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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古老的南方小國有著一種特殊的職業——傀儡師,傀儡師能夠根據別人的描述,制作人形傀儡。進行描述的人,記憶越是深刻,描述越是精細,制作成的傀儡就越接近真人。
但傀儡終究只是用泥土施與法術得來的軀殼,永遠保持著一副不老的容顏。雖然他們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來歷,雖然他們也需要吃飯睡覺,但他們沒有心,更沒有人類的感情。制作成的傀儡也只能在教導下完成簡單的動作和言語,始終,無法取代真人。
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人——或求而不得,或天人相隔,他們從遙遠的地方前來,找尋傀儡師,希望能用傀儡來彌補自己生命的遺憾。
可傀儡師一族卻是極其稀少的。想要成為傀儡師,不僅需要極高的天賦和極強的意志力,而且必須從小與俗世隔絕,凈心習法,才能在20歲弱冠之時,成為一名合格的傀儡師。制作人形傀儡,是一種“逆天而行”的術法,所以傀儡師們世代遵從著一條天規——萬萬不可對自己制作的傀儡動情,也不可再使用其他逆天而行的術法,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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亙絡是族里十分年輕的傀儡師。他從小天賦異稟,十歲便能跟著阿爸阿媽制作簡單的傀儡,到了十四歲,已將制作傀儡的術法掌握得出神入化。
亙絡從小便跟族里的其他孩子不同,別人在閉關的時候,他卻不肯安靜待著習法,老愛往外跑,去鎮上的集市閑逛,去茶館聽戲喝茶,族里的大小規矩根本鎮不住他。怎奈,就算他東跑西逛,術法還是日日精進,于是漸漸地,也就沒人整日里管他了。
族里的規矩,傀儡師弱冠之時,可以為自己制作一個傀儡,成為自己的家仆。
亙絡弱冠那天,阿爸阿媽把他叫到跟前。
“阿絡啊,有些東西我們不得不提,今日你制作傀儡,不能做女娃,想當年隔壁村的阿祭……”
“我知道,就是愛上了自己的傀儡,最后被自己的傀儡掏心而亡。”
“還有你三叔……”
“我也知道,也是愛上了自己的傀儡,逆天而行想讓傀儡成為真人,最后反被傀儡控制,落得瘋瘋癲癲不省人事。”
“阿爸阿媽,這些話我都聽多少遍了,都會背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你們別擔心了。”
亙絡把自己關在了屋子里。整整一日后,他推門而出,身邊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那是個傀儡,卻生得秀麗之極,膚白勝雪,雙目更是猶如一泓清泉,全然不似別的傀儡那般無神。少女躬身,對著亙絡的阿爸阿媽略微行禮,聲音脆脆道:“黎玳給阿爸阿媽請安。”
阿媽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暈厥過去。“逆子啊逆子……”
此后,黎玳便寸步不離地跟在亙絡身邊。亙絡甚至把她送到了鎮上的私塾,讓她學習讀書識字,教她待人處事。每每亙絡出門游玩,上街閑逛,也總帶著黎玳。大概是亙絡術法了得的原因,黎玳越發不像普通傀儡,眼里總閃著光亮,干活做事也顯得無比靈氣。除了沒有心跳,倒也和常人無異。
兩人形影不離,卻并不見得有何出格的事情,久而久之,阿爸阿媽也慢慢放心下來,既然沒事,那就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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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亙絡術法出眾,制作的傀儡更是精美得無與倫比,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請求亙絡為其制作傀儡。黎玳在一旁見得多了,不免心生好奇,纏著亙絡問東問西。
“亙絡,他們這是什么呀?”
“我做的傀儡。”
“傀儡是什么?”
“就是沒有心的人。”
“沒有心?可我好像也總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你是生來脈弱,心跳甚微。你和他們不一樣。”
“哦……我也好想聽一下自己的心跳啊。”
“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治好你的。”
黎玳點點頭。亙絡望著窗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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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就過了兩年。亙絡二十有二,越發俊郎英氣,族里的姑娘從他面前經過無不害羞掩面,可他一個都沒正眼瞧過。阿爸阿媽給亙絡提起的姑娘,也都被亙絡一一否決了。他身邊依然隨時都跟著黎玳,還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嬌俏可人。
臨近族里的祭祀大典,長輩們都忙著布置祭臺采購物件。黎玳去鎮上私塾了,無事可做的亙絡在族里閑逛。逛了半日,他竟莫名迷路了,走著走著見到一座小樓,掩映在樹叢中,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樓前沒有路,亙絡撥開樹枝,看到樓前豎著一個木頭牌子,都已經被青苔覆蓋了。隱約可以見到上面的字,“族中禁地,勿入。”
來都來了,還有不進去看看的道理?亙絡絲毫沒有猶豫地推開了那扇布滿灰塵的門,踏上了嘎吱作響的木樓梯。
屋子很窄且光線昏暗,放著一排柜子,柜子上的書本都已經蒙上了厚厚的灰塵,蛛網遍布,角落里一個凳子也殘破不堪,看來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
一個放書的破屋子為什么會是禁地?亙絡有些莫名其妙。
他抬眼四處看了看,被柜子頂上最厚的那兩本書吸引了。于是他踮腳伸手去拿了其中一本,原本以為很重,結果卻出乎意料的輕。
亙絡撣開書上的灰,翻開來,書里有字跳到半空中,閃著金光。
“祭祀之夜,月圓之時,傀儡將性情大變。若此時傀儡師將心換與之,即可使之成人。切記,換心者須絕對自愿且不可由他人動手。”
那字的光越來越亮,亙絡被閃得睜不開眼,原本還想看另一本書的他,等再回過神來,竟然已經坐在自己房間的桌邊了。黎玳在對面看著他。
亙絡愣了愣,盯著她的眼睛,“黎玳,我已經找到治愈你脈弱的方法了,下月祭祀大典之后,你就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了。”
黎玳眨著眼睛一臉興奮地搖著亙絡的手,“真的嗎?!阿絡你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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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里有規矩,所有傀儡均不能參加祭祀大典,屆時他們只能待在屋內,不可外出。
亙絡去請求了阿爸阿媽好幾次,希望能帶著黎玳一起去祭祀大典,都被否決了。
亙絡不得已,道:“若她不能去,那我也不去了!”
