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其實沒過多久,二丫就睜開了眼睛。她死命地晃晃頭,腦子越來越清醒??粗赃吿芍亩?,聽著村落里偶爾傳來的狗吠,才確定自己依然活著,差點幸福地流下淚來。
二丫爬起身,動了動胳膊大腿,發(fā)現(xiàn)除了胳膊肘被石塊劃了幾道血痕外并沒有什么大礙。她又彎下腰,把書包里滾出來的書本撿起放回去,只是,可惜了一年來裝著咸菜的罐頭瓶子,已經(jīng)爛成幾瓣無可奈何地躺在那里。
二丫把書包挎好,又彎腰把二八扶了起來。她看看周圍,左邊是不高不低的柏油路的路基斜坡,右邊是或者割了豆秧或者還沒有割的莊稼地。只有前面有個溝槽比較緩,說不定還可以把車從那里推上去。
二丫弓著身子推著車,在溝底往前快快地走,天快黑透了,得趕緊到學(xué)校去。她到了緩坡,死命地推著車子往上移,車子每挪動幾寸,她就得趕緊捏緊剎車,就這,車子還要向后滑。反反復(fù)復(fù)的拉鋸之后,二丫出了滿身的汗,終于把車推了上去。
當(dāng)她重新推著車來到柏油路上時,二丫用袖子擦了一把汗,趕緊騎上車向?qū)W校飛去。二八被摔后把手略微偏離了方向,總是向右拐,需要加倍小心才能往前騎。好在,二丫的眼好,在昏暗里還能分辨出路基。
二丫心里已經(jīng)沒有了對卡車的恐懼,卻不知怎么想起了爸爸,也不知道,那幾袋豆子是否已經(jīng)被扛回家里。
12
越來越深的夜幕里,視線漸漸模糊不清。好在都是平路,而且,離學(xué)校已經(jīng)不太遠(yuǎn),二丫才微微放了心。
每當(dāng)有了卡車的聲音,二丫就跳下車站在路邊沿,等它跑過去自己再前進(jìn)。
迎面閃過幾星微光,離二丫越來越近。慢慢地二丫看清了微光,原來是頂在煤礦工人頭頂上的礦燈。原來這些騎車的都是下了夜班的煤礦工人。他們都把身子微傾,腳也蹬得很快,車子與微光一閃就從對面掠了過去。
二丫對這些人并不陌生,因為爸爸也是一樣的人。只是他最近上的早班,午后就騎車回家了。休息一下還把前幾天收回的豆秧都捶了,地里農(nóng)活都是這樣擠著干完的。
二丫顧不上想太多,腳下又用了更大的勁。她幾乎是站在車蹬上,一上一下拼命踩,因為她快看見了野營子村。
當(dāng)二丫推著車子站在野營子學(xué)校大門口時,天已經(jīng)很黑很黑,好在,她敲了敲大門,門房爺爺就給她開了門。
他看見二丫滿臉汗水的樣子,一點沒有憐憫。他咕噥了幾句就擺擺手讓二丫進(jìn)去了。
二丫把車子停在大門洞下,趕緊上了鎖,就開心地向宿舍跑去。自己是騎著車來學(xué)校的這個消息,一定會把那群女生羨慕瘋。
13
女生宿舍是三間平房,二丫還沒有走進(jìn)房里,就聽到了里面嬉笑的聲音。
二丫推開門進(jìn)去,宿舍里的女生都紛紛問她怎么來這么遲?有人打趣說難道是沒有寫完作業(yè)不敢來學(xué)校不成?
二丫一本正經(jīng)地說沒有的事,只是下午家里有農(nóng)活,干完就這么遲。
小英嘻嘻笑著,過來拉住二丫,說“班長,你來這么遲,可是嚇?biāo)牢伊?。再不來,我就得找閆頭兒去……”
“去去去,哪有那么可怕,我這么厲害的人,還能被狼吃了不成?就你膽子小,還要告訴閆頭兒,你想讓我多掃幾天地是不是?”二丫壓低聲音訓(xùn)斥小英的同時,一邊把干糧從書包里拿了出來。
“咦!你怎么不帶咸菜?你爸爸做的腌蘿卜條最好吃了。我要!”小英用頭蹭蹭二丫的肩膀,痛苦得哼哼著。
“嗯……我忘記拿了,下周還給你帶??!”二丫臉一紅,編了個理由,才把小英應(yīng)付了過去。
“小英,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你要不要聽……”二丫神秘地湊近小英的耳朵,小聲說到。
“哇!真的啊……”小英情不自禁地尖叫,嚇得二丫趕緊捂住了她的嘴。
兩個興奮的女孩,晚上干脆鉆到了一個被窩里,竊竊私語了半夜,臨近天明才睡著,還打著甜蜜的鼾聲。
14
大早上,二丫醒來就拉著小英去看二八。小英摸摸車把手,又摸摸車座,再彎下腰搖一搖車蹬,看后輪轉(zhuǎn)了好多圈。倆人興奮得直叫,把她們共同的死黨利霞也招了過來。
“嗨,你倆不知道快上課了?怎么還在這里叫喚!”利霞恨恨地說到,她不住校,剛剛從家里來學(xué)校上早自習(xí)。
“快來!快來!看二丫的自行車!”小英拉了利霞來看,利霞也興奮起來。學(xué)校幾乎沒有女孩子騎自行車,這可是個新鮮事。
三個女娃娃圍著二八摸了又摸,笑了又笑,直到鐘聲響了起來,三人才戀戀不舍地離開。畢竟,二八比英語單詞好玩得多。
早自習(xí)和上午,三個人根本沒有用心聽,老師上的課,仿佛都是天上飄著的云。哪朵飄到頭頂,就記住哪朵美麗的樣子。還有很多朵,愛飄哪里就飄哪里吧,反正暫時又不考試。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放學(xué),大家約好午飯后在學(xué)校旁邊的紙廠里見面,那個紙廠早已廢棄,正好在院里騎自行車。
利霞匆匆回了家,二丫和小英也拿著碗去食堂打了飯。說是食堂,其實就是幾間黑黑的平房,里面支了兩個大大的鐵鍋。大師傅可以舉著長長的鐵鏟翻炒土豆片,也可以拿著馬瓢一瓢就舀起一碗稀飯。經(jīng)常是一多半舀到了學(xué)生拿著的搪瓷碗里,一小半還掛在碗外,不是燙了孩子的手,就是弄臟了他們過星期來時才換的衣服。
15
二丫和小英排著隊,在大鍋跟前打了一碗已經(jīng)看膩的面條。那黑青色的面條,仿佛掉到煤堆里又撈了出來,還軟踏踏地仿佛得了軟骨病,看上去筷子一碰就會碎裂。面上臥著幾片菜,不再是白白的蘿卜片片,和一丁點鹽。
要是平時,二丫和小英會回到宿舍,拿出那罐噴香的咸菜,雖然也是蘿卜,卻被醬油醋泡過,黑里透著黃,還飄著鹽的香。
今天,二丫和小英在食堂門外站定,倆都是挑了幾筷子面皺著眉頭咽下,就把剩余的大半碗倒在了院子中間的大缸里。食堂背后那幾只肥胖的豬,享用的就是學(xué)生大方傾倒的伙食,小日子過得滋潤,豬心情愉快,膘也長得特別快。只是,一年下來,學(xué)生也不知道那豬肉是什么味。
隨后,二丫和小英回宿舍送了碗,就拉著手來到大門口,推著車去了隔壁的紙廠。不一會兒功夫,利霞也來了。
三人相視一笑,太陽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