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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為本是草木之心,可以心若頑石;可終究還是入了紅塵,動了惻隱之心。? ——題記
百靈谷中,最富盛名的就是忘憂草。這種草五百年才能化一次靈。傳言,得忘憂靈女祝福的人,一生都將平安順遂。而今天晚上,就是忘憂草結靈之時。屆時,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將萬物都包裹在了酥潤之中。
一位穿著素白衣袍的男子沒帶傘,以行李作遮擋,渾身都濕漉漉的。他正愁著趕路,渾然不知自己已深入了百靈谷內部。我看他這般狼狽,于心不忍,便在他面前顯了靈。看到我之后,他先是吃了一驚,接著便問道:“姑娘,這里是荒郊野嶺,怎么孤身一人?”我沖他淡淡一笑:“我是來歷劫的。”我問過花神,他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京都,臨明街。看著來往絡繹不絕的人們,我覺得新奇。忽然覺得有點渴,看到附近有家茶館,我便走了進去。里面說書人的聲音如雷貫耳:“要說這景國的京城四大家族,當屬謝、林、云、朗四家。云家這幾年似乎有衰敗的跡象。不過這大公子倒是個奇才,從小因為身子弱,被寄養在空明寺中,卻是個經商的練家子。話說……”話音未落,便被一個聲音打斷:“你憑何說云家有衰敗跡象?有證據嗎?”一個少年憤憤不平道。
這一下直接將說書人置于尷尬的境地了。眾人見了,也想要散去。我一直坐在角落里,視線卻一直聚焦在那名拍案而起的少年身上。原因無它,他身上有股力量在吸引著我。
見他們沒表示,他繼續道:“云家世代經商,上至官輔,下至平民,經我們家手的商貨沒有一件是不稱心如意的。朝廷近些年是打擊商貿行業,但還是贊助云家。有什么資格說我們家衰敗?”
人群中有鼓掌的,那公子本欲離開,卻被我從背后一把抱住。我眼含淚水,楚楚可憐道:“云郎,你不要拋下奴家嘛。”他被我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道:“我叫云傾,不叫云郎。你是誰家的姑娘?再不放手,我就叫衙門來了!”聽到此,我只好依依不舍地放開他。看到旁邊吃瓜群眾一臉震驚的表情,我知道不久后關于云家大公子拋棄女兒家的八卦就會傳開。嘿嘿,正合我意。
就這樣,我和云傾認識了。我知道他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云大公子,”他曾好奇過我的身世,我只告訴他我叫忘憂,其余的一概閉口不談。他把分寸把握的很好,見我不多說,也不便多問。
正月初三的時候,出了一件怪事。一戶平民人家的子弟被害。死者正面朝上,腿部蜷曲,身上全無傷痕。第二天,他父母就報了案。因為此事毫無頭緒,衙門也很無奈。此案過于懸奇,曾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連官府都被驚動了。
我進了云家府邸,成為了他的歌姬。他見我時,眼底總是含著笑的。云傾經常會從背后抱住我,在我耳邊說悄悄話。我見他家的金魚紅彤彤的,尾巴一搖一曳,甚是好看,便也想養一條。云傾二話不說就送了我一條。有時他也會盯著我入神,眼神溫柔,讓人一眼就淪陷。連我身邊的近侍蘇庭都說:“忘憂姑娘,公子很喜歡你呢。”
我對云傾的態度卻搖擺不定。準確地來說,他是我的獵物。忘憂草結靈需要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吸食成年男子的精魄。按照慣例,我應該也要吸食他的才對,可對上他的眼睛時,我卻怎么都下不了口。花神說我是來歷劫的,莫非我的劫數就是他?
云傾已到弱冠之年,可以進爵位了。他封爵的那天,圣上親臨,封他為永安侯。
他開始早出晚歸,有時連看我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我對這種情況感到心里難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但我憋著一股勁,不讓眼淚掉下來。所幸還有方庭陪我解悶。她的針腳功夫很好,經常會繡些刺繡。我仰倒在床上,看著她忙里忙外,心里覺得特別的踏實。
立冬的時候,皇家組織了一場狩獵,云傾也包括在內。我強烈要求他帶上我,在我的軟磨硬泡下,他終于答應了。在我印象中,那天下了很大的雪,群山在白雪的映襯下,蜿蜒成了一條龍。我看著日光在他的臉上鍍了一層白光,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神圣不可侵犯。我忽然記起花神之前告誡我的:“不要輕易相信人。”可眼前人這般可親的模樣,倒真不像值得戒備的人。
他們在山上狩獵得正盡興,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只聽上方傳來一陣異響,雪崩來了。看著四處逃竄的人們,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救,忽然看到云傾摔了一跤。眼看著雪崩就要殃及到他了,我催動靈力,將他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我知道這樣會暴露自己,但情急之下,顧不得那么多了。
看著眾人或詫異,或驚怖的目光,我心下暗道不好。果不其然,有人沖我這邊喊:“捉住那妖女!”立即有人作勢要將我捆起來。卻聽那邊有人喝道:“且慢。”我循著聲音望去,正是云傾。他理了下衣服,正聲道:“妖怪也有好壞之分。忘憂身懷異能,救了我,這救命之恩我連感激都來不及,豈能容你們這般對她?”
