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久不曾聯系的小喬在QQ里突然發來條信息，說自己病得快要死了。我當即愣了一下，當然我知道她不可能會死，不管是這信息里透出的撒嬌式索要關懷的語氣，還是看到她空間仍然在小資呻吟的日記，我都知道這個“快要死了”不可能成為事實。然而，我在愣怔之后隨即聯想到她瘦弱的身軀，突然感受到一股心痛，那絲絲咧咧有如被銀針刺一般的感覺席卷了我的整個心房。我意識到，原來我還在乎這個女人，還在心底里秘密地關注著她的一切。
這個突如其來的意識把我的記憶之門徹底打破，思緒被帶回了五年前……
05年的秋天，我在厭倦了按部就班的工作之后，終于辭掉了那份讓我沉重不已的差事。抱著小紙箱離開那幢三年多來進進出出的大廈，我的心就像被關在籠里已久而突獲自由的小鳥，輕松快樂得難以言說。我決定放自己半年的假期
正是這半年的假期，造就了我和小喬的重逢，也意外地驚悉原來我們彼此非常想念。
我是在辭職后一個半夜醒來的時刻突然想到幾年沒聯系的小喬，我不知道是什么驅使我在那個深夜的兩點給她打電話，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手機里何時儲存過她的號碼。只記得那個午夜夢里醒來，我的頭腦似乎白茫茫的一片空蕩，好像突然失憶一樣地儲存不下任何東西。過了好一會兒，那片白茫茫才開始褪去，慢慢地腦海里出現了一副畫面：在學校宿舍樓頂喝啤酒和抽煙的小喬，巧笑倩兮地看著我。我才想到，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聯系她了。
幾乎是在迷糊的狀態下搜索到一個號碼，撥過去，電話里傳來那明顯沒帶睡意的嬌柔的“喂”，我什么話都說不出。“是楓嗎？”我記得我并沒有告訴過小喬我新的電話號碼，我不知道在一個突然的午夜接到一個陌生的號碼,而她竟然也能猜想到是我,難道冥冥之中所謂的感應嗎?”恩，你最近好嗎”?“我還好，你呢？”“我也老樣子，最近辭職了。”小喬 聽到我辭職似乎 頓了一下，接著試探地問了我一句“你要來看我嗎？”“好啊”我脫 口而出。反正也沒去過她所在的城市，當旅游也好。
因著那個模糊的電話邀約，一個星期后，我背著簡單的行囊就出發了，當然我并沒有直奔 小喬的城市，而是先從廣州到了A市，聽說那里有中國最美麗的鄉村，我一路走著，行程安排得很寬松，一路回憶大學里小喬的片斷。
我和小喬是同班同宿舍的大學同學。她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女生，長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很瘦，嘴唇總是微微翹著。我們宿舍有四個女生，報到第一天分配宿舍，住下后我們都驚喜地發現，原來四人都長得人模狗樣的，各有特色，又都是同一年出生，簡單交流后知道還都經歷了一番波折才來了這個學校。其實，我們所就讀的學校是所末流大專，在這里是很難看到美麗與智慧并重的美女的。而恰巧班上最亮眼的我們這幾個，就分到了同一個宿舍。而小喬又是我們四人里面最嬌媚的一個，不是因為容貌，而是因為她的眼睛。
小喬的眼睛明亮、深沉，像一池柔靜、清轍的水，當她安靜無語時往往顯現出冷漠，毫無期待的神色，而她開心時候則展現出狡黠、調皮的眼珠，讓你看不清眼白后面真正的喜樂。
末流大學里的日子雖然渾渾厄厄，但我們還是開始了快樂的大學生涯。我和兩外兩個女生簡直一見如故，一個星期不到，已到了鉆一被窩竊語絲絲的地步，只有小喬一個人保持著她的孤傲和冷漠。我們不太喜歡小喬，她的孤傲并不全然，在男生面前卻又表現出異于我們跟前的熱情，另外，她從不跟我們任何一個人說她的過去，總是在我們面前表現出獨立和堅強的樣子。那時隔壁班有三個男生也挺惹人注 目，他們去哪里都是三人團，性格桀驁，言行乖張，輕易不和人說話，亦不見其跟它人有過多來往。我們偶爾會在學校湖邊撞上他們的嬉鬧，同樣會投多兩眼光。時間久了，也許隔壁的男生也注意到了我們，慢慢地有了眼神的交流。在一個周末的夜晚，他們向我們宿舍發出了去海邊騎腳踏車的邀請。
