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幸福
我一眼瞥見了麻辣雞翅,躺在鑲邊的白瓷盤里,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雞翅美味擺在眼前,就像一份美好的愛情。幾乎同時,兩個人不約而同,發現了這只雞翅。我掂起筷子奔向盤子,坐在身邊的客人,筷子已領先一步,輕快地取走了雞翅。我停在途中的筷子,想趕緊收回來,可手指卻不聽使喚。最終還是讓人看了出來,他扭過頭看見了我,忽然怔了一下,雞翅在筷子上,竟忘了放下來。
我努力翹起嘴角,沖他勉強笑一笑,裝作若無其事,掩飾內心的難堪。他也揚起嘴角,對我笑了笑。環視了餐桌四周,所有的眼睛,齊刷刷地投來,正盯著我和他,怎么去打破尷尬。
唯美食與愛不可辜負。人對于食物的比喻,從滿足了果腹需求,進而到美味欣賞,有著深入骨髓的追求。
雞翅與我失之交臂,我滿臉窘迫。面對一桌殘羹剩菜,覆水難收的殘局,我懊惱不堪。雖然餐桌不是賽場,而我感到自己像是個失敗的逃兵,慚愧得無地自容。
即將到手的雞翅,轉眼飛到別人碗里,偏偏我也看上了那只雞翅。心底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在家里吃飯,用不著那么客氣,講究相讓,像謙謙君子。硬菜壓軸,往往先給別人的碟子搛。而且在家吃飯,盤中的雞腿,沒人去動,家里人知道是我的。雞腿、羊腿上的肉瓷實,一口是一口,頂飽。很多人喜愛雞翅、羊肋、牛排位置,骨頭上肉少,細嚼慢咽,回味悠長。我一個親戚,血糖指數偏高,平日與甜食保持距離,敬而遠之,家里來了客人卻喜歡買來一堆甜食,在旁邊看著別人吃的起勁,拿起來聞一聞,又放下。他說這樣,比自己吃著,還要享受。熱愛美食的人,通常宅心仁厚,他們用不停地進食,來填充孤獨的心。
茶七飯八,吆五呵六,菜過五味,是跟朋友在外面聚餐,怎樣隨意怎么來。跟不熟悉的人吃飯,看好哪個,然后瞄準下筷子,吃飯時運氣的優劣,跟干活一樣,既要專心致志,還要眼疾手快。
比如今天,就是這樣。
坐在桌子前的人不說話,各顧各埋頭,默默地連飯一起吃進了肚里。彼此互不相識的人,卻坐到了一張飯桌前,我感到十分好奇。
面對面吃飯,跟不熟悉的人,似乎沒有什么壓力負擔。食客們盡可率性而為,喜好什么菜品或不喜好什么菜品,在飯桌前直觀表現出來。別小看吃飯是一樁生活小事,其實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上升到餐飲文化的層面,飯桌就是一扇心靈的門窗,舉手投足間,吃飯就成了尤見人的性情的一份差事。
要是沒人客氣,給別人讓菜,自己照顧自己。性格大大咧咧,吃飯像在自己家,有的不拘小節,經常把盤里的菜,用筷子撥拉著,好像在探尋什么財寶,能翻個底朝天。
那一天,我和朋友跟幾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共進午餐。手抓羊肉端上桌后,那位朋友筷子出手,挑中了一塊羊胸胛,脆骨連著筋視為美味,是東家留給尊貴的客人,這塊手抓的分量,在這時等同于一只羊。沒想到,旁邊的那位捷足先登,在享用了這道美味后,那盤手抓擱到客人散去,再沒見去過筷子。
吃完飯,我感到瞌睡。去拿筷子時,胳臂不小心碰了一下,搭在碗口的筷子,懶洋洋地從桌上落到了腳底,在瓷磚地上彈著,歡蹦亂跳,發出悅耳的脆響。
滿座的目光,齊刷刷地望著我。讓我懊惱,揣摩不透的眼神,面無表情,我靠在椅子后背。
大家用牙簽剔牙齒時,我往身后退了退凳子,彎下腰,準備去撿拾那只筷子。
“別要了,再換雙新的吧。”聲音來自我右邊。
“沒事,沒事。我已經吃飽了,不用筷子了。”我說。沒等我撿筷子,他提高了嗓門。
“服務員——服務員——”他伸長脖頸,對著門道里喊道。站得筆直的服務員,走進門來,“麻煩你,給我們這邊拿一雙新筷子過來,快點啊。”他舉起右手,高高地揮動著,著急地馬上要站起來。
我沒記錯,這頓寂寞的午飯中,他是唯一說話的人。直到飄香的椒麻雞,那只雞翅出現時,才打破了一桌子的沉默。
彼此會心地投以點頭微笑,互致禮尚往來。
他回頭發現,我也看中了雞翅,他臉上現出一絲難為情。“要不然,還是你來吃吧。”說著遞到我面前的碟子里,我抬起手臂想擋住他,兩人推推讓讓,我還是沒能讓過人家。
本想表現一下紳士風度,但沒想到的是,我竟接受了那只雞翅,當面也沒客氣一下。至少看在曾給我要了一雙筷子的份上,我應該道一聲感謝才對??上н@也沒有。
那只雞翅擱在盤子里,直到筵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