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搬回了中醫大,搬到了大學城校區。
學習硬件倒是挺好的,在大學城十所高校中,中醫大的學生宿舍條件是最好的,有電梯,空調,大陽臺,飯堂經濟實惠等等。
聽說這得益于政策的支持,因為廣東保留了中醫文化底蘊,政策支持大力發展中醫藥大省。
學校內還是有些中醫藥特色。兩座藥山,藥山上種了課本上一部分的藥材還有一些嶺南草藥。廣東省中醫藥博物館也設在學校圖書館旁邊,博物館里有許多貨真價實的文物,圖片、文物從源頭展示了中醫藥的發展。
還有一個中藥標本室,里面陳列精美的實物標本和圖片,藥材幾乎涵蓋了課本里面的所有中藥。
剛剛接觸到中醫,一切都是新的,從零開始,我是深深被中醫的文化吸引了。還有藥山上的許多藥材我們老家鄉下經常能見著,很情切。只是老家人不會用,像夏枯草、淡竹葉、石菖蒲、石葦、路路通等等,山野田園多的很,只是在老家鄉下,沒人會用都是不值錢的野草。
但是新鮮感一過,發現中醫的啟蒙學習其實是很枯燥的,無趣的。這我又不得不吐槽一下給我們上中醫基礎課的老師。
中醫給我的第一盆冷水是基礎課老師上課的方式,不知道是不是中醫偏傳統原因還是咋的,那些老師都很無趣。中醫在我的眼里應該是很好玩的,趣味性很強的。但是,許多課上我都情不自禁的睡了。
為什么睡了呢?他們統一的上課方式就是念讀課件ppt,讀完一節,下一門課的老師繼續讀ppt,那個時候我是真的醉了,睡了。
稍微有一點點好玩的是,上中藥的老師會帶來中藥標本,同學們可以傳著看看、聞一聞氣味。
那時只有兩門課讓同學們提起精神來,中醫基礎理論和方劑學。我說說這兩門課的老師。
中醫基礎理論老師叫潘毅,這個老師喜歡研究易經,講中醫基礎理論時,經常穿插講一點易經的基礎知識。傳說他比較喜歡讀書,學校老師組團去香港玩,一群人都逛商場購物去了,只有這個老師去書城淘書。他把自己多年研究,易經以及中醫基礎理論的梳理,寫了一本書《尋回中醫失落的元神》。
這本書從易經的思維方式展開,以象思維,術思維,陰陽思維逐步展開,系統完整的把中醫基礎理論整理了一遍。其實,現代的我們缺乏的不是中醫基礎理論,缺乏的是古文化的素養,缺乏我們老祖宗的思維方式。也就是在易經框架下思維方式,世界觀。
在古代,儒生學中醫很快的,所謂“秀才學醫,籠中抓雞”,輕而易舉,你看人家曹雪芹不就是一個讀書人,他的紅樓夢里的醫案寫得很專業,都可以拿來當醫案教學的,現代的教授專家都望塵莫及。
文化大革民以后,傳統文化斷層。中醫的基礎也就沒有了,要教中醫,還得從老祖宗的這條思維方法教起。所以,教得好累,沒基礎怎么能建起高樓大廈。
中醫的元神在哪里?
現今常見露出水面的醫學知識是否就是中醫學的全部?
中醫人為什么常覺得現今的中醫有所變味?
中醫最本底、最原味的精神印記--醫學知識下的“深海下的海床”,在現今的學醫者、為醫者心中還烙下多少?
這些,實際都歸結到中醫的“元神”上!
然而中醫的“元神”在哪?
潘毅老師答道:在中華文化中!在中國人-中醫人應有的思維方式中!
在中醫大,開始學中醫有這樣一位啟蒙老師,二羊覺得很幸運。起碼讓我知道中醫的方向在哪里,方向對,路途有點曲折,但最終還是可以到達目的地。少有許多冤枉路。
在后來二樣翻看許多書中,他們講的都是一回事。從鄭欽安的《醫理闡釋》到黃元御的《四圣心源》,他們講的都是一氣周流,陰陽五行的演化。
而從易經里演化出來的世界觀,被批判成迷信,被現代化唾棄,學中醫的學子用現代化思維去理解古人的中醫,自然不能理解,勉強翻譯出來完全變味了。
所以二羊說,現在學中醫都是現代化的中醫,被閹割過的中醫。
其實,同時我們是有一門經典課的,黃帝內經選讀,就是精選一些內經原文來上課。
你想研究經典的老師中醫應該很厲害吧。但是,不!起碼我們學校的不是!
