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為自己最了解自己的內心,但事實是我們對自己的內心一無所知。
如果在看之前把《搏擊俱樂部》定義為一部動作劇情片,那你就會發現原來這個判斷大錯特錯。《搏擊俱樂部》在精神層面的展現是震撼人心的,而且電影在角色精神層面的塑造,要高于另外一部經典的電影、同樣是有關于精神分析的——《沉默的羔羊》。《搏擊俱樂部》將人內心世界的痛苦、糾結和精神沖突演繹到極致。結尾的神奇反轉似乎證明了以正常的邏輯去看,只會被影片的敘事導入歧途,而這樣的反轉不但使影片中的主角認清了自己的內心世界,更使得《搏擊俱樂部》這部電影在精神層面的敘事邏輯無限趨近于完美。
一個活得像行尸走肉般的都市白領該以何種方式“激活”自己,健身?性愛?毒品?娛樂?主角杰克選擇了參加各種絕癥患者咨詢會尋找慰藉。辦公室里的他就如同一顆齒輪,每天重復著機械的動作,用“科學、嚴謹、專業”但麻木的狀態討論著一堆堆數據。直到遇到肥皂商人泰勒前,他都沉浸在發泄情緒和幻想之中,飽受失眠癥困擾。泰勒教給他一項最原始的發泄方法——搏擊,不戴護具,也不置人于死地。每一次的擊打似乎都能將靈魂從遙遠的邊際召回,流的每一滴血似乎都能證明自己的存在,骨頭碎裂的疼痛激活沉睡在內心的暴力,觀眾的吶喊演變成了迎接生命蛻變的巔峰禮贊。任何處在心里掙扎邊緣的人都受不了這種直接而又赤裸裸的精神誘惑,它比性愛更接近人原始的欲望。
參與搏擊的人越來越多:清潔工、加油站員工、餐廳服務員、格子間里的白領、只有兩顆星的小警察、哥特妝的白粉妹、割掉了睪丸的男人......所有人都覺得社會不公,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為什么要工作,人生的答案到底在哪里,他們不斷地提問,又不斷地警醒:“你不是工作,不是銀行里的數字,不是穿的衣服,不是錢包里的累贅。”而現在有一個很好的選擇擺在他們面前——用搏擊盡情的發泄,因此搏擊俱樂部參與者與日俱增。在這種情況下,泰勒希望組建一支“軍隊”,炸掉信用卡大廈,這樣所有人都能回到人生起點。杰克越發覺得,這和以搏擊發泄情緒的初衷背道而馳,他開始遠離泰勒,但是無論走到哪,都會看到有人在搏擊、搏擊、搏擊......似乎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搏擊俱樂部”。
最具戲劇性的一段,也是這部電影最神奇的一段反轉在影片三分之二之處出現。杰克驚奇地發現,遇見他的人都叫他“泰勒”、“長官”,直到他在影片的末尾面對著出現在眼前泰勒才明白,原來自己就是泰勒。精神分裂的他有了雙重人格,一個仍處在社會規則的束縛之下,遵循著公民的基本準則;一個則是他潛意識的投影,瘋狂而不羈,希望用極端的方式改變這個世界,建造自己理想中的社會。但可怕的是他卻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因此追悔莫及。如果影片到這里就結束,或許已經成功了,導演已經將杰克人格分裂的癥狀展現在觀眾面前,泰勒是杰克的第二重人格,而故事卻并沒有停止——杰克的第二重人格創造了一個“局”,這個局就是炸掉信用卡大廈,建立一個新的秩序,杰克欲破壞掉由自己的另一個人格創造的這個“局”,所以到最后,他為了破局對著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但死的卻是泰勒。杰克活了下來,和女主平靜的看著漫天的爆炸火焰。
可以將敘事邏輯再梳理一遍:杰克欲破壞爆炸計劃,卻突然間發現,這其實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因為泰勒竟然就是自己,這是第一層反轉;他希望通過自殺的方式令泰勒消失,最后只有泰勒死了,活下來的杰克卻并沒有繼續阻止這個“局”的發生,因為他的兩重人格已在一聲槍響后融為一體,他接受了泰勒,也接受了泰勒的想法,從此不再精神分裂,一個嶄新的杰克誕生。雙層反轉的結局總是那么驚艷。影片沒有把杰克塑造成一個在最后阻止爆炸發生、戰勝自己第二重人格的“英雄”,而是讓杰克出人意料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嶄新的他能直面自己內心的黑暗,毫不掩飾地將內心想法付諸行動,不再需要泰勒來作為自己臆想的載體,泰勒死了,原來的杰克也跟著“死”了。那么導演大衛·芬奇設置一個如此荒誕而神奇的結局,又到底是想表達什么?
