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厚生進了城,就見過一次太陽,卻也沒有機會曬曬,之后就又是幾天連著霾。天空就像糊了層厚厚的,舊暗發黃的窗戶紙,光怎么也透不出來,太陽慘白慘白的懸在頭頂。加之工地蕩起的塵土,這兩天厚生總覺得胸口悶,背上也起了很多紅疙瘩。銀鎖說他,一身賤骨頭還長了個嬌貴皮囊,還說習慣就好了,可一直沒好。
難得的,這天,厚生一早起來出門,就看到東邊一輪大太陽,紅彤彤的,樂的厚生直想唱曲兒。他尋思著今兒得瞅個機會,好好曬曬,興許那背上的疙瘩能好。
午飯時間,厚生沒有像往常一樣和銀鎖蹲在離灶臺不遠的地方,一個人端著碗,手里拿著兩個大饅頭,出去找了一處可以靠著的地兒,腳下墊了兩塊兒磚坐下,一陣寒氣,厚生打了個冷顫,碗里的湯溢出來。
“他娘滴,還灑了?!焙裆鷳崙嵉泥洁炀?,另一手拿起饅頭沿著碗沿兒把湯蘸了遍,塞到嘴里。
厚生這碗飯,吃的比平常慢了很多,周身被照的暖烘烘的,像是又回到了村里躺在沙坡上,瞇著眼的時候,他想好好享受一下。直到銀鎖回了趟屋才叫他,才嘀咕著“舒服著哩,”站起來。
銀鎖和厚生正要往工地去,卻聽得有人喊,厚生轉頭看到一個男孩從他倆身邊走過來。
“叔,你曉得,許大年是不在這地兒干活兒嘞?”男孩兒走到厚生和銀鎖跟前,磕磕巴巴的說。
男孩兒十幾歲的樣子,穿一雙薄底兒的家做鞋,身上裹著一個明顯大了一圈的棉襖,袖子長長的拖到膝蓋,背上的包是斷了帶兒又拿破布縫過的。臉又黑又紅,皴的裂了口的嘴唇,隱隱的印出了血。看到銀鎖和厚生愣愣的看著他,低下頭,不安的兩只腳來回蹭著。
“娃,你找誰?”銀鎖摸了下男孩兒的頭。
“許大年,我爹,許大年?!蹦泻禾痤^盯著銀鎖。
“沒聽說工地上有叫這個名兒的,厚生,你聽過么?”
“么,不知道這個人。”厚生還在打量著男孩兒。
“娃,俺們都不認識,你是不找錯地兒了,你再去別的地兒問問去,周邊也好幾個工地了,你看,那邊,那邊,還有那邊,都是?!便y鎖指著不遠處的幾個地方。
“我,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蹦泻旱念^再次垂下來。
“俺們,來了也有一陣了,真的不認識么。唉、、、、、”厚生拽了拽銀鎖。
“昂,娃,這工地危險著呢,你別在這兒待了,趕緊走吧。”說著和厚生一起跑去了工地。
晚上下工又很晚,累得要死,往常都是晚上洗臉,現在連這個也省了,一來水涼的刺骨,二來一趟床上就不想動。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從村里聊到自家,從媳婦兒聊到孩子。厚生猛地想起來今天那個孩子。
“哎,對了,今天有個孩子來咱工地找人,說是找個叫許什么的、、、、、”
“許大年。”銀鎖補了一句。
“噢,對對,許大年,那孩子說是他爹,嘖嘖,你們是沒看見那孩子,怪可憐的看著,是吧,銀鎖哥。”厚生邊說邊把手里的花生米送嘴里。
“是呢,那孩子、、、、、、”
銀鎖話還沒說完,就見大疤從床上騰的做起來,跳到厚生的床上,拽著厚生的領子,
“那孩子呢?去哪兒了?”大疤的眼睛瞪的老大,泛紅的眼球似要突出來一般,那道疤痕扭曲著。
厚生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嚇懵了,那幾個跟著大疤的人也都呆住了,他們從來沒見大疤這樣過。
“走,走,走了吧?!焙裆Y結巴巴的說。
“大疤,咱這兒也沒聽說有叫許大年的人,我和厚生就叫他去別處找找,附近的幾個工地去看看?!?/p>
“去哪兒了?”大疤吼著跳下床?!澳憧匆娝麖哪膬鹤吡耍俊?/p>
“沒有,我倆急著上工嘞,沒注意啊,可能、、、、、”
銀鎖還想再說什么,大疤已經趿拉著鞋跑了出去,只能聽見外面的鐵制樓梯傳來鐺鐺的的響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