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ing @ 樂讀創業社 - 一周一本書
一般而言,可以把閱讀分四個層次。
第一層次:基礎閱讀(elementary reading)
在熟練這個層次的過程中,一個人可以學習到閱讀的基本藝術,接受基礎的閱讀訓練,獲得初步的閱讀技巧。
這個閱讀層次的學習通常是在小學時完成的。許多讀者仍然會碰上這個閱讀層次的各種不同的困難。大部分的困難都是技術性的問題,有些可以追溯到早期閱讀教育的問題。克服了這些困難,通常能讓我們讀得更快一些。因此,大部分的速讀課程都著眼在這個層次的閱讀上。
第二層次:檢視閱讀(inspectional reading)
特點在強調時間。用另一種方式來形容這個層次的閱讀,就是在一定的時間之內,抓出一本書的重點—通常是很短,而且總是(就定義上說)過短,很難掌握一本書所有重點。這個層次的閱讀仍然可以用其他的稱呼,譬如略讀或預讀。
第三層次:分析閱讀(analytical reading)
比起前面所說的兩種閱讀,這要更復雜,更系統化。隨內文難讀的程度有所不同,讀者在使用這種閱讀法的時候,多少會相當吃力。分析閱讀就是全盤的閱讀、完整的閱讀,或是說優質的閱讀—你能做到的最好的閱讀方式。如果說檢視閱讀是在有限的時間內,最好也最完整的閱讀,那么分析閱讀就是在無限的時間里,最好也最完整的閱讀。
一個分析型的閱讀者一定會對自己所讀的東西提出許多有系統的問題。分析閱讀永遠是一種專注的活動。在這個層次的閱讀中,讀者會緊抓住一本書—這個比喻蠻恰當的—一直要讀到這本書成為他自己為止。弗蘭西斯·培根曾經說過:“有些書可以淺嘗即止,有些書是要生吞活剝,只有少數的書是要咀嚼與消化的。”分析閱讀就是要咀嚼與消化一本書。
如果你的目標只是獲得資訊或消遣,就完全沒有必要用到分析閱讀。分析閱讀就是特別在追尋理解的。相對的,除非你有相當程度的分析閱讀的技巧,否則你也很難從對一本書不甚了解,進步到多一點的理解。
第四層次:主題閱讀(syntopical reading)
這是所有閱讀中最復雜也最系統化的閱讀。對閱讀者來說,要求也非常多,就算他所閱讀的是一本很簡單、很容易懂的書也一樣。在做主題閱讀時,閱讀者會讀很多書,而不是一本書,并列舉出這些書之間相關之處,提出一個所有的書都談到的主題。但只是書本字里行間的比較還不夠。主題閱讀涉及的遠不止此。借助他所閱讀的書籍,主題閱讀者要能夠架構出一個可能在哪一本書里都沒提過的主題分析。因此,很顯然的,主題閱讀是最主動、也最花力氣的一種閱讀。
大部分人主要是需要提供閱讀速度和質量。那么我們主要看兩個閱讀級別(檢視閱讀和分析閱讀)的技巧吧。
檢視閱讀技巧
※檢視閱讀一:有系統的略讀或粗讀
面對一本書或任何讀物,你會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讓我們再假設在這情況中還有兩個相當常見的因素。第一,你并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讀這本書。你也不知道這本書是否值得做分析閱讀。但你覺得,或只要你能挖掘出來,書中的資訊及觀點就起碼會對你有用處。其次,讓我們假設—常會有這樣的狀況—你想要發掘所有的東西,但時間卻很有限。在這樣的情況下,你一定要做的就是“略讀”(skim)整本書,或是有人說成是粗讀(pre-read)一樣。略讀或粗讀是檢視閱讀的第一個子層次。你腦中的目標是要發現這本書值不值得多花時間仔細閱讀。其次,就算你決定了不再多花時間仔細閱讀這本書,略讀也能告訴你許多跟這本書有關的事。用這種快速瀏覽的方式來閱讀一本書,就像是一個打谷的過程,能幫助你從糙糠中過濾出真正營養的谷核。當你瀏覽過后,你可能會發現這本書僅只是對你目前有用而已。這本書的價值不過如此而已。但至少你知道作者重要的主張是什么了,或是他到底寫的是怎樣的一本書。因此,你花在略讀這本書上的時間絕沒有浪費。
略讀的習慣應該用不著花太多時間。下面是要如何去做的一些建議:
(1)先看書名頁,然后如果有序就先看序。要很快地看過去。特別注意副標題,或其他的相關說明或宗旨,或是作者寫作本書的特殊角度。在完成這個步驟之前,你對這本書的主題已經有概念了。如果你愿意,你會暫停一下,在你腦海中將這本書歸類為某個特定的類型。而在那個類型中,已經包含了哪些書。
(2)研究目錄頁,對這本書的基本架構做概括性的理解。這就像是在出發旅行之前,要先看一下地圖一樣。很驚訝的是,除非是真的要用到那本書了,許多人連目錄頁是看都不看一眼的。事實上,許多作者花了很多時間來創作目錄頁,想到這些努力往往都浪費了,不免讓人傷心。
(3)如果書中附有索引,也要檢閱一下—大多數論說類的書籍都會有索引。快速評估一下這本書涵蓋了哪些議題的范圍,以及所提到的書籍種類與作者等等。如果你發現列舉出來的哪一條詞匯很重要,至少要看一下引用到這個詞目的某幾頁內文。(我們會在第二部談到詞匯的重要問題。暫時你必須先依靠自己的常識,根據前面所提的第一及第二步驟,判別出一本書里你認為重要的詞匯。)你所閱讀的段落很可能就是個要點—這本書的關鍵點—或是關系到作者意圖與態度的新方法。
(4)如果那是本包著書衣的新書,不妨讀一下出版者的介紹。許多人對廣告文案的印象無非是些吹牛夸張的文字。但這往往失之偏頗,尤其是一些論說性的作品更是如此,大致來說,許多書的宣傳文案都是作者在出版公司企宣部門的協助下親自寫就的。這些作者盡力將書中的主旨正確地摘要出來,已經不是稀奇的事了。這些努力不應該被忽視。當然,如果宣傳文案什么重點也沒寫到,只是在瞎吹牛,你也可以很容易看穿。不過,這也有助于你對這本書多一點了解,或許這本書根本沒什么重要的東西可談—而這也正是他們宣傳文案一無可取的原因。