看著他們并不為云傾的言辭所動,我在心內苦笑。忽然有一個人問道:“京城那樁案子跟你有關系嗎?”我看向云傾,只見他的神色逐漸變得凝重,目光中帶著幾分審視的味道。我知道答案可能會讓他失望,但心口還是微微泛痛。
我被他們綁在了木架上,底下是熊熊燃燒的烈火。按照法律,一命抵一命。感受著炙熱的溫度,我緩緩閉上了眼睛。瀕臨絕望之際時,我聽到了云傾的聲音,接著大火似乎被撲滅了。我以為自己到了閻門關,怎么還奢望著聽到他的聲音呢?
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當我再度睜開眼,看到周圍的雕花木柜,以及擺放在櫥臺上的白玉瓷碗時,竟有一種恍惚之感。我記得,我好像到了一處仙境,看到了花神。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對我說:“你終究是動了凡心。”我沖他拜了拜,道:“小女蒙昧,我想留在他身邊,望成全。”
自以為本是草木之心,可以心若頑石;可終究還是入了紅塵,動了惻隱之心。我輕嘆了口氣,確定自己的心意后,便盡自己所能去討好他。每次我為他唱完歌,他都意猶未盡地看著我的臉,語氣是一如既往的繾綣:“唱的真好聽,我可能是花光了所有氣運才遇到你吧。”
不久,大涼派使者來和親,要挑一位駙馬。圣上心疼自己的兒子,便把挑選范圍定在了皇室之外。宴席上,有人拿云傾開玩笑,帶著些刁難的意味:“素聞云大公子盛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如你不用樂器,奏一首《子樂行》,如何?”這話聽著就是在刁難云傾,但迎著圣上贊許的目光,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應付。
看著泛著瑩光的瓷碗,他靈機一動,對圣上說:“回陛下,臣需要十二只盛清水的瓷碗。”看著侍者端上來的碗,他不自禁地敲之唱道:“風住塵香花已盡,清聲揚起陌上行。紅塵多情應笑我,紅袖添樂問子衿。”清風拂過,揚起他的墨發。他本就生的俊朗,唱喝之間,竟帶著幾分謫仙的味道,把在座的一些官家小姐都看癡了。
一曲罷了,圣上先拍手稱贊:“唱的好啊,云卿盛名在外,果真名不虛傳。”眾人也都應和著夸獎,半真心半奉承。宴席過后,有大臣問使節選定誰了,他想了一下,答道:“就云公子吧。”
就這樣,一道圣旨下來,云傾被賜婚給了大涼公主。成婚前一天,他喝的醉醺醺的,握著我的手說了好多話,連一旁的蘇庭看了都不忍。他說:“忘憂忘憂,何以解憂?我后悔了,都怪我那天表現的太好了,我恨我自己。忘憂,我最喜歡的姑娘是你呀。嗚嗚,那公主長得是美,但沒你好啊。我不想離開你……”有一滴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打在我手背上,潮濕一片。
我又去見了花神,只見他闔著眼睛,神態安詳。我跪在他面前,虔誠無比。我問他:“能讓我永遠留在云傾身邊嗎?”他扳著指頭算了算,悠悠道:“可以,但是你要付出一定代價。月圓之夜,將你的心頭血滴在他身上,方可成功。但你的修為就保不住了。”
我經常看到他飲酒買醉,他之前不是這樣的。看著云傾狼狽的樣子,我心酸不已。咬咬牙,我下定決心,要一生一世都陪伴在他身邊。月圓之夜,星辰寥落,為夜色更添了幾分靜謐。我拿著一把刀子,用力地插向心口。鮮血噴涌而出,回憶一幕幕地浮現在腦海。他的音容笑貌,他與我過往的點點滴滴……我口中嘗到了咸咸的味道,是眼淚。我盡量扯起一抹笑容,用盡最后的力氣對他說道:“云郎,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萬事勝意。”鮮血滴在他衣服上,如盛開的曼珠沙華。
云傾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發現床邊有一盆忘憂草,葉片上還掛著輕薄的露珠。他看著衣服上未干的血跡,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么,怮然痛哭。
既然不能與你攜手到白頭,就讓我化成原身,一直陪伴著你吧。天地蒼茫,不知是誰嘆道:“終究是紅線太短了啊,牽不到白發蒼蒼;終究是酒杯太淺了啊,敬不到來日方長。”語畢,又回歸到一片寂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