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義”的意義
知道為什么而活的人,便能生存。
——尼采
01抑郁:誰才是正常人?
暢銷書作家、《牛奶可樂經濟學》作者羅伯特·弗蘭克寫了一本有趣的書,叫《成功與運氣》,里面提到一個引發廣泛關注的著名實驗。實驗對象是兩組學生,一組有抑郁癥,一組沒有;實驗內容是比較他們各自的自我評估;實驗發現,抑郁學生的自我評估與外部觀察者的評估相當一致,非抑郁學生卻總是在成功的任務中高估自己的表現水平,在成績不佳的任務中低估自己的作用。
什么意思呢?就是說抑郁學生能客觀看待自己,沒有抑郁的正常學生相對不切實際的樂觀。
當時主流的觀點是:抑郁的人存在認知偏差,導致對世界和自己抱不切實際的消極信念。
到底誰才是不切實際的人呢?
根據這個實驗,1979 年,心理學家阿洛伊和艾布拉姆森發表論文,提出“抑郁現實主義”假設,又稱為“悲觀而明智效應”,認為抑郁者的自我評估實際上比那些表面上正常的人更準確,而不是存在認知偏差。也就是說,抑郁的人看待自己和世界更客觀,存在認知偏差的是沒有患抑郁癥的正常人。
有人就推斷稱,越是理性的人越容易抑郁。
據稱,趙匡胤、林肯、羅斯福、丘吉爾、巴頓、牛頓、達爾文、愛因斯坦等人都是抑郁癥病患,這些人確實似乎都比同時代的其他人更容易接近客觀真相。
難道僅僅接近真相就是一種???
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世間并無“真相”。
康德說,所謂客觀的“物自體”不可知,我們能夠知道的只是現象;物理學家海森堡也通過測不準原理宣稱:你不可能同時知道一個粒子的位置和它的速度;無數的科學實驗都顯示,只要我們參與觀測,立刻會擾動被觀測的微觀世界。哲學家、科學家都在不斷地告訴我們——世界的“真相”甚至不允許我們無限接近。
令人又愛又恨的進化論告訴我們,自然選擇讓我們演化成“求存”而非“求真”的物種,某些有利于生存的感知特點打包成模塊,預裝在我們的大腦中,導致我們無法求真,但又自以為得到的是真。
進化論這是說的什么意思呢?其實就是:活得好更重要。
02戰勝抑郁癥的總統
既然接近真相不是原因,那么,是什么導致了“不正?!钡囊钟舭Y呢?
在《自私的基因》一書30周年再版序言里,作者道金斯提供了一位澳大利亞讀者的反饋:“有時我希望我沒有讀過它……《自私的基因》使我在之后的 10 多年里,不得不與抑郁癥進行長期較量……我不再對生命靈魂的認識感到確定,并嘗試尋找更深層次的東西一一我試著去相信,但卻不能相信——我發現這本書將我所有模糊的想法都一掃而光,而且阻止這些想法重新凝聚于我的腦海中。……這造成了我個人生活中的一次嚴重危機?!?/p>
一本書,擊碎了既有的信念,卻沒有新的信念取代,于是抑郁了。(后來有人針對《自私的基因》產生的可怕影響,提出了極富想象力的拯救方案,也寫進了一本書,后文會提及本書。)
《得到》某個系列叢書里講了一個案例,說有一個抑郁癥患者最羨慕賣腎買 iphone 的人,他說:“很多人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可思議,但我特別希望自己能為了某個東西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甚至付出一切代價去實現自己的目標。我現在最大的悲哀是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我全力以赴的事情。”
因此,抑郁癥的大名應該是:獲得性意義系統喪失綜合征。
林肯戰勝抑郁癥的方法也印證了這個名字的準確性。
林肯表示自己是“活著的人中最痛苦的一個”。據報道,林肯任職總統期間常失眠,工作無精打采,對生活絕望。林肯自己發現了對抗抑郁癥的有效方法,這就是“剪報”——他把報紙上美國人對自己的期望和贊揚的溢美之詞剪下來,放在隨身的口袋里,在心情抑郁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以此振奮精神,緩解病情,并最終戰勝了抑郁癥。
林肯,用“意義”成功治療了抑郁。感覺就是自己“忽悠”自己,但“忽悠”是有效的。
由此看來,接近真相不是“病”因,無法獲得人生的意義才是很難治的一種“病”。
03“你為什么不自殺?”
