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第二十四章? 東宮
? ? ? ?天山四劍和阿依慕把沈河原摁在地上,一番痛揍。沈河原哪里吃過這番苦楚,片刻之間鼻青臉腫,渾身淤傷。他倒也硬氣,死活不肯出聲求饒。阿依慕拎起他的衣領,逼問道:“貢女呢?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
? ? ? ? 沈河原咧牙呲嘴,對著旁邊的兩名人質,努了努嘴。
? ? ? ?阿依慕一巴掌抽到他臉上,呵斥道:“你耍我!你找了個替身想瞞天過海,卻不知道我看著貢女從小長大,她什么樣子我能不清楚嗎?”她又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抵著沈河原的咽喉道:“你不說,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的割下來,你信不信!”
? ? ?“貢女沒來,但是方效鶴真的是本人!”沈河原叫道:“他只是中了神月幫的迷魂蠱,一時之間失去了神智。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真相就是這樣!”
? ? ?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懷風啐罵一聲:“我不管他中的是神月幫的什么蠱,你怎么給他下的毒,你怎么給我解掉!否則,我對你不會客氣!”
? ? ?“我只有蠱毒,沒有解藥。要解藥你們找赫連霜去!”沈河原痛得吸氣,將目光投向江白鷺,道:“你們天山派三弟子跟赫連霜都成婚了,想要解藥還不是易如反掌!”
? ? ?“你胡說!”寧芷柔聞言大驚。巫重山與孫柳陌也異口同聲道:“三哥怎么可能會娶赫連霜那種女人。”
? ? ??“我有沒有胡說,你問姓江的!”沈河原唇角弓起冷笑:“他們在花溪園舉行婚禮的消息早就傳到了我的耳朵里。可惜紫玉鬼迷心竅,還對他戀戀不舍。她若早聽我一句話,怎么可能會有如此下場!”
? ? ? 寧芷柔聽了,踉蹌幾步,又奔到江白鷺身邊,扶著他的肩膀,問道:“三哥,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 ? ? ?江白鷺不答,寧芷柔眼睛越睜越大,臉色越來越白。她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又要追問。阿依慕大喝一聲:“好了,你們這些情情愛愛能不能先放一邊。當下要緊的是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免得后患無窮!”
? ? ? “哈哈哈,別做夢了,你們去哪都沒用。京城九門已被封鎖。我來之前,已經奏明了劉公公,借助東廠的力量將京城百里嚴格監控。你們是插翅難逃,最好趕緊放了本侯,本侯還能考慮保留你們的性命。”沈河原強笑道。
? ? ?“既然如此,那就請三絕侯爺與我們一同陪葬!”懷風毫不氣餒,他蹲下來,笑對沈河原道:“反正我們都是一介草民,生死并不值錢。侯爺卻不一樣,你火燒太子在民間的梅莊,又囚禁了哈密貢女,這些消息若是傳了出去,恐怕皇上會勃然大怒,怪你瀆職之罪。到時候,皇家顏面受損,太子名譽不保,別說你這個侯爺當不了,就是你全家人的性命,恐怕也留不了。”
? ? ? “沒錯。到時候你做犯下的種種傷天害理之事,悉數會大白于天下。”阿依慕上前一步道:“太子早就掌握了你的犯罪證據。你最好還是老老實實跟我們配合,否則真正要倒霉的是你!”
? ? ? ?沈河原臉色漲紅,卻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哈密貢女在寧王的藩府里。”
? ? ? ?阿依慕不信,重重踢了他一腳道:“你又騙人。這件事情跟寧王能有什么關系?我看你是真想逼我動手!”
? ? ? ?沈河原大叫道:“為什么不能有關系!寧王是我舅父,我只有把貢女藏在他處才不會被人發現。如果你們還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 ? ? ?阿依慕秀眉一豎,又逼問道:“寧王的藩府在哪里?”
? ? ? ?“湖北老河口。”沈河原的回答讓寧芷柔倒吸一口冷氣,她驚叫道:“那地方我去過!”她轉臉望向懷風。懷風卻是不動聲色。阿依慕“咦”了一聲,對寧芷柔說:“你還去過寧王的藩府?”
? ? ? 寧芷柔還未回答,懷風搶過話頭:“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尋找貢女不急于一時,當務之急是我們必須趕在錦衣衛大隊卷土重來之前離開這里。阿依慕姑娘,京城哪里最安全可能只有你最清楚了。”
? ? ?阿依慕猶豫幾秒之后,一拳打暈了沈河原,她說:“我們去東宮!”