(5)從你對一本書的目錄很概略,甚至有點模糊的印象當中,開始挑幾個看來跟主題息息相關的篇章來看。如果這些篇章在開頭或結尾有摘要說明(很多會有),就要仔細地閱讀這些說明。
(6)最后一步,把書打開來,東翻翻西翻翻,念個一兩段.有時候連續讀幾頁,但不要太多。就用這樣的方法把全書翻過一遍,隨時尋找主要論點的訊號,留意主題的基本脈動。最重要的是,不要忽略最后的兩三頁。就算最后有后記,一本書最后結尾的兩三頁也還是不可忽視的。很少有作者能拒絕這樣的誘惑,而不在結尾幾頁將自己認為既新又重要的觀點重新整理一遍的。雖然有時候作者自己的看法不一定正確,但你不應該錯過這個部分。
你可以把自己想成是一個偵探,在找尋一本書的主題或思想的線索。隨時保持敏感,就很容易讓一切狀況清楚。留意我們所提出的建議,會幫助你保持這樣的態度。你會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節省了更多時間,高興自己掌握了更多重點,然后輕松地發現原來閱讀是比想像中還更要簡單的一件事。
※檢視閱讀二:粗淺的閱讀
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對一本難讀的書抱著高度的期望,以為它能啟發我們,結果卻只是在徒勞無益地掙扎而已。很自然的,我們會下個結論:一開始想讀這本書就是個錯誤。但這并不是錯誤,而只是打從開始就對閱讀一本難讀的書期望過高。只要找到對的方向,不論是多難讀的書,只要原來就是想寫給大眾讀者看的,那就不該有望之卻步的理由。
什么叫對的方向?答案是一個很重要又有幫助的閱讀規則,但卻經常被忽略。這個規則很簡單:頭一次面對一本難讀的書的時候,從頭到尾先讀完一遍,碰到不懂的地方不要停下來查詢或思索。只注意你能理解的部分,不要為一些沒法立即了解的東西而停頓。繼續讀下去,略過那些不懂的部分,很快你會讀到你看得懂的地方。集中精神在這個部分。繼續這樣讀下去。將全書讀完,不要被一個看不懂的章節、注解、評論或參考資料阻撓或泄氣。如果你讓自己被困住了,如果你容許自己被某個頑固的段落綁住了,你就是被打敗了。在大多數情況里,你一旦和它糾纏,就很難脫困而出。在讀第二遍的時候,你對那個地方的了解可能會多一些,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須至少將這本書先從頭到尾讀一遍才行。
你從頭到尾讀了一遍之后的了解—就算只有50%或更少—能幫助你在后來重讀第一次略過的部分時,增進理解。就算你不重讀,對一本難度很高的書了解了一半,也比什么都不了解來得要好些—如果你讓自己在一碰上困難的地方就停住,最后就可能對這本書真的一無所知了。
我們大多數人所受的教育,都說是要去注意那些我們不懂的地方。我們被教導說,碰到生字,就去查字典。我們被教導說,讀到一些不明白的隱喻或論說,就去查百科全書或其他相關資料。我們被教導說,要去查注腳、學者的注釋或其他的二手資料以獲得幫助。但是如果時候不到就做這些事,卻只會妨礙我們的閱讀,而非幫助。
大多數人應該有能力比他們現在讀的速度還更快一點。更何況有很多東西根本不值得我們花那么多時間來讀。如果我們不能讀快一點,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
的確沒錯,許多人閱讀的速度太慢,應該要讀快一點。但是,也有很多人讀得太快了,應該要把速度放慢才行。一個很好的速讀課程應該要教你不同的閱讀速度,而不是一味求快,而忽略了你目我們的重點真的很簡單。許多書其實是連略讀都不值得的,另外一些書只需要快速讀過就行了。有少數的書需要用某種速度,通常是相當慢的速度,才能完全理解。
一本只需要快速閱讀的書卻用很慢的速度來讀,就是在浪費時間,這時速讀的技巧就能幫你解決問題。但這只是閱讀問題中的一種而已。要了解一本難讀的書,其間的障礙,非一般所謂生理或心理障礙所能比擬甚或涵蓋。會有這些障礙,主要是因為閱讀者在面對一本困難—值得讀—的書時,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知道閱讀的規則,也不懂得運用心智的力量來做這件事。不論他讀得多快,也不會獲得更多,因為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么,就算找到了,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所謂閱讀速度,理想上來說,不只是要能讀得快,還要能用不同的速度來閱讀—要知道什么時候用什么樣的速度是恰當的。檢視閱讀是一種訓練有素的快速閱讀,但這不只是因為你讀的速度快—雖然你真的讀得很快—而是因為在檢視閱讀時,你只讀書中的一小部分,而且是用不同的方式來讀,不一樣的目標來讀。分析閱讀通常比檢視閱讀來得慢一些,但就算你拿到一本書要做分析閱讀,也不該用同樣的速度讀完全書。每一本書,不論是多么難讀的書,在無關緊要的間隙部分就可以讀快一點。而一本好書,總會包含一些比較困難,應該慢慢閱讀的內容。
主動的閱讀基礎:一個閱讀者要提出的四個基本問題
本書已經數度討論過主動的閱讀。我們說過,主動閱讀是比較好的閱讀,我們也強調過檢視閱讀永遠是充滿主動的。那是需要努力,而非毫不費力的閱讀。但是我們還沒有將主動閱讀的核心作個簡要的說明,那就是:你在閱讀時要提出問題來—在閱讀的過程中,你自己必須嘗試去回答的問題。有問題嗎?沒有。只要是超越基礎閱讀的閱讀層次,閱讀的藝術就是要以適當的順序提出適當的問題。關于一本書,你一定要提出四個主要的問題。
(1)整體來說,這本書到底在談些什么?