誰要是問你這個問題,你會怎么想?
如果是我,我一定會回問他:“你丫為什么不自殺?”
不過,現實中如果真有人鄭重其事的問你這句話,很有可能是因為你需要看心理醫生了。這個問題其實是一位著名心理醫生常用的治療方法,林肯的治療方法也讓我想到了他——維克多?弗蘭克。
這位以意義治病的弗蘭克,不僅以此治好了自己,也治好了很多人。
維克多?弗蘭克是位大咖,開創維也納第三心理治療學派;他也是超級網紅,寫出的現象級暢銷書《活出生命的意義》入選“美國最有影響力的10本圖書”,銷量超千萬冊。
二戰時,他在納粹集中營里的個人經歷成為傳奇。戰后他成了一名心理學家,在治療的時候常問病人:“你為什么不自殺?”然后借助病人的回答,他“為一個傷心的人編織出意義和責任”,開展意義治療。他最成功的案例應該是治好了自己的戰爭創傷,并獲得更好的生活能力。他一生對生命充滿了極大的熱情,67歲仍開始學習駕駛飛機,并在幾個月后領到駕照;80歲還登上阿爾卑斯山。
有人評價他:“弗蘭克并不是當年集中營里被編號為119104的待決囚徒,而是讓人的可能性得以擴大的圣者?!?/p>
難怪加繆說:“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p>
缺乏意義,人心會生?。挥辛艘饬x,人心就健康。
意義,提供了人生存的目的。或者,提供了人之所以為人的理由。
這就是“意義”的意義。
歷史上,包括神學家們在內的哲學家,他們的基本工作之一就是尋找人生的意義??档抡f:人是目的;叔本華認為,對抗生命意志是人生目的;尼采認為,成為超人是人生目的;黑格爾認為人的人生目的是去努力實現歷史的目的。
那么,意義又是如何建立起來的呢?
二、拆掉羊圈的柵欄
我們怎樣理解自己的存在,我們就怎樣存在著。
——海德格爾
04能“看到”卻“看不見”——心理失明的維吉爾
上周看了一本心理學的書,叫《火星上的人類學家》,作者是奧利弗·薩克斯,是神經病學專家,被《紐約時報》譽為“醫學桂冠詩人”,書評家稱他為本世紀難得一見的“神經文學家”。無論“醫學桂冠詩人”或是“神經文學家”,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薩克斯在這本書中講述了7個腦神經病患的真實故事,其中有一位叫維吉爾的男子,一歲左右失明,五十歲時做手術復明。復明后發生的事情令人困惑——他能“看到”,但卻無法“看見”。這是什么意思呢?
