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

1

她就要走了,每次,當她站在鏡子前給她不甚豐滿的唇細細涂上一層口紅時,我就知道她要走了,她總是喜歡赤裸著身子對著鏡子描摹她的唇,平靜的素色的身體和烈艷艷的嘴唇。

“你知道嗎,嘴唇是人體的第二性器,在你吮吸的時候,你的生理愉悅就是性滿足。所以,每個人都早熟,無一例外。”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像剛剛下過一場雨,清亮亮的,讓我想起雨后的金盞花,鮮潤,可口。

指間的煙忽明忽滅,煙圈在空中旋了幾旋,無聲裂開,再把周圍的物什納入其中。我把視線從她的嘴唇上挪開,闔上眼皮,那種被包裹的滋味尚未走遠,溫熱的,有點束縛,但總不舍得掙脫,她常問我,她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我說,讓我無法掙脫的女人。她拍拍我的頭,吻我,她的愛意讓我有點慚愧,因為,那只是我的生理直覺以及常規臺詞,和別的什么都無關。

煙草的味道涌入鼻腔,我想說點什么,“能留下嗎?留下過夜。”我沒睜眼,語氣漫不經心。

感覺到她溫熱光滑的身體壓了過來,但并沒什么壓力,緊接著,是柔軟的唇,散發著我叫不上名字的高級香味,在我的嘴唇上蜻蜓點水般晃了一晃,便飛走了。我在黑暗中跌了一跤,正欲睜眼,喉結處的啃噬以及隨之而來的酥麻,讓我體內剛剛平息的浪潮又重新蕩漾起來,我翻身,把她圈在我的空間里,再一次在混沌的時間軸上顛簸出一個填不平的巨坑。

她還是走了,在夜色一點點包裹住這個城市的時候,她畫好嘴唇,穿好衣服,把房間里所有的痕跡涂抹干凈,帶上門,順手帶走那些激情的產出。她說,跟我做愛,她很快樂,說這話的時候,她總是盯著我的眼睛直到把我鑲進她的眼里。

我癱在床上,重新燃上一支煙。


2

我是一個小說家,在一個十八線小城里昏昏度日,父親做了一輩子曠工,在五十歲那年,遭遇煤礦透水,變成了報紙上長長的吊唁名單上的一個,他的賠償款讓我有了一個安身之處,這套80平米的住房。

我說我是一個小說家,只是為了讓我看起來有一個體面一點的說得出口的職業,事實上,這根本不足以支撐我的生活,我真正的收入,來自翻滾,翻滾油鍋里的油條,以及床上的女人,們。

清晨五點,我會從我的住處出發,刷一輛共享電車,從城東到城西,然后在一個早點攤上度過五個小時。我戴著口罩,把柔軟的方形或者圓形面塊撕扯成它該有的樣子,只需要輕輕一扯就好,再把它沿著鍋邊投進熱油中,一定要沿著鍋邊,否則熱油會不安分的噴濺到手上,那會影響我敲字。

這份工作,我做了五年,除了為我提供基礎的物質保障,它還讓我近距離觸摸到了詩意。你可能會笑,但我還是要堅持我的看法。你親眼看過一條軟無筋骨的面塊在熱油中翻滾,膨大,開花嗎?在短短的幾秒內,親眼目睹一次質變,這難道不夠詩意?這種詩意還和床上的女人有奇妙的相似,她們在我的摩挲和沖撞中,膨脹,燃燒,開出水靈靈的花,你說,這夠不夠詩意?

