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要寫臘八節的推文,找方向找素材一通大海撈針,可網絡信息魚龍混雜,最后竟連何為閏月也不甚明了了。向我求助,我自信作答:“年份是4的倍數而不是100的倍數或年份是400的倍數就是閏年,2月多一天,就是閏月。”同事秒回:“這個我也懂,可他們說2022年有兩個臘月是什么意思?說是叫閏十二月。”
“呃……兩個臘月?似乎是農歷的領域……閏月是農歷的還是…”迅速敗下陣來。驀地又想起自己高中才從小說中偶然得知原來月亮每個月都有盈虧的黑歷史,一時間頗感羞愧,于是一擼袖子,倒要查查這閏月究竟是怎么回事兒了。
此“閏”非彼“閏”
閏,指余數,也是個形容詞,意為偏,有修正補缺之義。
我的自信作答不能說錯,公歷中,為了人為彌補歷法規定的年度天數(365天)與地球實際公轉周期(365天5小時48分46秒,合365.2422天)的時間差專門設置了閏年閏月。“四年一閏,百年不閏,四百年再閏”的規則,緣于每4年加一天可以大致對標小數點后時間4年的累計,不過加多了些,每年多算了0.0078天,大概過400年就又會多出3天,因此每400年中還要減少3個閏年。
而同事所說的“閏十二月”與公歷中的2月閏月不是一回事,的確是農歷中的說法,除了共享閏字,其他并無聯系。事實上,農歷中的任何一個月都有可能成為閏月。
農歷:朔望月、二十四節氣與閏月
在月份這一維度上,由于月亮的變化較太陽更易觀察,我國古代采用以月亮盈虧為周期的陰歷(與以地球繞太陽公轉為周期的陽歷相對),一個盈虧周期約為29天12小時44分2.9秒,合29.5306天,稱為一個“朔望月”(實際計數時,為解決小數點問題,設定為大小月交替,大月30天,小月29天)。算起來,一年約為354天(29.5306×12=354.3672日),比地球公轉的365.2422天少10.88,將近11天。
短短11天而已,開始自然覺不出什么區別,但長此以往就很成問題,因為四季的更替因地球繞太陽公轉而不是月亮盈虧形成,陽歷是一種與自然季節更為穩定對接的歷法,陰歷則不然,假若X年陰歷的2月1日尚能欣賞飄雪,一年后陰歷的X+1年2月1日=陽歷X年的1月19日,兩年后陰歷X+2年2月1日=陽歷X+1年的1月8日,以此類推,只要17年,陰歷的元旦就該在艷陽高照下吃西瓜消暑了。純粹的陰歷計時,顧上了月亮卻對不上太陽,無法與自然季節合拍,多少給人時空錯亂之感,最重要的是,時令喪失了意義,給農業生產帶來巨大的困擾。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古人在陰歷中融合了二十四節氣的體系,同時增設了閏月的概念。前者反映自然節律變化,指導農耕生產,變相起到陽歷的作用(當然不止),后者用以補足月亮和太陽時間差,朔望月+閏月可與四季大致相和,通過這種方式,陰歷進化為一種陰陽合歷,也就是現在所說的農歷了。
閏月與二十四節氣的合作模式
由于缺得比較多,農歷中的閏月“閏”得力度也比較大,數量上一次增加一整個小朔望月(29天),頻率上每2~3年就有一次閏月。總體而言,采用19年7閏法,因為19個公歷年的總天數與19個農歷年加上7個閏月的總天數基本相等[(12×19+7)X29.5306=6939.6910] ≈ [365.2422×19=6939.6018]。這是古人在沒有精密儀器和計算公式的情況下觀察和記錄天體運動并測定的結果,精確度之高令人稱奇。
而閏月的設置方法與二十四節氣緊密相關。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白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全年分為24個節氣,按歷法12個月每月必須有兩個節氣,前一個叫“節令”,后一個叫“中氣”,如同鋼琴黑白鍵相間排列,例如公歷2022年1月5日(臘月初三)是小寒,1月20日(臘月十八)是大寒,二者就分別是農歷2021年臘月的“節令”和“中氣”。
上古時代確立二十四節氣依據“斗轉星移” ,即北斗七星斗柄旋轉的指向變化,追根溯源其實還是因為地球繞太陽公轉,因此相鄰的兩個節令或相鄰的兩個中氣之間,類似陽歷平均相隔30.5天,與29.5天的朔望月也就形成了錯位,當錯位不斷累積,便無法保證一個月內有兩個節氣了。如2020年四月二十八是小滿(中氣),下一個節令芒種應該是五月十四,但這樣一來,下一個中氣夏至就會是六月初一,那么五月就只有一個節令而沒有中氣了。于是歷法這樣規定:凡是只有節令而沒有中氣的月份,一律不獨立成為一個月,而作為上一個月的附屬(副月)——閏月,是哪一個月的附屬便稱為閏X月。
那么以上的情況就會處理為:芒種不是五月十四,而是閏四月十四,原先的四月后增加了一個閏四月,而夏至成為五月初一,之后的是小暑五月十六,如此修正一番,便又回歸了每月兩個節氣的規律。
同樣,在2023年,也會發生類似的情況,二月三十為春分,按理下一個清明應該是三月十五,但如此一來再下一個谷雨將會是四月初一,為了不使清明落單,在原先的二月后增加一個閏二月,清明的日期因此是閏二月十五。
雙臘八、雙立春
現在似乎可以回答同事在最開始提出的問題了,“2022年有兩個十二(臘)月”是同事的誤讀,其實說的是公歷2022年會有兩個臘八節,第一個在1月10日,是農歷2021年的臘八,第二個在12月30日,是農歷2022年的臘八。當然,閏十二月是存在的,不過極為罕見,下一個得是3358年了。
在查詢資料的過程中,偶然又看到了另一個關于“雙”的說法,2023年是雙春年,于是又探究了一番,所謂雙春指的是有兩個立春,同樣是因為陰歷與陽歷的陰差陽錯造成,只不過這回顛倒了一下,是指農歷2023年會有兩個立春,第一個在正月十四,是公歷2023年的立春,第二個在臘月二十五,是公歷2024年的立春。
閏土是1879年三月生人?
第一次對“閏”這個字產生印象大概是讀魯迅的《故鄉》,“ 閏月生的,五行缺土”,當時自顧自地認為閏土就是2月生人,如今想來可能并非如此,“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 “阿!閏土哥,——你來了?……” 、魯迅生于1881年、本作以1919年作者返鄉的真實經歷演繹,綜合種種情報,竟可以推斷出閏土生于1879年的閏三月了,這場開始得有些莫名的閏月大探索似乎有了奇怪的意義。
“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璀璨文明的寶藏”絕非虛言,這個瑰麗的世界值得更多的探索,解決問題的同時帶來的是其他更多的問題,比如公歷中為何要把加的那一天放在2月?既然二十四節氣已經等同于測算出陽歷,為何還要繼續使用陰歷?天干地支又是怎么回事?就且待下回分解吧(但愿)
P.S.
問:古代勞動人民是否人均掌握觀星測算的能力,否則如何獲知節氣、確定日期?
答:欽天監負責計算,普通民眾買日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