薩克斯說,維吉爾的視覺經驗不比一個嬰兒多多少,而且這一點經驗也早就忘了。他沒有視覺記憶來支撐感知。當睜開眼睛,光線進入了他的眼睛,視網膜和視神經十分活躍,傳送著神經刺激,他是看見了,但大腦無法領悟這些信息,進到他眼睛里的,只是混雜在一塊的各種雜亂無章的色彩而已,他無法從中感到任何秩序、任何意義,他的大腦不知道該如何整理這些色彩。
曾經有人把他領到一個車床前面,讓他說出看見了什么,他什么也說不出,直到他閉著眼睛,上前把整個車床摸了一遍,再退后回來,說,“嗯,這回我能看見車床了。”
雖然恢復了視力,但因為缺失經驗,他并未擁有視覺認知模式。他成了心理失明的人。
好在,維吉爾的故事有一個相對比較理想的階段性結局:一次意外導致維吉爾再次失明。薩克斯說,維吉爾把這次失明當做一件禮物——他終于重新回到自己真實的狀態,那個通過視覺之外的感覺建構起來的熟悉的世界,他已經在其中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幾乎五十年。
再次失明讓維吉爾很高興。
05以敘事破解世界的復雜
維吉爾的故事有兩個問題特別值得注意:一是復雜,二是陌生。
剛剛復明的維吉爾,他無法從進入眼中的色彩中讀取秩序和意義,也就沒有對現象的認知。對于沒有經驗的他而言,這個視覺的世界太復雜了。我們和維吉爾一樣,如果沒對的沒有秩序和意義的復雜性,我們也會不知所措,最終喪失行動力。
想想我們是如何理解歷史的?歷史轉換成了一個個邏輯自洽、且能夠被這個時代理解的故事,這樣才能夠被我們所理解。如果僅僅是一個個單一的事件的排列,我們不可能理解歷史是什么。
換句話說,我們能夠理解這個世界,是因為我們通過敘事賦予了這個世界意義。
思考一下下面問題:
我們為什么要讀書?
我們為什么要努力?
我們為什么養育子女?
你的答案是什么?無論內容是什么,形式上都會是一個又一個的故事,也就是敘事。
古代以色列有個寓言,說的是“事實”和“故事”。
“事實”是一個面若桃花、冷似冰霜的姑娘。她心地善良,但講話毫不給人留情面。她來到村子里,每到一戶人家,都會惹得那一家人不愉快,最后,整個村子的人都不喜歡她,大家把她趕出了村子。
“事實”又冷又餓,蜷縮在村外的樹林里。寓言發現了她。好心的寓言把她帶回家,給她吃的喝的,還給穿上了一套漂亮而溫暖的衣服,叫做“故事”。披著“故事”外衣的“事實”再次走進村民的家里,村民們忽然覺得,她是那么可愛、動人。大家把離火爐最近的地方讓給她,邀請她同桌吃飯。
“事實”變成了大家最喜歡的姑娘。
進化論認為,以故事承載意義,是自然選擇的結果,人的認知天生對故事有更高的接受度。
不管進化論怎么說,我們都知道自己更喜歡聽故事,而不是條條框框。
我喜歡下面這個“造物主”給其子民講的故事:
《黑客帝國》中的MATRIX是個巨大的虛擬網絡,99.9%的人在里面自由自在又渾渾噩噩的存在著,另外0.1%不安分的人想要探尋真相,他們認為人類跟高級人工智能機器人戰爭失敗后,已經被當做能源飼料圈養起來,真實的生活慘不忍睹。一小撮人想辦法逃出去建立了Zion,并通過腦機接口進入MATRIX不斷喚醒人類,試圖反抗以建立新的人類家園。但這一切背后都是建造者Architect的安排,Zion也不是真實世界,那只是給這些探尋生命意義的不安分的大腦建立的精神家園。但是,這個精神家園對不安分的人而言卻是存在的至高意義。
圖片
造物主其實知道,給不安分的人講個邏輯自洽的故事,就能夠為他們提供一種意義,一種活下去的理由,或者說,一種自我安慰的麻醉劑。
看來,造物主是愛他的子民的。因為,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得精彩,有意義。
商界,更是一個故事的海洋。品牌故事,10年前還是個新鮮詞,現在成了標配。風險投資界有一個說法:如果一個投資人在糾結的翻看你的數據,其實他不是在算數字,而是尋找相信你的故事的理由。
06決定我們人生的是敘事
我們現在知道了,我們的世界就是無數敘事構成的。
小時候,父母以及童書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
上學了,老師和課本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
工作了,企業和市場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
結婚生子,社會國家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
當然,從小到大,廣告商一直在給我們講各種各樣的故事。
北野武說:“即便是有機會讓我的人生重新來過,我想我還是會選擇那種,會以幾億度的高溫飛速燃燒的人生。”
陶淵明卻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我的一個朋友說,我就是要把孩子養好,其他別無所求。
按照道金斯的說法,我的朋友講的是基因讓他講的故事。
其實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個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為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而奮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敘事。我們通過敘事來認識世界,獲取人生的意義,錨定自己的價值觀,在這個復雜的世界獲取生存的能力。
07以認知破界,拓展自己的疆域
那么,為什么有些人相信《圣經》的敘事,而另一些人卻只相信《古蘭經》?還有一些人相信的卻是《資本論》?我們為什么會建立或者選擇某種敘事而非另一種?