你一定要想辦法找出這本書的主題,作者如何依次發展這個主題,如何逐步從核心主題分解出從屬的關鍵議題來。
(2)作者細部說了什么,怎么說的?
你一定要想辦法找出主要的想法、聲明與論點。這些組合成作者想要傳達的特殊訊息。
(3)這本書說得有道理嗎?是全部有道理,還是部分有道理?
除非你能回答前兩個問題,否則你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在你判斷這本書是否有道理之前,你必須先了解整本書在說些什么才行。然而,等你了解了一本書,如果你又讀得很認真的話,你會覺得有責任為這本書做個自己的判斷。光是知道作者的想法是不夠的。
(4)這本書跟你有什么關系?
如果這本書給了你一些資訊,你一定要問問這些資訊有什么意義。為什么這位作者會認為知道這件事很重要?你真的有必要去了解嗎?如果這本書不只提供了資訊,還啟發了你,就更有必要找出其他相關的、更深的含意或建議,以獲得更多的啟示。
※如何讓一本書真正屬于你自己
如果你有讀書時提出問題的習慣,那就要比沒有這種習慣更能成為一個好的閱讀者。但是,就像我們所強調的,僅僅提出問題還不夠。你還要試著去回答問題。理論上來說,這樣的過程可以在你腦海中完成,但如果你手中有一枝筆會更容易做到。在你閱讀時,這枝筆會變成提醒你的一個訊號。
為什么對閱讀來說,在書上做筆記是不可或缺的事?第一,那會讓你保持清醒—不只是不昏睡,還是非常清醒。其次,閱讀,如果是主動的,就是一種思考,而思考傾向于用語言表達出來—不管是用講的還是寫的。一個人如果說他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卻說不出來,通常是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第三,將你的感想寫下來,能幫助你記住作者的思想。
做筆記有各式各樣,多彩多姿的方法。以下是幾個可以采用的方法:
(1)畫底線—在主要的重點,或重要又有力量的句子下畫線。
(2)在畫底線處的欄外再加畫一道線—把你已經畫線的部分再強調一遍,或是某一段很重要,但要畫底線太長了,便在這一整段外加上一個記號。
(3)在空白處做星號或其他符號—要慎用,只用來強調書中十來個最重要的聲明或段落即可。你可能想要將做過這樣記號的地方每頁折一個角,或是夾一張書簽,這樣你隨時從書架上拿起這本書,打開你做記號的地方,就能喚醒你的記憶。
(4) 在空白處編號—作者的某個論點發展出一連串的重要陳述時,可以做順序編號。
(5)在空白處記下其他的頁碼—強調作者在書中其他部分也有過同樣的論點,或相關的要點,或是與此處觀點不同的地方。這樣做能讓散布全書的想法統一集中起來。許多讀者會用Cf這樣的記號,表示比較或參照的意思。
(6)將關鍵字或句子圈出來—這跟畫底線是同樣的功能。
(7)在書頁的空白處做筆記—在閱讀某一章節時,你可能會有些問題(或答案),在空白處記下來,這樣可以幫你回想起你的問題或答案。你也可以將復雜的論點簡化說明在書頁的空白處。或是記下全書所有主要論點的發展順序。書中最后一頁可以用來作為個人的索引頁,將作者的主要觀點依序記下來。
三種做筆記的方法
在讀一本書時,你可能會有三種不同的觀點,因此做筆記時也會有三種不同的方式。你會用哪一種方式做筆記,完全依你閱讀的層次而定。你用檢視閱讀來讀一本書時,可能沒有太多時間來做筆記。檢視閱讀,就像我們前面所說過的,所花的時間永遠有限。雖然如此,你在這個層次閱讀時,還是會提出一些重要的問題,而且最好是在你記憶猶新時,將答案也記下來—只是有時候不見得能做得到。在檢視閱讀中,要回答的問題是:
第一,這是什么樣的一本書?
第二,整本書在談的是什么?
第三,作者是借著怎樣的整體架構,來發展他的觀點或陳述他對這個主題的理解?你應該做一下筆記,把這些問題的答案寫下來。尤其如果你知道終有一天,或許是幾天或幾個月之后,你會重新拿起這本書做分析閱讀時,就更該將問題與答案先寫下來。要做這些筆記最好的地方是目錄頁,或是書名頁,這些是我們前面所提的筆記方式中沒有用到的頁數。
在檢視閱讀的過程中,特別是又長又難讀的書,你有可能掌握作者對這個主題所要表達的一些想法。但是通常你做不到這一點。而除非你真的再仔細讀一遍全書,否則就不該對這本書立論的精確與否、有道理與否隧下結論。
之后,等你做分析閱讀時,關于這本書準確性與意義的問題,你就要提出答案了。在這個層次的閱讀里,你做的筆記就不再是跟結構有關,而是跟概念有關了。這些概念是作者的觀點,而當你讀得越深越廣時,便也會出現你自己的觀點了。
主題閱讀筆記更復雜,因為這是從好多本書中摘要出來的,而不只是一本,因而通常需要用單獨的一張紙來記載。這時,我們會再用上概念的結構—就一個單一主題,把所有相關的陳述和疑問順序而列。
培養閱讀的習慣所謂藝術或技巧,只屬于那個能養成習慣,而且能依照規則來運作的人。這也是藝術家或任何領域的工匠與眾不同之處。要養成習慣,除了不斷地運作練習之外,別無他法。這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從實際去做中學習到如何去做的道理。
在你養成習慣的前后,最大的差異就在于閱讀能力與速度的不同。經過練習后,同一件事,你會做得比剛開始時要好很多。這也就是俗話說的熟能生巧。一開始你做不好的事,慢慢就會得心應手,像是自然天生一樣。你好像生來就會做這件事,就跟你走路或吃飯一樣自然。這也是為什么說習慣是第二天性的道理。
分析閱讀技巧
分析閱讀的第一個規則是,你一定要知道自己在讀的是哪一類書,而且要越早知道越好。最好早在你開始閱讀之前就先知道。