我一般在上午十點結束這里的工作,刷一輛共享電車,再從城西回到城東,吃完早午餐,回到家里,洗一個熱水澡,睡兩個小時,等待著即將上門的女人,在等待間隙,我會繼續寫我的小說。最近我在寫一部小說,玄幻的,寫了三十萬字,男主剛剛經歷家破人亡,青梅竹馬的死亡,他在尋找生機,我最近在考慮怎么給他生機,有點卡文。

關于我的女人們,我不介意告訴你,讓我想想從哪里說起。


3

我有過不少女人,有些已經忘了,有些正在遺忘。那些已經忘了的女人,我就不說了,不想說的原因嘛,或者因為那時年輕,曾經妄想奉獻出一心一意的愛情,最后變成笑話,要么只是荷爾蒙在身體里沖撞的產物,恰好有一個容器,都挺荒唐。

正在遺忘的女人,我無法準確定義這個正在所涵蓋的時間段,有些持續了幾年,有些持續了數月,有些是她們有了新的去處,有些是她們想要從我這里獲得更多,比如紅色的,橫9.5厘米、豎12.8厘米的小本本,我給不了,于是她們走了。

她們會給我錢,買東西給我,我從不拒絕,如果這樣可以讓她們快樂,對我而言,為什么不呢,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不就是因為快樂嗎?肉體的愉悅貫通到精神的虛假纏綿,讓彼此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段神魂顛倒為真愛喝彩鼓掌,一次次探尋更快樂的邊界,我認為這是對生命體最大的珍視和合理使用。

這段時間,在我身邊的女人,叫阿莫,就每次做愛以后喜歡裸著身體涂上紅色口紅再穿衣服的那個阿莫,我不知道她從哪里來,她只告訴我,一個朋友向她推薦了我,她想要快樂,于是她來了。

阿莫每周會來三次,但我們并不是每次都做愛,有時候只是坐在一起,她心情好的時候,話會多一些,會主動吻我,就像開頭那次,但多數時候,她比較沉靜,她有時窩在沙發上看電影,有時在客廳的長桌上泡茶。后來,我在臥室的落地窗邊為她置辦了一個條桌,日式的,她在下午的陽光里喝茶的時候,我會在電腦桌前碼字,寫我的小說,對此,她并不在意。

阿莫走的時候,總會留給我一個信封,有時放在床頭,有時在客廳,里面裝著現金,即使沒有做愛。我受之有愧,曾多次拒絕,但她總拍拍我的頭,然后一聲不吭的離開。

我不懂阿莫,當然,我也從未試圖想要懂她,給她快樂,是我的工作,我只需要觀察,迎合,適時把她推向巔峰,我就可以拿到我應得的報酬,出賣肉體所得,只是肉體,和翻滾鍋里的油條并沒什么區別。


4

從夏到冬,阿莫在我這里已經流連了半年,據我過往的經驗,性的新鮮感一般在三至六個月,前三個月的沖動源于刺激,新鮮的陌生的刺激,后三個月的吸引來自了解,了解的好處就是可以在無聲的默契中迅速捕捉到她的燃點,在最短的時間完成工作,最大程度保留體力和精力,是的,在這件事上,我必須精精計較。

我一直等著阿莫跟我告別。

等待著她離開的這段時間,我除了每天按部就班去炸油條,我的大部分精力都用來構思小說后面的情節,比如男主應該擁有什么樣的靈力,靈器,他從哪里得到他的第一支力量,以及他如何尋找到他的滅族仇人,當然,我還需要為他設計一個讓她傾心的女人,那個女人可能正好是他仇人的女兒,聽起來有些老套,我想要突破這些俗套的設計,但是苦于沒有靈感。

阿莫來的時候,這里正下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窗外的樹木靜默在冷氣中,枝丫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色,地面也白了。門鈴就在這時響了起來,我從座位上彈起來去開門,門口站在阿莫。

冷嗎?我問,還好。她說。

我接過阿莫手里的東西,把她讓進屋里,從鞋架上拿下為她準備的絨面拖鞋,遞給她。我只穿膠拖,阿莫常說她怕冷,于是為她買了一雙,白色的絨面,上面有一只小黃鴨,她很喜歡,我為她的喜歡而竊喜,來自客戶的認可多少可以給我一些小小的成就感。

她摘下頭上的絨帽,松垮的帽子就那樣耷拉下來,落在后面的肩膀上,我看清那是一件連帽長毛衣,棕色的,編織著繁復的花紋,很長,幾乎到腳踝,她似乎很喜歡這種長長厚厚的毛衣。