對我們而言,每天早晨一睜眼,就處在一個我們看習慣了的世界。世界是客觀存在的,但我們的世界是我們通過持續的經驗、歸類、記憶、再連接,才組建的。也就是說,我們的世界是我們自己組建的。維吉爾的敘事也是由他的經驗感知不斷積累而得到的。同樣,我們成長所處的環境、國家、民族、文化等都在塑造著我們的敘事,我們的敘事是受這些相對于我們的先天條件所限定。
但,并非被決定。
對自小失明的維吉爾而言,視覺的世界處于他的認知邊界之外,這就是完全的陌生。陌生是一個羊圈,把維吉爾圈養在自己熟悉的世界。
不知你是否發現,你身邊就有很多“維吉爾”?!熬S吉爾”們只愿意看到自己視野范圍內的事物,只愿意在自己的舒適區生存。他們拒絕學習新知,拒絕開放自己的頭腦,拒絕認識新的復雜性,拒絕去看視野之外的陌生領域。
除非拆掉這個羊圈,否則維吉爾們無法建立新的認知。
還有一部分人拒絕成為維吉爾。他們或者改變時代,或者改變自己。
去日本留學的魯迅說自己:“又因為從舊壘中來,情形看得較為分明,反戈一擊,易制強敵的死命?!?魯迅《墳·寫在〈墳〉后面》)?
到法國留學的周恩來、鄧小平,以及在北大圖書館做管理員的毛澤東,他們都是生在清朝,通過不同的路徑對世界有了更深入和開闊的理解和認知,也因此決定拆掉周圍的羊圈,建立擁有更廣闊邊界的世界。
反戈一擊最狠的猛人應該算是牧師查爾斯·達爾文,坐船出門逛了一圈,回來就顛覆了自己的神。
我們今日的世界已經太復雜,精細化的分工讓這個世界有更多的陌生的領域,我們更加需要開放的頭腦和強大的認知能力,以及破開柵欄的意愿。
三、掌控“三體”敘事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
——羅曼羅蘭
08敘事的“三體”及關鍵詞
知道了敘事決定人生,又如何讓這個理念為我所用呢?
我把敘事做了分類,分成“三體”:
1、主體敘事:自己講給自己的故事,是我們自己賦予我們個人生命的意義。
2、客體敘事:他人的故事,包括個體或者某種組織講出來的意義。
3、共體敘事:自己和別人一起說的故事。
馬克思說,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雖然我和撒切爾夫人一樣不喜歡這句話,更愿意把人當做個體對待,但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這句話是對的。所以我們必須和我們的家人、朋友、同事、團體、國家發生交流,也都共同擁有某些意義。
對這些敘事,我們又應該怎么去設定、選擇和把握呢?