開始時,你要先檢視這本書—用檢視閱讀先瀏覽一遍。你讀讀書名、副標題、目錄,然后最少要看看作者的序言、摘要介紹及索引。如果這本書有書衣,要看看出版者的宣傳文案。這些都是作者在向你傳遞訊號,讓你知道風朝哪個方向吹。如果你不肯停、看、聽,那也不是他的錯。 ※從一本書的書名中你能學到什么對于作者所提出的訊號視而不見的讀者,比你想像中還要多得多。我們跟學生在一起,就已經一再感覺如此了。我們問他們這本書在說些什么?我們要他們用最簡單的通常用語,告訴我們這本書是哪一類的書。這是很好的,也是要開始討論一本書幾乎必要的方式。但是,我們的問題,卻總是很難得到任何答案。
閱讀書名很重要,但還不夠。除非你能在心中有一個分類的標準,否則世上再清楚的書名,再詳盡的目錄、前言,對你也沒什么幫助。
※實用性VS.理論性
作品所有的人都會使用“實用”跟“理論”這兩個字眼,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說得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像那種既現實又堅決的人,當然就更如此,他們最不信任的就是理論家,特別是政府里的理論家。對這樣的人來說,“理論”意味著空想或不可思議,而“實用”代表著某種有效的東西,可以立即換成金錢回來。這里面確實有一些道理。實用是與某種有效的做法有關,不管是立即或長程的功效。而理論所關注的卻是去明白或了解某件事。
如果我們仔細想想這里所提出來的粗略的道理,就會明白知識與行動之間的區別,正是作者心目中可能有的兩種不同的概念。但是,你可能會問,我們在看論說性的作品時,不就是在接受知識的傳遞嗎?這樣怎么會有行動可言?答案是,當然有,明智的行動就是來自知識。
知識可以用在許多方面,不只是控制自然,發明有用的機器或工具,還可以指導人類的行為,在多種技術領域中校正人類的運作技巧。這里我們要舉的例子是純科學與應用科學的區別,或是像通常非常粗糙的那種說法,也就是科學與科技之間的區別。
有些書或有些老師,只對他們要傳達的知識本身感興趣。這并不是說他們否定知識的實用性,或是他們堅持只該為知識而知識。他們只是將自己限制在某一種溝通或教學方式中,而讓其他人去用別的方式。其他這些人的興趣則在追求知識本身以外的事上,他們關切的是哪些知識能幫忙解決的人生問題。他們也傳遞知識,但永遠帶著一種強調知識的實際應用的觀點。
要讓知識變成實用,就要有操作的規則。我們一定要超越“知道這是怎么回事”,進而明白“如果我們想做些什么,應該怎么利用它”。概括來說,這也就是知與行的區別。理論性的作品是在教你這是什么,實用性的作品在教你如何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或你認為應該做的事。本書是實用的書,而不是理論的書。任何一本指南類的書都是實用的。
任何一本書告訴你要該做什么,或如何去做,都是實用的書。因此,你可以看出來,所有說明某種藝術的學習技巧,任何一個領域的實用手冊,像是工程、醫藥或烹飪,或所有便于分類為“教導性”(moral)的深奧論述,如經濟、倫理或政治問題的書,都是實用的書。我們在后面會說明為什么這類書,一般稱作“規范性”(normative)的書,會在實用類的書中作一個很特別的歸類。
理論性作品的分類照傳統的分法,理論性的作品會被分類為歷史、科學和哲學等等。所有的人都約略知道其間的差異性。但是,如果你要作更仔細的劃分與更精確的區隔時,困難就來了。此刻,我們先避過這樣的危險,作一個大略的說明吧。
以歷史書來說,秘訣就在書名。如果書名中沒有出現“歷史”兩個字,其他的前言等等也會告訴我們這本書所缺的東西是發生在過去—不一定是遠古時代,當然,也很可能是發生在昨天的事。歷史的本質就是口述的故事,歷史是某個特殊事件的知識,不只存在于過去,而且還歷經時代的不同有一連串的演變。歷史家在描述歷史時,通常會帶有個人色彩—個人的評論、觀察或意見。
科學則不會太在意過去的事,它所面對的是可能發生在任何時間、地點的事。科學家尋求的是定律或通則。他要知道在所有的情況或大多的情況中,事情是如何發生的,而不像歷史學家要知道為什么某個特定的事件,會發生在過去某個特定的時間與地點。
科學類的書名所透露的訊息,通常比歷史類的書要少。有時會出現“科學”兩個字,但大部分出現的是心理學、幾何學或物理學之類的字眼。我們必須要知道這本書所談論的主題是哪一類的,像幾何學當然就是科學,而形上學就是哲學的。問題在很多內容并不是一清二楚的,在很多時候,許多科學家與哲學家都將物理學與心理學納入自己研究的范圍。
碰到“哲學”與“科學”這兩個詞時,麻煩就會出現了,因為他們已經被運用得太廣泛了。亞里士多德稱自己的作品《物理學》(Physics)是科學論述,但如果以目前的用法,我們該歸類為哲學類。牛頓將自己偉大的作品定名為《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Mathematical Princ-ples of NaturalPhilosophy),而我們卻認為是科學上的偉大著作。
就像不同的學科有不同的教法一樣,不同的課程也有不同的學習方法。學生對老師的教法,多少要有一些相對的回應。書本與閱讀者之間的關系,跟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是相同的。因此,既然書本所要傳達給我們的知識不同,對我們的指導方式也會不同。如果我們要跟隨這些書本的指導,那就應該學習以適當的態度來閱讀不同的書。
