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該死的蝴蝶效應
1963年氣象學家洛倫茲提出了著名的蝴蝶效應。其大意為：一只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能在兩周后引起美國德克薩斯的一場龍卷風。
陳煥文后悔自己沒有早點知道這個著名的理論。
和曼藝爭執過后，他還真有點擔心曼藝會向老師和家長報告。倒不是不相信朋友，而是因為陳煥文覺得曼藝哪里都好，就是有的時候有點兒一根筋，認死理。不過此事說到底還是自己有些心虛。好在檢查工作很快結束了，作業考試又鋪天蓋地而來，曼藝也沒有心思再關心陳煥文的事情了。
陳煥文的生意卻是越做越紅火。他通過自己的同學和朋友收集到了很多學習資料，再將其他學校的資料倒賣給另一所學校的同學。眼看著零花錢撲面而來，陳煥文甚至開始考慮擴大營業，為自己雇兩位“員工”。
陳煥文的生意如火如荼，這讓初二（1）班很多“后排同學”看紅了眼。反正成績一時半會兒也提高不上去，業余時間賺點零用錢也不錯。于是大家紛紛開動腦筋，苦思致富方法。
在陳煥文同學的影響下，有同學開始售賣各種輔導書籍，并且很快就把業務擴展到了各種文具用品上。有些女生見學習方面的市場已經接近飽和，便轉而出售各種小飾品。其余的同學們則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零食生意?？傊?，初二（1）班的業務范圍不斷擴大，銷售內容不斷創新，不出兩個星期，就成了全年級乃至全校的批發市場。
班主任鄭老師起先還納悶，怎么最近外班的同學老往自己班上跑？后來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差點被氣暈過去。這還了得，好好的班級豈不是成了農貿市場？鄭老師即刻著手調查此事，查著查著，就查到了始作俑者陳煥文同學的身上。
陳煥文這下可真是比竇娥還冤了。他一再辯解，自己只是向同學出售了兩本輔導資料，這些文具、零食、小飾品和自己真是半點關系也沒有啊。
這個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回了家里。陳曉玲得知消息后氣得牙齦都腫了老高，她用涼毛巾捂著左臉，幾乎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陳煥文！你可真有本事??！要不是老師給我打電話，我還真以為你這幾日改邪歸正刻苦學習呢！”
陳煥文低著頭，顯出一副敗軍之將的頹敗。自己的第一桶金竟然就這么泡湯了。
“你說吧，這個學你還想不想上了？不想上盡早說，省得我天天在老師面前丟人現眼?！?/p>
“媽，你別生氣了，我錯了?！标悷ㄎ闹澜裉熳约翰槐響B是混不過這一關了。
“你錯了？你還有錯呢？”陳曉玲瞪著眼睛道：“你的新手機是你自己拿出來呢，還是我親自動手搜？”
這下陳煥文徹底蔫了，手機的事情他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不想敵人早已掌握了自己的全部動向。唉，都怪自己平日太張揚了。低調！低調！陳煥文在心里狠狠地告誡自己。
“這個……也算是我勞動所得吧？”陳煥文還在做垂死掙扎。
“你的意思是你還有功勞是不是？”
“沒有，沒有。上交，我上交。”識時務者為俊杰，陳煥文化被動為主動。
“我懶得和你廢話。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個數耗子的，就是把路堵死了你還能打出洞來呢，要是給你留條縫，你能把天捅個窟窿?！?/p>
陳家也聽了陳曉玲生動形象的比喻，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曉玲盯著他道：“你笑什么？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陳家也，陳大教授，虧你還是個教育學的教授呢。在學校里你講得頭頭是道，現在你兒子做出這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你難道就不想說點什么嗎？”
為了表示自己的重視，陳家也板起臉來，嚴肅警告道：“太不像話了！陳煥文，你要是把你這些研究歪門邪道的心思用到學習上去，說不定早就進年級前十名了。”
陳曉玲對軟硬不吃的陳煥文是徹底失去了信心，她拿出一張密密麻麻的文件，拍在桌子上?！澳昙壡笆沂遣恢竿?。但從今天開始，我們家嚴格執行這50條家規！”
“五十條？”陳煥文大呼。
“回家時間不得超過7點。每周看電視時間不許超過2小時。每周外出時間不許超過2小時。每月外出宴會不許超過1次……”
