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攀上高樓,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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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春節(jié),張發(fā)水一家很忙碌。雖說進了縣城,生活圈子還在村里,正月初一大早起就得回南陽,拜年、上墳,串親戚,喝酒,打麻將,濃濃的年味兒,跟停擺的皮革業(yè)好像沒有一毛錢的關系。
初二早上,張發(fā)水還在睡夢中,宋云燕叫醒了他。“我給你說啊,QQ群里有人說,年前抓了好幾個人,破壺叔在醫(yī)院里就給人抓走了。”“不會吧。別聽他們瞎嚷嚷,肯定是謠言。破壺叔是誰呀,縣委書記都給面子。”“聽說是上邊來人抓的。”這倒有可能,張發(fā)水的心情受到了壓抑。昨晚玩麻將晚了,只睡了5個小時,此時再也沒了睡意。今天還有事呢,麗媛兩口子回來,頭一年待女婿,得鄭重其事的招待。
趙破壺的事情,像壓在他心里的石頭。他找出了表叔的號碼,想好了以拜年的理由,了解些情況。手機撥通了,嘟——嘟——,沒有人接。這加重了他的猜測,真的出事了?在他的眼中,趙破壺可是皮革業(yè)能不能干下去的風向標。
叮鈴鈴,叮鈴鈴。表叔的電話打過來了。“發(fā)水哥,我是立波,我爸讓你來家里一趟。”“好好好,我這就去。”張發(fā)水激動地答應著。通完話,他眉開眼笑。“燕子,我說破壺叔沒事吧。回家了,讓我過去呢。”
扔下家中待親的事,張發(fā)水開車去趙家鋪。
進了家,他感覺靜悄悄地的,氣氛似乎不對。直接進了趙破壺的臥室,人在,三四個人圍著他呢。
趙破壺躺在床上,面色發(fā)黑,暗淡無光。打了招呼,他用沒了底氣的聲音說:“發(fā)水呀,又一個過啦,你叔我老了。”張發(fā)水:“叔,你不老,我給你拜年來啦,老規(guī)矩,磕頭。”張發(fā)水說著就要下跪,眾人拉住。破壺說:“不時興這舊風俗啦。一晃你都四十幾的人了,你說我能不去馬克思。”張發(fā)水緊著安慰道:“叔您可別這么說,咱好日子在后頭呢。”
破壺苦笑著說:“我知道,這都是過去種下的,沒想到來的這么快。這會兒吃什么都不香了,唉,我叫你過來是知道你心里掛著這事, 市縣聯合執(zhí)法調查組對咱們村的25個皮革廠拉網式檢查,你的廠子過關了。可是聽說王村你舅舅家的廠子出了點事兒,你舅他給弄進去了。”
舅?張發(fā)水不信,舅還勸自己不要亂來呢?他怎么會?