應該說由于男生們的出現，小喬與我們之間開始出現了更清晰的裂痕。她本身有幾分才情，又瘦削得楚楚可憐的模樣，總有意無意在男生們面前展現她的靈氣，隔壁班的幾個男生簡直把她當才女，這自然就把我們這個小集團制造了分裂的氣氛，特別是那兩位亦習慣被男生眾星捧月的丫頭，明著暗著地開始譏諷起小喬來。我原本對同齡的男生就沒興趣，也不曾受過男生們特殊的待遇，對于小喬與她倆之間的爭風斗艷本可以一笑置之，但緣于我和那兩丫頭比較親密，情感天秤自然傾向于她們，這就使得小喬越發勢單力薄起來。
那樣的歲月里，青春就是一張堅硬的盾牌，哪怕內心再柔軟易碎，表面也總是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因此小喬在我們面前，絲毫都不曾底下過自己高傲的頭，這保護自已的行為同樣麻痹了我們對異已的尊重和良心。終于在一次臨考前的集體挑燈抱佛腳事件中，由于爭桌子而引發了戰爭。性格耿直的Y在輸掉了書桌之后開始直言漫罵小喬，包括揭穿她在男生前偽裝的棱角，背后顯露的虛榮等等。這在我們這個以善良為凝聚力的小集體中，簡直可以稱為惡毒的意外攻擊讓小喬驚呆了，她原本贏了課桌還沒來得及換下的得意笑容一時之間被這一連串的炮轟弄得尷尬不已，等我和另外一個丫頭S緩過神來，只聽到砰一聲門響，小喬已經跑了出去。
這可是凌晨一點多的時間，我擔心她有什么意外便也跟著去了。兩人一前一后地往海邊走，由于我們是住在校外，隔不遠就是海，路邊有昏黃的燈光，把我們的身影重疊交叉著拉近又拉遠。小喬一言不發，兀自走著，肩膀仍然倔強地高聳著，到了西校門的對面，她在燈光下站著不動了，身影有如一具雕像，眼睛就直視著遠處黑暗的海邊。我在離她很近的一塊壁石上坐了下來，那一刻明著陪小喬，其實暗里我空洞虛無得發慌，我實在鬧不明白她們怎么總為那么一些屁事都不懂的男生們爭風吃醋。突然，我聽到了壓抑的抽泣聲，小喬已經蹲下來，抱著頭在沙灘上哭了起來，那像被風堵住的聲音讓人聽著心里難受，我輕輕走過去，想給她一些安慰，卻沒想到她突然站起來緊緊地抱著我，放聲地哭了起來。這讓我有種不知所措的感動，以及莫名的憐惜，不遠處海水撞擊著礁石發出滔滔的聲響，在這個寧靜的夜晚，小喬的哭聲和它們混合在一起，猶如被束縛已久的情感突然迸發出一種破裂的嘶喊。我站著一動不動，只是輕輕地把她樓在懷里。大約七八分鐘后，小喬的哭聲慢慢小了，她仍然什么都不說，只是用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著我，表達著她的感激或者說是友善。我們相對無言，又坐了半小時，便一前一后往宿舍走。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對小喬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晚她放肆的哭聲和那雙無盡靈婉的眼睛，盡管以后再也沒機會那樣子單獨過，我照樣和另外兩丫頭卿卿我我，而小喬也依然高昂著她的頭，一直到我們畢業。。。。。。
我在開滿油菜花的田野里讓思緒回蕩著，畢業到現在的這幾年，我幾乎斷絕與她們的聯系。而現在，我心里隱隱期待著與小喬的見面，那暗含的急迫情緒簡直讓我對身邊的美麗景色興味索然起來。于是我提前結束了自己安排的旅程，收拾行囊便直奔小喬的城市。
見到小喬那天下著綿綿細雨，經過將近十天散漫的旅行，我已經感覺到有點疲累了，下火車時一臉污濁相。小喬打著碎花雨傘在站口等著，由于在車上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因此看到她的瞬間我覺得一陣眩暈，小喬扶住了我。她的樣貌沒太大改變，只是眉宇間多了些讀書時所難得一見的柔和，等我緩過氣來她就松手幫我提行李，我們并排著往她所在的學校走去。一路上大家都沒有怎么說話，沒有預想中的驚喜，也沒有壞想中的失望.我看著小喬的側影,一種模糊的熟悉感,我們在沉默中行走,漸漸地滋生出了淡淡的溫暖,人有時候非常仰賴環境,特別是對我們這種號稱感性的人.這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旁邊隱隱可看到有些燈柱的昏黃燈光,我看著小喬瘦弱的身軀,突然有種想深深擁抱她的沖動.當然了那時的我還是很羞澀,哪怕是對同性,我也沒有熱烈擁抱的體會.我只是看著小喬嬌小的身體發怔,從剪影到側影,從腰際到臉龐,從眼睛到嘴唇。。。。。。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懷，就是想單純地擁抱和親吻一個人。
