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近日在《白琳文史》中讀到我小學五年級班主任陳少華老師寫的《白琳溪坪文昌閣學堂追憶》一文,勾起我對兒時在文昌閣學堂讀書那遙遠的點滴的回憶。
? ? ? ?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從公路通往學堂大門的是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路,學堂大門隔著一片水田是當時福鼎三大國營茶廠之一的白琳茶廠,再遠處是白琳十景之一的金山;小路的兩旁挺立著形態各異的垂柳,微風輕拂,垂柳飄揚,似乎向每個學子招手致意;我時常駐足仰望那當時白琳集鎮上最高大的學堂大門牌樓,那高聳、莊嚴、恢弘的氣勢,以及牌樓橫匾上那蒼勁有力、由原校長陳明陶先生題寫的“福鼎縣白琳中心小學”校名,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滿是震撼和驚嘆。邁著輕盈的步伐跨進學堂大門,我們幼兒班的教室就在前廳右側小天井邊上,一間沒有玻璃窗、兩面透風的木板房。
? ? ? ?從我家去文昌閣學堂上學要走一段對于幼童來說是漫長的路,下一個長坡,途經中街、街尾、車站才到達文昌閣學堂。我每天背著母親用各種顏色的邊角布料裁剪成三角形拼接縫制的書包去上學,放學后,和小伙伴們一路上悠哉閑逛于沿街商鋪,駐足觀看師傅們做餅、打鐵、炸油、制篾、造木桶,也時常在帝帝宮的電影院前流連忘返,看電影海報。
? ? ? ?課余時間,我們時常流連于學堂樓閣的雕梁畫棟前,對那栩栩如生的龍鳳鴟吻、神話人物、花鳥蟲魚嘆為觀止;也時常在這座有兩進樓閣與左右兩廂樓房、有天井、有花園、有水井的典型的江南四合院里游玩、戲鬧、捉迷藏,在這里快樂地讀了一年的幼兒班。
? ? ? ?那一年的幼兒班里讀了什么、怎么讀,已記不得了,但我一直記得那年我被評上學校的“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積極分子”。1970年6月1日那天上午放學后,“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積極分子”集中到寬敞幽深不太明亮的禮堂里,校長聲如洪鐘,回蕩在整個文昌閣大小廳堂間,念到我的名字時,我既膽怯又高興地上去領了一本印有《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關于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反對自由主義》五篇文章的寬約四厘米、長約六厘米的袖珍型紅皮《毛主席語錄》紀念書,我至今還珍藏著這本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榮譽證書。那天中午,在學校食堂吃了一頓“憶苦思甜”飯:苦菜湯,小小的年紀沒吃出“舊社會的苦”,也沒結下“階級敵人的仇”,但苦菜湯那淡淡的苦味和清淺的回甘,給我留下深深的映象。以至于如今苦菜豬腸湯已是我在農家樂、大排檔的必點之美食,這道兼具了咸、苦、甘、香風味的清淡湯,總是讓我美美地回想起兒時那頓“憶苦思甜”飯和在文昌閣學堂讀幼兒班的種種情景。
? ? ? ?還有一件更是難于忘卻的事,成了如今我們發小每次聚會的常憶話題。記得一天下午,有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男老師,低著頭走進教室,班主任老師說今天下午的任務是批斗這個老師。那時我們年幼,不知這位老師有何罪狀,更不知如何批斗,同學們面面相覷許久,班上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不知是誰拍一下課桌,于是有人也跟著拍了幾下課桌,不一會批斗會就在這稀稀拉拉的拍課桌聲中結束,但從此拉開了我們兒時參加各種政治運動的序幕。
? ? ? ? 在小學階段,我們從那次批斗老師開始,后來經歷了“批林批孔”反對“師道尊嚴”、批判“克己復禮”運動、批判鄧小平的“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到后來的“打倒四人幫、擁擠華國鋒”運動等等。那時我們年幼,也就不明事理地參加了。記得小學二年級時有一天晚上,在學校的禮堂開大會,到了九點多會議還沒結束,同學們想睡覺,坐不住,就偷偷地開溜了,第二天,老師很嚴肅地對我們說,昨晚會議是傳達中央文件精神,非常重要,公社領導都參加,堅持到會議結束,你們做為學生,中途開溜,這是很嚴重的政治事件,是要受處分的,講得大家膽戰心驚。讀初一時,老師布置作文,要求寫一篇紀念毛主席逝世,要化悲痛為力量的決心書,班上有位同學模仿《應用文》中《決心書》的范文寫道:“通過學習,我充分認識到毛主席逝世的偉大意義”。如今每每回憶起來,同學們都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 ? ? ?然而,歷史總是給人留下許多難于彌補的千古遺憾。這座建于嘉慶六年,為福鼎歷史上三大文昌閣之一(一在桐山書院,一在秦嶼)的白琳溪坪文昌閣,于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創辦起學堂、民國四年(1915年)更名為白琳初級國民學校、1950年改稱白琳中心小學的古建筑,歷史上逃過了多次“股匪”侵擾、焚燒的劫難,卻沒有逃脫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厄運,1971年,在“農業學大寨”的浪潮中被拆還田,開出了幾畝地,在舊址上建起的是白琳供銷社,白琳中心小學也拼入福鼎三中,時稱福鼎三中小學部,從而結束了文昌閣學堂六十多年的辦學歷史。那時,我在離文昌閣學堂只有一步之遙的新校舍(現在白琳鎮政府大院內)讀小學一年級,放學后,常和同學們去文昌閣,看著那一磚一瓦、一梁一柱、一窗一門被拆下,心中有著無限的傷感與萬般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