分析閱讀的第二個規則是:使用一個單一的句子,或最多幾句話(一小段文字)來敘述整本書的內容。
這就是說你要盡量簡短地說出整本書的內容是什么。說出整本書在干什么,跟說出這本書是什么類型是不同的(這在規則一已經說明過了)。“干什么”這個字眼可能會引起誤解。從某一方面來說,每一本書都有一個“干什么”的主題,整本書就是針對這個主題而展開。如果你知道了,就明白了這是什么樣的書。但“干什么”還有另一個層面的意思,就是更口語化的意義。我們會問一個人是干什么的,他想做什么等等。所以,我們也可以揣測一個作者想要干什么,想要做什么。找出一本書在干什么,也就是在發現這本書的主題或重點。
其次,是要小心,不要把我們提供給你的那些書的重點摘要,當作是它們絕對又惟一的說明。一本書的整體精神可以有各種不同的詮釋,沒有哪一種一定對。當然,某些詮釋因為夠精簡、準確、容易理解,就是比另一些詮釋好。不過,也有些南轅北轍的詮釋,不是高明得不相上下,就是爛得不相上下。
就算你已經很熟練閱讀技巧了,你也不一定讀每本書都要用上同樣的力氣。你會發現在某些書上運用這些技巧是個浪費。就是最優秀的閱讀者也只會選少數相關的幾本書,依照這個規則的要求做出近似的大綱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對一本書的架構有個粗淺的了解已經很滿意了。你所做的大綱與規則相近的程度,是隨你想讀的書的特質而變化的。
但是不管千變萬化,規則本身還是沒有變。不論你是完全照做,或是只掌握一個形式,你都得了解要如何跟著規則走才行。你要了解,影響你執行這個規則的程度的因素,不光是時間和力氣而已。你的生命是有限的,終有一死。一本書的生命也是有限的,就算不死,也跟所有人造的東西一樣是不完美的。因為沒有一本書是完美的,所以也不值得為任何一本書寫出一個完美的綱要。你只要盡力而為就行了。畢竟,這個規則并沒有要你將作者沒有放進去的東西加在里面。你的大綱是關于作品本身的綱要,而不是這本書要談的主題的綱要。或許某個主題的綱要可以無限延伸,但那卻不是你要為這本書寫的綱要—你所寫的綱要對這個主題多少有點規范。不過,你可不要覺得我們在鼓勵你偷懶。因為就算你真想跟隨這個規則,也還是不可能奮戰到底的。
找出一本書在談些什么的規則:
(1) 依照書本的種類與主題作分類。
(2)用最簡短的句子說出整本書在談些什么。
(3)按照順序與關系,列出全書的重要部分。將全書的綱要擬出來之后,再將各個部分的綱要也一一列出。
(4)找出作者在問的問題,或作者想要解決的問題。
(5) 詮釋作者使用的關鍵字,與作者達成共識。
(6)從最重要的句子中抓出作者的重要主旨。
(7)找出作者的論述,重新架構這些論述的前因后果,以明白作者的主張。
(8)確定作者已經解決了哪些問題,還有哪些是未解決的。在未解決的問題中,確定哪些是作者認為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
在寫作時講求文法與邏輯的技巧,會使作品清晰,容易理解,也是達到目標的一個過程。相對的,在讀者或聽者的立場,修辭的技巧是知道當別人想要說服我們時,我們該如何反應。同樣的,文法及邏輯的技巧能讓我們了解對方在說什么,并準備作出評論。
這么多年來教學生閱讀各種書籍的經驗中,我們發現遵守規則的人少,違反規則的人很多。學生經常完全不知道作者在說些什么,卻毫不遲疑地批評起作者來。他們不但對自己不懂的東西表示反對意見,更糟的是,就算他們同意作者的觀點,也無法用自己的話說出個道理來。
他們的討論,跟他們的閱讀一樣,都只是些文字游戲而已。由于他們缺乏理解,無論肯定或否定的意見就都毫無意義,而且無知。就算是暫緩評論,如果對自己暫緩評論的內容是些什么并不明所以的話,這種暫緩的立場也不見得有什么高明。
在以下的兩種狀況中,你要特別注意閱讀的規則。如果一本書你只讀了一部分,就更難確定自己是不是了解了這本書,在這時候你的批評也就要更小心。還有時候,一本書跟作者其他的書有關,必須看了那本書之后才能完全理解。在這種情況中,你要更小心說出“我懂了”這句話,也要更慢慢地舉起你評論的長矛。
把談話當作是戰爭的人,要贏得戰爭就得為反對而反對,不論自己對錯,都要反對成功。抱持著這種心態來閱讀的人,只是想在書中找出反對的地方而已。這些好辯的人專門愛在雞蛋里挑骨頭,對自己的心態是否偏差,則完全置之不顧。讀者在自己書房和一本書進行對話的時候,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去贏得這場爭辯。他可以掌控全局。作者也不在現場為自己辯護。如果他想要作者現身一下的虛榮,他可以很容易就做到這一點。他幾乎不必讀完全書就能做到。他只要翻一下前面幾頁就夠了。
但是,如果他了解到,在與作者—活著或死了的老師—對話中,真正的好處是他能從中學到什么;如果他知道所謂的贏只在于增進知識,而不是將對方打敗,他就會明白爭強好辯是毫無益處的。我們并不是說讀者不可以極端反對或專門挑作者的毛病,我們要說的只是:就像他反對一樣,他也要有同意的心理準備。不論要同意還是反對,他該顧慮的都只有一點—事實,關于這件事的真理是什么。
如果我們也是這樣的觀點,我們不會—也寫不出這本書來。相反的,我們認為知識是可以溝通傳達的,爭議可以在學習中獲得解決。如果真正的知識(不是個人的意見)是爭議的焦點,那么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些爭議或者只是表面的,借由達成共識或心智的交流就可以消除,或者就算真正存在,仍然可以借由長期的過程以事實與理性來化解。有理性的爭議方法就是要有長久的耐心。簡短來說,爭議是可爭辯的事物。除非雙方相信透過相關證據的公開,彼此可以借由理性來達成一種理解,進而解決原始的爭議議題,否則爭議只是毫無意義的事。