也許是小喬的單薄讓我在疲累的時候有了一種恍惚的愛人的感覺，當她感覺我久不說話而回頭望我的時候，我的思緒似乎被赤裸裸地揭穿了，臉在剎那間紅了起來，小喬卻以為我生病，趕緊把手放到我額上探溫。她小心地把手伸過來，輕柔地放在我的前額。她離我如此的近，我可以清楚地聽到她的呼吸，在她確信我沒有發燒的時候，她突然意外地在我臉上吻了一下。我驚呆了，那一瞬間的我腦里一片空白，猶如那個憶起小喬的午夜夢回。我之前對女孩子是沒產生過這樣的感覺的，也和幾位男士不咸不淡地談過戀愛，可也從來沒有體會過類似的情懷。既不是甜蜜也不是興奮，更不是身體的沖動。那是一種柔軟的像蛇一樣潮濕溫潤卻又帶著腥甜和醉人的情愫。我暈暈乎乎地望著小喬，看到她同樣羞紅的臉，真有種說不出的溫柔和嬌羞，我似乎覺得心里有什么閃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么東西，就消失了。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到了她家，和小喬的媽媽打過招呼之后，小喬一把就拉我進房間，將我身上沾滿了灰塵和晦氣的衣服扒下來，扔給我一套有著她體味的睡衣。我懷著暖暖的情意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圍著浴巾刷牙的時候小喬在浴室外叫我，她手拿著吹風筒推門進來，把我仍然在滴水的頭發用干發巾細細地擦了一遍，然后就開始幫我吹頭發。那一刻我的心里坦蕩得如同在接受一個鐘愛你的男子為你做的一切親密的行為。她仔細而專注地撫著我的發絲，用底檔的柔風輕輕地吹著，小心地撥開我遮著眼睛的劉海，有那么幾秒鐘，我們的眼神對視，赤裸而干凈的眼里是對方赤裸而干凈的心。她關了嗚嗚作響的風機，我們擁抱在一起，沒有什么雜念也沒有多余的言語，似乎這個擁抱是我們的青春時期被羞澀阻隔著的補償。我們緊緊地擁著彼此，她瘦削的身形仍然輕盈得如在海邊的那個夜晚。這些年的時光不曾在我們的身上留下過生疏，甚至還增加了一絲親昵。我們擁抱得自然而和諧。“楓，你想念我嗎？”小喬在我懷里輕聲地問。我沒有回答，只是把擁抱的力度加大了些。
很難對當時的感覺做更細致的描述，我和小喬都不是同性戀，我們沒有任何軀體的反應來聯想到同性戀這樣的字眼。但是，那種擁抱的彼此存在感是如此清晰，小喬抬起了頭，我看到她的眼里泛有一層朦朧的淚霧，讓我有種想親吻它的沖動。當然我什么都沒有做，過了一會，我們安靜而沉默地松開各自的懷抱，她繼續幫我吹頭發，然后我們便牽著手出了浴室。
客廳里已經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我坐下，打量著這個簡單卻溫馨的家。桔黃的燈光，印著碎花的米色墻紙，家具是柚木色漆成的，沙發和桌椅都泛出幽幽的光澤，我們坐在玻璃餐桌前，阿姨開了一瓶紅酒，大家邊喝邊聊著，像是久未見面的親友在閑話家常。小喬一直沒怎么說話，只是微笑著偶爾給我倒酒或夾菜。漸漸地，酒和菜慢慢填補和溫暖了我的胃，阿姨吃完飯訪友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小喬，我們相視一笑，繼而開始收拾餐桌上的垃圾，等忙完一切，疲倦的感覺再次襲來，小喬拉著我上了她的床。床上，我們相擁而臥，溫和而滿足，小喬呢喃著說了許多，朦朧中似乎感受到她身體有過某種顫粟，我實在太困，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夢里看到小喬的眼睛，像星星一樣對我眨巴著。