“這也太苛刻了吧！”陳煥文抗議道。
抗議無效，陳曉玲道：“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如果你考上了重點班，這些規定還可以調整。要是考不上，這些規定就一直執行到你高中畢業！”
“這還有一條，以后臥室房門不許關閉。你們這是侵犯我的隱私權！”
陳曉玲理直氣壯，宣布道：“你已經沒有隱私權了。既然你不同意開房門，那就干脆把臥室門給卸下來?！?/p>
“你們沒有權利卸我的房門！”
“房子是我買的，門是我花錢裝的，我想卸就卸。你要不愿意可以到大街上去住?？傊?，從今往后，我要全方位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你休想再?；ㄕ??！?/p>
“天哪，你們要逼死我啊?！标悷ㄎ慕^望地大叫。
“回屋做作業去！”陳曉玲補充道：“等等！明天把手機退回去！”
陳煥文垂頭喪氣地走開了。陳曉玲如釋重負，“轟”地癱倒在了沙發上。
陳家也若有所思，喃喃道：“沒想到我兒子還真有點經商的天賦。”
陳曉玲的臉腫得更高了，“怎么，你還挺自豪？”
陳家也認真閱讀著50條家規，道：“我一直在想，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難道一定要把孩子們教成規規矩矩、千篇一律的樣子才算是成功嗎？”
陳曉玲搶過50條家規，端端正正地貼在了客廳最顯眼的位置上。她沒好氣道：“陳大教授，你的兒子已經夠特立獨行了。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用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目的就是，一定要讓他考進重點班！”
陳曉玲這一次是下定決心了，要不惜一切代價為陳煥文創造出一個良好的學習氛圍。受益于孟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理論，陳曉玲覺得陳煥文現在之所以有那么多歪理邪說，和他周圍的朋友有很大的關系。與陳煥文關系好的大多數都是像齊喆那樣的“后排同學”，跟著這些孩子能學到什么好事？
很快陳曉玲就鎖定了目標。隔壁班的白子文和煥文小學時就是同學，上了初中后又是同校，白子文的爸爸與陳家也還是大學同學。最重要的是，白子文與齊喆這樣的學生簡直就不是一個物種。白子文成績優異，每次考試都在年級前五名，前不久還拿了省里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一等獎。白爸爸因此也經常被選為家長代表在家長會上發言。
陳曉玲立刻邀請了白子文父子來家里做客，并通知了謝璇和孟婕，周六晚上到她家參加學習經驗分享會。
幾位爸爸在餐廳里討論股票和政治，謝璇笑道：“你家里守著個教育專家，怎么還要請別人分享教育經驗？”
“陳家也就是個理論專家，人家白爸爸才是真正的實踐專家呢。你們瞧人家子文，文質彬彬的，哪像我們家陳煥文，到哪里都是一副毛手毛腳的樣子。”陳曉玲越看白子文越覺得喜歡，招呼道：“子文，來客廳里吃水果，坐在餐廳聽他們瞎扯多沒意思啊。”
白子文走過來，道：“我很愿意和他們談一談政治和股票，這樣可以聽到不同角度的見解和分析，對我自己也是一種學習。”
白子文的回答立刻引來孟婕和陳曉玲的一陣稱贊。陳煥文靠在臥室門框上，眼看著兩位媽媽不停地給白子文倒水削水果，不屑之情幾乎按捺不住。
“在房子里還穿件西裝，裝什么裝，也不嫌熱得慌?！?/p>
“你怎么把他給請來了？”何成誠在身后小聲問道。
“我吃飽了撐的請他來？都是我媽的主意，我媽還不是受了你媽的影響。”
陳曉玲一面給白子文削蘋果，一面夸白子文的西裝好看。白子文之所以在屋里熱得滿頭大汗還不脫西裝，就是為了等這一句話。他清清喉嚨道：“我今天下午去參加市里的英語演講比賽，所以才穿了西裝。”
孟婕道：“子文的英語那么好，一定很有把握吧?！?/p>
“Modesty helps one to go forward, conceit makes one lag behind。都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p>
陳煥文沒好氣道：“拽什么拽，不就會兩句洋文嗎，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p>
陳曉玲瞪了陳煥文一眼，大聲道：“陳煥文，你在那兒嘟嘟囔囔地干什么呢?？禳c過來和子文聊聊天，好好學習學習，這孩子怎么一點兒禮貌都沒有。”
“子文啊，你課余時間都喜歡做點什么呢？”謝璇問道。
