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簡書連載過的怪物札記系列的隨筆,剛剛得以結集出版,書名為《搜神札記》。十余篇文字都加了注與配圖,可能和正文一樣重要。
《搜神札記》能寫出來,多虧了小樹先生。
如今小樹已變成了海帶,畫著他才華橫溢的“老鼠什么都知道”。
小樹十年前是《時尚先生》的編輯總監,主持“先生讀本”, 叫我開個專欄。第一年寫的是系列的古代風尚人物,第二年無以為繼,就說從人物改怪物吧。
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似乎只用了一句話就把中國的神異敘事給打斷了。
孔子本是殷人的后裔,殷商人可是最善于與鬼神溝通的,他們好占卜,好祭祀,好飲酒......所以挖掘出的祭器和酒器,天下無雙。“醺醺然”其實就是一種“神游”。 所謂的“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是上古時代一種巫文化的狂歡儀式。只是堅毅樸素的周民族戰勝了浪漫不羈的商民族,商民族的孔子也說“吾從周”了......一種精致的儀式文化和生活想象(精美的商朝青銅器可以佐證,周朝不能比),被貶為“怪力亂神”,只在民間和人心里隱藏。
單看“怪”字,一半是“心”,一半是“圣”,還藏著些神圣的意味。雖然走下了神壇,古人對鬼神總有些敬意和猜度, 所以像《山海經》,甚至唐時的志怪《酉陽雜俎》,有種離奇甚至放肆的想象力,賞怪如賞花,稱得上是靈異的神秘學。但時代會把神秘一層層地剝下來。到了清代的蒲松齡,《聊齋志異》看似光怪陸離,但背后穿插著的都是凡塵情事、世道人心。 這時“怪”里的“圣”好像退隱了,但心還是在的。
進入啟蒙年代,第一要緊的事是“祛魅”。神或怪,都被歸入蒙與昧,要被“啟”和“祛”的。人們相信,世上的牛鬼蛇神已經掃清,只有開明的科學。
有個叫本雅明的人好像很不開心,他回望了很久,認為時代藝術丟失了一種叫“靈暈”的東西。用漢字更容易講清這個道理,祛了魅,魅力也就沒了。怪走了,心還神圣嗎?
不夸張地說,神話想象是藝術的源頭,是想象力的具象、未知世界的具象、好奇心的具象、恐懼或恍然的具象......怪力亂神 作為不正統的、代表世界未知與無常的一方勢力,好像與正統(如儒家,如理性)文化對峙,但是,如果沒有了恐懼感(或敬畏感), 沒有了敵人,沒有了好奇心,文明或許也就到頭了。
但我這組專欄隨筆,每篇不過千余字的體量,可當不起為詩意或神秘招魂。那時為了有趣,故作搖曳,東拉西扯,隨性會通, 難免顯得“輕薄”。幸得朋友黃一琨先生推動催促,得以結集。 為了擴充體量,我給每篇加了注釋和配圖。我的注釋依舊是隨筆, 是正文“東拉西扯”趣味的延長,可謂是札記的雜記。
插圖畫家鄭小嘩,本是我的舊同事。感謝他為我寫的每篇怪物畫了肖像,使附會的“博物學”札記,變身為繪本。博精兩兼、一向嚴謹的老友劉錚(喬納森),也被我扯來寫序,幫我撐住“拼盤”的知識門面。
李商隱留下句詩:“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賈生》),好似孤憤,焉知不是王顧左右的敘事策略?畫神說怪這樣的趣味,透出的還是人心。
《搜神札記》已經上市,在當當、京東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