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你以為你搬進的是一個空間性的場域,事實上,你進入的是一個全面感官開放的、與環(huán)境發(fā)生系統(tǒng)關聯的時間性場域。這個地點,家居的選擇,器具的擺放,你與伴侶的相處,均在這切實可感的時日與環(huán)境的制衡中達成,均于你們所無法擺脫的、固定的人生周期所內定。
現代人的悟道方式都是通過實實在在的媒介進行轉換的,物質生活便是其中一種。我們搬了家,我們采購、消耗、整理、丟棄,我們對生活賦予意義,我們間歇性地反省自身,我們——熱愛生命。
氣溫按部就班、有節(jié)制地降下去,幾場陰雨之后,便是秋天了。物候以這樣的方式將一大段日子翻過去,永不再提。我們也終于在今年的初秋搬進了自己的家,仿佛是生活又一次重新向我們打開,露出了新鮮的形狀。
從今年年初開始看房到三月份買房,再到反復與中介、賣家周旋的這幾個月,此間各種瑣碎疲沓的過程似乎比我們在民政局領的證件更能給我們帶來一種家庭的癥候與意義:個體的力量總是微弱,我們總需要婚姻來實現個體的聯盟來共同應對生活。
搬家的過程一言難盡。從未走出象牙塔的我們像是突然被拉進十字街頭,被迫與人角力,軟弱與膽怯是派不上用場的,我們只能互相打氣、鼓勵,佯裝膽大心細,硬著頭皮計劃、周旋。直到我們坐著高高的金杯車緩緩駛出陽明廣場,強烈的正午陽光義無反顧地打在我們臉上時,我們才如釋重負地對視一眼,笑了。
有時候,你以為你搬進的是一個空間性的場域,事實上,你進入的是一個全面感官開放的、與環(huán)境發(fā)生系統(tǒng)關聯的時間性場域。這個地點,家居的選擇,器具的擺放,你與伴侶的相處,均在這切實可感的時日與環(huán)境的制衡中達成,均于你們所無法擺脫的、固定的人生周期所內定。所以我想,這大概便是“家”不可避免地從一個物質實體向一個精神載體間雙向可逆的相互轉化、彼此覆蓋的原因吧。而我與哲的關系也是如此。只是,我們剛好是相反的。我們從情感性的需求起步,卻慢慢在具化的生活細節(jié)中過渡為一個態(tài)度清晰、規(guī)劃有序的家庭實體——我們作為一個整體,從此選擇了在北京生活。
房子的情況比我們事先想象得樂觀,家中處處可見上任房主對這所房子的極度珍視。小區(qū)自然是十多年前的小區(qū),可房子卻是上任房主兩年前剛剛重工裝修過的,裝修便花了一年。對于房子的安全性,一開始我心中是有忐忑的。直到康老師與我在萬能淘寶上買的甲醛檢測儀雙重檢測后,我的心才放下來,同時,對這些并不合心意的實木家具也開始心存不舍了。上任房主經多年打拼,對這房子的修飾雖帶有不言而喻的地主氣質,卻也內具一份期待天長日久的質樸態(tài)度。于是,我們竟慢慢對這還十分簇新的實木家具心存了憐惜,不忍它們在我們手中成為垃圾。在收拾的過程也經常會有一些小“驚喜”。上任房主家中有一個五六歲的小朋友,我們常常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找到一些小朋友遺落的玩具,和他們一家旅行時隨手買的紀念品。有一些我就讓它繼續(xù)留在這里了。這讓我覺得,這是所有記憶的房子,故人離去,該給它留下一點懷想的物件。而我們與它的關系也正應該在這樣的基礎上徐徐展開。
在收拾的過程中,哲哲幾次感慨,改良可比革命難多了。我也笑。正因為我們慢慢生出許多的感情,竟讓我們放不開手腳去重新打造它的模樣了。我唯一立定堅決心意的,便是將跑步機從陽臺挪到次臥,在客廳與陽臺間打造一個屬于我的“讀書角”。哲哲笑我,“領地意識”嚴重得很,要打造自己的“國中之國”。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歡啊。國慶七天假期里我們找出一天去逛了宜家,早晨九點從家里開車出發(fā),不到一刻鐘便到了,前面的車隊已排成長龍,我們依序進入,感嘆早來是英明的決定。從早晨九點一直逛到晚上六點,早餐中餐全在宜家餐廳解決的,我們愉悅地在宜家花掉六千塊,買了一堆華而不實的廉價貨,兩人累得直不起腰,感嘆跟上一天班也沒啥區(qū)別了,真是像勞動一樣的消費啊!但這一次采購,基本把“閱讀角”的基本設施都置辦清楚了:草綠色單人沙發(fā)+腳蹬,雙層黑色圓桌,工業(yè)感極強的黑色落地閱讀燈,深灰色長毛地毯……
哲與我未嘗不知道這些器具“物美價廉”的背后,但它們就是顏值高啊,就是美啊……在逛宜家的過程,我與哲反復互相提醒,“如果我再要買什么,一定要攔住我啊!攔住我攔住我攔住我……”可有什么用呢,我們最后反復“節(jié)制”的結果就是后備箱裝滿,還去預約了送貨上門服務。
在這個初具雛形的家里,我與哲有了大量相處的時間。我們安心地宅在家里,各自坐擁各自的電腦、IPAD、KINDLE、手機和書籍,他看魯迅、看廢名、看新文化史,我準備畢業(yè)論文開題報告,讀小說,看影評,寫簡書。我們越來越像,語言開始同化,前一段的口頭禪是“注意注意,你又膨脹了!”上次李老師、康老師來“家訪”,李老師笑稱我們已經開始有一個“語言島”了。“語言島”?這名字真好!我仿佛看見我與哲每日交流的信息量在這個島里自由地漂浮、游移、匯聚,組成固定的句子,日日環(huán)游在我們的生活深處。
磨合肯定還是有的,但我們似乎已經集聚了一些勇氣和擔當來面對。我們尋找一個家,也在尋找一個牢籠;我們親手搭建一個新家,同時便在摧枯拉朽地毀滅以往的牽絆。我找到他,便是棄絕旁人;我喝下咖啡,便閑置了紅茶。日子處處在讓我們做選擇,而選擇之后的衍生意義卻并未在我們眼前完滿地鋪展。
剛剛讀到一個朋友在文章里的一段是:
“人的本能不允許自己陷入虛無,這是反人性的,人類天然要去尋找意義,尋找答案。滿足于人對于物質的全部期待與想象,就是在促使人們去找尋答案。”
這話是沒錯的,現代人的悟道方式都是通過實實在在的媒介進行轉換的,物質生活便是其中一種。我們搬了家,我們采購、消耗、整理、丟棄,我們對生活賦予意義,我們間歇性地反省自身,我們——熱愛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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