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我現在依然渴望讀懂你的心思,想要弄清你的想法。我有的只是關于你所唱的那些斷句、詩和歌的記憶,你帶去馬利蒙特的東西,以及我們的照片。我永遠都無從得知你想要告訴我什么,也無從得知你是否有話對我說。
作為唐氏綜合癥患者伊迪的姐姐,梅芙在二十一歲生日之前都是一個好姐姐,直到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母親中風去世,父親酗酒,伊迪也在回家前幾天去世,梅芙自己則在婚禮上被悔婚,終身未嫁!
那天,梅芙在給伊迪洗澡的時候,去找胸針時留下伊迪一人玩水唱歌,結果伊迪突然抽搐溺水,送到醫院后雖然救活了,但是伊迪再也不能唱歌行走了。
梅芙一直活在深深的內疚自責中,她無法原諒自己,她甚至懷疑自己在母胎中就傷害了伊迪,她也無法原諒悔婚的弗蘭克和破壞了自己婚禮的文斯,她無法原諒照顧伊迪的修女以及提議送伊迪去療養的神父,所有的怨恨就像流沙一樣,讓梅芙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寂靜回聲》是一部采用閃回式的敘事方式和意識流的寫作手法的小說,以“我”的視角回顧過去發生的一切,一對深愛女兒的父母,一個懂事體貼的姐姐,以及一個有著天籟般歌聲卻笨拙喧鬧的妹妹,不幸卻有愛的家庭。因為愛,他們戰勝了很多困難,也是因為愛,他們余生痛苦。
年過古稀的梅芙一直經營者曾經的家——在航運西路31號的一家海景旅店,50多年來,她也很少出門。這家旅店有些不同尋常,因為無論是投宿者,還是工作人員,大多是智力不健全的人。故事是從一位神秘老人的到訪開始的,現實與回憶交織,流金的青春與耋耄的現在形成鮮明的對比,引發我們對愛、對生命、對寬恕的反思。
優生優育已經深入現代人的腦海里,絕大部分孕婦都會去做唐篩,就是為了防止畸形兒的出生,想來也無可厚非。作為天主教家庭,梅芙一家就算做了唐篩,也會生下伊迪的吧,他們一直堅持自己照顧女兒,不顧外人的眼光將伊迪當作正常的孩子養大。正是因為他們的愛,讓“天生舌頭不受控制,手指和腳趾緊緊蜷縮在一起”的伊迪學會了唱歌和走路。
隨著時光的流逝,對比伊迪曾經的種種遭遇,在海景旅店的林恩和斯蒂芬卻得到了梅芙的照顧與保護,從要擔心社工聽到“智障”一詞,我們也可以看出時代的變化。林恩和斯蒂芬被保護得很好,雖然在林恩媽媽多特去世后,他們看到了一些侮辱性的涂鴉,想要回到海景旅店,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們還是那么可愛。
伊迪去世后,梅芙和父親就不愿再提起她的名字,他們將悲傷埋藏在心底,這對誰都沒有好處。這是多特去世后,梅芙才意識到的事,他們常常提起她,就像她只是去遠游了一樣,這才是面對死亡的最好的方式。
伊迪一直都是出現在梅芙的回憶中,以“你”出現:“你唱的歌,你突兀的喊叫,你讓人尷尬的舉止”,就像一幀幀電影畫面將那個眉似遠山的七大洋最聰明的伊迪展現在我們眼前。這些形象的描寫與作者艾瑪?克萊兒?斯維尼的家庭經歷有直接關系,有一個患有自閉癥的妹妹盧,本書的源起,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盧。
這些回憶充滿了愛,家人、朋友對伊迪的關愛,而伊迪也是所有人中最懂愛的那個人。從她的歌詞中,讓人感受到陽光的美好以及濃濃的愛意,也許正是心智不全,才讓人更能單純地感受和表達愛。
梅芙對弗蘭克是真的愛的,她差點兒就違背教義去和弗蘭克做“錯的就是對的”那件事,也因為拒絕了婚前性行為,梅芙一直對弗蘭克有愧疚。也不難看出,弗蘭克和文斯一樣都是愛伊迪的,所以她將自己和伊迪的未來都托付給了弗蘭克也是情理之中的。再加之結婚前將關于伊迪的秘密和盤托出,讓她以為弗蘭克的悔婚是因為她不是一個好姐姐。
愛情的盲目再加上對妹妹的愧疚讓梅芙看不清弗蘭克,直到五十年多年后文斯的出現,他才意識到弗蘭克的不忠,是不可托付的人。
文斯的告白來得太遲,加之婚禮上是他先離開,弗蘭克隨后即離去,讓梅芙怪了他五十多年。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文斯是一個理想的結婚對象,他對伊迪的耐心及陪伴說明他是一個懂得愛的人,劍橋生活給了他紳士風度,在巴黎圣母院擔任指揮的體面工作,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梅芙所有的好與不好,還依然愛著她。最終,梅芙意識到它才是可以托付自己和伊迪余生的那個人,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他倆的愛情恐怕是全書中最大的遺憾之一了,所以,看到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在風中相擁而泣的場景時,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寬恕的力量。梅芙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弗蘭克故去,謝麗爾的大笑,她終于釋懷了:原諒了文斯父子,也原諒了修女們,同時也原諒了自己,她將帶著“伊迪”開始新的生活,兩個七大洋中最聰明的女孩在八十高齡即將遠行,去未曾到過的地方看未曾看過的風景。
作者的意識流的寫作手法看似跳躍凌亂,但符合人物的內心活動,也還原了現實生活的樣子。我們看過很多以講故事的形式來寫回憶的,那就真的只是回憶,只是講過去的事;《寂靜回聲》中梅芙時而陷入回憶,時而又要打起精神處理現在生活中的一切,包括文森特的來訪與求和,包括干孫子林恩的婚事,現實與回憶交織更能體會人物的感情波動。
沒有哪一件事的發生是突然的,梅芙將過去的秘密都埋藏在心底,一邊愧疚自責,一邊努力經營海景旅店守護她們曾經的家,雖然她說生活充滿了歡樂,但夜深人靜,她還是無法原諒。整個故事也可以說是梅芙的自我救贖之路,伊迪的死要說怪誰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她自始至終都能感受到來自家人和朋友的愛,也將自己對她們的愛表達出來了。
小說的結局是讓人滿意的,曾經美好的和痛苦的一切都是在海景旅店發生的,最終也是會到這里和解的,兩個老友一笑泯恩仇,年輕的孩子們生活也才開始,這是一個輪回;海景旅店源于一個獨身婦人饋贈,因此梅芙和伊迪才有了一個快樂的童年,最終梅芙也以獨身婦人的身份將它贈予她放心的人,這也是一個輪回。
《寂靜回聲》是一部關于親情、友情、遺憾和寬恕的動人故事,我們從每個人身上都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和無奈,但更能感受到愛,愛是唯一的原因,快樂還是痛苦都是因為愛。
每看一遍,都會給人心中帶來力量。想到兩個八十歲的老人即將踏上巴黎的旅途,就渾身充滿了希望,任何時候追求夢想都是來得及的。是時候跟自己、跟曾經和解了。
但是,不要像梅芙和文斯一樣,非得到白發蒼蒼行將就木才放下那些耿耿于懷的曾經,才能鼓起勇氣去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