第一:要求讀者先完整地了解一本書,不要急著開始批評。
第二:懇請讀者不要爭強好辯或盲目反對。
第三:將知識上的不同意見看作是大體上可以解決的問題。這個規則再進一步的話,就是要求讀者要為自己不同的意見找到理論基礎,這樣這個議題才不只是被說出來,而且會解釋清楚。只有這樣,才有希望解決這個問題。
只有當雙方都了解對方所說的內容時,關于事實或方向的議題—關于一件事是什么或該如何做的議題—才是真實的。在討論一件事時,雙方都要對文字上的應用沒有意見之后,才能談到同意或不同意的觀點。這是因為(不是盡管),當你透過對一本書的詮釋理解,與作者達成了共識之后,才可以決定同意他的論點,或是不同意他的立場。
分析閱讀的三階段現在我們已經大致完成了分析閱讀的舉證與討論。我們現在要把所有的規則按適當的次序,用合宜的標題寫出來:
一、分析閱讀的第一階段:找出一本書在談些什么的規則
(1)依照書的種類與主題來分類。
(2)使用最簡短的文字說明整本書在談些什么。
(3)將主要部分按順序與關聯性列舉出來。將全書的大綱列舉出來,并將各個部分的大綱也列出來。
(4)確定作者想要解決的問題。
二、分析閱讀的第二階段:診釋一本書的內容規則
(5)診釋作者的關鍵字,與他達成共識。
(6)由最重要的句子中,抓住作者的重要主旨。
(7)知道作者的論述是什么,從內容中找出相關的句子,再重新架構出來。
(8)確定作者已經解決了哪些問題,還有哪些是沒解決的。再判斷哪些是作者知道他沒解決的問題。
三、分析閱讀的第三階段:像是溝通知識一樣地評論一本書的規則
A.智慧禮節的一般規則
(9)除非你已經完成大綱架構,也能詮釋整本書了,否則不要輕易批評。(在你說出:“我讀懂了!”之前,不要說你同意、不同意或暫緩評論。)
(10)不要爭強好勝,非辯到底不可。
(11)在說出評論之前,你要能證明自己區別得出真正的知識與個人觀點的不同。
B.批評觀點的特別標準
(12)證明作者的知識不足。
(13)證明作者的知識錯誤。
(14)證明作者不合邏輯。
(15)證明作者的分析與理由是不完整的。
除了書籍本身之外,任何輔助閱讀我們都可以稱作是外在的閱讀。所謂“內在閱讀”(intrinsicreading),意思是指閱讀書籍的本身,與所有其他的書都是不相關的。而“外在閱讀”(extrinsicreading)指的是我們借助其他一些書籍來閱讀一本書。到目前為止,我們故意避免談到外在的輔助閱讀。我們前面所談的閱讀規則,是有關內在閱讀的規則—并不包括到這本書以外的地方尋找意義。有好幾個理由讓我們堅持到現在,一直將焦點集中在身為讀者的基本工作上—拿起一本書來研究,運用自己的頭腦來努力',不用其他的幫助。但是如果一直這樣做下去,可能就錯了。外在閱讀可以幫上這個忙。有時候還非要借助外在閱讀,才能完全理解一本書呢!
外在的輔助來源可以分成四個部分:
第一,相關經驗。
第二,其他的書。
第三,導論與摘要。
第四,工具書。
當你在閱讀任何一種實用書時,一定要問你自己兩個主要的問題。
第一:作者的目的是什么?
第二:他建議用什么方法達到這個目的?
以原理為主的書要比以規則為主的書還要難回答這兩個問題。在這些書中,目的與方法可能都不很明顯。但如果你想要了解與評論實用性的書,就必須回答這兩個問題。
你可以知道為什么實用書的作者多少都是個雄辯家或宣傳家。因為你對他作品最終的評斷是來自你是否接受他的結論.與他提議的方法。這完全要看作者能不能將你引導到他的結論上。要這么做,他討論的方法必須要能打動你的心智。他可能必須激起你的情緒反應,左右你的意志。這并沒有錯,也沒有惡意。這正是實用書的特性,一個人必須要被說服,以采取特定的思想與行動。實際的思考與行動除了需要理智以外,情感也是重要的因素。沒有人可以沒有受到感動,卻認真采取實際評論或行動的。如果可以的話,這個世界可能會比較美好,但一定是個不同的世界。一本實用書的作者認知不到這一點,就不算成功。一位讀者如果認知不到這一點,就像買了一堆貨物,卻不知道自己買了些什么。
一個人如果真正讀懂了一本實用的書,他知道這本書的基本共識、主旨、論述是什么,就能覺察出作者的雄辯。他會覺察到某一段話是“情緒用字”。他知道自己是被說服的對象,他有辦法處理這些訴求的重點。他對推銷有抵抗力,但并不是百分之百的需要。對推銷有抵抗力是好的,能幫你避免在匆忙又欠考慮的情況下買東西。但是,一個讀者如果完全不接受所有內容的訴求,那就不必閱讀實用性的書了。另外還有一個重點。因為實用問題的特性,也因為所有實用作品中都混雜了雄辯,作者的“性格”在實用書中就比理論書中還要來得重要。
你在讀一本數學用書時,用不著知道作者是誰。他的理論不是好就是壞,這跟他的人格怎樣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為了要了解與評斷一本道德的論述、政治論文或經濟論著,你就要了解一點作者的人格、生活與時代背景。譬如在讀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之前,就非常需要知道希臘的社會背景是奴隸制的。同樣的,在讀《君主論》之前,就要知道馬基雅維里當時意大利的政治情況,與他跟美第奇家族的關系。因此,在讀霍布斯的《利維坦》一書時,就要了解他生活在英國的內戰時期,社會中充滿暴力與混亂,使整個時代都沉浸在悲哀的病態之中。