影片里泰勒有一句臺詞是這樣的:“我們是被歷史拋棄的一代,沒有目標也沒有位置,沒有偉大的戰爭,也沒有經濟大蕭條。我們的偉大戰爭就是與自身靈魂的抗爭”。?一語道出了現代人性格缺失和自我分裂的原因——人們的注意力過于投入到自我,自閉自卑自戀等心理才會變得普遍。大衛·芬奇并沒有在《搏擊俱樂部》的最后展現出人性的解放,而是讓我們看見了主角杰克健康人格的喪失,完完全全變成了“泰勒”。回看一下,影片之中有出現過一絲蘊含著人文主義精神的希望:人們通過搏擊運動得到了身體的解放和精神的愉悅,看似找到了通向自由通道,但是這種希望卻在搏擊俱樂部向軍隊發展的蛻變中戛然而止:尋找自由又不允許個體的自由,尋找自我卻又喪失自我。通過人文主義理想的毀滅,大衛·芬奇試圖將我們帶向迷茫,在一個冥想中的洞穴中與自我周旋。與其說毀滅掉自己才能找到真正的本我,不如說是打碎了自己重新組裝成獸性卻真實的人。體驗生命的極致之痛,也就達到了生命的涅槃頂端。可是又有多少人愿意品嘗并且能夠承受這樣做的代價么?這或許就是大衛·芬奇在《搏擊俱樂部》里引導我們思考的最終問題。
杰克本想通過搏擊進行自我的發泄與救贖,到最后演變成了與泰勒——自己的第二個人格之間的斗爭,整部影片從動作的外部動作的描寫與表現轉移到思想與精神的搏擊。而《沉默的羔羊》、《七宗罪》等一些列有關精神哲學的電影都是先塑造出具有既定精神性格的人,以他們的世界觀哲學觀為基礎,再塑造主角的各種行為和動作,沒有了主角內心世界的轉換與博弈。似乎他們內心從沒有過掙扎或疑惑,只是按照既定的心理軌跡展開敘事。弗洛伊德的精神理論構建出了三種人格結構:本我、自我、超我,分別對應的是人格本能、人格面具、人格理想。從人物的塑造上看,《搏擊俱樂部》的“原體”因希望改變被“附體”控制,通過掙扎“原體”消滅了“附體”,最后攜女友看群樓的倒塌說明“原體”又認同了“附體”的觀點,“原體”不再是搖擺不定的那個人,他實現了人格理想,形成了“超我”。這種人格的轉換相比于單純地搏擊更直接的地展示出了杰克在精神上超越自我的過程。
如果要找出一部能與《搏擊俱樂部》分庭抗禮的電影,或許只有2010年馬丁·科斯塞斯導演的《禁閉島》。同樣是精神分裂,也同樣到最后演變成了內心兩種人格的博弈,《禁閉島》導向的則是主角迷失在了兩種人格之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名正常的警察還是別人口中的精神病患者,與《搏擊俱樂部》的實現超我相比,《禁閉島》的結局比較充滿懸念,但在主角精神沖突的描寫上并不激烈,沒有像《搏擊俱樂部》一樣將極端的思想演繹到極致,這也是《搏擊俱樂部》的精神描寫最具有表現力和張力的一面。
當我們探索宇宙時,我們才會發現我們的渺小,而人精神世界的宇宙比現實的更加浩瀚,就如同上文泰勒所說的那句話,我們是在與自己的精神世界抗爭,但卻往往死死掩蓋內心真正的想法,像主角一樣,進行著靈與肉的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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