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站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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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圓的窗戶是兩層鈦鎂合鋼,外面是一片黑洞洞的影子,不斷的重疊又交錯,那些分不清大小的雜物像沒有生命的浮塵在窒息的空間里緩慢地旋轉。

  在那些影子下面是一個球,藍色和白色相互交織著,我把頭靠在窗戶上。

  今天的云有點厚,把那片綠色遮住了,估計在下一場暴雨吧,地表說不定還能卷起厚厚的泥土,那味道,好久不知道了。

  我手一捏,塑料袋里冒出了一滴水珠,圓圓又扭捏著浮了起來,又被我一口含住了,又苦又澀。

  空間站的水泵差不多也快淘汰了,我用力一蹬,身子向前飄去,拿起了一個小扳手,大概是那該死的水閥,但想到了總部的話,我又放下了。

  算了,還有三天。

  就該放飛這座淘汰的空間站了。

  365天,我在這里整整呆了一年。

  飛船地面點火出了點問題,還需要三天,你那里還能行吧?這邊數據顯示各項指標還算穩定,能維持半個月。

  我點點頭,沒說什么。

  三天是沒啥問題,不過水確實已經不太好喝了,不是我吃的多,食物的袋子也只剩下一些土豆碎塊了,這些也倒沒什么。

  主要是這座空間站的任務沒有什么起色也就不得不放棄了,就是用最后的燃料把它推進到非規劃的太空航線上,自生自滅,變成一塊太空垃圾。不過宇宙太大了,這一點空間站飄出去也真的是一點也沒所謂,根本不用考慮什么降解和污染。至于它尋找外星生命體的任務就不得不擱置了,想來也確實覺得自以為是了。

  這座空間站成圓球形,上下各有一條垂直的探針,不斷向外發射電磁波信號,內外都裝有生命探測儀。但是一年來,除了我自己這條漸漸變得不再激情的生命體,從來沒有響起來過,甚至讓我覺得這些設計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

  不過,不可能有問題。

  因為是我親手設計的。

  “王志云,一年的空間站探尋生命體,你瘋了吧!”

  宇航局部長趙建把桌子都拍起來了,按他的意思專門造一個三層樓高的球形空間站,再用上先進的聲納探測儀,還裝滿了各個角落,簡直是胡鬧。還不如老老實實再來一個氣象衛星,增加播報天氣的精準度,投耗不大,也不用人力。

  而這空間站,還需要一個人,誰愿意去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假想整整呆上一年。

  不過,這可能不是假想。

  我在宇航局辦公會議臺上,鋪開了我所有推斷的數據和所掌握的資料,來證明外星生命體的存在,因為之前氣象衛星上搭載的小型生命記錄儀報過警,盡管所有人包括趙建都覺得那是一次誤報,并且視頻畫面中除了漂浮而過的碎石和其他廢舊空間站散落的太空垃圾外,什么也沒有。

  并且那件事后,也真的沒人愿意去空間站了。

  幾年前空間站爆炸所傳輸的最后畫面是張宇驚恐的表情,和嘟囔的幾句亂七八糟的話。他是我們局最年輕的宇航員,也可能正是因為年輕,那次爆炸歸結為操作不當,也不愿意有人再提起,什么驚恐的表情還是害怕的表情,都隨著他最后飛出空間站的那一秒而變成了太空垃圾,漫無目的永恒的垃圾。而那幾句話,被分析成一段對地球的思念和祝福,也隨之遠去了。

  那幾句嘟囔我反復聽,反復聽,聽到了幾個字。

  有,別。

  有什么?

  別什么?

  實在沒聽出來。

  “我去!”

  一年前那次會議室里,我直起腰板,把自己硬是挺成了那聳在空間站兩頭的探針,我堅信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生命體在試探著我的探測儀并且好像跟張宇有關。