“也可能是翻舊賬吧。”破壺繼續(xù)說:“我這你放心吧。我給老領導打了個電話,不愧是老領導,了解我破壺。狠狠批評了我。老領導發(fā)話了,對破壺的事下不為例。”
老領導,就是原來的縣委書記,現任的省委某部部長。
張發(fā)水從表叔家出來時得知,破壺得的是食道癌,才做了手術,想看望的人很多,都謝絕了。他顧不上停留,進了汽車,馬上給紅強聯系,事情竟然是真的。他低下頭,伏在方向盤上,長嘆一聲,說不出話來。
3月12日,安鄉(xiāng)城縣的主街道掛出了紅色條幅:熱烈慶祝安鄉(xiāng)縣第十九屆人民代表大會議勝利召開。
在人民會堂,張發(fā)水朝氣蓬勃地出現在代表們中間,他特意穿了身棗紅格格的西裝,打著藍領帶,幸運的是,正好和白衫衫分在了一個討論組。白衫衫同樣地時尚,看似深藍色工作裝,實際是她精心訂做的,加之她白膩的皮膚,剛剛修整過的發(fā)型,回頭率自然高出開會的其他女性。
“白行長,歡迎你到新勝皮革廠視察。”
“我去那叫參觀,縣領導去才是視察。”
“你是財神爺,不對,財神奶奶。哈哈。你去了更受歡迎啊。”
“哈哈,我這輩兒又升級了啊,張總,你可會說話。”
吃飯的時候,張發(fā)水故意湊近白衫衫。說辦工廠讓自己從中產階層,掉落到工薪族。白衫衫說他是資產階級,變成和我們一個階層有什么不好。張發(fā)水否認自己是資產階級,說不定哪天來個文革,斗地主,可就大大的麻煩了。要是工廠辦出名堂來,早早地捐給國家。
繞大大的彎子,還得落實到錢上來,張發(fā)水是忍不住的。“張行長,下周怎么樣?請你安排個時間,星期二怎么樣?聽說你從省會生活慣了的,到農村走走,看看田園,走走老街道,那石碾石磨的,在老槐樹下,還有點地道戰(zhàn)的風景哩。”
白衫衫果然來了興趣,說曾去過太行山里邊,那古村落看見了就想住下。平原上的村子還沒怎么去。“好,既然張總盛情邀請,那我就去打擾。”
白衫衫的表態(tài)讓張發(fā)水喜出望外。他充分利用兩天的會期,結識了更多的人。當然,關注此革業(yè)發(fā)展是這次會議的焦點。縣政府報告顯示,政府保護皮革作為支柱產業(yè)的政策不動搖,農民們多年來的付出,形成了巨大的市場和無形資產,這些寶貴的財富,是安鄉(xiāng)發(fā)展的基礎。另一方面呢,正視問題,汲取教訓,徹底改變污染環(huán)境的消極因素。
張發(fā)水的信心重新樹立起來,腦海中出現了許多場面,草原上的萬馬奔騰,大海礁石的驚濤拍岸,工廠機器的轟鳴,慶功宴上的酒杯,都在一起演繹激情人生。是啊,這一生,特別是有了點成就的人,都得吃這三碗面:體面,場面,情面。要過得體面,必須有錢,有了錢就會經歷很多的場面,需要面對的情面也就來了,成功的情面就會換來更大的體面和場面。不過呢,自己現在仍然是情面的買方。白衫衫會不會給個情面呢?
白衫衫和張發(fā)水對視的一瞬,她就讀懂了這三碗面。廢話就是人際關系的第一句話,也很在理啊,沒辦法,只要你投身人際關系中,一副副嘴臉就出現在你面前,寒暄、阿諛奉承、拍馬屁等等。如果涉及到自身的利益關系,那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啊。但是你不能拒絕,不能把自己孤立起來。只有運用情面來保持體面和調整場面。
好吧,白衫衫行長的視察就在眼前了。
宋云燕一聽張發(fā)水的話,立刻擔憂地說:“你吹嘛牛啊,哪有什么石碾石磨民俗風光啊,你看看趙家鋪村里,都蓋了樓房,到處是瓷磚,樹都少啦,上哪找老院子去。”