我是被一陣呻吟聲驚醒的，睜開眼看到小喬蜷縮在我腿邊，表情有著隱忍的痛楚，卻并沒看到臉上有相應的難受表情，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身體癥狀一樣。我忙過去抱她“怎么了？”“沒事，心肌炎發作，有點胸悶，沒什么大問題”我的心被揪了起來。“醫生對這個病怎么說？”“多注意消息，規律飲食，不能受強烈的刺激”“會有生命危險嗎？”“放心，不會的，只是身體素質可能比一般人差一些，不會發胖。”小喬說完又調皮地問了句“楓，你會不會不喜歡我這么瘦？”我一時語塞，只是又更緊地抱了抱她。小喬的身體真的很瘦，整個身軀環起來猶如一個小孩子，皮膚也冰涼冰涼的，抱著她，你會忍不住想要為這小小的身體駐入熱量和活力的感覺。她的四肢幾乎全都盤在了我身上，像一個嬰兒尋找母親的乳房一樣把臉埋入我的胸部，半響，我的胸襟就感覺到濕濡的一片，小喬仍舊什么話都不說，只是一昧地貼著我流淚。又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始絮絮叨叨地跟我講她的身世，以及成長中的點點滴滴。原來小喬生在單身家庭，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患有心天性心臟病。。。。。。
我不記得當時是怎么將這些經歷和我所認識的小喬結合到一起的，小喬像在說別人故事一樣用淡淡的語氣描述著自己，而我，卻被這置身事外的話語濕潤了一次又一次眼睛。小喬說累了，匍匐在我的身上睡著了，我卻久久未能再入眠。出校門后的這些年，經歷了太多，習慣了帶著面具武裝地看待世界，已經很久沒有在人面前坦陳過自己的內心，以及接受別人內心的坦陳。我看著懷中的小喬，安靜恬淡的臉龐，嬰兒般滿足的神情，不自覺地親了親，小喬呢喃了一下，翻了個身繼續貼著我而睡，我們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直到天明。
陽光從窗外鉆進來，拂醒了我們，小喬在我懷里睜開了眼睛，我們微笑著說早安，就像兩小無猜的小朋友，因為有同伴的陪同，所以溫暖和信任。我似乎明白了一直以來對小喬莫明的憐惜以及沒來得及了解的感情。
早餐在我們明亮的心境中被消化，因為是假期，小喬學校的學生和老師都陸續地回家和外出了。我們在安靜的校園中漫步，練習古箏，打球，跳舞，分享生命中的感動和寒冷。那是一段寧靜和快樂的時光，我們像親人一樣相互滲入各自的生命，又保持著應有的冷淡和客氣，很快，假期就到了尾聲，我也決定再過些日子就回廣州。
那一晚，我們在湖邊散步，一腳高一腳淺地踩著沙灘上的泥沙，風在我們的耳邊吹刮著，月亮溫柔地籠罩著大地，我突然感到了不舍和依戀，小喬的臉上彌漫著憂傷，我們迎著夜色站到了高高的巖石上。我被這段時間以來的溫馨弄濕了眼臉，小喬身上有我童年很深很深的印記，我看到了敏感、孤獨、渴望愛、期待有人分享生命的熱情和感動的年幼的自己，在小喬憂傷的眼睛里一一地浮現。而她的堅強和分明的自尊又帶給我某種莫明的心悸，我忍不住向她張開了雙手，小喬立即撲到了我懷里。她雙手環抱著我的腰，頭乖巧地貼到我胸前，過了一會我感到小喬的手在沿著我的身體往上移，她慢慢地把手環上了我的肩，眼睛熱烈地看著，有種突然涌起的叛逆和誘惑，我居然在這樣的逼視面前感到了一絲心慌。小喬就這么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微弱的月光給我們的神情和體態披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彩，小喬閉上了她的眼睛，而我的唇不自覺地印到了她的上面。
這是一個悠遠卻清淺的吻，彼此都不愿太深入探究，但又貪婪地想把一切都印到心里去，小喬的雙唇溫涼，帶著一絲奶香味，她的牙齒閉合了有可能更濃烈的感情，我們只在牙齒外的唇腔里輕輕吸吮，就像兩個不喜世事的孩童對世界的好奇，有著淺嘗輒止的滿足。同性之間的愛意總是產生得更純粹一些，就像我和小喬，脫離彼此視線外的人際關系，我們對男人的情感里，總是有莫明的索求，盡管都深諳人性之復雜，明白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但在與異性的情感關系上，總是由著內心的熾熱而把關系弄得很糟糕。可是面對同性，感覺卻是溫婉而安全的。好像不管我們怎么索求和試探，都會有被原諒和原諒的底線在，心里始終有著一份善和寬容。這是什么樣的情感，它濃烈嗎似乎談不上，說它淡也不妥切，因為它遺留下的氣味會永遠被心尖嗅出來而區別于一般的情誼給人的感受。我們分開了環抱著的彼此的手，牽起一份暗藏的曖昧，決定走向夜色中的酒吧。
