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墻內傳來曲子,斷斷續續,咿呀作響,引得她攀上墻頭撩開雜草,靜靜凝望唱曲的人兒。
唱曲的正是京城一代名伶二月紅,只見她頭綰金簪翠釵,身穿流光疊影衣裳,牡丹花簇擁了裙擺。
她的眼角帶著妝卻飽含深情,眉頭時而舒展時而微皺,蘭花指輕捻,輕啟朱唇,細細吟唱《桃花扇》。
當年粉黛,何處笙簫?罷燈船端陽不鬧,收酒旗重九無聊。白鳥飄飄,綠水滔滔,嫩黃花有些蝶飛,新紅葉無個人瞧。
攀在墻頭一端的人兒看得入了癡,手一滑摔到地面,二月紅稍稍一振,向墻垣探過頭來,似是被驚擾了。
“你是誰家的小孩,不知唱戲是不能偷窺的嗎”
“姑娘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三年前被你救下的小狐貍,我叫興兒”
二月紅望著眼前跌倒在地上,灰頭土臉模樣的小孩,思緒緩緩地拉長。
三年前,二月紅途徑荒郊,見一只小狐貍被夾住尾巴疼得哇哇叫,心有不忍救下了它并取名興兒,興兒有靈性聽得懂二月紅說話,每每眨著漆黑的眼珠聆聽。
不料宿命難違,興兒只得入深山修煉成形。深山長夜,興兒甚是思念,等一成形迫不及待下山尋覓,但原先的庭院已經荒廢,二月紅早已不知去向。
“興兒,你是如何尋到我的”
“我下了山就奔赴原先的庭院,姑娘卻不知去向,于是四處打聽,尋了姑娘整整三月未果,本想放棄,偶然聽聞墻頭有人唱曲,沒想到正是姑娘”
是不是每種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只道是那些無關風花雪月的相思,說來幾人能知,該慶幸至遠至疏你我還未至陌路,是時光從來殘酷。
戲子入畫,一生天涯。二月紅端坐在石凳上開嗓,興兒凝視著眼前的人唱曲,臉頰不由地泛起紅暈。
“興兒,可要我教你唱曲”
“好呀”
興兒也學著開起嗓來,稚嫩生疏的聲音硬是把曲子唱得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卻惹得二月紅笑意盈盈。
日子如白駒過隙一去不返,轉眼十年過去,二月紅身子抱恙因而長病不起,終于草草了了余生。興兒雙手捧過黃土,安葬她時并未流一滴淚,只是長長停駐,嘆了一口氣。
待上濃妝戲一場,誰人臺上誰人觀?樂聲美妙忘自我,花旦名角誰人憐?
昔日二月紅教導興兒唱曲,興兒未細心下功夫,至今只會咿呀幾句不成調,便訪遍所有戲班聽曲,臺上《桃花扇》依舊唱起,只是戲如初,人不如故。
憶起昔年院內冬初一起栽的桃樹,葉落早做塵土,桃花顫顫地落了興兒一身,竟見一抔人影,流光疊影的衣裳,頭綰的金簪翠釵。
“姑娘,你知道興兒為何不愿細心學曲嗎,若是學會了,姑娘就不愿教我了”
興兒愣坐在桃樹下,任由桃花落了自己一身,雙眼緩緩合攏,嘴角抿著微笑,似是準備做一個漫長的夢。
桃樹下那年落雪唱一段《桃花扇》,信了人不如故,只如今等著誰回顧,明知無人回顧。
塵世三千繁華,我且與酒拜桃花,任爾金玉琳瑯良駒成雙,不敵你眉間紅豆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