? ? ?東宮是太子的行宮。天山派弟子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有機會見識太子的行宮。他們跟著阿依慕來到香山山腰一處無人居住的破爛民居。阿依慕打開地窖,帶領著他們一路向下,走入一個石板鋪就的隧道。隧道狹窄,空氣稀薄,懷風拿出的火折子不過一會兒就熄滅,他只有和師兄妹們排著隊,摸著石壁,緊緊跟在阿依慕的身后。阿依慕倒是對這條地道十分熟悉,她走在黑暗里,卻像走在太陽光下,轉彎抹角,輕松自如。他們走了半個時辰,道路忽陡,筆直向上,兩側也無石壁,暗中望去,隱約都是懸崖。幸虧他們武功不弱,否則極易摔下去。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道路漸平,空間也逐漸增大,之后可以四五人并行。阿依慕推開了一扇石門,帶著大家進入了一間石室。石室里裝飾頗為簡樸,僅僅一張石桌,兩條石凳,墻上點著油燈。阿依慕說:“到了。”天山派弟子均是一怔。孫柳陌“哈”的一笑道:“這就是太子所住的地方,開玩笑吧!”
? ? ?阿依慕對她翻了個白眼,譏嘲道:“這是太子的密室,只有太子和他的心腹才有資格進來。現在九門戒嚴,東廠番子和錦衣衛們正在閉城大搜,只有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她看了看江白鷺與巫重山,他們一個背著方效鶴,一個扛著沈河原,徑直走到還未清醒的沈河原處,對他點了一指,說:“我點了他的昏睡穴。十二個時辰之內,他醒不過來的。”
? ? ? 巫重山一聽,便把沈河原重重的扔在地上,自己揉著肩頭說:“扛他一路,都快把我累死了。等救了大哥和貢女,我一定要騎著他,讓他負著我走五十里地。”
? ? ? 阿依慕皺了皺眉,對懷風吩咐道:“我自作主張,帶你們進入東宮。太子還不知情。你看顧好你的同門,不要讓他們亂闖。我現在去找太子匯報情況。”她正要起步,懷風卻趕上一步,用幾乎是耳語的聲音對她說:“奇公子就是太子,對不對?”
? ? 阿依慕深深凝視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她轉身在墻壁角一按,一塊磚頭凹入,石門移動,阿依慕閃身入內,石門又迅速合上。孫柳陌見狀,怔怔的說:“這個太子好會玩啊,把一個行宮整得跟迷宮似的,他是閑著沒事干瞎折騰嗎?”
? ? “傻丫頭。他不是瞎折騰,他是故意安排。不這么整,他怎么攜帶哈密貢女私奔呢?”巫重山伸手捏捏孫柳陌的臉頰,逗她道:“都在民間闖蕩幾個多月了,還是笨得一點竅都開不了。”
? ?孫柳陌瞪著圓圓的眼睛,回了巫重山一拳。
? ?寧芷柔看他倆嬉鬧,澀澀一笑道:“這太子為了心愛的人,費這么大工夫修出一條通向宮外的密道,實在用心良苦。‘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那位哈密貢女,此生也是無憾了。”她一面說,一面偷眼去瞧江白鷺。江白鷺恍若未聞,靜靜的發著呆。江奶奶輕嘆一聲,語氣蒼涼又淡漠:“你們年輕人,愛欲心太重。殊不知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 ? 江白鷺聽了,眉骨微微一抖,依舊是默然不語。寧芷柔氣苦,淚水在眼眶里盤旋,嘴上卻反駁道:“奶奶,您說的這些,我聽不懂。我只知道,做人貴在從一而始,從一而終。大到君臣門派的道義,小到紅男綠女的情義。如果凡事說一套,做一套,我們還干嘛要讀書習禮守規矩?”
? ? 江奶奶望向寧芷柔,眼神里帶出一絲悲憫:“孩子,你還是太年輕。殊不知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活在人間,能不忘初心是好,能永葆平常心更好。孩子,你懂得什么是蘭因絮果嗎?”
