過一點點,她就可以結果這家伙的生命。

“難不成陛下想讓群臣認為,陛下是一個傷心欲絕的傲慢女孩?為了滿足自己幼稚的需要,甚至會幻想出一個并不存在的友人。然后,和這樣一個不存在的家伙,玩耍、談心?”它說道,抬起那顆丑陋的頭顱盯著林花容。

林花容撇開了頭,收回了血刃。

“閉嘴。”她說道。

它圍著陛下繞著圈,滿是利齒的嘴巴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很快,消息就會從華城傳出去,不用多久,整個北海帝國的貴族和平民都會知道陛下到底是一個怎么樣子的人。人們將不再相信你的權威,人們將不再把你放在眼里,您的皇冠即將落地!我的陛下!沒有人會把脆弱的女孩子當作他們的國主,在淵盟發生的故事會重。過去是在大樂章,在白界,現在是在北海,方舟這么大、白界那么美,卻不再會有任何一個文明世界愿意接納您。”

龍女沒有表情的臉上流下了淚水,她極盡所能地望向大海,不想讓黑山羊看見她正在落淚,但這是不可能的。

“只有我殺了她,這個故事才能夠完美。那樣的話,您就不是一個脆弱的姑娘,而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天帝。我用魔法謀殺了小丑,然后!你找出了真兇!誰是真兇?其實這是場淵盟的暗殺行動,兇手就是我,以及我后面的其他黑山羊祭祀們,我們本來是要殺你的,卻不幸失手。”它說道,把腦袋伸到她那張哭泣的面孔前。

林花容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帶著眼淚瘋狂地發笑。

黑山羊也跟著她一起笑了起來,片刻之后,笑聲平息,林花容嘆了聲氣,她感覺輕松了好多。她注視著黑山羊漆黑的瞳孔,發問。

“是,就是你們這群惡魔,從深淵而來,殺死了我的友人!被我逮了個正著!所以呢?告訴我這個故事接下來會怎么發展?”

“為了表示我們黑山羊的歉意,我們獻上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黑山羊跪了下來,親吻了一口林花容的腳背,重新起身,帶著她走到了甲板邊緣。

越來越多的軍艦正在從海底升起,數量之多,船體之巨,令人咋舌。黑色的鐵船仿佛有生命一般,張牙舞爪地揮舞著它們的觸手,而從另外一邊,一大群覆蓋著灰色鎧甲的鯊魚游進了港口。它們中最大的一條游到了林花容所在的軍艦的下面,它張開大口,數層枯黃利的利齒一排疊著一排,嘴巴里面暗藏著一張人類的面孔,他向著林花容和黑山羊發出極其興奮的大笑。

“致敬!向我們的北海天帝,繁花之主。我是口中之口,來自尤格-索托斯海溝。”他說完,圍著軍艦快速地轉圈,同時大喊道。“萬歲!為了深淵聯盟!為了繁花之主!我們的永遠的天帝!方舟萬世的主人!”

軍艦上的怪人們應和著,發出的鬼哭狼嚎一潮高過一潮。更多的怪人,異物也從海底出現,巨大的蜘蛛、長著人臉的海獅、腫大得像顆肉丸的獨眼大魚······沒有人知道它們來自何方,也沒有人知道它們將歸向何處。但是,此時此刻,它們同仇敵愾,為了它們共同的女王而會聚在了一起。

巨龍在天上騰飛,華城的軍隊來到了海邊,帝國海軍陣容整齊,他們被海港的動靜所驚擾,正準備在需要的時候,出手保衛他們的女王。臣民都擠在了海濱的大道上、望得見港口的城堡和教堂里,心潮澎湃地見證著這場怪異的狂歡。

“看!我的陛下,這個故事才剛剛開始。”黑山羊在陛下的耳邊輕聲說道。

林花容現在已經完全止住了淚水,她說道。“回答我,下等生物,你們為什么要幫我?”