張發(fā)水說:“這不正想辦法嗎。不管看什么,只要她高興就成。別人請她還怕請不到哩,只要她肯來,就說明有戲,人家白行長是見過大世面的,看嘛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好,你去找個廚子,會做大席菜的那個師傅,要做出正宗的咱村里人的香味來,至于領她看什么,我再想想。”
云燕再問:“你開會打聽了一下舅舅的情況嗎,什么時候能放出來。”
發(fā)水說:“打聽了,快啦快啦。”
“聽說他是為了保紅強。紅強為托關系也花了不少錢啦。”
“花吧,錢是王八蛋,沒了再去賺。”
張發(fā)水全力以赴準備接待白衫衫事宜,工廠打掃衛(wèi)生,環(huán)保設置鮮亮,機器貨物整齊,人員穿戴利索,各種管理制度上墻,宣傳標語一樣不能少,一定要給行長一個好印象。宋云燕報怨,這要是給不了貸款,不是白折騰啊。發(fā)水有自己的道理,咱現在不是經營一間包子鋪,只有做大做強才不會前功盡棄,豁出去吧。老婆,你跟我走了這條道,不是走到明就是走到黑。
云燕嘆一聲,忙自己的去了。辦了工廠確實是自找麻煩,但社會威望也高了是事實,親戚找工作的,誰不給個笑臉,就是收破爛的也見了緊著搭訕。三碗面在她面前也體現出來了,回了娘家,開玩笑也有開頭,什么宋老板呀宋總呀,叫的人心里頭那個舒服,人活不就活個面子嗎。干吧,只有會當孫子,也才有在別人面前活成體面的老子。
……星期二上午9時,白衫衫如期而至。張發(fā)水兩口子門口迎接著,宋云燕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件白色羽絨服。小董把車停好,白衫衫剛下車,張發(fā)水手一揮,鞭炮齊鳴,噼里啪啦,給白衫衫嚇了一跳。接下來一陣常見的熱烈場面。令云燕失望的是,白衫衫沒有特意給她打招呼,只是禮貌的點了一下頭。
圍著生產車間轉一圈出來,白衫衫夸贊道:“張總,你這廠辦的有水平。”
張發(fā)水說:“白行長夸獎了,我們希望你提寶貴意見,指導我們再上臺階。”
到了辦公室,白衫衫對著墻上掛的佛字抿嘴一笑,喃喃自語:“白云無心,空向我佛。”
張發(fā)水不知所云,陪笑道:“白行長,你也喜歡毛筆字啊。”
白衫衫說:“我也談不上喜歡,只是說寫好這個佛字不容易,這么意氣貫通,大愿大行,哪的書法家寫的呀?”
張發(fā)水說:“不是書法家,是我舅,愛寫著玩兒。”
白衫衫說:“寫著玩兒也好,活得省心。我的老領導,也是個書法愛好者。”
老領導?這個詞張發(fā)水在腦子中一閃,有幾分熟悉的印象。
工廠參觀完畢。張發(fā)水帶白衫衫去了趙家鋪村,穿過新農村建設的樓區(qū),白衫衫感慨皮革確實富裕了一方百姓。汽車拐右拐,到了村邊,來到一處養(yǎng)牛場。這養(yǎng)牛場里真有一個石碾子。白衫衫稀罕地圍繞碾子轉了三圈,小董趕緊給他拍照。張發(fā)水抓住機會說:“來來,我和白行長照張相。”小董給二人照了張推碾子的相片,發(fā)水看到自己跟美女同框,喜不自勝。
令白衫衫更開心的是牛場里有七八只小牛。她注意到有一只十分可愛,長著一身棕色的毛,摸起來軟軟的,一對琥珀色的小角頂在頭上,黑黑的大眼睛就像兩只晶瑩剔透的圓水晶。白衫衫撿拾幾根青料喂它。小牛先用鼻子聞聞,膽怯地看著她,一小會兒,用鼻子碰了碰青草,用舌頭卷進嘴里,咀嚼起來。一邊吃,一邊快活地扇動著耳朵,還時不時瞄白衫衫一眼。
和養(yǎng)殖戶交談了情況,白衫衫對隨行人員說,來實地察看皮革生產經營及皮革村多種經濟成分,對于銀行如何更好地服務三農十分必要,這次掌握的第一手資料非常珍貴,收獲巨大。回去以后要寫個報告,加以總結。
張發(fā)水對白衫衫的講話,佩服得很。有水平的人就是不一樣,平凡的事情,能轉化為政治。白衫衫既有女子的味兒,又有領導的范兒,將來前途無量。面對這么深不可測的人,貸款的事能不能實現呢,他沒有底,這還不如信用社的李主任,直接圖好處費,雙方都痛快。
