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紅樓夢》之林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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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在賈府大觀園中有個叫小紅的丫鬟,原本姓林名紅玉,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和寶玉,便把這個字隱起來,被人喚作“小紅”。
論出身林紅玉也不算低,她的父母是收管賈家各處房田事物的大管家。按理說,紅玉細巧身材出落的俏麗干凈,以她父母在賈府的管家地位,稍微有點私心,就能把紅玉分做某個房里的頭等丫鬟。怎奈她父母一個“天聾”一個“地啞”,沒有為了林紅玉的前途做太大的規劃,只是圖她一時清閑雅靜,給安置在了大觀園當個看院子的丫鬟。
但生著幾分容貌的林紅玉卻絕不是凡俗之輩,有著向上攀高的鴻鵠之志。于是她每每想在寶玉前現弄現弄,無奈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些伶牙俐爪之人,一直沒得機會。
這天林紅玉正郁悶時,只見寶玉身邊的丫鬟襲人被薛寶釵叫去打結子;秋紋碧痕兩個去催水;檀云因她母親生日被接了出去只剩了寶玉在房中無人侍候。寶玉要吃茶,林紅玉就出現了。寶玉正想自己倒茶時,只聽背后有人說道:“二爺仔細燙了手,讓我們來倒。”寶玉見是位嬌麗干凈的女子,也樂得讓紅玉侍候。然而,當秋紋和碧痕提水回來看到小紅獨自在寶玉屋里時非常生氣。曹雪芹此處寫人性的筆法非常厲害,此處只見秋紋兜臉啐了一口,罵道:“沒臉的下流東西!正經叫你催水去,你說你有事故,倒叫我們去,你可等著做這個巧宗兒,你也拿鏡子照照自己,配遞茶遞水不!”碧痕則道:“明兒我說給他們,凡要茶要水送東送西的事,咱都別動,只叫他去便是了。”……
面對秋紋和碧痕如此的奚落辱罵,林紅玉并沒有和她們吵鬧糾纏,因為她的遠見之明絕非秋紋碧痕等庸俗之輩所及,她能看破賈府的事事非非,她深深的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任你秋紋碧痕襲人一眾人在寶玉前爭寵奪愛,過幾年還不是該留的留,改賣的賣,該配小子的拉去配小子。我在這邊爭不過你們,我再想別的出路,犯不著在這里和你們這些鼠目寸光之輩生氣。
02林紅玉在怡紅院始終沒有嶄露才華出人頭地的機會,于是就開始想著跳槽。恰逢四月二十六芒種節,紅玉和墜兒、文官香菱、司棋等人正在大觀園的滴翠亭邊,鳳姐站在山坡招手。紅玉忙棄了眾人跑至鳳姐跟前:“奶奶使喚作什么事?”原來鳳姐沒帶丫鬟,卻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要辦,于是林紅玉領了鳳姐的任務,最后把鳳姐交代的事情辦的干凈利落。鳳姐見紅玉生的好看,辦事能力又強,滿心歡喜的說:“你明兒伏侍我去吧,我認你做女兒,我一調教你就有出息了。明兒我和寶玉說,叫他再要人,可不知本人愿不愿意?”此時,面對賈府總管王熙鳳的邀請,林紅玉并沒有直接答應愿意不愿意,而是說:“愿不愿意,我們也不敢說,只是跟著奶奶,我們也能學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見識見識。”林紅玉是個很有智慧的人,這樣回答既奉承了鳳姐,也不得罪寶玉。你王熙鳳想要我就自己去給寶玉說,以免給人落下我攀高的口柄。自此,鳳姐問寶玉要了紅玉,紅玉靠自己努力抓住了機遇,跳槽到了王熙鳳處做了一等丫鬟,再也不用受寶玉屋里丫鬟的奚落和排擠,并且身份和地位遠遠高出了她們。由此看出林紅玉是很有心機,善于謀劃高攀的人。
03按照一般人的思維,林紅玉能夠在鳳姐處得以重任,應該心滿意足了。然而,林紅玉的攀高之心并沒有停止。一直以來她夢寐以求的是擺脫身上的奴仆身份,要做賈府的主人。對于她來說,寶玉是賈府的一等主子,身邊那么多鶯鶯裊裊的麗人,要想成為寶玉的夫人是障礙重重,于是紅玉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投向了寶玉的干兒子賈蕓。賈蕓是寶玉家后廊五嫂子的兒子,本屬賈家正枝后代,只是沒了父親,家境貧一些。但賈蕓生的斯文清秀,又非常機智善于謀劃。僅僅靠機智順著寶玉的玩笑話便成了寶玉的干兒子,又靠倪二資助找鳳姐謀到了大觀園栽花木的差事。他在賈府一眾紈绔子弟之中也算個不可多得的有志青年,紅玉目光鎖定他算是眼光獨到精準。林紅玉在第一次見到賈蕓知道他也是本家的爺們后就“下死眼”釘了兩眼,給賈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紅玉在夢中夢到自己粉面含羞的見賈蕓還手帕,證明她自己內心非常喜歡賈蕓。正好賈蕓也喜歡這個說話簡便俏麗有著幾分容顏的丫鬟,于是林紅玉略施小計,借著自己丟了手帕子和賈蕓換了手帕定情,后來倆人結為夫妻,紅玉也因此成功由地位低下的傭人完美逆襲成為了賈家的主子夫人。
04高鄂所續后四十回的《紅樓夢》中,把賈蕓林紅玉夫婦寫的很不堪,但通過脂硯齋的批注,我們可以了解到,林紅玉是個非常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人。在賈府被查抄敗落后,王熙鳳被囚禁在獄神廟。林紅玉冒險打通關系在獄神廟見到了曾經施恩于自己的王熙鳳。當時,林紅玉的父母林之孝夫婦已經被作為奴隸賣掉,紅玉是因為嫁給了賈蕓,在賈府外另住,才僥幸沒被賈府涉及。在這種情況下見王熙鳳,一旦被人發現,就會受到牽連一起囚禁。但有膽有識知恩圖報的林紅玉卻和賈蕓一起花了大量銀子,打通關系進入了獄神廟仗義安慰救助王熙鳳。在賈蕓和林紅玉的幫助下,把王熙鳳的女兒巧姐救出了妓院。
05我認為曹雪芹塑造的紅玉這個角色,是紅樓夢中結局最好的一個人物。曹雪芹之所以寫紅玉通過自己努力擺脫奴隸身份,是為了表達自己內心的一種強烈愿望。曹雪芹家是包衣家族,曹家本屬漢族官吏,只因曹雪芹的高祖曹振彥在戰爭中被俘,淪為滿族正白旗王府包衣,所謂包衣其實就是“奴才,家奴”。無論后來曹雪芹祖父曹寅被康熙多么寵信,但奴才畢竟是奴才。主人高興時可以讓你做江寧織造,一旦再換個主人就不一定寵信你曹家。你曹家依然是奴才身份,新主人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所以雍正繼位后的曹家倍受冷落,后來被查被抄,曹家從此敗落。經歷這樣家族變遷的曹雪芹對于貴族間的種種黑暗和罪惡深惡痛絕。于是,曹雪芹把真事隱去,在《紅樓夢》中創作出像林紅玉這樣有膽有識勇于擺脫自己的奴才身份,并且知恩圖報有情有義的人!曹雪芹與其說是寫了個丫鬟的成功逆襲,不如說是寫出了自己去除自己家族奴隸枷鎖的美好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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