上內經課的老師基本也是照本宣科,基本是在翻譯,怎么理解,老師也不是很清楚,他自己也講不清楚。
有一次上到五行相關條文,按內經總結酸入肝,辛入金,同時又有條文說酸性收斂,辛味發散。
我覺得有矛盾,問了那個上內經課老師一個問題:“酸性收斂,為什么不把酸味歸入金,金的性質不就是收斂嗎?而辛味發散,木性發散,為什么不把辛歸入木呢?”那個老師答不上來,說回去查查文獻,后來就沒有后來了。
其實對于內經內容的理解,上課的老師也沒有太多體會,上課基本是讀課件,走過場罷了。
二羊之前說的被潑冷水就是這一點,全國數一數二的中醫大,教經典的老師就這水平,你想這個中醫的教學水平又能高到哪去呢?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在課堂上不能找到我想要的,就只能泡圖書館,自己去找答案。在大學城一年,圖書館里值得讀的中醫書幾乎翻了一遍。后面有機會我細細數來,那些年我曾度過的中醫書。
如果說遇到一個好的中醫基礎啟蒙老師是二羊的幸運,那第二個幸運,是在剛學中醫不久,二羊有幸見識了實戰中醫的精彩。
那時候上方劑課,一個姓黎的年前老師給我們上,他經常“吹水”,說他師父呂英是如何如何厲害,怎么怎么用附子治病的,還舉了很多例子他按師父思路治好了許多哮喘。
呂英是李可老的徒弟,在南方名氣比較大。
在那個老師的推薦下,暑假,我和幾個同學跑去呂英老師那跟診。
因為只學了半個學期的中醫,基礎課只上了一半,那個時候跟診基本說是看熱鬧,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更何況呂英老師用藥跟書上根本不一樣。
她自創許多方子例如生生不息湯(熟附子、干姜、炙甘草、山萸肉),按比例最小2、5、7、5或者3、6、9、6,治療元氣不足陽虛小兒哮喘等效果很好,大人用這個量可以四兩撥千斤。
藥量不一定都要很大,關鍵看病情,比例很重要,這個藥量是按易經的河圖洛書數術原理來配的!
那時候,呂英老師還不算很出名,在天河婦幼保健院上班,主要看兒科和婦科為主。后來,被南方醫院請過去成立了李可老中醫學術傳承基地,掛號費被黃牛炒的上了天,這個是后話了。
剛學中醫去跟診,僅限于感性認識,原來中醫可以開那么大量藥的,原來毒藥可以這么用的!原來藥物的配伍用量都很嚴謹。
那個時候算是開了眼界,課本說細辛的用量3到5克,呂英老師經常用120克,黃芪經常是250起底。
我們同學都很驚訝,問她不怕中毒嗎?她說你們回去試就知道了,后來按她的要求,每一位去跟診的學生都要按她方法,親自試藥。
附子從10克開始,慢慢加,吃到250克沒任何感覺的都有,細辛我試過最大量80克,就舌頭很麻,稍微有頭暈,沒有其它不適。
許多藥都要自己試吃,黃芪,山茱萸等等她常用的藥幾乎都要試過。這種體驗式的學習方式,對我以后的中醫路影響很大。
也是去那跟診之后,我養成了一個習慣,任何方法,中藥最好自己都一一試過,試過就有感覺了。
課本的,藥典的規定是人為的,一廂情愿的,其實都是死的,道聽途說的更要去驗證。自己去試了才發覺,哦,原來是這樣的。
后來,才知道這種方法其實是一種內證的方法,自己去感悟,去體會。在自己體內去驗證。包括中醫經典說的,去驗證了才能成自己的。
為何說老中醫厲害,因為經驗豐富,中醫講究實踐性,臨床復雜多變,如果自己沒有體會不會靈活變通,方藥在手中也是死的。
即便給你威力巨大的原子彈,你不會使用也是白搭。
現實中,許多大家爭論的問題,其實不是中醫本身的問題,是使用者的問題。例如,中醫見效慢,中藥有腎毒性,中醫太玄等。
想起個事來,端午節,一家人請來訪的鄰居吃粽子,那個鄰居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噎死了,這個是真實案例來的。
你說該誰來負責?是端午節的問題嗎?還是粽子的問題?是那家人的錯嗎,不該給他吃粽子?這么多人吃,偏偏那個鄰居就噎死了!
最后,大家多認為“這都是命啊”,怪他命不好。這不就玄乎了嘛?
這就跟大家看中醫的態度邏輯一樣。出了事,是中醫的問題?是中藥的問題?還是……
大家可以去思考。
一個老師讓我知道中醫路的方向,一個老師教會了我怎么走,所謂“學而時習之”。
那一年,還有一個老師不得不提,她是教醫古文的,因學校領導學術造假,她實名舉報,最后被提早退休。
還記的她的最后一趟課,她說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給學生上課,眼神流露哀傷和無奈。她說“士可殺不可辱,但現如今的學者,古代士的精神完全沒有了,學術造假十分常見,”
她選擇斗爭,和現實斗爭,因為一輩子研究古文,古代文人的精神早已潛移默化的可在骨子里了,她是一位柔弱的女子,但是脊梁骨比那些所謂的男人,領導挺得還要硬直。最后,當然沒有好結果。她被提前退休,另一個當事人遠走他鄉。
這個事一度在學校里鬧得沸沸揚揚,后來還上了鳳凰衛視,一個叫“人間冷暖”的節目。主持人陳曉楠采訪了她,那個老師叫賴文,我見過最有士精神的老師。
中醫路上有期望也有失望,有失落也有收獲。
教師節剛過,感謝那些曾經一路教授過我們的老師們,他們用言語更用行動引導著我們這些學子。
所謂言傳身教,古代儒生遺風有在他們身體體現,中醫的靈魂尚未完全丟失,中醫的文化還有在傳承。
未完,待續.....
我是中醫二羊
廣州中醫藥大學中醫碩士,主導針藥并治的大中醫觀,一個喜歡寫文字和經典故中醫的80后小中醫。
中醫是一種愛好,一種態度,也是一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