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像狗一樣活著。”
? ? 這是古希臘第歐根尼的哲學,跟從他的人被稱為“犬儒學派”。據說,第歐根尼住在一個木桶里,所擁有的所有財產包括這個木桶、一件斗篷、一支棍子、一個面包袋,這極度貧困的生活,就像一個乞丐一樣,他卻樂在其中。
? ? 一天,亞歷山大大帝披著帶金的紫色斗篷,器宇軒昂地走在街上,人們的見到無不鞠躬致敬或大聲歡呼,但唯有第歐根尼一聲不吭,支起手肘,默默地躺在他的被稱為狗窩的“家”里。
? ? 亞歷山大大帝穿過人群,走向第歐根尼的“狗窩”,上下打量著第歐根尼,親切地問道:“第歐根尼,我能幫你什么忙嗎?”
? ? “能。”第歐根尼干脆地回答道。
? ? 然后看了看亞歷山大大帝,說:“站到一邊去吧,你擋住了陽光。”
? ? 在第歐根尼的眼中,全沒有什么權勢、地位、富貴,只有自然地活著,即使像條被人嘲笑和欺負的狗,他也毫不放在心上,這一點,很有點老莊的味道,和放浪形骸的魏晉名士也有些相像。但為什么和“儒”聯系在一起,叫做“犬儒學派”,而不叫做“犬道學派”呢?這一名稱實際上來自早期的“犬儒學派”,而不是第歐根尼。
? ? 早期的犬儒是極其嚴肅的,并非玩世不恭。
? ? 如狄奧根尼就是一個激烈的社會批評家。他立志要揭穿世間的一切偽善,熱烈地追求真正的德行,追求從物欲之下解放出來的心靈自由。
? ? 狄奧根尼憤世嫉俗,他曾提著一個燈籠在城里四處游走,別人問他在做什么,他說:“我在找一個真正誠實的人。”
? ? 狄奧根尼的形象,和儒家的形象更接近,安于貧窮,反對物欲追求,提倡自身的德性修養,回歸自己的內心,這也就像是“安貧樂道”了。
? ? 儒家安貧樂道的典型非顏回莫屬,孔子曾由衷地贊嘆:
? ? “真是賢德啊,顏回!一小筐的飯菜,一瓢清水就足夠了,居住在簡陋的巷子里,別人根本忍受不了這貧困帶來的憂愁,顏回卻一如既往地快樂。真是賢德啊,顏回!”
? ? 居處如此簡陋的環境,如此貧窮的生活,顏回仍然樂在其中,若是常人,則如孔子所說:“君子在窮困的時候仍然堅持原則和修養,小人在窮困的時候則什么都會去做了。”
? ? 安貧難,因為富貴是人們所追求的,貧賤是人們想去除的,人的感官不斷地追求新鮮、刺激,卻又會審美疲勞,所以總有個無窮的追求欲望存在,層層往上,無窮無盡,能滿足感官的,也就只有富貴。因而,有怨氣的,往往是身處貧困之人,與人攀比,處處不如。
? ? 但,更難的,則是樂道。有追求的人,承接了天命,會有著看不到頭的考驗,苦心志、勞筋骨、餓體膚,一路都是艱難困苦,很難樂在其中,甚至呼天搶地,怨天尤人。能如顏回者,寥寥無幾。
? ? 要想有“樂”,要有顆“于我如浮云”的心。并非是過著如第歐根尼的極簡生活,而是把自身的物欲停留在一個水平上,不讓物欲牽著自己。
? ? 子貢問:“貧困卻不諂媚,富貴卻不驕縱,怎樣?”孔子說:“這也不錯。但不如貧困時卻能覺得快樂,富貴時仍然喜好禮樂。”
? ? 《中庸》說:
? ? “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
? ? 樂道,并非與貧賤捆綁,無論富貴或是貧賤,只要有著求道之心,身處富貴,就在富貴中行道;身處貧賤,就在貧賤中行道;身處不開化之地,就在不開化之地行道;身處患難之中,就在患難之中行道。換句話說,無處不是行道之所,無時不是行道之地,這才能樂在其中。
? ? 因而,富貴貧賤與否,并不在儒家的考慮中,這是與犬儒學派、道家、佛家的最大區別,不是過著極簡生活凸顯精神高貴,也不是到深山老林隱居清凈無污,更不是拋妻棄子遁入空門厭棄自我。而只是,在其所在而為,不離世俗又高于世俗,這,才是真儒家。
? ? (向雄讀《論語》之八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