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有曖昧的對象,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后。他不記得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也不記得我的生日。外面下那么大的雪,他讓我開車去接他,還在電話里罵我為什么慢的像蝸牛。我好心好意勸他不要總出去喝酒,他跳起來掐著我的胳膊咒我怎么還不死......。”
“可是,即便這樣我依然舍不得離開他。你說,我是不是有病?”
(對話經用戶許可匿名發布,原文有刪改)
這是一位不知道年齡的女士給我公號后臺的留言。
我默默努力抑制住瘋狂點頭對對對對的刻薄本能,又重新看了一遍她發來的好幾條長長的留言。
有一份不錯的工作,看上去不需要為了糊口的面包而放棄尊嚴愛情自由。本科畢業不滿三年,似乎還沒到需要急迫到隨便挑個人結婚的恨嫁年齡。
渣男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好像也并不是那種天生吸引渣男總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窩的倒霉體質。從談戀愛的時候他就不怎么對她好,好像也沒有太多甜蜜旖旎的回憶可以自欺欺人。
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看上去獨立勇敢聰明的女性,陷入在一份糟糕的愛情中卻無法自拔?
明知道這段感情很渣,身邊所有人都在告訴你,離開這個人是宇宙中最正確不過的選擇。甚至你從理論的角度也相信,結束這段感情,你才會有未來。
可是為什么總是一覺醒來,將昨日下定的決心拋卻腦后,好像記憶只有幾秒的魚,前一刻悲慘怨懟,后一刻甘之如飴?
所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癥的背后,都藏著兩個巨大的怪獸,一個叫“我不配”,另一個叫“丟不起”。
1. 潛意識里,她希望有人不愛她
“每次他辱罵我的時候,我其實都有種特別知己的感覺。好像別人看到的那個優秀的我都是假象,只有他才能感受到我真實的內心。”
有沒有覺得這句話聽上去特別不合情理特別腦殘?那好,來看個稍微正常版的:
“每次有人夸獎我,我都會覺得特別別扭無所適從。只有在被批評或者被否定的時候,我才會覺得比較舒服。”
當一個人不喜歡自己,乃至是痛恨自己的時候,他人的贊揚或是愛真的會讓他們找回熱愛自己的勇氣嗎?
電視劇和小說告訴我們當然,可不幸的是,大多數時候答案都是否定的。
我曾經接觸過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她告訴我,“像我這樣被親生父母拋棄的人,哪還會有人喜歡我,他們一定是覺得我可憐才虛偽地表現出對我好的樣子。我這種糟糕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任何人喜歡。”
她自卑情結的起因,是七歲時候父母連招呼都沒打就帶著弟弟遠走,放學回家的她不知所措的面對著緊鎖的門覺得失去了全世界。雖然后來被年邁的外公外婆帶走撫養,可她堅信是因為自己不夠好才招致了父母的厭惡和放棄。
“我總是想,如果我那時學習很好,或者是特別可愛特別聽話的話。他們一定不會就這么拋下我。”她說。
于是在接下來的很多年,她很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優秀,學習好,業績好,脾氣好。談過兩段正常的戀愛,可是都“不知為什么”無疾而終,而她也因此更加堅信了自己“根本就不值得被愛”的歪理邪說。
直到她遇到某位從戀愛的初期就將她視作草芥的渣男。
一邊吃軟飯花她的錢,一邊罵她沒有用。當著她的面跟別的女生曖昧,只不過米飯的軟硬不合口,便挑剔的掀翻她下廚一下午做好的一桌子菜。
所有人都為她不平不值的時候,她卻對這種關系甘之如飴。并說出了開頭出的那句話。
