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一直都沒有看過最近熱播的電視劇《歡樂頌》，因為我對那樣長篇累牘的東西心存「憂慮」，占用太多時間，不知道值不值得耗費如此多的精力。
雖然極端主義者會說，你成天嘮叨著節約時間，浪費時間，那你辛辛苦苦節省下來的時間又用到哪里去了，別告訴我說只是發呆，逛微博，看電影，逛街，或者玩游戲。
除非是被時光證明的經典，我才后知后覺地去領略，比如《甄嬛傳》，比如《唐頓莊園》。
但是一直以來，審稿的時候，每天都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文章都與這部電視劇相關，我想我是得給自己充充電，免得「空口說白話」，無的放矢。
紙醉金迷，利益至上的上海，五個不同性情的女孩兒住在歡樂頌小區里的第22層樓上。
這種“小聚居”式的電視劇從未淡出過人們的視線，十幾年前的《粉紅女郎》，前一陣子紅極一時的《愛情公寓》，還有由郭敬明小說改編而成的《小時代》系列電影，那是一次高調的“盛裝出席”，當然最經典的莫過于美劇《老友記》。
它們無不是以一個小團體在大城市的生活境遇作為切入點，通過不同性格的個體之間的悲歡離合，由他們發散出來的愛恨得失，來觀照城市中個體的生存現狀，揭示個體的發展與城市的發展之間的，以及獨立的人與講究生存法則的群體之間的形形色色的矛盾。
《愛情公寓》相對來說更接地氣，但是為著追求喜劇效果，有些「嘩眾取寵」，《小時代》涂脂抹粉，用心頗深，是一劑華麗無匹，但骨子里空中樓閣的春藥，而《歡樂頌》好就好在它的相對務實，折射出不同層級的都市職場人士的生活百態，雖然歸根結底，還是一出處心積慮，雕梁畫棟的戲。
不過，作戲本就是作戲，有些戲劇性也是情有可原，否則自己在家卸完妝照照鏡子即可，那是最赤裸裸的現實主義，也不必盯著電視機屏幕浪費時間了。
這些電視劇的共同點在于人物形象往往性格獨特，自成一體，切磋往來，火花四濺，但是總能安然無恙。
一方面，這種設置為情節發展提供了數不勝數的戲劇張力和矛盾爆發點，另一方面，也有助于「以小見大」，提供「微型社會」的標本模版。
《歡樂頌》里，為了讓情節更加生動有趣，編劇故意將幾個女孩子設計成極富個性的形象，而且竭盡所能地將其突出，比如邱瑩瑩的風風火火，冒冒失失，感性大于理性，易于鉆牛角尖；比如關雎爾的四平八穩，小心翼翼，踏實謙遜，溫和上進；比如樊勝美的鎮定理智，熱情聰敏，精明干練，熱衷追求表面風光；比如曲筱瀟的古靈精怪，乖張任性，但其實俠義明敏，極具江湖氣；再比如安迪的冷靜沉著，獨立灑脫，能干理性，卻好為人師。
她們五個人都具有各自的色彩，各自的光芒與暗傷，隨著劇情走勢，我們會理所當然地接納這種設定，但其實退一步想，以局外人眼光看，他們其實有被「符號化」，被「歸類」的嫌疑，所以他們的性格，反倒被「平面化」了，為了突出某一點，而削弱或者淡化其余區域，類似山水畫里「留白」的技法，區別在于，后者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留白是為了賦予「空」以不盡可能，任觀者心隨神馳，主動參與審美創作，而前者的「留白」，只是留白，因為創作者的主觀動機就是為了讓多余的成分「消失」。
但是比起《小時代》，我還是更愿意耗費時間精力，來感受《歡樂頌》里男男女女的嬉笑怒罵，悲歡離合。
《小時代》更像一場游戲，男男女女盛裝出席，兜來轉去還是在一個舞臺上轉圈圈，不怕，到頭來每個人都是「輸」，最終一把火使得塵歸塵，土歸土，作者就是上帝，他要毀滅欲望，他認為一切都是假象，所以賜予一場天火，他自己也知道這樣團團圓圓，和和美美的好事人世間是不可能有的，電影的盡頭是「空」。
很有趣的事實是《紅樓夢》也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凈」的「空」，但那是哲學的「空」，是高瞻遠矚的，深沉而博大的，順其自然的，物極必反的「空」，一個男人見證了所有的繁華，雖然那繁華里也是有裂縫，有蟲眼，有瘡疤的，后來繁華萬千都做了土，但是沒有一處破滅不是水到渠成，有理可依的。
《小時代》給人的印象是一個揠苗助長的，傷春悲秋的少年人，讀了幾本哲學書，然后輕而易舉就看破紅塵了的，扭捏造作的「空」。
《歡樂頌》倒是相對誠懇，它在胡天胡地的浪漫主義「過家家」里至少還有一些沉郁頓挫的現實主義的波瀾在——活生生的職場規則，無論是明的暗的，血淋淋的家庭羈絆，深深扎根于中國這個人情社會眾生百態的，還有影沉沉的利益糾葛，世間的一切，本就沒有全然單純的存在。
但是，我依然無法堂而皇之地輕信，一個能夠在大上海摸爬滾打的二十多歲的女生，居然成天遇到事情不是喊就是哭，面對愛情單純（或者說愚昧）得像一只寵物；我也無法相信，一個如此有把有勢，前途無限的企業精英，居然分得出如此多時間精力去沾染所謂的「世俗煙火氣」。
邱瑩瑩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關雎兒的平平淡淡，安安穩穩，曲筱瀟的狂傲不羈，有時唯恐天下不亂，安迪的情不自禁地說教，形象假大空，將這樣的幾個人放在一起，也只有在電視劇里，否則隨時隨地翻臉不認人，井水不犯河水。
更讓我感到共鳴的，反而是樊勝美，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不忍心浪費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于是好好利用，為著實現自己的目的，也是為著實現她背后一整個拖垮她的家庭的目的。
她聰明而知曉世情，對人情世態分析得頭頭是道，但是她也知道知易行難，事到臨頭也不過熱鍋上的螞蟻，但是真實的人生不就是這樣的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個在魔都掙扎了許多年的資深白領，如果沒能修得這幾把刷子，說出去也不像，至少她沒有當局者迷，旁觀者也迷。
她沒有錯，她很聰明，她只是不幸。我喜歡她的那一點為達目的，輕易不善罷甘休，給人印象閱人無數，情場老手，但是收到玫瑰花的時候依然歡喜雀躍，情難自已，為了家庭拼了老命，有苦難訴，默默流淚，人前依舊強人風光的真。
我不能夠周全所有人眼里各持己見的人生真相，但是我惺惺相惜樊勝美這一種。
也幸而是因為她，我才有了繼續看下去的心境。
把一個人過度「丑化」或者說過度「神化」都是令人眼神恍惚的。當然，劇作家為了劇情需要，鬼斧神工，巧舌如簧，遮天蔽日，魚目混珠，只要自圓其說，仿佛都獲得了原諒。
觀眾最挑剔，卻也只能是發發牢騷，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而已。因為作者最大，所以《唐頓莊園》的編劇將大表哥寫死了，你也只能是長太息以掩涕兮，望洋興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