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氏支系
先氏宗族中,還有一人叫做先仆,似乎與先且居關系較為緊密。先仆在史料中只出現過一次,是在晉襄公四年時,楚國吞滅江國,晉國曾派先仆前往救援。后來晉國又將此時通報周王室,由陽處父再次前往救援。但是因為江國毗鄰楚國而離晉太遠,最終江國還是被楚國吞并了。
先氏另一支系的先蔑、先都似乎與先軫一系的親緣關系已經疏遠,根據推測應該是先友的后代。兩個人基本上出現在同一時期,但具體的關系并不明朗。
最早出現的是在晉文公五年(632BC)的城濮之戰后,晉文公組建了三行步兵以御戎,其中佐行將是先篾。但是后來的清原之蒐上,晉國裁撤三行作五軍,先篾并沒有進入到五軍十卿的行列中去。反而是先都出現在了內閣名單的最末一位。
到晉襄公七年的夷、董之蒐時,晉國五軍十卿中大多數人都去世了,只剩下了箕鄭父和先都二人。晉國裁汰五軍,恢復三軍建制,此時的箕鄭父和先都按理來說應該是地位最高的,本該名列中軍將佐之位的。即便是晉襄公有意安插士轂和梁益耳進入中軍,箕鄭父和先都也都是統領上軍,有所拔擢的。
但是先克與趙氏合謀,莫名其妙地讓趙盾和狐射姑進入了內閣,擔任中軍將佐,箕鄭父和先都兩個人都只擔任了上下軍佐,先都依舊是新內閣的最末一位,等于原地踏步。而作為后生的先克,不僅阻擋了自己的晉升之路,反而因為與趙氏親善,也擠進了內閣,而且還凌駕在自己的頭上,成為內閣二號人物。
作為功勛卓著的老人,先都自然無法忍受年輕人這么淘氣,心中就憋了一把火。不久之后,他就聯合心懷不滿的其他四位大夫,發動了政變,殺死了本家的先克,而自己也被趙盾所滅。
至于先蔑,在這次人事調整中也算是有所得,成為了內閣五號人物,位列先都之上。先蔑似乎與趙氏的關系要比先都好不少,但不如先克那般親密,因此被委派到秦國去迎立公子雍。臨行之前,荀林父曾一再勸說他,這件事有貓膩,不要輕易前往。
但是先蔑出于對趙盾的信任,還是決定履行職責。后來的結果我們也都知道了,趙盾夜襲秦軍,先蔑和同往的士會逃往秦國。荀林父為了同僚之宜,將先蔑的家人都送到了秦國。
先蔑和士會同在秦國,但是卻三年都沒有相見,有人曾經問過士會:“你和先蔑一同逃到秦國,卻始終不肯相見,這是為何?”士會解釋說:“我之所以和他一同逃亡,是因為我們擔著同樣的罪責,并不是愛慕其大義而跟從他的,見面又能如何?”從士會的話語中,似乎顯露出對先蔑的鄙夷。
后來士會因為其足智多謀,為晉人所忌憚,被賺回晉國,而先蔑則徹底留在了秦國。其在秦國似乎也并無特別的表現,其后代也漸漸湮沒無聞。
先縠通狄
先氏在晉文公、襄公時期經歷了一段輝煌之后,到晉靈公初年,因為內部的傾軋,先克、先都死于非命,先蔑逃亡秦國,導致人才凋零,在隨后的靈公、成公時期都湮沒無聞。晉景公繼位之后,隨著趙盾、郤缺這一代人先后去世,晉國迎來了新一輪的人事調整。
在這次的人事布局中,先縠驟然位列內閣二號人物,出任中軍佐。然而先縠的野心似乎不止于此,因此對這個安排似乎并不滿意,在接下來的邲之戰中不斷地挑戰中軍主將荀林父的權威,一再地悖逆軍令,擅自行事。