“如何支持中小企業(yè)發(fā)展問題——”張發(fā)水聽白衫衫這么說,眼睛瞪直了,“回頭我們要研究,制定具體的可操作的方案。”
張發(fā)水插一句:“白行長,我們可是等米下鍋呢。”
“張總,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如何實現皮革業(yè)走上良性發(fā)展的道路,達到轉型升級的目標,是全縣的一盤大棋,你本人也要多開拓思路,為引進資金、技術、人才做工作,這也是與你的企業(yè)做大做強相互促進的,我們銀行正是從全局的盤子上考慮,怎么有效參與縣域經濟的轉型騰飛。”
白衫衫在皮革廠吃了大席菜,贊不絕口。沒有喝酒,也沒帶禮品。人走了。
宋云燕目送了美女,一個勁兒的發(fā)議論,看看人家,年紀不大,多精彩。晚上,張發(fā)水把和白衫衫的“工作”合影展示出她看,得意洋洋。“嘿嘿,老婆,聽說還是單身呢。”“單身?哎,你提人家單身干嘛,莫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
張發(fā)水如實說:“真有這心,可沒這福。能和這樣有品味的睡一回,也值啦。”
“你積點口德吧,先撒尿照照自己啊。我跟你這半輩子受罪著急,還不夠呀,還胡思亂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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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張發(fā)水給小董打電話,詢問白行長的態(tài)度。“董科長,你可得幫我的忙啊,哥不會虧待你的。”小董回復他說,白行長對他印象不錯,好好揣摩行長的話吧,你目前的氣候還小了點,想貸款必須得有項目,與全縣經濟一盤棋聯系起來。
從與謝鎮(zhèn)長接觸,再到認識馬書記,張發(fā)水跟官場的人打交道還處在點對點的局部,人大代表雖然給了他體面的表象,還不足以讓他的思維方式,提升到政治層面。他想找人商量一下,不知道誰是知音。舅舅是落伍了,即使他在,也幫助不了自己,他再有錢,身上也帶著土坷拉味兒。表叔又病倒,不能再麻煩他,那怎么揣摩白衫衫的話呢,他沉思著,忽然想起阿全來,他不就是自己的“帶路大哥”嗎。
“全哥,兄弟有事請教。”
“張總,開玩笑啦。你生意越來越大,我得向你學習啦。”
“不是不是,全哥,真的,你有什么路子給我指點一下,我們這皮革業(yè)要脫胎換骨,需要資金投入,利潤很豐厚的,你看謝鎮(zhèn)長他們來不來投資啊。”
“這個不可能啦,謝英現在當城建局長啦。忙不過來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不要再和他聯系啦。”
“那是那是,這個我懂。”
張發(fā)水很失望,剛要掛掉手機,阿全說:“你可以找阿杰呀,他弟弟的洪森集團可是有實力啊,正是你皮革這行啊。”
唐兵杰?我怎么就忘記了呢。張發(fā)水來了精神。當初自己建廠時,舅舅介紹唐兵杰來過,洽談投資當中,對方提出控股,張發(fā)水不能同意,回鄉(xiāng)辦廠,就是為了做主人,這是他的底線,而對方也有自己的想法,于是合作擱置。此一時彼一時,如果說現在有人出高價收購工廠,可能是自己解脫的機會。更何況他弟弟居然是洪森集團的老總,這個情報太重要了!想到這,張發(fā)水看到了一輪太陽正在從東方升起。