(1)小說的要素是插曲、事件、角色與他們的思想、言語、感覺及行動。這些都是作者所創造出來的世界中的要素。作者操縱著這些要素的變化來說故事。這些要素就是邏輯作品中的共識。就像你要跟邏輯作品的作者達成共識一樣,你也要能熟知每個事件與人物的細節。如果你對角色并不熟悉,也無法對事件感同身受,你就是還沒有掌握到故事的精髓。
(2)共識與主旨有關。小說的要素與整個表現的場景或背景有關。一個富有想像力的作者創造出一個世界來,他的角色在其中“生活,行動,有自己的天地。”因此,閱讀小說時類似指導你找出作者主旨的規則,可以說明如下:在這個想像的世界中賓至如歸。知道一切事件的進行,就像你親臨現場,身歷其境。變成其中的一個成員,愿意與其中的角色做朋友,運用同情心與洞察力參與事件的發生,就像你會為朋友的遭遇所做的事一樣。如果你能這么做,小說中的要素便不會再像一個棋盤上機械式移動的孤單棋子,你會找出其間的關聯性,賦予他們真正存活的活力。
3)如果說論說性作品中有任何活動,那就是論述的發展。由證據與理由到結構的一個邏輯性的演變。在閱讀這樣的一本書時,必須追蹤論述的發展。先找出共識與主旨之后,然后分析其推論。而在詮釋小說的閱讀中,也有類似的最后一個規則。你對角色都熟悉了,你加人了這個想像的世界,與他們生活在一起,同意這個社會的法律,呼吸同樣的空氣,品味同樣的食物,在同樣的高速公路上旅行。現在,你一定要跟隨他們完成這場探險。這些場景或背景,社會的組合,是小說中各個要素之間靜態的聯系(如同主旨一樣)。而情節的披露(如同論述或推論)是動態的聯系。亞里士多德說情節是一個故事的靈魂。要把一個故事讀好,你就要能把手指放在作者的脈搏上,感覺到每一次的心跳。
另一個提醒:前面所說的規則主要適用于小說與戲劇。引申到有故事敘述的抒情詩,也同樣適用。沒有故事敘述的抒情詩,仍然可以適用這個規則,只是沒那么貼切。一首抒情詩是在呈現一個具體的經驗,就像一個長篇故事一樣,想要在讀者心中重新塑造這種經驗。就算最短的詩里也有開始,過程與結束。就像任何經驗都有時間順序一樣,無論多么短暫飄渺的經驗都是如此。在短短的抒情詩中,雖然角色可能非常少,但至少永遠有一個角色—詩人本身。第三,也是最后一個,小說的閱讀批評規則是什么?你可能記得我們在論說性作品中作的區隔,也就是根據一般原理所作的批評,與根據個人特殊觀點所作的評論—特殊評論。根據一般原理的部分,只要作一點變化就行了。在論說性作品中,這個規則是:在你還不了解一本書之前,不要評論一本書—不要說你同意或反對這個論點。所以在這里,類似的規則是:在你衷心感激作者試著為你創造的經驗之前,不要批評一本想像的作品。
有些讀者碰到自己真正喜歡的小說時,會想把閱讀的時間拉長,好盡情地品味,浸淫在其中。在這樣的情況中,他們可能并不想借著閱讀小說,來滿足他們對一些未知事件或角色的了解。在后面我們會再談到這一點。我們的建議是要讀得很快,而且全神投人。我們說過,最重要的是要讓想像的作品在你身上發生作用。這也就是說,讓角色進入你的心靈之中,相信其中發生的事件,就算有疑惑也不要懷疑。在你了解一個角色為什么要做這件事之前,不要心存疑慮。盡量試著活在他的世界里,而不是你的世界,這樣他所做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了。除非你真的盡力“活在”這樣的虛構世界中,否則不要任意批評這個世界。
傳記有很多種類型。“定案本”(definitive)的傳記是對一個人的一生作詳盡完整的學術性報告,這個人重要到夠得上寫這種完結篇的傳記。定案本的傳記絕不能用來寫活著的人。這類型的傳記通常是先出現好幾本非定案的傳記之后,才會寫出來。而那些先出的傳記當中總會有些不完整之處。在寫作這樣的傳記時,作者要閱讀所有的資料及信件,還要查證大批當代的歷史。因為這種收集資料的能力,與用來寫成一本好書的能力不同,因此“定案本”的傳記通常是不太容易閱讀的。這是最可惜的一點。一本學術性的書不一定非要呆板難讀不可。鮑斯韋爾(Boswell)的《約翰遜傳》(Life ofJohnson)就是一本偉大的傳記,但卻精彩絕倫。這確實是一本定案本的傳記(雖然之后還出現了其他的約翰遜傳記),但是非常獨特有趣。一本定案本的傳記是歷史的一部分—這是一個人和他生活的那個時代的歷史,就像從他本人的眼中所看到的一樣。應該用讀歷史的方法來讀這種傳記。“授權本”(authorized)傳記又是另一回事了。這樣的工作通常是由繼承人,或是某個重要人物的朋友來負責的。因為他們的寫作態度很小心,因此這個人所犯的錯,或是達到的成就都會經過潤飾。有時候這也會是很好的作品,因為作者的優勢—其他作者則不見得—能看到所有相關人士所掌控的資料。當然,授權本的傳記不能像定案本的傳記那樣受到相同的信任。讀這種書不能像讀一般的歷史書一樣,讀者必須了解作者可能會有偏見—這是作者希望讀者能用這樣的想法來看書中的主角,這也是他的朋友希望世人用這樣的眼光來看他。
授權本的傳記是一種歷史,卻是非常不同的歷史。我們可以好奇什么樣利害關系的人會希望我們去了解某一個人的私生活,但我們不必指望真正了解這個人的私生活真相。在閱讀授權本的傳記時,這本書通常在告訴我們有關當時的時代背景,人們的生活習慣與態度,以及當時大家接受的行為模式—關于不可接受的行為也同時作了點暗示及推論。如果我們只讀了單方面的官方傳記,我們不可能真的了解這個人的真實生活,就像我們也不可能指望了解一場戰役的真相一樣。要得到真相,必須要讀所有正式的文件,詢問當時在場的人,運用我們的頭腦從混亂中理出頭緒來。定案本的傳記已經做過這方面的工作了,授權本的傳記(幾乎所有活著的人的傳記都屬于這一種)還有很多要探索的。
