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我睡得極不踏實,夢里不停閃現一張張面孔,他們或是不安,或是焦慮,或是輕蔑,或是憤怒,或是傲慢,或是悲傷,一段段并不連貫的夢境勾起了我刻意埋藏的記憶,許多親人朋友都認為,如我這般嘻嘻哈哈快樂過活的人,會有什么憂什么愁。
事實是,又有誰沒有憂沒有愁?
小時候,因為過于肥胖的身材被同學嘲笑,即使后來在媽媽的敦促下恢復正常體重,但很長一段時間但凡聽到“胖”這一字,腦袋里就自動浮現出被人圍著喊“死胖子”的畫面。后來喜歡上許紹念,總有人當面背后地嘲笑我,說就這樣的還敢肖想許紹念,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念大學了正式跟許紹念在一起了,也收獲了不少有意無意的中傷和詆毀,甚至當面的威脅和惡意的諷刺,我以為十幾年下來自己早已練得百毒不侵,卻不知這些傷害在無形中慢慢蠶食我的自信,從而讓我變得多疑、敏感、戰戰兢兢,后來我花了三年的時間調整自己,不再懼怕流言,也不那么在乎他人的眼光。
我知道自己不夠優秀不夠美麗,恐怕這輩子也賺不了多少錢,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包括許紹念,試問,有多少人敢像我這樣,數十年如一日心無旁騖地愛一個人。如今,我依然對未來感到恐慌,患得患失怕已是根深蒂固,但我始終堅信一句話,努力才有收獲,空想沒有未來。
安安也努力,她想方設法地努力賺錢,但她忘記最重要的一點,人最緊要的是想方設法地愛自己,我不會像她那樣,為了一個男人放逐自己,拋棄人世間最珍貴的感情,如果說我和許紹念最后注定了有緣無分,我會重新找一個愛我的人,他可以笑我最難看的樣子,知道我最灰暗的想法,同時卻收走我的邪惡趕走我的陰霾,因為我的缺點而更加心疼我,因為我的優點而感到溫暖。
我希望他對我說,別人是很好,但你不用多好,我喜歡就好。
會的,會有那么一個人的,夢里我對自己說。
星期天晚上,寧瀟請我看話劇,開心麻花的《夏洛特煩惱》,散場后我們都不想回家,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閑逛。
寧瀟問我,如果能像夏洛那樣,重返青春年少,你的選擇還會同當初一樣嗎?
我想了想,點頭。
“為什么?”她偏著頭問我,口氣稀松平常,沒有意外也沒有質疑。
我將近二十八年的人生,有一多半都在追隨許紹念的步伐,揣摩他的想法,推測他的決定,這些潛移默化的影響造就了現在的我,人們常說愛情讓人盲目,的確如此,愛情讓人放棄自我,但同時又在重塑另一個我。
于是我回答寧瀟:“我的選擇沒有讓我變得更好,但也沒有更差,而且,我現在的狀態,自己還挺喜歡。”
“那個醫生有那么好嗎?值得你為他付出這么多年。”她問。
我認真想了想,點頭:“值得。”
“為什么現在不加把勁努力在一起呢?”她又問。
我答:“有一些東西變了,不計較的計較了,放棄的又想找回。”
寧瀟點頭,說:“我明白,你開始愛自己了。”
我笑:“大概是吧。”
“你呢?”我反問這個聰明的偽少年,“如果讓你重新回到過去,你的選擇又是什么?”
“如果可以——”寧瀟說,情緒忽然低落起來,“我希望爸媽不去做生意,寧愿生活窮一些,一家人團團圓圓就好。”
難得見到這孩子垂頭喪氣,我拍拍她的肩:“后悔的別去想,遺憾的也別念著,你不是夏洛,穿越有難度,好好過當下吧。”
寧瀟刮了我一眼:“我又不是林妹妹,沒那么傷春悲秋,你剛才問我,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說了。”
“是我想多了。”我笑著說,“年紀大了,就愛說教,這毛病得改。”
寧瀟舉手贊同,隨后提到剛才的話劇:“本來是沖著沈騰馬麗和姐夫哥去的,結果連美男子都沒來,不過總的來說還是不錯,夏洛腿摔斷那一節差點沒把我笑死。。。”
果真年少,前一秒煩惱后一秒就能忘掉,聽著寧瀟在我耳邊絮絮叨叨,我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微笑著吹著凜冽的冷風,一對男女依偎著從我身邊走過去,那女孩一頭浪漫的棕色卷發,烈焰紅唇配黑呢子大衣,笑得大聲而放肆,像極了平日里招搖過市的安安。
想到安安,剛剛那個問題又不禁鉆入腦中,如果安安能回到過去,她還會選擇那個傷她至深的男友嗎?
我想,她會的。
也許,有些人并不是那么難以忘記,難以忘記的是當時青春年少的自己,還有在不知不覺的年紀里,憧憬著向往著想要努力實現的夢。
歲月會改變誓言,那聲再見,不管你心甘與否,最終將自己和過去劃清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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