我把她脫下來的毛衣掛在衣架上,有一些細細碎碎的白色顆粒物落下來,一著地便沒了蹤跡。衣服上散發著一種夏日松柏的香味,木質調,很好聞,我忍不住把頭埋進毛衣里深深嗅了幾口。

我在路口帶了一些吃的,今天初雪,一起喝酒吧。阿莫從衛生間出來,并不理會我仍然杵在門口,她徑直去廚房拿了一些盤子,把帶來的幾樣小菜和熟肉分裝好,又從另一個袋子里拿出幾聽啤酒,放在了臥室的長桌上。

我走過去,坐在她的對面。


5

說說你的小說吧,在各自默默喝完一罐啤酒以后,阿莫抬頭盯進我的眼睛。

我把視線從窗外收回,望向她,我聳動了一下后背,似乎那里藏著一個什么不太舒適的異物。女人這樣看我的時候,往往關心的是我還能否有精力應付她們的需求,但不是我的小說。

剛剛,有一個小孩摔倒了,他的媽媽使勁想要拽起他,他卻一直在雪地里打滾,你看到了嗎?我說。

看到了,她說,只有小孩才會那樣。

可能也不是,我和我的小說,就像那個小孩和雪地。在別人看來是原地摩擦,但只有孩子自己知道,他很享受,雖然并不能產出什么,但就是享受,那種無垠的,沒有邊際的探索,還有無邊的可能性,這讓我著迷。

我讀過你的《將進酒》,她把手里的酒伸過來,獨自碰了下我的,隨即飲下一大口。

我沒動,那是十年前寫的,那時候還熱血,你怎么會知道?

恰好,她仍然淡淡的,文中的女主是你唯一愛過的人?

我沒否認。

所以,她真的去世了?她盯著我等我給她一個回答。

……嗯,紅斑狼瘡,我陪她3年,最后還是走了。

一聲金屬器皿輕輕碰撞的聲音,我和阿莫沉沉對碰了一下,各自飲下一大口。

其實,有時候徹底失去并不是一件壞事,有比這更痛苦的折磨,阿莫說。

窗外的街心花園里,那個小孩還在雪地里打滾,他的媽媽坐在雪地上,給他身上灑下一團團飛飛揚揚的白色的花。

后來,我們做愛,在地板上,阿莫咬了我,我努力取悅她,但她始終沒能進入她想要的狀態,期間,她說算了。她起身,隨后看了看挺拔的我,又俯下身來,她的努力讓我有點不知所措,這本來是我的工作。

天黑下來的時候,還不到五點,北方的冬季就是這樣,白天一閃而過,徒留一個凄冷悠長的夜。

要留下嗎?在阿莫對著鏡子涂口紅的時候,我說出了這句話,好像是這段時間的第二次,也許是夜晚實在是太長了,身邊有點鮮活的流動的帶著體溫的什么總是可以讓人覺得不那么孤寂。

阿莫一如往常拍拍我的頭,不了,你好好寫小說,能成。

阿莫帶上門出去,屋里陷入漆黑,我沒有開燈,似乎只要不開燈,她的氣息還在身邊,還在這個80平米的空間里,包裹著我,讓我可以抓住點什么。


6

在這期間,我出了一次車禍。

雪后的早晨,路面有薄冰,我的電動車在拐彎的時候遇到了一輛晨起拉活的出租,司機前一晚賭錢輸了不少,可能心情惡劣,在黃燈滅掉的瞬間試圖沖過路口,失控打滑撞向了停在路口乖乖等燈的我。我去了醫院,右邊肩胛骨撕裂性損傷,其他無礙,我還可以翻油條,但不太方便翻女人。

阿莫來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抽煙,我的小說已經往前推進了一步,男主在一個叫歸墟的地方,得到了他的靈器,一柄由歸墟水凝成的劍,通體湛藍,可幻化成任何形狀,乃至無形,一生只認一主,主人神魂破散之日便是水劍消融之時,在這里,他還遇到一個姑娘,有著細細長長的睫毛和圓圓的臉,修木靈,帶著深山木蕨的香氣,靈器是一支隔山香。

疼嗎,阿莫拍拍我肩膀上的石膏,聲音質感還不錯,你可不要穿上癮。

我不知該說什么,想了想,最近可能不太方便干活,不過過幾天應該能好點,你在上面的話,應該也行。

阿莫瞥了我一眼,一點都不好笑,你還是閉眼構思你的小說吧。

你怎么知道我剛才在想我的小說?

