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在是二零一七年的冬天了,爺爺離開了五年了,現在突然很想很想念他。家鄉方言叫爺爺是"老",這個字眼我已經五年沒有開口。
現在是冬天,再過一個月,大概會下雪,但估計也不在是記憶里的那種大雪,是那種爺爺家的棉瓦房上可以把融化的雪水結成一根一根長長的冰溜溜的那種。我會墊著腳去一個一個掰下來,那是我的專屬,然后抱著冰溜溜去看爺爺燒土灶,土灶的溫度使手里的冰溜溜慢慢融化,小手被凍得通紅,然后爺爺會把灶口讓給我,邊讓我烤火邊催促我使勁搖著那個老風箱。不過這畫面好像太久遠,都是沒聲音的默片了,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冬天的冷、冬天的雪、冬天的土灶口可真暖啊!
? 其實令我愧疚的是,即使多次很想很想爺爺,有關他的記憶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又一遍,可有些還是無聲的跌落在時光的深處,這比我背了好多遍《離騷》還是記不住、做了好多個三角函數還是做不對還要令人苦惱。記憶中爺爺總是護著我,爸媽管的嚴,每次責備,跑到屋后的爺爺家,總能得到安慰,不是從他給別人磨菜刀的零錢包里掏出閃亮亮的硬幣就是拿出奶奶珍藏的好吃的。他會給我做最好看的紙質鐘表盤,是別的小朋友都沒有的;他會給我買最好的英雄鋼筆,在學校門口等著透過鐵門塞給我;他會給我買跳舞的光盤,一邊看我傻乎乎的披著床單亂扭,一邊夸我,說我有很大的舞蹈天賦;他會在爸媽從新疆回來的晚上,陪我在門口傻傻的等,在我睡著的時候把我抱回家。他就是我現在記憶里那個昏黃燈光下,數著一天奔波微薄的收入還不忘給我"分紅"的爺爺,我喜歡捏著他手臂上的那顆"肉猴子",聽他告訴我吃餃子要沾醋、挖耳朵的時候要閉緊嘴巴,我會摸著他手臂上現在才知道叫"老年斑"的黑點,然后連連點頭,現在想想那時可真好,自行車壞了他會給我修,有什么好東西他會興沖沖的給我展示,那個時候可真好啊!
慢慢長大后,上學時間忙了起來,每次去爺爺家,爺爺都半蜷著身體看著電視,我也就微坐坐,便回去。現在想想為什么不多搖搖那個咯吱咯吱的老風箱,不多多把手放在灶口好好捂捂,不多多陪陪他在昏黃的燈光下談談讓他享福的事,像現在連再見都沒機會說,就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了。
爺爺的離開是意外的,那年冬天,我前一天下午才見過他,第二天就要接受家里人都說他車禍離開的事實,我躲在被窩里,聽著門外的姑姑跪在等到深夜的奶奶的面前,說爺爺出車禍了,我感覺我沒有聽清楚,可是我覺得她們的哭聲又不像假的。就這么就覺得被窩啊,怎么一點都不暖和啊。
爺爺的葬禮前,爸一一通知老家的人,爺爺的戰友,爸說:"叔,我爸去了。"那一瞬間我在背后感覺到爸哽咽著,可是要撐起家里現狀的倔強,但是一瞬間感覺一種說不出的悲涼。現在懂得那叫"父母歸,人生只剩歸途。"爺爺的葬禮上,爸什么都要最好的,爸說要爺爺風風光光的去。葬禮上,老家的人堅持要用老家的禮節實行葬禮,但風俗不同,做罷了……我看著爺爺的遺像,在姑姑哭的傷心欲絕的時候,竟然沒掉淚,可能是后知后覺,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不能習慣家鄉河堤上多出來的一處新墳,不能接受在去屋后奶奶家就只是"奶奶的家"了。
爺爺去后,我聽過很多很荒誕的事情,比如爺爺年輕時候算過命,大師說他晚年有大劫過得去就過去了,過不去可能就不行了,所以他才執意要回老家看看,執意要翻新屋子;或者是爺爺托夢什么什么的。我都不相信,因為他是疼愛我疼到那樣的人,別人怎么看他,我不信,我只信他,那個昏黃燈光下打趣我的人。
爺爺下葬那天,我想我再也不能聽他打趣,再也不能看到瞇著眼睛聽戲的他,再也不能說我去屋后"爺爺"。考上大學那天,也只能在他墳前放一串鞭炮來告訴他。他走了五年,五年前我連再見也沒說過,就一輩子都見不到了,真的是一生都見不到了,看這樣,離別是不是都要早早的道?要不然我這后知后覺的傻孩子,只能每天看著月亮想你,吃餃子的時候想你,去奶奶家的時候看著擱置的土灶想你了?
這一生太短,感謝您陪我一生不知道多少年里的十三年之久,咱們只當匆匆一見,來世還約祖孫,您還看我墊腳夠"冰溜溜。"好吧?下次我一定早早多多說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