沒有絲毫的遲疑。張發(fā)水與唐兵杰取得了聯系,沒想到時來運轉,二人一拍即合。經過確認,他弟確實是洪森集團董事長,名就叫唐洪森。這次經過一個月的磋商,洪森集團便有了意向。安鄉(xiāng)縣在北方皮革業(yè)的地位,洪森集團管理層也熟聞于耳,虎視眈眈。
馬智勇聽到喜訊,趕到張發(fā)水的皮革廠探聽情況。
二人喝著茶,笑臉對著笑臉。馬智勇說:“我來你這之前跟趙縣長打了電話。趙縣長說態(tài)度要特別積極,落實上要特別嚴謹。”
張發(fā)水說:“那怎么著,我們怎么進一步落實。”
“這正是我找你的目地。”馬智勇略表顧慮,說:“上次我們去佛州招商引資,聲勢浩大,效果不佳,本想在縣領導面前露臉,打了自己的臉,這回咱可得馬到成功。”
“今非昔比,馬書記。洪森集團要進軍北方市場,與我們是不謀而合,他為利,我為錢,你為民,咱這叫多種經‘贏’。”
馬智勇哈哈一笑,感慨道:“你這家伙說得人心里高興。這幾年的皮革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就像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鎮(zhèn)政府也是疲于應付。假如真的能發(fā)生質的變化,可是利縣利民的好事,但是聯系這樣的巨頭事關重大,最好我們兩個先跑一趟廣州,摸準對方的真實態(tài)度,然后再向上邊公開。”
張發(fā)水同意,說這么樣好,穩(wěn)妥。他當著馬智勇的面再次跟唐兵杰打電話,提出實地接觸集團領導的要求,唐兵杰回復,這個可以做到,將他們直接引見給弟弟唐洪森。馬智勇吃了定心丸,承諾由鎮(zhèn)政府出費用,即日訂機票。張發(fā)水怕對方不明白自己,補充說,其實自己沒什么志向,只想著這個小小皮革廠得到一筆貸款。馬智勇說,貸款沒問題吧,這是順理成章的事。銀行聽誰的,還不是聽政府的。
馬智勇帶上張發(fā)水和秘書出發(fā)了。臨行前,張發(fā)水把工廠的事情向宋云燕作了交代。他沒料到,這一去就進入了一個特殊的時期,幾乎游離工廠之外了。南方一行很順利,唐兵杰為他們接風,雖然沒見著洪森集團唐董事長,卻受到總經理的接待,雙方達成共識。然后,安鄉(xiāng)縣委書記親自出馬,政協主席陪同,組成了龐大的黨政考察班子。回頭,總經理又來安鄉(xiāng)實地考察。張發(fā)水穿針引線,引起縣委書記賀喜珍的重視。
宋云燕出不了門,密切關注有關新聞。這天,振國告訴她,叔叔上安鄉(xiāng)電視了。云燕打開網絡視頻,果然看到了張發(fā)水在上面閃了下身。新聞報道:近期,由安鄉(xiāng)縣縣委書記賀喜珍、縣政協主席、常務副縣長、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等17人組成的黨政考察團專程來到廣州,就國家著名皮革龍頭企業(yè),洪森實業(yè)集團有限公司的企業(yè)現狀、產業(yè)發(fā)展情況等進行實地參觀考察。卡森集團總經理等熱情接待了考察團一行。考察團先后實地參觀明星皮具生產廠、勝利廚電公司的生產車間,并到洪森集團總部參觀了企業(yè)形象展示廳。考察團成員每到一處,對洪森集團的發(fā)展規(guī)模、產業(yè)現狀以及現代化管理表示贊嘆,對唐總的掌舵和遠見連聲稱奇。
考察期間,洪森集團又與安鄉(xiāng)縣政府簽約安唐國際皮革城項目。這個投資60億元的項目,建成后將成為中國北方最大的國際化、現代化皮革生產銷售基地。皮革城的建設,對于做大做強安鄉(xiāng)縣域經濟,大力提升縣城形象,利用商業(yè)帶動,引入終端產品生產企業(yè),建設、壯大加工生產基地,實現與商城項目的相互促進。
這真是太好了!云燕激動的拍手叫好。
好消息還在后頭,皮革廠申請的500萬農業(yè)銀行貸款有了著落。洪森集團安唐皮革城有限公司,擬定將她家的皮革廠作為蒼儲基地。