“為了表示我們對我們的造物主的歉意,是黑山羊把您趕出了淵盟。現在我們回到了您的身邊,并盡到了自己的責任。”它說,揮了揮手。“我們兩不相欠了。”

林花容沉默不語,黑山羊向她敬了個淵盟禮,便縱身跳進了海中。

“你!”林花容向海水施法,卻沒有抓住尼古拉斯·黑山羊,它化成海水,沒入了汪洋,只留下了一些深藍色的液體。

林花容看到那些怪異的藍色液體,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靠在船桿上,低著頭,看著海水,思考著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她到底有沒有后悔來到南方?有沒有后悔遇見小丑?這段生活是屬于她的另一段幻想式鐘情寶地還是噩夢一場?海水變得平靜,她在里面看見了自己,一張美麗得令人生畏的面孔,她似乎還在這張臉后面看見了莫拉,莫拉對著她微笑,而林花容則確信她并沒有后悔。

不過一會,歡呼打破了沉思,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發現黑山羊軍團已經和自己的臣民們達成了一致,團結在了一起。林花容望向帝國的軍隊,望向天空的飛龍,望向熱情如火的城民,他們吶喊著,嘶吼著,一遍又一遍高歌她的名號,歌頌她的帝國。熾熱的情感撥動著林花容的心鉉,她挺起腰桿,昂起腦袋,她看見了一個屬于她的龐大帝國,她也看見了未來······

12

月光照進了華城議會大廳,在長桌上撒下了美麗的糖霜,議席椅的鐵制靠背尖尖聳起。林花容血紅色的頭發和眼睛在昏暗的室內顯得更為鮮艷。她坐在龍椅上,托著下巴,傾聽群臣發表的意見。

“冰城的海軍已經準備完畢,梟陽軍團和飛龍軍團也已經在黑鐵山脈集結完畢。我的主人。”城主說。

林花容今晚根本沒有心思聽他們枯燥的報告,她的身體擺出一副君主的威儀,眼睛卻一直盯著窗外的月亮。

一位外交官員站起來,發表了一段激動人心的演講,用來作為這次會議的結束語。“我們偉大的天帝,即將發動一場正義的戰爭。我們的軍隊將解放海峽對岸的人民,我們將賦予鱗人平等,賦予白民自由!”

內閣們紛紛鼓起了掌。官員得意地看著林花容。

林花容看了他一眼,一絲詭異的笑容閃過她的臉,她放下二郎腿,慢慢地走到了那位官員的面前。

“我的主人······”他露出微笑,鞠了一躬。

林花容伸出手指撫摸著他粗糙油膩的臉,天帝的指甲現在留得修長,又涂成了紅色,為她美麗的外貌添上了些許撫媚。

“你講得很好,可惜我不需要你的謊言。”林花容說道,捏住了他的腦袋,往上拔起。血液噴涌而出,撒得到處都是。頭顱下面的血管和皮肉,散發起騰騰熱氣,不停地晃動。

林花容把頭顱丟到了內閣大臣們的面前。他們縮在冷冰冰的議席椅里,嚇得不敢動彈,潘綏城主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他們全神貫注地盯著滿臉是血的林花容和地板上越積越大的血池。

“我和其他的君主不一樣。我不會信口雌黃,說是要解放全世界那些被統治階級奴役的人民,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林花容說道,嘴角浮現了血色的鱗片,在左邊的臉上勾出了小丑的笑容。“我要的絕對不是滿口謊言。”

林花容走回了龍座,優雅地坐了上去。她拿起了放在一邊的蛙,藍色的皮膚皺巴巴的,在四顆黑色的圓眼睛的內側,長著一對猶如犀牛的灰角,它盯著林花容,擺出狩獵的姿勢,就好像隨時要找個機會把她給吃掉一樣。

“就叫你莫拉吧。不管是什么機緣巧合讓你來到我的手里的,但從小丑把你交給我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是友人了。”林花容說道,眼角閃爍著淚花,幾顆淚珠落到了它身上。但也不知道到是幸運還是不幸,在昏暗、寒冷、滿是血跡和恐懼的大廳里,沒有人能夠發現這一個細節。

“我希望你可以取悅我,但這絕對不是什么難事······”她說道,手里抓著從外交大臣身上抓下來的肉碎,丟到了它的嘴里。但莫拉的大口似乎永遠不會知足,它看著林花容晃動的手指,一口咬了上去,不肯松口。