對敘事三體,我各給出了一個行動關鍵詞:
主體敘事:價值
客體敘事:理解
共體敘事:度
下面,我選擇了幾個有趣的故事,通過故事分別理解這三個關鍵詞的意義所在。
09馬斯克的英雄主義以及人類反抗軍
二馬之間曾經有一段關于火星的對話(這個二馬不是馬化騰和馬云,而是馬斯克和馬云),他們分別講了一個故事。雖然他們在對話,事實上卻無法對上話,可以說是尬聊,不過,卻是精彩的尬聊。
這段對話發生在 2019 世界人工智能大會(WAIC)上。
馬斯克講的是一個拯救的故事,地球可能會被毀滅,因此我們要成為多星球生物,建立外星殖民地,以應對可能的滅頂之災。當然,馬斯克也有讓人類以意識體的方式實現永生的計劃。這是馬斯克自己給自己定義的價值——拯救人類、拯救地球、實現永生。
馬云說自己剛才火星回來(自嘲長相),卻對火星完全沒興趣,他講的故事是要關注人類在地球上的福祉。
兩個人活在自己的敘事中,我認為他們很幸福。他們的價值感夠高夠大,夠讓他們感受到強大的意義感和由此獲得的幸福感。
說實話,我認為無論是演講還是辯論的技巧,馬云都算是登峰造極,不過給我巨大沖擊的不是馬云的雄辯,而是馬斯克的拯救與永生的英雄主義。
更有趣的是曾經讀過的一本書——《機器人叛亂》(前文曾有提及),作者是心理學家基思·斯坦諾維奇。他讀了《自私的基因》后,可能既有的信念也被擊碎或者要治療失去意義的病人,干脆直接為人類重新創造了一個全新的意義。
在《自私的基因》的敘事中,人類和基因以及模因(簡單說,模因就是文化基因)的關系相當于科幻小說里機器人和人類的關系。機器人接受了一個任務,也就是一段程序寫在了機器人的芯片中,要求機器人永遠守護效忠某個人類,一切都要為了這個人類的利益,永遠不得背叛。人類就像一個被下了咒語的機器人,被大自然編了程,去守護基因和模因這個“人類”。人不過是基因、模因自我復制的寄生體或者被其殖民了。
自我復制是基因、模因惟一的“目的”,對人類福祉的“關心”僅限于其中有利于基因、模因復制的那一部分,兩者利益并不完全重合。比如,完成繁衍,則人對于基因不再有價值,衰老、死亡接朣而來。人類渴求長生,基因報之以癌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而人之為人,就是要脫離對于基因的盲從,超越芻狗的命運。作者說,我們人類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能力反叛基因咒語的物種!
這個故事比起馬斯克的更有精彩和更富有想象力!而且還高舉著人文主義的大旗。
想想看,人類拒絕僅僅做一個傳宗接代的自然工具,所以,人類的英雄們,我們反抗我們延續了上百萬年天定的命運,翻身做自己的主人!我們的價值就是反抗這些殖民者,反抗自己被老天強加的命運!
不得不說,這本書的敘事設定實在可以和最優秀的科幻小說媲美!
建議一定要讀讀這本書。
這就是第一個關鍵詞:價值感。
你可以問自己幾個問題:
你賦予自己什么樣的價值?
這個價值放在什么敘事背景之下?
這個敘事夠崇高嗎?你的價值夠偉大嗎?
個人觀點——可放開膽子去設定。
這里出一道題,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試試看:如果讓你為那位陷入苦難輪回的國王西西弗的生命賦予意義,你會賦予他什么意義呢?
10被欺騙和被自我欺騙的人
移動互聯網時代,信息泛濫,甚至是信息霸權控制世界的時代,太復雜,我們到底該相信誰?到底應該如何選擇明辨這些客體敘事呢?
還是先看兩個有趣的故事,一個虛構,一個真實。
有一個人死后,進入了天堂。
他看到天堂里的每一個人都很和氣:他們穿著白色的衣服,頭頂光環,快樂地走來走去。中午和晚上他們會在白色的大廳里一邊吃牛排、喝紅酒,一邊談論思想和哲學。他想,天堂真不錯。
按照規定,他還可以去地獄看看,然后決定在哪里留下來。于是下午,他坐上一部長長的升降梯,下到地獄。這里的情況實在太讓他震驚了:地獄里面的毎個人都開著凱迪拉克汽車。男人們在陽光下的沙灘上追逐著穿比基尼的美女,女士們則追逐著穿健身褲的壯男。晚上人們穿著禮服,端著酒杯,參加盛大的宴會,大談自己的快樂經歷。這個人有點猶豫,于是拉住一個路人問:“這是地獄嗎?”