第一次是晉軍在黃河北岸商討退軍時,先縠不顧眾議,私自率軍渡河,使得荀林父不得不將全軍都帶過黃河南岸,引發了晉楚兩軍的直接對峙。第二次是楚軍派人求和時,士會本來已經與楚人達成協議,先縠愣是私下里更改了外交辭令。第三次是在荀林父派了魏锜、趙旃這“二憾”派往楚軍大營求和之后,郤克認為他們可能會挑動戰事,因此建議早作準備。
先縠又在其中添亂攪局,說道:“鄭國人勸戰,你們不同意;楚國人要求和,你們又不能真心實意與其講和。要戰不愿戰,要和又不能和,做準備又能如何?”在他的一再堅持之下,晉軍沒有設防,導致戰事觸發時,一觸而潰。
先縠之所以能夠進入內閣,恐怕更多的是得益于先軫、先且居的蔭蔽,以及先氏家族產業的支撐,而不是個人能力。其個人能力遠不能與其家族的先軫、先且居相比,甚至都比不過先都、先蔑之流。
先縠既已缺乏軍事素養,卻心比天高,位列中軍佐尚且不滿,還妄圖進一步成為中軍統帥。在不能得償所愿的情況下,就不顧大局,處處攪局,事事與中軍主將作對,可見其個人修養也有問題。
先縠為人剛愎自用還不止于此,邲之戰結束后的第二年,他終究還是按捺不住那顆躁動的心,暗中聯絡了赤狄入侵晉國。先縠之所以引狄人入晉,按照一般的說法,是因為他害怕人們會把邲之戰失敗的責任,歸罪到自己的頭上,從而影響自己的仕途。
但這個說法也有其問題所在,我們知道,邲之戰失敗之后,荀林父曾自請死罪,但是因為六卿共擔責任,晉景公也沒有追究其戰敗之責。對于先縠擾亂軍紀的事情,也沒有深究。為了表示寬赦以安撫其心,在當年冬天,還派了先轂與宋、衛、曹等國在清丘會盟,可見這事早就已經揭過去了。
需要注意的是,左傳在記述這件事情時寫道:
秋,赤狄伐晉,及清,先縠召之也。
這里提到一個叫“清”的地名,按照馬保春《晉國地名考》的說法,清與清原同屬一地,位于今聞喜縣與稷山縣交界的地方。而荀林父的封地荀,在今新絳縣西部,與上述的清地距離不遠。因此先縠的這次行動,其最終的目的很可能還是針對荀林父的。
只可惜先縠志大才疏,做事不密,這次的行動不但沒有滅掉自己的政敵荀林父,反而讓人們得知了底細,從而為先氏族人招致了滅頂之災。晉景公四年(596BC)秋,晉人抓捕了先轂,歷數其在邲之戰中的行徑和借狄伐清的罪狀,將其處死,并屠滅其族。先氏在經歷了四代為卿的輝煌之后驟然隕滅,成了晉國卿族內斗中第一個被滅門的強卿之族。
在這次的滅門行動之前的卿族內斗,往往還具有濃厚的人本主義色彩。比如早年里克、丕鄭二人逼死荀息的斗爭,晉惠公誅殺里、丕,晉文公誘殺呂甥、郤芮,以及趙盾與狐射姑的斗爭,其斗爭雖然也同樣激烈而殘酷,然而其斗爭的矛頭往往只針對政敵本人,不牽連其親族。
然而先氏的滅族,卻儼然是打開了晉國卿族流血斗爭的潘多拉魔盒,那種貴族之間的風度和禮儀在此后的政治斗爭中已經蕩然無存。這種流血的政治斗爭開始逐漸成為晉國卿族傾軋的主要形式,滅門慘案愈演愈烈,卿族的數量越來越少,斗爭的外延也無限擴大,甚至引發了其他諸侯的參與。在這樣日趨激烈的形勢之下,各個家族如何自保就成了永恒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