“哎哎······”林花容喊道,閉起了一只眼睛,在痛苦的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露出了粉嫩的酒窩和雪白的虎牙。“調皮的家伙。”她花了一會的功夫才把血淋淋的手指搶了回來,但這回流著的是她自己的血。

林花容對著內閣們大喊道。“我的下等人們,你們誰再從那個尸體身上撕下些肉給我,我的蛙好像沒有吃飽。”

她像一個小女孩一樣,揮舞著她那根受傷的手指。

13

陽光撒入中庭,在清澈的荷花池里猶如錦鯉的金色的鱗片。中庭四周的廊柱,雕琢著繁細的火焰和如流水般的血液,它們生動如此,仿佛在整個中庭都舞動著血與火的舞蹈。

瓦倫娜半躺在中庭旁邊的毯子上,看著一本厚得像護城墻的書。她腳邊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擺著幾個小杯子,和一個細嘴的宮廷壺,它們是玫瑰金色的,閃爍著從荷花池子里折射而來的光。

一個仆人在中庭的陰影處走出來,她穿著白色的袍子,從左邊繞到右邊,再用幾個鐵質的扣環扣住。

“小姐,這是今天的信件,其中還有一封是來自龍堡的。”她說道。

瓦倫娜坐起身來,她對著女仆微笑,白色的頭發束成了松散的馬尾,懶洋洋地懸在背上,絲綢白袍像一張桌布一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連銀色的環扣也丟在一旁。

她倒了一杯漿果熱飲,遞給女仆,換回女仆手里的信件。她對仆人向來有與其身份不符的尊敬,為人儒雅和善,是這個總督女兒的處世準則。

瓦倫娜身處父親的私家農莊,農莊位于西波爾省首府郊外屯兵鄉鎮的旁邊,農莊是一座白色的石頭別墅,周圍環繞著種滿了小麥的沃野。她自從在華城回來,就一直沒有離開這個地方。今天離她19歲的生日還有2個星期,根據北海的傳統,貴族的子女在年滿19歲后,要被遣送到某一位朝中要員的身邊當學徒,方便他們學習一些和政治有關的事務。瓦倫娜不是一個喜歡背井離鄉的女孩,她因為這件事情,和父親吵得不可開交。

瓦倫娜手持那些信封,她知道其中有一封就是最后的驅逐令。

“奧裘婭。”她說道,把信件撒了一地,她看著混亂的書信,戲謔地笑了笑,對著奧裘婭說道。“這是我這輩子最后一次任性了,請求你把它們撿起來,整理好吧。我兩個星期后就要離開西波爾,去浪跡天涯,同時,我也不再是一個女孩子了。”

奧裘婭整理好了書信,放在了毯子上的小木桌子那兒。她用她那有著犀利五官的臉看向小姐,奧裘婭紅色的眼睛里有一種別樣的堅定,和她眼角的魚尾紋相互襯托,彰顯著她已經經歷過歲月的洗禮,成為了一個成熟的女人。盡管她和小姐相差也不過3歲。

“小姐向來是一個很懂事的女孩,我相信,假以時日,您必然大有作為。”奧裘婭說道。

“但愿吧!”瓦倫娜聳聳肩,她呼出了一口氣,覺得接受事實之后,便輕松了許多。“讓我們來看看,朝中哪位要員愿意要我吧!”

瓦倫娜拿出了那封從龍君堡而來的書信,古銅色的信封,印著魚群的紋路,紅色信蠟上印著一頭正在沉睡在龍。

“真奇怪,這種信封從來沒有見過。”瓦倫娜說,打開了它。

米黃色的羊皮紙散發著一股熟悉的北方花香,瓦倫娜把信紙打開,眼睛從第一行掃到最后一行,每多看一個字,她的雙手就多添了一分顫抖。

“我知道這不該讓我插嘴。但是,小姐,能將結果告訴我嗎?”她問。

“哦!當然可以!”瓦倫娜臉上的驚訝變成了喜悅,她放下信,喝了一口漿果熱飲,說道。

“是林花容。”

“什么?!”

“是林花容,我們的天帝。她在信中說,要我在過完生日晚宴之后,即刻啟程龍君堡,我將成為她的女侍。”瓦倫娜說道,心滿意足地一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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