那家叫“Sea shore ”的BAR似乎容納著這個小城市里不為人知的一些秘密約會，我們也許來得早了，里面只有十來個青年男女，男人和女人的臉上都有種旅途中的人想急切尋找到同伴的渴態，我和小喬走向了最里面一張桌子，上面的蠟燭飄著一朵藍色的火焰，隱隱散發出一絲麋香。我們望向彼此的眼神里，有著同樣一簇藍色的火苗在跳躍。這個晚上會有什么東西改變嗎？我和小喬的心里同時閃過這個念頭。不一會，就有兩個穿著情侶服的女生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打扮得很是嬌俏，另一個卻中性帥氣，她們旁若無人的神態告訴我們這是一對真正的LES，我和小喬似乎感到了微微的不安。她們穿過高高的吧臺，來到了我們的桌前。“嗨~~可以搭個桌嗎？”小喬有點不安地往我身邊挪了挪，我則假裝鎮定地說“隨便”。于是那兩個妞就毫無顧忌地坐下來，我們握手，客套地寒暄，簡單而防備地聊著與情愛無關的各式話題。九點多的酒吧看起來還像個清吧，人們只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話家常。吧臺的小伙子長得秀氣而清峻，他認真地調著剛學的一款新式雞尾酒，DJ把音樂突然換成了小野麗莎，好像這個曖昧卻慵懶的環境轉移到了午后陽光的室外，而大家正在清爽散漫地休息著。我和小喬笑了笑，也許我們過于緊張了,這個相傳同性戀們喜歡的酒吧并不是我們想象中那般地混亂和極端。不知什么時候我和小喬桌下的手已是十指緊扣，像是早已結成同盟卻第一次面對外來入侵者一樣地緊張和激動。坐在我們對面的那個穿著嬌俏的女生不知跟她女朋友說了句什么，她又回了句什么，傾刻間兩人已摟抱成一團，熱烈地吻了起來。繾綣中的兩個女生呼吸好像加重了，其中一個的手指不經意間刮過其女友小巧的胸部，我明顯感覺到嬌俏女孩身體的顫栗。我的心里潮潮的，她們看起來很投入，任何投入的情感總是和諧的，我看到小喬的眼睛里同樣有一層水霧在晃動。不久，也許是夜漸漸濃，背景的音樂也換成了XXX，酒吧里人驟然多了起來，大廳里三三兩兩的人群開始跳起舞來，坐在我們對面中性打扮的女孩向我身旁的的小喬伸出了邀請的手勢，我看到小喬漲紅著臉看著我，女孩突然傾身過去在小喬身旁耳語了句什么，聽了她的話，小喬望向她的眼睛里似乎有著辨別什么的單純稚氣，我還來不及表態，她卻已站了起來隨著她走入了舞池中。酒精在這樣的夜晚確實給人紙醉金迷的感覺，我看著小喬嬌小的身軀羞澀而拘謹地扭動著，她們跳歡快的桑巴，那女孩頻頻把手伸向小喬的腰和背，不一會，音樂換了，她們轉換了風格，居然跳起了鋼管舞，我看著被氣氛和酒精刺激下的小喬散發出平常所難以發覺的驚人的嬌媚。天吶，這是那個溫和矜持的小喬嗎？她抬頭、舉手、扭腰、擺臀，那被壓抑多年此刻從骨頭里滲透出來的媚惑被恣意地揮灑著，我看呆了，我身邊被落下的MM也看得傻了，眼里閃過一絲忌妒。過了好長時間，小喬和那女孩才汗水淋漓地走回座位，小喬臉還是紅的，她的亢奮勁還未散去，呼吸急促地告訴我那女孩是她中學時候隔壁班的班長，是她媽媽帶的班里最得意的學生之一。小喬說真沒想到在這里遇見她，也沒想到她是一個拉拉，這次是趁年假帶新認識的女友回家鄉玩兒來了；頓了一下她又說那女孩以前對我很好，手里有什么稀罕的零食總是找借口來問媽媽問題而順便把好吃的給我一份。我帶著醋意地打量著那中性打扮的女孩，那一刻我來不及分析為什么我會有醋意，她對我頷首微笑著，手還摟著女友的肩膀，可我只覺得胸膛悶得發慌，頭腦缺氧的感覺，人群也是亂七八糟的。我急于想離開這個場所，好像不希望我和小喬受到這片濁息的污染，于是我對她們說，不好意思，挺晚了我們要走了，希望你們玩得開心。說完我便拉著小喬的手想要離開。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小喬壓根不理我，她正熱絡地跟另一個女孩聊得不亦樂乎，眼睛都不看我地說“楓，你別掃興，我們好不容易來一次酒巴，又遇到了舊時好友，當然要玩得盡興了”，在我們這段相處的日子里，從來沒有違拗過彼此意愿的我和她，居然都開始了心里對對方那種獨占式心理的反抗，我們一直小心地不讓各自的感情溢出友誼的范圍。但是今晚，這個感覺復雜的夜晚，我們努力掩飾的東西似乎有浮出水面的跡象，在尷尬當中，我也顧不得考慮那么多，像家長對待自家孩子似的一把拉起小喬的手，就往外走，小喬踉蹌著被我拖到了門口，她眼里有難以置信后的憤怒和疑惑，她甩開了我的手，大聲說“你干什么？