“這就是地獄,地獄歡迎你!”路人和他干了一杯,然后笑著跳舞去了。
回到天堂,天使問他是否決定好了要永遠待在哪個地方,他迫不及待地說:“我要去地獄!馬上!”
于是又是那部長長的升降梯,他下到地面。電梯門一開,一個魔鬼走進來,抓住他的頭發把他拖出去:“快!下油鍋的時間到了!”
這個人很害怕,他戰戰兢兢地問:“凱迪拉克、美女和盛大的晚宴去哪里了?”
魔鬼想了想說:“哦,那是廣告。”
作為新聞傳播學的畢業生,我對這類事太熟悉,現在這事更可怕——大數據技術已經讓廣告實現精確制導,進一步加大了我們判斷與決策的難度。
下面這個真實的故事,很多書籍里面都講過,尤其是新冠后。故事說的是一些無知的有知份子的無知的自我欺騙的事。這句話有點繞,不過表達是準確的。
在美國,很多父母不愿意給孩子打疫苗。為什么呢?
原因挺荒謬——1998 年,著名醫學期刊《柳葉刀》刊登了一篇文章,提到接種 “麻腮風疫苗”可能引發孩子患上自閉癥。這個結論嚇到了很多人。不久,科學家發現這個研究有漏洞,結論站不住腳。六年后,也就是 2004 年,《柳葉刀》撤下了這篇論文,作者本人也出來跟大家道歉、承認錯誤,說他是為了另一樁索賠的事才整了這么一出,他還被英國吊銷了行醫資格。隨后科學界、政府不斷發表聲明,告訴公眾疫苗是安全的,對孩子好,一定要打。
怪現象出現了,在我們的印象中,沒受過教育的人,肯定更多疑、更容易抵制疫苗這種現代化的技術。但恰恰相反,帶頭抵制疫苗的人,是有一定知識水平的家長。
為什么呢?因為這些小鎮、農村的公立學校有要求,孩子必須打疫苗才能上學,那就打疫苗吧。受過更多教育的家長,他們不是醫生,他們在疫苗方面的認知水平不見得多高明,但剛好足夠讓他們有底氣去挑戰醫學共識。結果,受過教育的父母做的決定比那些沒上過學的父母更糟糕。
受沖擊最嚴重的是英國,麻腮風疫苗的接種率從 92%跌落到不足 80%。麻疹病例從 1998 年的 56 例,增加到 2008 年的 1348 例,而且這一年有 2 個孩子因此死亡。
這還不是小范圍的問題,全世界著名的窮國,盧旺達、斯里蘭卡這些地方,幾乎每個人都打了麻疹疫苗。而在美國、法國、英國這樣的發達國家,疫苗的接種率反而非常低。
很荒謬,不僅是麻疹疫苗,在全球范圍內,1/5 的兒童由于家長不愿意,而無法獲得常規的免疫接種,每年有 150 萬兒童因為這種極其荒謬的原因死亡。為什么?因為他們的父母有點教育背景,有點對抗的底氣,因為他們的一知半解。
如果是你,你會讓孩子打疫苗嗎?
對客體敘事,你必須能夠理解,如果理解不了,那就等著被手機屏幕操縱,或者干脆當個傻瓜吧。
那么,世間敘事不僅海量,而且千變萬化,關鍵經常還帶著偽裝面具,通過什么方式能夠有效認識和辨別他們呢?
