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其實，鄰村離野營子中學也沒多遠，騎車十幾分鐘就到了。可是這十幾分鐘，在二丫看來居然有十幾個世紀那么漫長！
二丫在腦子里設想過幾十種男孩表白的場景，自己卻不知道該以什么方式答應。是如平時的豪爽說我愿意，還是應該羞羞答答，只需點點頭就可以了？好難為！
還沒有想好明確的答案，二丫發現男孩子已經停了車站在前面等待。這個地方已經到達鄰村的村邊，緊靠著一畝方塘。水面在夕陽下閃著波光，也讓人兒的心頭蕩漾。滿頭綠辮子的柳樹，在池塘邊輕輕搖擺，怎么看都像一個個美麗的少女。
二丫更加緊張，但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向男孩靠近。只見男孩忙著解后座的細繩，正小心翼翼地取那個絨娃娃。娃娃臉上那大大的眼睛，在男孩的手里一會兒睜一會兒閉，煞是可愛。
二丫看著男孩的忙碌，頭垂得更低，臉在晚霞下也顯得更紅。真不知道，是二丫的臉染紅了晚霞，還是晚霞羞紅了少女的心。
“嗨！二丫。”男孩終于抱了娃娃來到二丫跟前笑著打招呼。他那白白的牙齒一定又露了出來，也一定非常明媚。可是二丫不敢抬頭，也沒有辦法拿到證據。
“嗯……”二丫低低答應了一聲，還帶著顫音。她的雙手絞在一起，實在不知道該放到哪里。
“二丫，求求你……”男孩又熱情地說到，他離二丫身體更近。二丫甚至能感覺到他那緊促的呼吸，和心臟那咚咚跳的聲音。二丫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她紅著臉，卻鼓起勇氣決定，他如果要問，她一定要說我愿意。
夕陽西下，天幕也沒有星星。四周開始暗了下來，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風兒輕拂柳樹那窸窣的聲音。
22
“二丫，求求你，替我辦件事好不好？今天是瑤瑤的生日，我想送她禮物，可是我不敢去她家里。一年前我就給她寫過信，可是，她卻讓他哥哥來修理我，她哥還警告我再不準打瑤瑤的主意。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歡她，我平時和那么多女孩玩，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哪怕是嫉妒也行。”
男孩一張嘴就合不上，滔滔不絕地說著他對瑤瑤的心意。同時他還把絨娃娃塞到二丫手里，懇求她替自己給瑤瑤送去。
二丫看著漂亮的娃娃，感覺自己在做夢。明明娃娃已經到了自己手里，自己卻不是娃娃的主人。一瞬間的苦辣酸甜，二丫倉促間來不及擺出任何表情。
“二丫，你是班長，你平時做事干脆利索，還那么仗義。你一定會幫我的，是不是？其他女生我根本不信任，我只信任你！”男孩又拋出一串懇求，眼睛也可憐巴巴地望著二丫。
二丫的臉瞬息萬變，最后卻恢復了平靜。她擺出平時和男生說話的派頭，拍拍胸脯說包在自己身上。
……
回來的路上，男孩興高采烈，他把車速放慢和二丫并排走著，喋喋不休地向二丫表達著感謝。同時，他還描述著一年來自己對瑤瑤的關注，從瑤瑤的到校時間到瑤瑤的零食習慣，他一點一滴都說得頭頭是道。
二丫不管他說什么都是機械地點著頭，嘴角還裝出一抹微笑……
23
在野營子學校門口男孩和二丫再次道謝后，就回家了，二丫卻在校門口站了很久很久。
回到宿舍，小英還在等她。小英想問二丫些什么，看到二丫那無精打采的樣子，就沒有說話。
二丫第一次沒有和小英分享心事，一個人睡在了自己的床鋪上，看著窗外的月光，她一夜無眠。
早上，利霞來上自習，利霞望了二丫好幾次，卻什么也沒有說。