說走就走，你和我商量了么？有沒考慮過我的感受？”我也忍不住惡聲惡氣地答“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樣了，你跟個不男不女的人一起跳鋼管舞，你還有個女孩子的形象么你？”“我跳鋼管舞怎么了，我為什么要像個女孩，你就這么將我粗暴地拖出來，我都來不及跟我的同學打招呼”“打招呼，打招呼，我看再不走，你招呼都跟人打到床上了”說完我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我怎么能蹦出這樣的話呢？而且我是帶著厭惡的語氣脫口而出的。天，我今晚是怎么了。只見小喬臉煞白地看著我，她眼睛里的傷害和怨恨毫不隱藏，就這么直直地看著我。好一會兒，她再也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又回到了酒巴里。
我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著，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對小喬的感覺。我愛她嗎？是的，毫無疑問，可我并沒有想過這種愛超出主流的道德范圍，我們牽手，我們擁抱，我們接吻，我們觀看彼此的身體，我們甚至愛撫各自的肌膚，但是，我們并沒有更出格的行為，沒有強烈的沖動要為這份單純的愛賦予更狂熱的舉動。可是現在，為什么我無法忍受她跟別的女人有過于親密的情感連接？不管是肢體上還是精神上的連接，我都希望她把我排在第一位，絕不能為了任何別的人而冷落我。而且，我絕對不能接受她在非主流的情感中越走越遠，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小喬是我的，至少我在她身邊的日子她是屬于我的，我不能讓她跟一個“男人”曖昧不清。于是，我又折了回去。
酒吧里的燈很昏暗，男人女人的身影彼此交織成一團模糊不清的圖像，音樂聲嘶力竭地試圖喚出靈魂深處的壓抑，我看到小喬和三四個男女在玩骰子，她扎的馬尾早就散了，披了一肩混亂的卷發，臉砣紅，嘴里卻不停地嚷喊著什么。那女同學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眼睛里是一副回味初戀滋味的迷離。我默默地坐到了小喬的身旁，她深深地朝我看了一眼，并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搖著手里的骰盅。時間就在那樣喧鬧而嘈雜的環境中交織著帶我們脫離了現實，我心里涌過瞬間的念頭，假如這一生，沒有了男人和婚姻，我和她能否相伴著一起走下去？看著眼前的小喬今晚散發出讓我覺得異常新鮮的氣質，我被這個問號擾得心煩意亂。我活著的大部分時間里，并沒有認真思考過我想要什么樣的人生，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是被動式的出現并接受，上學、談戀愛、工作、混沌過著每一天。當我抱著小喬在學校籃球場的昏黃燈光下溫柔細語，當我看到她在我懷里巧笑倩兮地展現嬌媚，當我牽著她的手經走過她少兒時每天彎彎繞繞背著書包走的小胡同時，身上一直在沉睡的某一部分愛的知覺蘇醒了，它就像穿過了重重被封印的黑暗，而終于迎來了黎明前的一絲曙光。
然而此刻看著渾身叛逆的小喬，我卻感到了滿身的無助和矛盾。我們在快要分離的時間里，仍然努力壓制著身體深處的渴望，那份渴望不知積聚了多少年，但是我們知道今生我們無緣打開那神秘的寶盒。我們只能徘徊在那份渴望邊緣，用被文化和道德過的種種正常而壓抑的感受來標明我們是主流社會里恪守本份的好女子。小喬的眼睛在這個夜晚顯得格外的憂傷，她的故做惱怒，她的恣意妄為，她的放浪形骸，都不過是在釋放著那些被經年來所壓制著的道德神經而已，而我居然為這個責怪她。想到這，我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愧疚，一股激情讓我迎著她的目光想不顧一切地走入她的內心。于是，我沖過去抱住了她，小喬錯愕的眼神里閃現了意外的驚慌。而我的嗓音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地對她發出指令“小喬我想你，我要你現在離開這個鬼地方”剛說完已看到小喬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頭發，拿起外套跟那對LES打了招呼，我們走到門口往回揮手時，我看到她的中學好友那帶了醋意的眼神。