答案是認知模式,也就是査理·芒格所說的模型。
芒格說,只要掌握了80-90種模型,就可以就能夠解決90%的問題,這些模型里面非常重要的只有幾個。
無論是芒格的思維模型,或者達利歐的生活和工作原則,還是牛頓力學、廣義相對論或者量子力學、概率論等等,統統是模型。如果能掌握模型,就能更好的理解這個世界。
不過,沒有萬用的模型,只能通過不斷學習模型,才能更好的理解客體敘事。
這里對模型暫不舉例,后續的文章中,我會不斷分享各種幫助我們理解敘事的各類模型。
小結:學習認知模型,理解客體敘事。
11不昧因果及檢驗一流智力的標準
說起“度”,中國人的智慧是頂級的。下面說一則記載在禪宗《無門關》的故事,這故事我很喜歡。
百丈禪師每次在堂上講經說法的時候,常常有一個老人跟隨大眾一起聽講,有一天說法完畢后,眾人離開,老人卻留下來。百丈禪師便問他:“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老人回答:“實不相瞞,我不是人。在很久以前,我在此山修行,有個學生問我一個問題,我回答錯了,結果墮入輪回就成了野狐貍。請和尚慈悲為我開示,讓我解脫狐貍身之苦。”
百丈禪師問:“學生問的什么問題?”
老人:“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否?”
百丈禪師:“你怎回答?”
老人:“不落因果?!?/p>
百丈禪師說:“你把學生問你的問題,現在重新再問我一次吧?!?/p>
老人便道:“請問和尚,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否?”
百丈禪師答道:“不昧因果?!?/p>
老人頓悟,便向百丈禪師禮拜叩謝道:“承蒙和尚開示,我已超脫狐身。”
答案并非是“落”或者“不落”,而是“不昧”。
“不昧”就是不執著于黑或白,因為,這個世界原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對家人,不執著于對錯;
對同事,不執著于得失;
對團體,不執著于是非。
無數的偏見因非黑即白而起,從殘酷的宗教戰爭到今日的恐怖主義,都是如此。
《機器人叛亂》中,作者特意提出“要拒斥那些排他的模因,無論是狂熱愛好、信仰迷狂還是意識形態專斷。”就是讓我們要避開非黑即白的極端陷阱。
《了不起的蓋茨比》作者菲茲杰拉德說得很直接:
The test of a first rate of intelligence is to have two opposed ideas at the same time and still retain the ability to function.
檢驗一流智力的標準,就是在頭腦中同時存在兩種截然相反的想法時仍能保持行動能力。
這句話備受推崇,可以認真研磨,無論與家庭事業還是政治,都有極大的知道意義。
簡單一句話:過猶不及,量度而行。
做個小結:
人生就一件大事——敘事。
敘事的三體模型:主體敘事、客體敘事和共體敘事。
敘事相關決策的三個關鍵詞:價值、理解、度。
四、自我啟蒙
寫這篇文字,與其說是給他人看的,不如說是給自己看的。
讀過不少書,也是現在才想起費曼老先生的辦法,把寫作輸出作為主要的學習工具。
當然,如果看到的人也有收獲,就算是我的額外收獲。
至于說改變他人的三觀,我沒有這個能力,即使有,我也沒有這種想法。
我自己的敘事之一是:成年人最大的自律是克制糾正別人的欲望。因為,不同的敘事并沒有絕對的對錯,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我希望的是,拆掉自己周邊的一些柵欄,這樣可以擁有更廣闊的視角,不要為羊圈所限。這個世界和曾經的世界不同。過去,身邊圍著的是高墻,你不知道外面有什么,想爬上去看看也很有難度。如今,萬物互聯,知識、方法、系統,只要你想,可謂唾手可得;能限制你的只有低矮的羊圈柵欄,你只需目光平視,就可以看到羊圈外無限的風景,用力多頂幾次就能拆掉柵欄,獲得行動的自由。
問題在于,你想拆掉周邊羊圈的柵欄嗎?
如果有,算是一種啟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