“我的課余時間一般會用來看書。我最近就在讀英文原版的《Hamlet》。我偶爾也會看看電影，不過從來不會看國產片的，太幼稚，太低級。我比較喜歡歐美國家的電影，有情懷，有內涵?！?/p>
“嘖嘖嘖，你看看人家，書讀得多了，說出話來都不一樣?！泵湘加芍再潎@道。
白子文一被夸贊，便想進一步展現一下自己的不一樣，他道：“阿姨，我覺得何成誠同學就應該多讀書。俗話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沒有平時的積累，是不可能取得好成績的。英語里也常說Skill comes of practice，只有平時多練習，考試和比賽的時候才能做到胸有成竹，下筆如有神。”
“這一句話里又是英語又是成語，這就是所謂的引經據典吧。煥文，成誠，你們都多聽著點?！标悤粤嵩絹碓娇隙?，今天的客請得值。
其實白子文壓根就沒把陳煥文和何成誠放在眼里，和他們談這些無異于白費口舌。他的這兩句英語其實是專門說給蘇曼藝聽的。白子文不明白，像蘇曼藝這種品學兼優的女生，為什么會與陳煥文和何成誠這種要么天天闖禍，要么呆若木雞的人交朋友。這也太有失水準了，怎么說也應該多結交像自己這樣出類拔萃的男生才對嘛。
白子文說完英語，一扭頭見一旁的蘇曼藝正專心看電視，好像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渾然不知，便湊上前道：“曼藝，你沒去參加今天的演講比賽真是可惜，要不你準能得個獎狀回來?！?/p>
陳煥文見白子文和蘇曼藝竊竊私語就氣不打一出來，高聲道：“曼藝，你前兩天問我借的漫畫書我找到了，你要不要看？”
曼藝本來就不想和白子文待在一起。他那梳得紋絲不亂的頭發上不知道打了多少發膠，香得曼藝快窒息了。聽到陳煥文叫自己，曼藝趕緊趁機溜開了。
白子文見曼藝去了陳煥文的臥室，便也跟了過去。
“你來干什么？”陳煥文仰頭道?！拔覀円绰嫊?，像你這種高雅的人還是去看你的《Hamlet》吧。”
白子文并不生氣，細細將陳煥文的臥室打量了一番。
“啊呀，陳煥文，你的房間里怎么沒有獎狀?。磕闶遣皇前血劆疃际掌饋砹?？”
白子文的話“正好”被路過的陳曉玲聽到，陳曉玲道：“陳煥文哪里能和你比呢，大獎小獎不斷。你的房間一定都貼滿了獎狀吧？”
白子文得意地瞧了陳煥文一眼，謙虛道：“哪里哪里，也就貼滿了一面墻而已，我需要努力的地方還多著呢。”
“有你這么優秀的兒子，你爸爸媽媽一定自豪得不得了。走，咱們去客廳，阿姨給你榨果汁喝?！?/p>
白子文笑道：“其實陳煥文同學也有很多優點的，他腦子里的點子比誰的都多。類似賣復習資料掙錢這樣的好點子我就想不出來?！?/p>
一提起這事陳曉玲就覺得丟人，她道：“他那是什么優點，他要是真聰明，就該像你一樣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阿姨給你榨了果汁，你去客廳里給阿姨講講，你平時都是怎么用功的。”
白子文頗為得意地看了陳煥文一眼，心滿意足地去客廳喝果汁去了。
要不是何成誠和蘇曼藝拉著，恐怕陳煥文早就和白子文拼了。“到了我的地盤上來耍威風。白子文，你給我記著，這筆賬咱倆沒完！”
吃過了晚飯，白家父子告辭。
蘇志文評價道：“陳家也，你這位同學可沒有你為人實在。本來是家庭聚會，怎么感覺被他弄成了給下屬訓話呢。”
陳家也苦笑道：“要不怎么人家現在就當了大官，我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教授呢?！?/p>
何天也道：“做人還是坦誠些好，這樣的做派我一輩子也學不來?！?/p>
“要不怎么你就只能做個辦公室主任呢?！泵湘冀涌诘溃骸坝衅涓副赜衅渥?。你看看人家的父親是怎么培養孩子的。奧數、英語、演講，有投入才會有回報?！?/p>
陳曉玲也道：“是呀，你看人家子文的穿著打扮、言談舉止、思想眼界，那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小紳士啊。再看看咱們的孩子，一比較簡直就像是野生的嘛。璇兒你說是不是？”
陳曉玲原以為謝璇也會喜歡彬彬有禮的孩子，可謝璇卻沒有接話。她現在有種說不出的困惑。表面上看來，白子文確實十分優秀，可她左看右看，就是覺得沒有陳煥文和何成誠順眼，貌似他的身上總是缺了點什么。
到底缺了什么，謝璇一時半會說不上來?？稍谒磥?，陳煥文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而白子文則更像一個小大人。
“難道成熟一點兒有什么不好嗎？”孟婕反問道。
謝璇不知道。但如果讓她選擇，她一定希望曼藝和陳煥文做朋友而絕非白子文。青春易逝，她寧愿不要這諸多的優秀，也希望孩子們能多保留一點這珍貴的童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