在深夜的小城，兩個心如鹿撞的孩子相互偎依著，這個意外的酒吧把我們迷糊懵懂的心房輕輕地撞開了個口，那個神秘的世界里似乎隱藏著精彩的禮物，我們還不敢輕易地走進去。小喬的手心全是汗，那些汗珠像突然墜落的火陷一個勁地灼燒著我的身體。我的體內涌現出強烈的渴望，我想要她，我想把她緊緊抱住，我想和她融合在一起。我幾乎是有點粗魯地甩開了她的手，迅速地站定然后把她拉到了我跟前，毫不猶豫把嘴印到了她的臉上。小喬的身體像經歷閃電一樣抽搐了一下，她被我緊緊地抱著，動彈不得，我的嘴向她的眼睛、眉毛、鼻子沖過去，壓抑已久的欲望此刻在這幅看起來圣潔光亮的臉龐上再也不想控制，小喬本就顫抖的身體隨著我的吻像觸電一樣在我懷里癱軟著。然而我知道，不管壓抑的情欲沖破了多少層界線，最厚重最堅韌那根道德的粗線將永遠在彼此的心墻邊豎著，五年前在海邊的夜晚我們就植入了許多防御，五年后的今晚即使將那些人為的防備連根拔起，依然不夠力量去創建一份永遠不可能被社會允許的戀情。我抱著小喬的手逐漸被理智削減了力道，慢慢松了開來，小喬幾乎是同時感受到了我心情的微妙變化，她的呼吸迅速地平緩了下來，手也從我的脖子上慢慢滑了下來。夜晚的月亮適時地展現出明亮和包容，我看著小喬，她安靜地望著我的眼睛，我們的心靈在對話“我們感受到了愛，但這不是我們的錯”“是的，我們愛上的是彼此那份深入骨髓的自憐和自尊，我們不放縱，我們也不占有對方”“我們要繼續下去嗎？讓那樣一份柔美的愛憐演變成世俗的欲望和扭曲的關系么？”“不，我們不會成為那樣的情侶，我們不會讓如此純真的感覺受到社會的玷污，我們珍惜這一刻的遇見，我們，會回到原初”。。。。。。
我和小喬手拉著手，踏著半是疑慮半是肯定的步子回到了校園里她和媽媽兩個人的家。或許在這個世間，因為有了俗世的粗鄙和簡陋才會偶爾被瞬間的美所傾倒，而在那剎那的眩暈過后，我們仍是回到各自熱鬧的世界中。她仍然是那個喜歡在男生面前矯揉造作的女子，我仍然是表面不屑其實深為恐懼的期待著能有一個強大力量來庇護的孩子。秋天的校園已經開始灑滿落葉，有些早回的學生已經三三兩兩地漫步于操場間、林蔭道旁。我知道，我回廣州的時間到了。
這晚，我們約了小喬高中時候的一群同學，大家為我的離開餞行，這群人中有一個暗戀了小喬多年的男同學，大家客氣地說著離別的祝福語，不知怎么氛圍有點怪異，那個男同學看我的眼神也讓人感覺不舒適。小喬坐在我的身旁，不時也用異樣的眼睛瞄幾眼那男同學。飯吃著吃著，大家開始敬酒，豪無疑問，我是眾人欲灌醉的目標，小喬替我喝了幾杯，臉色駝紅，眼神迷離，那男同學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跟別人換了位置，坐到了小喬的旁邊。我也被紅酒加白酒的后勁沖得夠嗆，腦海里只留存著酒精釀造出的眩暈。小喬在飯局前就提醒我，要緊緊看住她，以免心靈脆弱被人趁虛而入犯下錯誤。因此我雖然不夠清醒，卻記得眼前有個小喬需要照顧。不知是怎么結束的這餐飯，我和小喬相互扶著走出餐廳，同學們三三兩兩散去，只兩個男生跟著我們往酒店的方向走。那個暗戀小喬的男生突然對小喬說，我們去散散步吧，夜晚的風很涼爽，頭會好受些。于是我們四個人沿著城市的河堤走去。河邊的風確實清涼宜人，我們四個人一前一后地走著，漸漸地拉開了距離，小喬與那個男同學不知不覺并排走到了一起，另外一個男生則在我身后亦步亦趨，似乎生怕我出什么意外，也似乎在給小喬和那個男同學制造機會。后來，我只能給小喬打電話了，她不接，我再打，仍是不接，再打，居然關機了。那一刻心里覺得哇涼哇涼的，一個人身在異鄉客地，頭腦又暈呼呼的，而最值得信任的女友居然跟著個男人走了。我忍不住一個劇烈的波動，居然吐了身邊那個男生一身。他扶著我對我耳語道“他們肯定是跟著XX（那男同學的名字）回他家了，我們先回酒店休息，再去想怎么辦？”我無奈只得由著他把我領回酒店。
