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大概凌晨一點,一陣又一陣的宮縮來臨了,一開始,我用拉美茲呼吸法勉強還可以應對,后來宮縮越來越頻繁,疼痛越來越劇烈,我感覺身體已經不受控制,我開始拼命的喊叫。叫來了醫生和護士,醫生問:8床,你怎么了?
我想剖。
你羊水很清澈,胎心監護也很好,宮縮也很規律,完全可以順產啊!
不行,醫生,我要剖。
為什么?
孩子太大我生不出來。
你b超估重多少?
六斤,但是門診大夫說估的不準,孩子至少六斤半,對于我的身體來說七斤就有風險了,大夫,給我剖吧。
但是你所有指征都很好,我們是建議順產的。
大夫,求你了,我生不出來,給我剖吧。大夫,痛啊。
這段對話中,宮縮不斷地困擾著我。
最后醫生說,產婦,你要理智,你完全可以順產的!不能因為痛就喪失了讓你的小孩從產道自然分娩的機會!
然后他就走了。
我繼續躺在床上忍受宮縮的折磨。
實在忍不了了,我就按鈴。護士過來問怎么了,我說痛,我要剖。
護士說:生孩子那個女人不痛?
護士走了。
我又按鈴。
護士問怎么了?
我說我要剖。
護士說:你死了剖腹產這條心吧,你完全可以順產的。
護士又走了。
我繼續按鈴。
再沒有護士過來了。
疼痛和無助感一次一次襲來,我的叫聲也越來越慘烈。我抓住床邊的扶手,疼痛使我不停的搖動它。
護士在辦公室喊:8號床,不要再搖了,搖壞了是要賠償的。
那時的我已經根本聽不下去護士的話了。身體不自主的死命搖晃床桿。護士走過來把我的床推的離辦公室的窗遠了一點,并且把床桿拉上來,讓我可以扶著。
我已經失去了理智,一邊搖床一邊用額頭拼命的敲他們的窗,幾個護士透過窗看著無助的我,并沒有理我。
不知道敲了多久,一個護士又出來說:產婦,你喊什么,你這樣影響其他病人,你是給你自己生孩子,給你老公生孩子,你打算要孩子的時候就應該做好準備。你這樣只會影響其他人!等會胎心不好了,你小孩缺氧了,你怎么辦。
我想她這是在鼓勵我吧,畢竟他見過那么多的產婦,如何擺正她們的心態她應該很有經驗。
然而,殘存一毫升理智的我無意瞥見醫生站在我的床邊:于是我更大聲的喊:醫生,求求你了,給我剖吧。我生不出來。
醫生看了看我,走了。
疼痛越來越劇烈,已經不是用額頭撞墻就能解決的了。我突然發現,用手捏著屁股,用力小便可以好一點。分不清是尿液還是羊水,下體完全濕透,產褥墊,病號服褲子,以及病床的床單被褥。全部濕透,越來越冰涼。
醫生護士們都不再理睬我任由我一次一次的淋濕自己。
我不知道那一夜我是怎么過的,孤獨無助的感覺蔓延到我每一絲神經,后來有人來送早餐,我知道天亮了,這一夜過去了。
宮縮的間隙我還能去看看周圍的時間,然而一切何時是個盡頭我還不知道。
護士來指檢,說我已經開了兩指,如果表現好的話,可以給我打無痛哦。
此時的我已經像個任人宰割的羔羊,完全放棄了剖腹產的堅持。我知道他們不會給我剖了。無力的說:我要打無痛。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乖乖的等待無痛,宮縮來了我就用力尿尿,只要有尿,好像就能扛過去,我用力喝了一杯水,因為我需要有尿。
隔壁的隔壁床來了一個快開到三指的產婦,叫喊聲比我還要凄慘。是啊,這么多人生孩子,醫生護士什么樣的沒見過,怎么會因為我叫的大聲而特別關照呢。后來周圍幾張床的產婦慘叫聲此起彼伏,護士給我們拿來無痛的材料讓簽字,我們一個接一個的簽完了,紙上寫的什么,我們不知道,簽字簽了自己的名字也像鬼畫符。只記得護士說,打了無痛就必須綁定家化,如果過程中要轉剖腹產或者其他什么特別情況,這個錢是不退的哦。
這時候,護士給我插了滯留針在右手,應該是給我打了生理鹽水,我還以為是無痛。傻傻的問護士,為什么打了無痛還是很痛,護士說,這不是無痛,無痛是在家化病房,從脊背上打進去的。