你的眼神,還有你的手指。

手指?

你沉浸在小說里的時候,總是無意識地用左手四個手指敲著某個固定物,桌面或者床鋪。

我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我的手指們,顯然它們在這一刻出賣了我,但我對它們又毫無辦法。

那天的晚飯是阿莫做的,她說她長大的地方飲食清淡,常年有薄薄的霧,數條水系繞城,滋養了一眾水靈靈的女子。她說話的時候,我從她的眼睛開始,一路向下,白生生的脖頸,好看的鎖骨線條,常年運動塑造了挺拔的直角肩,胸不大,一手掌握,小腹緊致,沒有生育的痕跡……

好好吃飯!阿莫瞄了我一眼,把盤子里的青菜一股腦夾進了我的碗里。

那晚,阿莫沒走,窗外北風呼嘯,我靠在床上,她靠在我的左手邊,手里翻著一本大唐西域記。我的手指在她的小腹上無意識地敲著,腦子里繼續構思著我的小說。男主和女主都有了,他們該一起面對怎樣的困難呢,小說需要沖突,沖突才能讓情感升華,用什么樣的方式讓他們升華呢,我又卡住了。


7

我肩膀上的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外面的風已經吹面不寒,阿莫一直沒有離開,這讓我欣喜,但又隱隱覺得焦躁,就像懸在頭上的達克莫里斯之劍,不知何時會落下。

阿莫仍然保持著每周3-4次的頻率來我這里,偶爾過夜,做愛的時候不多,她的大唐西域記快要翻完,而我的小說字數已經過了50萬。

她不來的時候,我開始無意識不間斷地翻出手機看她的朋友圈,盡管那里總是一條黑線,我不知道只是我的版本,還是她那里本就是那樣。我想問問她要不要過來,什么時候來,但這些話,我終是沒能說出口,不管如何措辭,這看起來都像極了招攬生意。

阿莫敲門的時候,我正在碼字,女主在一次歷險中被毒蛇咬傷,陷入了雙重人格迷陣,而她的另一面則是惡靈犬戎的獨女,她奉命靠近男主,找到歸墟劍,欲以劍為祭,釋放壓在滌蕩山下的八萬邪靈,重燃起三界戰火。

你怎么了?我被阿莫的臉色嚇了一跳,白得嚇人,嘴唇也是,沒有血色。

我拉她的手,雙手冰涼,把她帶進屋里,她的腳步有些木然,眼神猶如一潭不流動的水,死氣沉沉,我幫她把毛衣脫下,拉她來到臥室,把她安頓在床上,起身去給她倒一杯熱水。

一雙手從背后環住了我,我轉身,她的身體隨之覆了上來,我冷,抱抱我。

好,我把自己送過去,張開手臂,把她圈在里面,隨手拿起被子,把她圈在那一團柔軟里。

他死了。她說。

我更緊地抱住了她,幾乎要把她摁進我的身體里。

他開車去找我,700公里,因為疲勞駕駛,撞上了高速隔離帶,成了植物人,他的妻子把他送進了植物人托養中心,我來到他的城市,陪在他身邊,我以為他能好起來……五年了,我陪了他五年,可他還是走了,他再也沒能睜開眼看看我,可是我知道他能聽到我說話,他能感覺到我,他走,或許因為他覺得太無力了,他想重新開始吧,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跟他一起走?這樣,我們就又能在一起了?啊,你說是嗎,你告訴我,是這樣嗎?