  雖然,宇航局最終還是同意了,并且全程按我的設計建造了這個生命探測空間站,如果有些收獲也算是人類史上的另一個阿姆斯特朗的腳步。

  但是事實證明,那是我說過的這輩子最愚蠢的話了。

  鬼都沒有。

  2

  還有兩天。

  我一睜眼就來到了空間站中心控制臺,清了清嗓子,有喝了一口苦水,打開了視頻記錄儀。

  “王志云,生命探測空間站第366天,沒有發現任何生命跡象,一切正常。距離空間站廢棄還有兩天,已經設置好自行推進裝置,等待總部飛船對接后彈出?!?/p>

  我又看了看身邊玻璃器皿里各種攜帶的實驗種子,笑了笑,也沒算白來。

  “所有實驗種子均處于太空低壓狀態,正在進行身命體的能量轉換,相信不久后帶回地球,定能有所收獲,說不定像雜交水稻一樣可以解決世界難題?!?/p>

  我關上了視頻記錄儀。

  接著空揮了幾拳,在無重力的太空艙里,連出拳這么具有攻擊性的行為都變得一點意思也沒有,像是拿著棉花碰雞蛋,誰也氣不到誰。

  我開始自言自語。

  “傻逼了吧,王志云。最終也就是個植物種子,世界難題,王隆平?哈哈哈!”

  我一腳又飄了起來,來到了門艙口,穿上了那身還算嶄新的宇航服,玻璃圓帽的頭盔緊緊地戴在頭上,這次應該是我最后一次出艙了。

  我得把我的愚蠢摘下來。

  空間站上層探針上有我支起來的一個鏈鎖型大網兜,半年前為了打發我的無聊,我漫步在空間站外,想了這么個法子,試圖網住我的獨孤和寂寞,但是好奇心也早就磨沒了,不是幾塊碎石就是什么皮靴和電子鐵皮。

  趁著飛船對接之前,取掉吧。

  我在頭盔里呼吸的聲音很好聽,像是有人在陪我,每吸一聲就會有一聲呼的反饋。我按下了門艙的按鈕,雙層門隨即都開了,我接好了腰部的鋼繩走了出去。

  其實一點也不費勁,就是走的很緩慢,在整個太空中漂浮起來,雖然確實像是把靈魂丟在了無風的黑洞里,但也沒那么可怕,因為地球就在我的眼下,能看見它,也挺踏實的。

  我抓著沿邊的扶手爬到了探針,那根如國旗桿樣的柱子上卡扣著一張網,毫無意外,什么也沒有,我又順著探針把那張網解開了,反正都是要飄,干脆直接放它們走吧。

  剛解開第一個網扣,有什么東西飄到了我身下的網兜里,還砸到了我的腳。

  是一件宇航服。

  我嚇了一跳,用力一蹬,飛了出去,又順著繩子拽了回來,仔細看了看那件宇航服。

  陳舊發黃的宇航服上還有一些斑駁脫落的痕跡,沒有氧氣,這些氧化不知道是怎么來的,我又靠近看了看,空折的衣服像是誰穿過的一樣,但是里面卻沒有什么人,也許是哪個空間站遺落的或者是廢棄后的垃圾吧。

  但是我還是在解開網兜后把它也一塊帶回了空間站里。

  好歹也是我半年來的唯一完整的收獲。

  也對得起這張漂浮進太空的網。

  它也確實完整,我把它放在了控制臺上,宇航服上的字磨的有點花,看不清寫的什么,也沒有什么國旗,認不出來類型。上衣左右各有兩個大口袋,里面都是空的。我把玻璃帽子取了下來,里面像是竄出一股什么氣體還略微的發臭,接著就沒了。

  也沒什么特別的。

  太空垃圾,就算能飄來個女人,也沒啥好奇的了,也沒什么意義了。

  反正不可能,也快走了。

  我把它掛在了我的宇航服旁邊,回到控制臺開始陸續關閉空間站雜七雜八的設備,并停掉了部分生命檢測儀。

  吃了兩袋子土豆。

  回去我要吃鴨腿,牛排,田雞。

  3

  還有一天。

  一早,我就與總部取得了聯系,飛船最快今天就能到達,讓我收拾一下東西,帶上實驗種子。

  實驗種子。

  我嘴上答應著,卻覺得他們在嘲笑我,也難怪,一年了,但愿我能像一粒宇宙的浮塵慢慢地飄回去,別再有人提起什么生命探測儀,那是我的愚蠢。

  關于張宇的那幾個字,可能我理解確實錯了。

  有一顆愛國的心,別忘了我對航天的貢獻。

  僅此而已吧。

  我收拾著控制臺,卻瞥見了窗外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我傾著身子湊了過去,貼在玻璃上,看不清。我敲擊著鍵盤,調出了空間站艙外的攝像頭,沒發現什么,包括生命探測儀也依然像壞了一樣,沒任何動靜。