當我清洗完畢身上的污穢，換上舒服的棉裙后，頭腦也清醒了些。我記得在吃飯之前小喬就特別叮囑我，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拉著她。于是我對正埋頭修電視遙控的那男生說“走，帶我去你們那男同學家里，我要找小喬”男生看了看我，沒說話，拿起外套便和我出了門。此時已是深秋了，凌晨的風隱隱透著涼意，我滿懷心事地走在陌生的巷子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終于到了那男生的家門口，二樓還亮著燈，很明顯他們兩人在樓上。我叫了幾聲小喬的名字，無人應答。不甘心地去敲門，有一個女性探出頭來問我找誰，我說小喬被你家人帶回了家，我有事找她，希望能讓我上樓。那女人是男生的姐姐，聞言給我開了門。我仗著酒精的勁硬著頭皮上了二樓，找小喬。小喬一副醉生夢死之態跟我說對不起，說她不想傷害那男同學，我幾欲勸說仍未見她有與我走之意，便下了最后通諜“我在樓下等你十分鐘，如果十分鐘不下樓，后果自負”。
說完我便下了樓梯，在一樓的客廳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那十分鐘有如十個世紀那般沉重和久遠，我數著每一分每一秒，嘀嗒聲像十個大鐘在我耳際同時轟鳴，腦袋里好似碾過千軍萬馬般凌亂嘈雜。終于指針走到了9分59秒，聽著最后一聲叮的顫音，我迅速的打包好散亂的心，決絕的走出了男同學的家門。陪同我一起的男生跑了上來，不說話，把手放到了我肩上。深夜的小城泛著冷冽迷蒙的光，那一刻嬰兒般的脆弱和虛弱，遠在家鄉的父母容顏模糊，深入骨髓的孤寂和恐懼迅速攫取了最后一絲理智。“回去，忘掉一切，好好活，沒有寒冷和陰暗，心還在跳動。。。”我猛然拿掉搭在肩上男生的手，迅速地把他往跟前一拉，男生有一絲慌亂，但眼神并不躲避，我幾乎是粗暴地把手往他脖子上一繞，身體已整個貼上去“跟我回酒店。。。。”
再次醒來是凌晨5點，睜開眼睛看到穿戴齊整的男生，坐在床邊對著我笑“昨晚發生了什么，小喬發生了什么…..”男生搖搖頭，輕輕嘆息了一聲，他指了指我的身體，又用手掌比劃著心按著自己胸前，說“我們什么都沒有做，也無法做，現在，我幫你去找小喬”說完他轉身打開房門，再輕輕的關上。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的思維逐漸恢復了正常。小喬是這個世界另外一個模糊的自己，是特定的情境下特定的相遇，是這個迷幻和憂傷的社會里不該深刻的印記。不管她做什么選擇，都只能祝福。
我迅速起床收拾行李，把小喬的用品用紙袋包好，放在桌上，留了一個十分簡短的字條，便打車離開酒店。我到車站買了最早一班到市里的車，兩個小時候后，我到火車站候車。離火車開大約30分鐘，我的手機瘋狂的震動起來，我打開，看到20個未接來電，一路沉浸在離開后的思路里，我竟一直沒看手機。小喬從9點開始給我電話，滿屏的求你接電話的短信，正猶豫著，電話又進來了。“喂？你上火車了嗎？我馬上到，等我！”來不及想更多，車站已開始檢票，我拿起行車看了看車站門口，從小城到Y市，有2個小時的車程，小喬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來到火車站。就在我轉身要走進閘機，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楓,,,”小喬身上套著男生大大的外套，頭發散亂，像個流浪的少年出現在車站門口。她以一種十分奇特的姿勢向我沖了過來，直接伸手箍住了我的腰，像個孩子一樣哇哇的哭。我剛調整好的情緒霎時又像缺堤的洪水，嘩的一下全部沖了出來，我抱著泣不成聲的小喬，嘴巴急劇的搜索著她的唇，粗暴的用牙齒咬著她的下巴，小喬閉著眼睛，身體顫抖得像個篩子，她把嘴整個貼了上來，我們的舌頭纏繞到一起，世界在那一瞬間靜止。。。。。。
在小城旅人怪異的眼光和口哨聲中，我和小喬艱難的分開了彼此的身體，她送我到安檢口，又一次用盡全力的擁抱了對方。我們心理很清楚，也許此生再會無期，也許一切只是青春歲月里一段被刻意塑造的迷幻。我們終將長大，趟過時光的河流，走向人性的盔甲，繼續不可知的探索和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