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宮是我初中的第一個同桌,我們是一個村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對于他小學時候的映像是一片空白。初一報道那天,我拿著通知書找到自己的班級,又在班級課桌上按照名字找自己的座位,尚宮先我一步坐在那里,老遠就朝我招手。我們在小學雖是同學,但是那時候不僅課桌上有三八線,男女同學的心里同樣有,也因此我們并沒有講過話。但是初中是在鄉里上的,離我們村有三里多路,莫名就有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我們的同桌不久,因為我的眼睛近視太厲害,坐在第三排居然都看不到黑板,我想去坐第一排,他很是不舍,就天天給我抄筆記,讓我用心聽。我們這樣堅持了一學期,期末考試,我從入學成績第十三名升到第八名,他的成績進步不明顯,但是也沒有退步。下學期本來我們還可以做同桌,但他請假遲遲沒有來,我近視得厲害又不好意戴眼鏡,身邊沒有人抄筆記還真不行。一周后我申請調到了第一排,一個月后傳來消息說尚宮因要病休學一年,那個空座位自然就被別人填上了。
每次看著他給我抄的筆記,想起課后我倆一起復習討論,心里是很溫暖的,雖然我懂事遲緩沒有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但是我心里還是很感激他的。我很遺憾那一年我居然沒有勇氣去看他一眼,也許一回到村里,我們就被“三八線”禁錮了。
尚宮休學一年后順理成章成為了我的學弟,我們交流的機會就更少了,但是我依然關注著他,看到他頻頻上光榮榜,我替他開心,也鞭策我自己好好學習。我默默地關注著他,看他初中畢業,升高中,再考上大學,只是我們依舊沒有交流。
尚宮大一寒假回家,大年初一突發疾病,家人送他去鄉衛生院,衛生院的院長是我們村的,他醫術高明為人開朗,他是我們村的驕傲。尚宮被送到衛生院的時候,院長正陪拜年的親戚們打家麻雀,他熱情地接待了尚宮父子,沒有多問就憑經驗認為是小毛病,給尚宮注射了止疼針就讓他們走了,尚宮還沒有到家就沒了呼吸。
九十年代初農村出一個大學生是很了不起的,尚宮死亡的消息傳來時我很氣憤,我恨不得讓尚爸爸去討個公道。但是回頭一想,農村人就算打贏了官司又能贏回來什么呢?我心里雖然不舍但終究是忍住了沖動。
只是我沒有想到那個院長后來自殺了。據說他得知尚宮死亡的消息后驚恐自責,回村里長跪在尚宮靈堂前嚎啕不止。農村人本來就淳樸,又因為兩家人是親戚,尚爸爸只是默默流淚,并沒有過多指責院長。人越是有良心越不能承受自己的過錯,尚爸爸的寬容讓院長更加自責,后來幾乎就瘋癲了,不到一年就跳樓自殺了。
離開校園在他鄉落地生根幾十年了,因為極少回老家我幾乎就要忘了尚宮,今日猛然被群里“同桌”一詞刺激,我又想起了那遙遠又親切的記憶,這份記憶深藏在我心底的,什么時候拿出總是倍感親切,無比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