心理學上,有一位叫比爾.斯旺的教授提出過一個“自我驗證理論”,理論的大意是,人們一旦相信了有關自身的某個想法,就會努力去證明這些自我觀念。
因為覺得“這么不堪的自己怎么配得起愛”,所以為自己選擇一段糟糕的愛情。
因為覺得“我不配”,所以無意識的放棄任何一段平等,正常的關系。用一份扭曲的愛戀來證明自己,“看,我是對的,我就是這么糟糕的人啊。”
比起被愛,被肯定,被欣賞,他們更喜歡別人像他們自己一樣看不起自己。
只有如此,他們從他人那里獲得的評價才會與自我評價一致。而這樣的一致讓他們覺得舒適而安全,以至于他們會甘之如飴的陷入在一份明顯看上去糟糕的愛情并且舍不得放手,或是更容易寬容別人在他們身上的“惡行”。
“仿佛所有的不幸都是在贖罪。”她說。
2. 因為害怕“不確定”,導致沉沒成本越來越大。
曾經在微博上看到一條段子:
對于所有中國人來說, 有一個四字魔咒是永遠繞不開的,只要有人對你說出這四個字,你就能中邪般地買票去最坑爹的景點,玩命爬上最艱險的山峰,吃下最難吃的餐館飯菜…
那就是----來都來了。
或許這句話,還適用于另一種情境,那就是“堅守一段糟糕的愛情。”
要是當初沒有開始多好,要是我還年輕多好,要是沒有婚后財產紛爭多好,要是沒有孩子多好。
每一句“要是”的背后,都伴隨著一句“既然都已經到現在了,那就湊活下去吧。”順便附帶上一點虛無縹緲的希望,“萬一奇跡出現了呢。”
正如你永遠無法阻止一塊在下坡狀態的巨石,生活的糟糕程度,也只能是像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
很多不幸一開始都是以“倒霉”的方式出現,你意識到了自己已經開始損失,但是卻并沒有采取任何止損的行為,任由自己沉浸在這樣的感慨中,直到不幸開始慢慢揭開它殘酷又丑陋的本來面目,你才開始感嘆“可惜來不及了”。
很多時候,一份糟糕的戀愛,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他們本身都是沒有任何價值的,有價值的只是你的時間。
衍生“舍不得”的,除了虛無縹緲的感情,很多時候還有現實利益的糾葛,比如婚后財產要怎么分割,離婚之后對孩子有什么影響,要如何應付各種八卦同情幸災樂禍的輿論壓力。
因為另一個可怕而真實的理論是:
當個人一旦擁有某項物品,那么他對該物品價值的評價會比未擁有之前大大增加。
Richard Thaler 《稟賦效應》
人對“損失”的恐懼和厭惡近似于本能,有時候人面對感情,更像是一個賭徒,因為已經付出了太多,不撈一把回來就舍不得收手,然后因此越陷越深,直到兩手空空無法回頭。
當你的沉沒成本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留給你的選擇就已經沒有那么多。要么隱忍委屈的打落牙齒和血吞,要么冷漠無情的經過血淋淋的扒皮換骨。想要瀟灑的轉身離開,早已經既沒能力又沒底氣的不可能。
對于許多人來講,并不是不能夠意識到自己的成本已經開始沉沒,而是沒有勇氣去面對止損行為之后的結局。
想要放棄的時候,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找到更好的人,重新回到獨身的狀態,會不會很不習慣。萬一離開他之后他被雷劈之后改頭換面的變好了,自己會不會很吃虧。
出于這種對未知本能的恐懼,會讓很多人更傾向于留在那個比較有安全感,即便明顯糟糕的世界里。這樣一來,他們至少不用再擔憂“明天會是怎樣”,而是可以清楚的知道----
反正會一直糟糕下去的。
哪怕是如此虛無的安全感,也要比直面一個未知的將來更讓他們安心。
在你第一千次無助而又不解的自責,“為什么我就是舍不得放下這個渣男”?或是事無巨細的講述完自己的不幸然后發問“我如此留戀一段糟糕的愛情,是不是有病?”之前。
請先讓自己弄清兩個問題的答案----
我是否相信自己能夠去愛,并且值得被愛?
以及,我是否還有意愿和能力,去放棄之前的沉沒成本,即便只能換來一個不被期許的結局?
這才是更能接近于答案和出路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