“亙絡你越發沒有規矩了!祭祀大典豈是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黎玳她只是個傀儡!你別被她迷了心智!”
“她不是普通的傀儡!她很快就會變成人了!”
一句話說完,阿媽差點又暈過去,她扶著桌子,顫抖著問亙絡,“阿絡你告訴阿媽,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去過族里的禁地了……”
“對,我是去過了,該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黎玳是我造的,我有權利決定她是傀儡還是人。”
“阿絡你忘了阿媽給你講過的隔壁村阿祭和你三叔的事了嗎……當初他們,當初他們就是動了你如今的念頭,最后落得如此下場!從小到大我講了這么多遍,你都忘了嗎!”
“阿爸阿媽,亙絡決心已定,原諒孩兒不孝。”
阿爸氣得不行,砰地一拍桌子,“祭祀大典你也別參加了!我去請示族長,從今天起你和黎玳給我分開關禁閉!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屋子!”
阿媽已快癱軟到地上了,“我的兒……我的兒怎么也走上了這不歸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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亙絡被鎖在了屋子里,前后左右都是巡邏的守衛,他尋思著要怎么逃出去見見黎玳,可總是還沒出得了房門便被守衛轟了回去。
祭祀大典的日子就在亙絡的焦慮中到了,若是錯過了此次祭典,下一次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可這屋外的人還在不知疲憊地巡邏,完全沒有松懈的意思。
亙絡望著屋外漸漸暗下去的天,卻絲毫沒有辦法。
守衛如期送來了飯菜,除了他們,屋外已不見其他人影,大家都去祭臺了。
亙絡戳著碗里的飯,快沒了希望。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好像什么人在打架。
亙絡剛走到門口準備看看什么情況,砰地一聲門突然被打開,黎玳站在門外,眼睛通紅,渾身透著一股戾氣。她的衣襟上都是血,身后橫七豎八倒著一堆守衛。
不等亙絡開口,黎玳便惡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喉嚨,低聲重復著,“心,我要你的心……”
亙絡嚇了一跳,想起書里說,“祭祀之夜,月圓之時,傀儡將性情大變。”他輕聲安慰著,“黎玳你放開我,我這就把心取給你。”
也不知黎玳聽沒聽懂,眼睛透著嗜血的光,她放開亙絡的脖子,伸手就準備去掏他的心。“心,我要你的心……”
亙絡滿腦子想的不是跑,而是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一定要救了黎玳。使出渾身力氣推開黎玳的手,亙絡仰起頭,下一秒,手上是溫熱跳動的感覺,而空氣中已充滿血腥味。
亙絡最后的感覺,是胸口撕裂的疼痛,和黎玳撲上來的撞擊感。他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阿爸阿媽,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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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玳清醒過來的時候,她趴在亙絡滿是血的身體上,祭祀的嘈雜聲音從遠處傳來,屋子里卻出奇的靜,只有一個心跳聲,怦怦,怦怦。
黎玳摸著自己的胸口,那個聲音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她看著倒在地上的亙絡,哭得不能自已,“我只是你的傀儡,你又何必要這樣對我……”
天上的月亮依舊亮得可以照亮整個村莊,黎玳蹲在亙絡身邊,感受著自己胸腔里的跳動。
之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剜出了那顆心,將它放回了亙絡的胸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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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
亙絡醒了。
黎玳也終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了。
那藏書閣柜子頂層的另一本書上寫著,“換心后,若傀儡在月圓時將心還給主人,則兩人如愿;若非如此,則無一茍活。”
今天的這個故事寫完之后讀了一遍,感覺有點點小血腥...
但是按照我的套路,這種故事一般還是喜劇收尾的嘿嘿嘿~
因為目前悲劇我還不太知道要咋寫...下不了手去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