張發(fā)水滿載而歸。之后,他的生活沉寂下來。領導之間接上了頭,他顯得微不足道了。3月8日上午,安唐皮革城動工儀式正式啟動。各級領導和媒體人聚集安鄉(xiāng)。這一天,被邊緣化的張發(fā)水沒有失落感。貸款資金到位,皮革生產正常,是他最大的目地。這天,他吃了飯,斜躺在沙發(fā)上看到了皮革城動工儀式的電視新聞,安靜地睡著了。
也正是這天天黑前,王胖小被釋放了。紅強開車接上他悄無聲息地回到了王村。路過皮革城,面對著路邊氣球高飛,紅旗飄揚的場景,他好奇地問:“這是什么呀。”“皮革城開業(yè),投資幾十億呢,聽說還是發(fā)水哥搭的橋呢,他現在可是縣里的紅人了。”
王胖小幾個月沒發(fā)水的消息了,由不住感嘆道:“洞中方七日,世上一千年啊。”
第二天,張發(fā)水就得到這個好消息,猛然提醒了自己,看看這記性,只顧著應酬了,說去看守所看舅舅一直也沒有兌現。簡單給云燕招呼了一聲,開上車去了超市,買上禮品,直奔王村。
“舅,”張發(fā)水進院子就開始喊了。
聽到發(fā)水的喊聲,王胖小從屋子出來,笑著說:“知道你小子今天就會來。”
“舅能掐會算。今兒個我給舅帶來了五糧液,好好陪您喝幾杯。”
屋子里,張發(fā)水仔細打量著舅舅。見他有些削瘦,眼神倒閉很精神,一點也不像是被關了幾個月的,慰問道:“舅,你受委屈啦。”
王胖小臉上流露出一絲哀愁,也許剛才的喜歡是裝的。世上哪有人對失去自由還不在乎的,這是現實。還是那句話,這都是自己種下的。不過比文革那會斗地主斗走資派可是好啦,那會兒還用得著關你,只靠發(fā)動貧農團紅衛(wèi)兵就能把人折騰個半死。還是現在這社會好,受嘛屈呀。思路在腦子里過一遍,他眉頭舒展開來。“我不受苦,這是我的命。忙了一輩子,到里邊想想做了多少錯事。這把年紀了,還有多少日子啊,想開了心里就豁亮了。”
在家里睡了一宿踏實覺,他終于明白人最珍貴的是什么。這個外甥自小就讓他待見,風里雨里這么多年,如今都快當姥爺了。自己能不老嗎?
王胖小讓家人準備了下酒菜,一盤花生米,一盤雞蛋,一盤青菜,爺倆兒就喝上啦。王胖小破例瑞起了杯子。今天高興,也算是重生吧。他說發(fā)水的五糧液,幾百塊一瓶,不喝不是傻瓜呀。說完,自己先哈哈笑了。發(fā)水也笑,舅舅是悟透了人生,自己可還得在錢眼子里鉆。胖小主動說起里邊的生活,認識了不曾認識的人,議論人生在世,好人壞人都是人,好人也做壞事,壞人也做好事。發(fā)水本是來給舅舅壓驚的,看到他如此看得開,也受到影響,確實,自己也應該轉變,人這一輩子不能只圍著錢轉,網上怎么說,除了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自己能做到嗎?倆二談天說地,就是不提皮革。發(fā)水不說今日的成就,胖小也不提遭受的劫難。
張發(fā)水開始還提醒自己,開著車,不要喝酒,路上有查酒駕的。后來可就不管那么多了,還是和舅喝酒自在,不用多長個心眼兒,也不怕被人抓住小辮子。爺倆一直把一瓶酒喝干才算作罷。
發(fā)水飯也不吃,和衣往床上一躺,就想呼呼睡下,睡前,還腦子里還有意識。竟然還記著一件事。“舅,那個銀行的,那個女行長,人長得可漂亮哩,她說你的字,比比她的還好看,喜歡你寫的佛。舅,給她也寫一幅。我送給她。”說完,便進入幻虛,與夢中情人幽會去了。
王胖小沒有明著回答,心里的話可沒少說。嘿,小兒,我看這幾年云燕不打你屁股了,翅膀硬了,心也花了,好好好,阿彌陀佛,我給你寫幅字兒,泥多佛大,我可不怕費幾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