  我繼續收拾著東西,把實驗盒子都裝進了太空箱里,又扔進去了幾件衣物和電子設備。

  突然想起了算是昨天撿到的太空服。

  一并帶走吧,算是個紀念。

  我從艙口拿了過來,大小看上去好像還挺合我身的,我拍了拍,穿上試試吧。

  拉鏈還是很好用,一體化設計應該是沒幾年的,我套在了身上,立馬有種很涼的感覺,從腳底板開始往上滲,又變得熱乎起來,像是帶著自加溫保暖設計,還挺高級的。我擦了擦那面頭盔,把它套在了我的頭上,脖子處有一個暗紅色的卡扣,我伸手把它擰住了。

  啪,一聲清脆。

  我的呼吸聲在這個密封的頭盔里變得異常的好聽,也急促起來,我在空間站里走了幾步,除了行動起來稍微有些大的摩擦聲,宇航服也沒什么區別。

  我打開了視頻記錄儀。

  “王志云,生命探測空間站第367天,沒有發現任何生命跡象,一切正常。今天是最后一天,一切目前都準備完畢,等待總部飛船對接。”

  我關上了記錄儀。

  卻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滴,滴,滴。

  我沒聽錯,那是我設計的生命探測儀!

  我沒有來得及脫下宇航服就跑到了控制臺,上面顯示艙內有其他生命體,這不可能,我調整著聲納及紅外攝像頭。

  所有的鏡頭里,都是我。

  不,這身宇航服。

  我試圖按下頭盔卡扣,卻沒用。

  宇航服突然縮緊了,牢牢地吸住了我的身子,又好像從衣服里彈出了很多針,全部扎進了我的皮膚里,我大喊起來,又試圖揮舞雙臂,想著辦法砸開這頂頭盔。

  但是,我像是被關進了這套宇航服里,怎么也動不了,除了我還可以左右擺動的頭,我什么也做不了。

  生命檢測儀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我也好像交出了身體的控制權,有什么東西在操縱我,走到控制臺把檢測儀關上了,然后開始按動起鍵盤,我清楚地看到我調出了空間站燃料灼燒裝置,并調整了燃燒方向,把最后那點推力,涌向了空間站自己。

  這樣,整個空間站將會爆炸。

  這身宇航服走又到了窗戶口,我從里面多少能看到映出的自己,陳舊的宇航服竟然變得煞白,也鮮活起來,好像是在抽著我身體里的血,我懂了。

  這根本不是什么宇航服。

  這是一個寄生命體。

  它在偷噬我的生命。

  4

  “王志云,總部飛船還有十分鐘將要到達,請做好對接準備?!?/p>

  空間站里傳來播報。

  它愣了一下,走到控制臺,又取消掉了自毀設置,然后熟練地進行對接準備。

  “你要干什么!”

  我大喊起來,但是整個聲音只能在頭盔里回蕩著,并且又重復起這幾個字。緊接著,它好像學會了什么。

  它說了話,鬼知道它是從哪里發的聲。

  “我叫王志云,沒有發現任何其他生命跡象,一切正常。”他在學著我的聲音。

  我卻只能嘟囔,說不清話了。

  它走到艙口,從我的宇航服上撕下了我的標牌,又撕下了原來的標牌,替換了上去。我低著眼角瞥了一眼,逐漸清晰起來的原標牌上寫著兩個字。

  張宇。

  那次操縱不當的空間站爆炸。

  我徹底慌了,卻被卡的死死的。

  接著,它走到了窗口,我看到飛船在靠近了,我不知道它要干嗎,如果它要回地球,那…

  我極力的大喊起來,卻還是說不出什么。

  對接完成了,艙門打開了,總部來了兩個人,要帶我回去。

  “怎么還穿著宇航服呢,該走了。”

  我努力喊著,卻發不出聲,盡全力嘟囔了一句。

  “有外星生命,別把我帶回去!”

  卻只有我自己聽的到。

  然后,我走向了返回地球的飛船。

  確切的說,是我們。

  我還聽到它發出了我的聲音。

  “我叫王志云,沒有發現其他生命跡象,一切正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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