我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坐下來,用雙手捧著她的臉,那里眼淚漣漣,我開始親吻那些眼淚,只要它們被我卷進身體,她的痛苦,我至少可以拿走一半。

不哭,你已經做了很多,他知道。我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澀澀的。

她還在哭,肩膀一聳一聳,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我開始吻她的唇,那里本應該是紅艷艷的,不該這么蒼白,我吸吮著她的上唇,下唇,然后用舌尖撬開她的牙齒,去尋找她的舌尖,我想告訴她,只要糾纏在一起,便再也沒有明晰的對與錯。

我深深淺淺地吻她,只要她還在哭,我就會一直吻下去,我想熨平她的悲傷,用我的技巧,和一些真誠或者別的什么。過了一會兒,或者很久,她沒有再哭,她開始瘋狂地回應我,瘋狂到幾乎要拔掉我的舌頭,然后她就這樣騎到了我的身上,隔著所有的衣物,直接扯掉我的褲子,把我塞進了她的身體里,疼,很疼。這疼讓我想起了什么,和失去有關,那個遠去的再也不會回應我的姑娘,還有再也不會回應她的那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我們疼在一處,多年前,多年后,現在,便只剩下彼此侵入了,也許,這可以讓我們抓住些什么。

那樣瘋狂的阿莫我從沒見過,那一晚,我們做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我陷入了某種拔不出來的泥沼,沒有盡頭,難捱又無法停止,直到阿莫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一圈圓圓的齒印,我在極痛極樂間噴薄而出,完全顧不上身下的阿莫身在何處,也無暇思考自己做得是不是足夠好,好到可以拿到小費。

阿莫汗津津地蜷在我的懷里,身體終于溫熱一些,我說睡吧,我抱著你。沒有聲音,過了許久,我聽到她深長的呼吸,她睡著了。

我睜眼看著天花板,大腦在混沌,空白,清明之后,重新進入我的小說世界,男主知道了女主的身份,他應該繼續信任她呢,還是殺之以絕后患呢,他該用什么樣的方式殺死她,毀了她的靈器,還是化去她的靈力……

我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隔天清晨,許是累了,竟然完全沒覺察到阿莫的離開,床頭放著一個信封,打開,一小疊現金,還有一條手鏈,現金比以前每次都要多,我掙到了小費。

之后三天,阿莫沒來,又過了三天,還是沒來,一直到第三十天,阿莫都沒有再來。

我的小說寫到了70萬字,男主最終選擇相信女主,耗損靈力為她療傷,以歸墟劍助她恢復靈力,女主感念于此,決心背棄犬戎,協助男主平邪靈,定乾坤。

第三十三天,我終究忍不住,給阿莫發了有史以來第一條微信,彈出一個紅色的圓圈加嘆號,你還不是他的好友,請發送朋友驗證。

我盯著手機看了幾秒,關了機,繼續爬趴到電腦前開始敲字,乾坤,乾坤 ……,文檔頁面出現了很多個乾坤,我不知道我要去往哪里,或者想表達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停,停下來,一切都會散,哪怕這樣一直敲下去,就是現在進行時,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一直持續下去,一直有,一直在,一直不會散。什么東西滴到了鍵盤上,大顆大顆的,有點溫,質地渾濁,起初是幾團小小的水,然后我聽到了嗚咽,像午夜發情的貓,起初是細細的,之后變成了難聽的嚎叫,澀澀的干嚎,那聲音似乎從另一個時空傳來,很吵,很難聽。

我合上電腦,抄起床上的外套,把自己塞進去,就這樣沖進了初春的深夜里,街道很寬,路燈很亮,沒有行人,一輛巡邏車靜靜地停在路口,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沖過去,使勁敲擊著巡邏車的車窗,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幫幫我,我女朋友走丟了,她走丟了,她皮膚很白,穿著長長的毛衣,她叫阿莫,她……

男人的嚎叫驚醒了躲在各處昏睡的流浪貓,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從馬路旁的草叢中傳出,不過幾秒,又消融在夜色中。

忽然之間,什么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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