一排產婦,我是第一個被推進家化病房的。這個時候我見到了全身武裝的老公。
懷孕的時候,我問老公,要不要陪產,他堅決不要,說怕留下心理陰影。所以我已經做好了讓婆婆陪的準備。見到老公,我說:你怎么來了,我要你媽陪我。老公說:我來吧。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幸福,覺得老公好偉大-如果說陪產的話會留下心理陰影,那么我要說,其實不陪產后續恢復過程中也會有很多男人不想看到的畫面吧,心理陰影什么的,就看老公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我被大叔轉移到了家化病房,終于離開了濕漉漉的那張夜床。這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已經開始低燒。
疼痛讓我已經不能將身體從大叔的推車轉移到病床上,后來是護士和大叔一起才把我弄上病床,疼痛,疼痛,無法形容的疼痛。
沒一會,麻醉醫生來了,讓我側身,抱腿。不要動,我一直不住的顫抖,并且有強烈的大便感。我跟醫生說:我想大便。醫生說,那不是大便,你乖乖別動,我才好打針。
很快針打完了。那時是早晨六點半。感謝病房有個鐘表,讓我隨時知道自己還活著。
又是一陣陣痛,這時我已經捏著老公的手度過了。
昨夜的產房,寒冷的孤獨已然不再。現在身邊有老公陪著已經溫暖很多。
我問醫生,怎么打了無痛,還是痛啊。
醫生說:麻醉起效需要一點時間。
果然,又一次宮縮襲來的時候,我已經覺得不太痛了。
想起朋友跟我說的,打了無痛以后,就像從地域到天堂。果然如此。
老公把醫院的食物拿過來給我,他還買了紅牛給我補充體力。我漸漸沒有了痛感,開始和他聊天說話。問他怎么來陪產,問他吃東西沒,問他婆婆在哪里等等。
然后我就開始被老公喂食,米糊還是流食面條記不清了,然后還吃了花卷,還開了一包醫院發的榨菜。
一夜的折騰,我終于累了,在麻醉藥的藥效中,漸漸睡去,大概睡了一個小時。
醫生說胎心出現了一個大坑,需要繼續觀察。醫生的用詞是繼觀,我和老公還覺得這個簡稱很有趣。
迷糊中,我又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已經快九點了,我一邊和老公聊天一邊繼續等待宮縮。
其實自從六點半的第二次宮縮以后,我已經完全沒有了痛感。這兩個小時完全是輕松而愉悅的。
胎心再次出現了一個坑。
幾名護士把我圍了起來。醫生過來說:胎心有點不好了。一個護士開始摸著我的肚子計算宮縮,她說大概一分鐘四五次。
我又被指檢了,仍然是三指。只有一次宮縮來了醫生讓我用力時,能達到勉強五指的程度。
醫生說:這不對勁了,一般來說打無痛針只是減少疼痛,如果你還能睡覺,那是不對的。
那時候大概是九點半。護士給我測了體溫,說我低燒。
醫生說:你這種情況,胎兒可能有風險,要不要剖?還是繼續觀察,當然,觀察的話不能太久,頂多等到十點。而且你的小孩比較大,是不是懷孕期間吃了很多含糖量高的食物。
老公說,她吃了很多水果。
是的,整個孕期,我都是把水果當飯吃的。每天至少吃一種,后期基本每天都能吃三到四種水果。
這位醫生和夜間的醫生不是同一位,感覺她的話比較有說服力,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那時候我的指征已經開始不好了。
我和老公略微商量了下,決定剖宮產了。
那一瞬間我有點慶幸的,我的娃終于快要和我見面了,而且是我自己決定的時間。再不是無盡的茫然和等待了。
于是2016年10月11日,早上九點半,我們對醫生說:不再繼續等待了,我們決定剖宮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