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公眾號“王陽明心學”刊出一篇文章,叫作“董平教授從根兒上就講歪了”。這篇文章立意雖然高遠,但是對董平教授的觀點批之過急,又拼命要為陽明學這朵鮮花爭一個牛糞級的重量,所以老沙感覺有必要寫幾句。
▌之所以說這篇文章立意高遠
是因為它揭示了“心是一實不二的”。作者應是經過真修實證的修行人,否則難以語此。在此境界來論陽明學,便不會墮入功利俗念,已經超然于當今心學大熱之下的多數學人了。
▌之所以說這篇文章對董平教授的觀點批之過急
是因為這篇文章在引用董平教授的話并進行批評時,至少存在兩處關鍵性錯誤。
?把董平教授的“寂”和“顯”的關系說成了“靜”和“顯”的關系。
此文把一個關鍵性的概念“寂”,誤認為“靜”,而如果真的聽過董平教授的課或者即使只是看過講課視頻,都不會犯這個錯誤。
董平教授非常看重這個“寂”字,他說“這個寂字太重要了,僅憑這個寂字,王陽明可以躋身世界一流思想家之列”。
這個“寂”字,用董平教授的話來說,它“寂感神應”,“沒前沒后沒中間”,是體用一源、顯微無間的。
在現代的意義上說,董平教授提出的這個“寂”,至少跟“薛定諤的貓”的理論高度是一致的。
不妨再看看《傳習錄》中陽明先生的原話:“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說董平教授認為陽明學是唯物主義。
這句話也是不準確的。因為董平教授根本沒有這么說過。他只是說了“我個人的觀點,實際上王陽明和主觀唯心主義沒有太大的關系”。
董平教授沒有說王陽明的思想是唯物主義,他只說了他不是唯心主義。而且,董平教授論述的重點在于一種人和物之間的“關系情境”,直指“心外無物”。
實際上,也不是任何一種哲學觀都有必要分個唯物還是唯心。
康德就是一個既堅定反對唯物主義,又堅定反對唯心主義的重要哲學家。而新儒學大家牟宗三先生,就是把康德思想與陽明思想對標的。
要證實我以上指出的兩點并不難,董平教授有一個《王陽明心學》的系列公開課,網上很容易搜到。
這個系列一共9集,每集35分鐘左右,第7集的名字叫作“心外無物:生命境界的無限圓融”。正是在這一集中,董平教授講到了“巖中花樹”的例子,講到了“寂”和“顯”的問題。
▌最后,之所以說作者在為陽明學這朵鮮花爭一個牛糞級的重量
是因為筆者認為,唯物主義還是唯心主義,在陽明先生那里,不是一個問題,在修習陽明學的人這里,也不應成為一個問題。
?在哲學上,唯物主義還是唯心主義,其實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
翻開任何一本現代哲學史,在20世紀,哲學發生的最重要的變化是它的語言學轉向,分析哲學成為顯學。本體論問題,在哲學上不再有重要的研究和討論價值。
所以,爭論陽明學是唯物還是唯心,就類似于爭論這朵鮮花是不是有牛糞的重量。可能用重量衡量一件事物多少都有些意義,但是,鮮花的艷麗與芳香,并不因它重還是輕而改變。
?陽明先生教學生研修學問,從來不會去回答一個唯物主義還是唯心主義的問題。
山中有花,自開自落,先生只引導學生區別一個“你未看此花時”和“你來看此花時”,而不去問一個“此花到底是唯物還是唯心”的問題。
其實當年先生和他的弟子們也沒有糾結過這個問題,所以何必分個唯物還是唯心呢?
東西方哲學的問題意識是不同的,就像中醫、中藥,如果非要用西方的病理學、藥理學來給它定性、分類和判斷好壞,難免膠柱鼓瑟,不得要領。
以上絮絮叨叨說了這些,已有言過于行之處,近乎“身謗”了。
草草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