中午放學后，三人都走得很遲。等大家陸陸續續都離開了教室，二丫來到了利霞身旁。她拉住利霞和小英的手，說要騎車去。
利霞笑了笑，爽快地點了點頭。三人中午飯也不吃了，直接去野營子中學最東邊的寬馬路上騎車去了。
三人推車到了馬路的最高處，二丫讓小英坐在前面的橫梁上，自己就上了車。車子慢慢前行，利霞就敏捷地坐在了自行車的后座上。
這時，二丫把剎車一松，二八就像箭一樣射了出去。三人興奮地大聲叫著，笑著，就像從前很多次飛速下行過的樣子。什么都沒有改變……
風兒在耳邊吹，笑聲在風里飛……
24
周末，二丫騎車回到家后，爸爸還沒有到家。二丫自己舀水和了面，搟好了面條放在案板上，又炒好了菜，便在燈下等爸爸回家。
爸爸今天上的一定是下午班，那個煤礦離家也有好幾里路。以前，爸爸都是走山上的羊腸小路回家，但是坡陡路窄，到家就累得半天不想動了。
爸爸后來咬牙買了自行車，走柏油路雖然遠一些，但是因為人騎車，就快多了。爸爸到家也沒有那么累，還能節省時間多干點農活。
天黑透了，爸爸才進了家門。看到二丫把飯都準備現成了，便洗漱后和二丫開心地吃了起來。
二丫在燈下慢慢地吸溜著一條面，低低地說:“爸，我下次去學校不騎車了。”
“為啥？”爸爸不解地問。他看著二丫的臉，仿佛上面寫著答案。
“沒啥，老師不讓女生騎了，說不安全……”二丫依然不抬頭，她含著那條面還是低聲說著。
“哦，這樣子啊！也是，你每次騎車，我都嚇得提心吊膽，怕卡車……”爸爸把半截話又咽了下去。
倆人默默地吃完飯，二丫早早就去睡覺了。爸爸在燈下看了二丫很久很久，最后又在門外看著星星吸了幾袋煙……
25
周日下午，爸爸沒有去煤礦，他說他要騎車送二丫去學校。二丫不答應，她知道少去一天就少掙一天的工資，爸爸以前從來沒有請過假。
可是，爸爸說他上午就拖熟人捎信請過假了，沒事。何況，自己也想歇一天，太累了。
二丫沒有再堅持，倆人一起相跟著出了門。
爸爸推著自行車走在前面，二丫跟在爸爸身后。倆人走在滿是石頭蛋子的路上，離得不遠，卻沒有說多少話。兩邊的白楊樹每次都唱著同樣的歌曲，一直送他們到村外。
到了柏油路上，爸爸讓二丫坐到前面的橫梁上，二丫不愿意，非要坐后座。
爸爸騎著車，后座上馱著二丫，他蹬著車子不緊不慢得向野營子中學駛去。
即使遇到下坡，爸爸的車速也控制得不太快。就算有卡車呼嘯著過來，爸爸從不讓車子偏離原來的方向。二丫放心地坐在后座，身子隨著下坡的坡度離爸爸的后背越來越近。
結果下坡很快結束，又遇到了上坡。爸爸的身子開始向前向下傾，腳下也蹬得越來越用力。二丫說自己下去走吧，反正人也不累。爸爸不答應，說這點坡根本不算什么，一定能上去。
二丫把身子努力向上抬，她以為這樣就可以把車上的重量減輕。爸爸還在賣力地蹬著車，二丫能清楚地看到爸爸瘦瘦的脊背弓得像個大蝦米，還有爸爸那彎彎的脊梁，彎得像弓，汗濕的衣服下，二丫能看到他脊梁上那圓圓的一個個凸起
二丫耳邊除了風聲，就是爸爸那拉風箱般的喘息。
二丫什么也沒說，她原來只是雙手拉著爸爸的衣角，現在她突然摟住爸爸的腰，把頭緊緊貼在了爸爸脊背上。
爸爸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他右手放了把手，向后拍了拍二丫的頭，沒有說話，只是又握緊車把，蹬車更用力……
26
沒有人問過二丫，她為什么不再騎自行車，也沒有人問，她學習后來為什么那么努力。
二丫和小英、利霞感情依然那么好，總是同出同進，在校園里仿佛就像三人連體。
只是，她們仿佛忘記了學校附近的紙廠，也仿佛忘記了，還有一種娛樂工具叫做自行車。
一年半后的中考，三人都以高分被市一中錄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