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再進一步堅定天下人共同攻擊建康的信心,也代表自己大義滅親的決心,沈攸之找了幕府文豪宗儼之掩耳盜鈴般地寫了一篇優美的絕交兼檄文—《遺蕭道成書》,這居然還帶有一些類似先前偶像—嵇康那樣的名流風采了。
本人看了這個檄文,寫得真真經典,同樣為了不埋沒文采,本人將這篇遺落凡間的文章與大家介紹個梗概。首句便是圣經賢傳:吾聞魚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術,彼我可謂通之矣。什么意思呢,就是說魚在江湖中游開了就相互忘了(科學解釋了魚的七分鐘記憶原理),人在自我生存的爭斗中也可能忘了彼此的感情,你和我或多或少都能理解這句話。
接下來文字大概為回憶以前沈、蕭兩家一起保家衛國的場景,敘述以往的革命情誼,深情款款,連秋葉都為之發綠。
烘托之深,落腳點才能越沉,宗文豪最后如此說,但沒想到你蕭道成丟掉臣子最根本的死諫精神于不顧,潛構深略,獨斷懷抱,撇開皇親國戚、權貴大夫,妄談廢立,最后殺死皇帝事情都做出來了,不僅如此,到現在為止,還不思改過,每天都甲裝入宮,蕭家一門,兒守臺城,父居東府,只為防范忠臣,讓國家防范盜賊的城堡置于空中水榭,長期如此,劉宋不免亡國。
為此,我沈攸之只能說,如果禮義和道義不能恭守,就算一家人也會成為仇人,何況是我和你只是血緣之外的片末關系。
文章最后一句寫得也很好,原文奉上:吾聞前哲絕交,不出惡言,但此自陳名節于胸心,因告別于千載。放筆增嘆,公私潸淚,想不深怪往言。然天下耳目,豈伊可誣!抑亦當自知投杖無疆,為必先及。
意思就是說,圣賢絕交也不會說人家壞話,但我被名節逼迫的,不得不說,今天我為寫下這篇罪書,我還放下筆去,大哭了一場,可謂心中煎熬,但無論我個人痛苦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主要是天下人都不是瞎子,也都為你所作的壞事咬牙切齒,我所以代表公眾意愿來討伐你;哪怕這次我是以卵擊石,但是我也還是要支撐羸弱的身體,提前護衛宮中,阻止你繼續犯錯。
寫得多好。
蕭道成接信之后,微微一笑,文爭武斗我又怎么可能偏落下風呢?為了挽回口水仗的面子,他命人回了一封信,但就在回這封信以前,沈攸之反聞初至,京城發生了一件與沈攸之表里配合的大事—袁粲、劉秉起兵,這里先壓一壓,將優秀的反絕交檄文看完,放在殘酷戰爭之前也算享受。
這封回信是蕭道成口授,著名韻律專家周禺整理,少年才子江淹潤筆而成。
信的首句就單刀直入反駁,沈兄,你發來這封搞笑的書信,說我們交道到了最后只能分道揚鑣,我真的認真洗了一下耳朵,且為你所說的話十分感到羞慚。
你要造反奪位,盡管進攻防線就是,又何故多罔君子?我蕭某從政以來,幾乎就是皇上要我做什么官我就當什么官,一直以來,十分感激皇上的恩典、大家的幫助,只有拼命做事、報效疆場,我們也并肩作戰過,我的這些,你軍隊大多數人也都有體會。
因為我們之前相熟,我曾與你也想做國士之交,前幾次有很多人說你要討伐京城,我是用性命擔保你不會這樣,但至于你現在反倒說的我行廢立之事,我就有點費解了。
廢立這件事情,太后都發了誥書同意了,我行伊尹霍光的事情,有何不可?況且壽寂之殺了前廢帝而使得宋明帝登基,是宋朝的好事,你怎么判斷我這件事情不好呢?現在的皇帝一繼位,萬國通書,好事一件,你又有什么話說?你莫非認為當今皇帝是個昏君?甲胄之事,以前很多有功之臣也是這么弄的,又有什么不對呢?袁粲據石頭,你認為可以;我守東府,你卻說是非,我動一下你就說我腦子有病,我笑一下你就說虛偽殘暴,你這樣做真的好么?
但反觀閣下的作為,屢次在國難當頭之時,宴安中流,酣飲自若,即懷狼望,陵侮皇朝,晉熙王擔任郢州刺史,你卻把他的兵都拿掉,留了一些老胳膊老腿給他去征戰蠻夷;你那里是養良馬和收稅的好地方,但每次叛亂你不出錢也不出力,反而截留錢財治舟試艦,槍口對準朝廷的旗幟;秣馬按劍,唯恐天下不風塵叛亂。你這個人,什么人的錢你也搶,什么人的兵你也收,做臣子做成這樣,我聽著都醉了。
至于袁粲他們被你煽動造反,已經被我和褚淵解決了,雖然你現在罪名昭著,但朝廷只要還可以給你一絲機會改過自新,我也會拼盡全力,厚著老臉懇請皇上赦免以前一切罪責。
以前,雍州刺史張敬兒就說你要造反,我為你說好話,甚至你的長子在京城,我還特意要他回去陪伴你,怕你擔心,我就是如此的純潔,你絕交之前的一刻鐘都還在為你著想,不顧他人的意見,沒想到你還給我發來這么個鬼東西。
唉...,既然你已經到了不顧君臣的禮義造反,那我們的布衣之交就在你那更算不得什么了。算了吧,以前的事情說也說不清,我也沒辦法回到從前了,現在我們這里六路大軍正在去要你性命,真的很擔心足下的性命呢?
回信也寫得幾好。
個人只是覺得這兩封書信寫得好,本人就暫時做個翻譯,在正式的大戰之前,以供大家欣賞一下,別埋汰了這些寫書文人的才情。進入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