? ? ? ? 寧芷柔搖了搖頭。
? ? ? ?江奶奶緩緩道:“春秋時期有個鄭文公,他娶了一個侍妾。侍妾名叫燕姞。燕姞在鄭文公的后宮一直被排擠,無法得到鄭文公召幸的機會。有一天,她夢到了一個仙女,仙女贈送她一朵蘭花,說‘如果你一直佩戴蘭花,終有一日,鄭文公會愛上你。’燕姞根據仙女的指示日日佩戴蘭花,果不其然,鄭文公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也寵幸了她,二人還生下一個兒子,起名子蘭,是為‘蘭因’。”
? ? ? ? “那絮果呢?”寧芷柔問道。
? ? ? “‘絮果’出自謝道韞見到白雪紛飛,做詩比喻‘未若柳絮因風起’的典故。鄭文公和燕姞起初恩愛,逐漸生分。鄭文公又娶了很多侍妾,生的孩子也多。兒子們為了爭奪王位,免不了爾虞我詐。子蘭逃亡到晉國,直到鄭文公死去了,才回去繼承君位,是為后來的鄭穆公。所以你看燕姞與鄭文公的情緣,是不是像蘭花盛開時候的鮮美,又如柳絮飄散時候的無奈。這就是宿命。”江奶奶的詮釋讓寧芷柔再忍不住,淚如雨下,她用手背擦著面頰說:“奶奶,您是不是不喜歡我啊……您就這么不看好我和他嗎?”
? ? ? 江奶奶啞然失笑,撫了撫寧芷柔的頭,說:“孩子,我就說你太年輕,還參悟不了奶奶所說的。”
? ? ? 懷風走上前來,安慰寧芷柔:“五妹,江奶奶是提醒你世事無常,際遇難料。就好像天上的月亮,也會有陰晴圓缺。我們活一天就賺一天,珍惜當下,勝過苛求圓滿。奶奶,您說是不是這個意思呢?”
? ? ? 江奶奶贊許的看著懷風,道:“你這孩子倒是頗有慧根。”
? ? ? 懷風哈哈笑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 ? ? “不,我不要夢幻泡影!”寧芷柔倔強的說:“我要就要天長地久,要么就全部都不要。若是變了心的感情,我寧可玉碎,也不要瓦全。”
? ? ? ?“我沒有變心。”江白鷺食中二指按著眉心,一副頭疼的表情。他低聲道:“五妹,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與神月幫的赫連霜,根本就沒什么。”
? ? ? ? “你們沒什么……沒什么,你為何要跟她成親?”寧芷柔扁貝似的牙齒深深的咬進了嘴唇,她眼前像掛著一道珍珠簾,看不清楚江白鷺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始終低著頭,不愿意面對她的樣子。寧芷柔越想越氣,她又扯出了紫玉,道:“還有那位劉家大小姐,她又跟你有什么歷史公案。怎么我們離開天山不過幾個月,你就左右逢源,左攬右抱,扯出這許多鶯鶯燕燕?”
? ? ? “你夠了!”
? ? ? ?寧芷柔不提紫玉還好,一提紫玉。江白鷺瞬間崩潰。他對自己誤殺紫玉已是萬分愧疚,內心壓抑無處排解。寧芷柔哪壺不開提哪壺,江白鷺大吼起來,一臉的慍色,連懷風和巫重山、孫柳陌都被嚇了一跳。他們印象里的江白鷺素來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卻是面目猙獰,眼白里都透出了紅血絲。寧芷柔嚇得不敢說話,只是顫顫流淚,讓懷風觸目生憐。
? ? ? ?懷風不由出言責怪江白鷺:“三弟,你干嘛咆哮?你知道五妹這一路為了找到你吃了多少苦嗎?”
? ? ? ?巫重山和孫柳陌也遞腔道:“對啊,三哥,你不該兇五姐。我們也想知道你跟赫連霜到底結婚沒有?”
? ? ? “沒有!沒有!沒有!”江白鷺憤懣到了極限。他一掌將石桌拍出裂縫,大聲道:“你們就不能閉嘴,讓我耳根清凈一會兒!”
? ? ? ?“嘎”的一聲,石門開了。阿依慕領著一個身穿黃袍的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面容清癯,長身玉立,頗帶幾分文弱之感,舉手投足卻有一股異于常人的貴族氣質。懷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驚住了,他情不自禁呼喚道:“奇公子……”
? ? ? ? 那黃袍男子的嘴唇輕輕翹起,溫聲道:“懷風賢弟,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