這里還有一個重要的提醒。無論這類書,尤其是自傳,揭露了多少有關作者的秘密,我們都用不著花上一堆時間來研究作者并未言明的秘密。此外,由于這種書比較更像是文學小說,而不是敘事或哲學的書,是一種很特別的歷史書,因此我們還有一點點想提醒大家的地方。當然,你該記得,如果你想知道一個人的一生,你就該盡可能去閱讀你能找到的資料,包括他對自己一生的描述(如果他寫過)。閱讀傳記就像閱讀歷史,也像閱讀歷史的原因。
任何一種語言都是一種溝通的媒介,借著語言人們能彼此了解共同的主題。一般日常談話的主題不外是關于情緒上的事情或人際關系。其實,如果是兩個不同的人,對于那樣的主題彼此未必能完全溝通。但是不同的兩個人,撇開情緒性的話題,卻可以共同理解與他們無關的第三種事件,像電路、等腰三角形或三段論法。原因是當我們的話題牽涉到情緒時,我們很難理解一些言外之意。數學卻能讓我們避免這樣的問題。只要能適當地運用數學的共識、主旨與等式,就不會有情緒上言外之意的問題。除此之外,也沒有人告訴我們,至少沒有早一點告訴我們,數學是如何優美、如何滿足智力的一門學問。如果任何人愿意費點力氣來讀數學,要領略數學之美永遠不嫌晚。你可以從歐幾里得開始,他的《幾何原理》是所有這類作品中最清晰也最優美的作品。
孩子是天生的發問者。并不是因為他提出的問題很多,而是那些問題的特質,使他與成人有所區別。成人并沒有失去好奇心,好奇心似乎是人類的天生特質,但是他們的好奇心在性質上有了轉化。他們想要知道事情是否如此,而非為什么如此。但是孩子的問題并不限于百科全書中能解答的問題。
閱讀哲學的提示
到目前為止,讀者應該很清楚在閱讀任何哲學作品時,最重要的就是要發現問題,或是找到書中想要回答的問題。這些問題可能詳細說明出來了,也可能隱藏在其中。不管是哪一種,你都要試著找出來。作者會如何回答這些問題,完全受他的中心思想與原則的控制。在這一方面作者可能也會說明出來,但不一定每本書都如此。我們前面已經引述過巴茲爾·威利的話,要找出作者隱藏起來、并未言明的假設,是多么困難—也多么重要的—事情。這適用于每一種作品。運用在哲學書上尤其有力。偉大的哲學作品不至于不誠實地隱藏起他們的假設,或是提出含混不清的定義或假定。一位哲學家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他能比其他的作者解說得更淋漓盡致。此外,偉大的哲學家在他的作品背后,都有自己特定的中心思想與原則。你可以很容易就看出他是否清楚地寫在你讀的那本書里。但是他也可能不這么做,保留起來在下一本書里再說明白。也可能他永遠都不會明講,但是在每本書里都有點到。
哲學討論的基本詞義就像科學作品一樣,當然是抽象的。其實,任何具有共通性的知識,除了抽象的詞義外,無從表達。抽象并沒什么特別難的。我們每天都在運用,也在各談話中運用這些抽象詞義。不過,似乎很多人都為“抽象”或“具體”的用詞而感到困擾。每當你一般性地談到什么事情,你就使用抽象的字眼。你經由感官察覺到的永遠是具體與個別的,而你腦中所想的永遠是抽象又普遍的。要了解一個“抽象的字眼”,就要掌握這個字眼所表達的概念。所謂你對某件事“有了概念”,也就是你對自己具體經驗到的某些事情的普遍性層面有了了解。你不能看到,碰觸到,甚或想像到這里所謂的普遍性層面。如果你做得到,那么感官與思想就毫無差別了。人們總想想像出是什么概念在困擾他們,最后卻會對所有抽象的東西感到絕望。
在閱讀科學作品時,歸納性的論證是讀者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在哲學作品中也是一樣,你一定要很注意哲學家的原則。這很可能是一些他希望你跟他一起接受的假設,也可能是一些他所謂的自明之理。假設的本身沒有問題。但就算你有自己相反的假設,也不妨看看他的假設會如何導引下去。假裝相信一些其實你并不相信的事,是很好的心智訓練。當你越清楚自己的偏見時,你就越不會誤判別人的偏見了。另外有一種原則可能會引起困擾。哲學作品幾乎沒有不陳述一些作者認為不證自明的主旨。這種主旨都直接來自經驗,而不是由其他主旨證明而來。要記住的是,我們前面已經提過不只一次,這些來自哲學本身的經驗,與科學家的特殊經驗不同,是人類共同的經驗。哲學家并沒有在實驗室中工作,也不做田野研究調查。因此要了解并測驗一位哲學家的主要原則,你用不著借重經由方法調查而獲得的特殊經驗,這種額外的助力。他訴求的是你自己的普通常識,以及對你自己所生存的這個世界的日常觀察。
換句話說,你在閱讀哲學書時要用的方法,就跟作者在寫作時用的方法是一樣的。哲學家在面對問題時,除了思考以外,什么也不能做。讀者在面對一本哲學書時,除了閱讀以外,什么也不能做—那也就是說,要運用你的思考。除了思考本身外,沒有任何其他的幫助。這種存在于讀者與一本書之間的必要的孤獨,是我們在長篇大論討論分析閱讀時,一開始就想像到的。因此你可以知道,為什么我們在敘述并說明閱讀的規則、認為這些規則用在哲學書上的時候,會比其他書來得更適用。 ※厘清你的思緒一本好的哲學理論的書,就像是好的科學論文,不會有滔滔雄辯或宣傳八股的文字。你用不著擔心作者的“人格”問題,也不必探究他的社會或經濟背景。不過,找一些周詳探討過這個問題的其他偉大的哲學家的作品來讀,對你來說會有很實際的幫助。在思想的歷史上,這些哲學家彼此之間已經進行了長久的對話。在你確認自己能明白其中任何一人在說些什么之前,最好能仔細傾聽。
哲學家彼此意見往往不合這一點,不應該是你的困擾。這有兩個原因。第一,如果這些不同的意見一直存在,可能就指出一個沒有解決,或不能解決的大問題。知道真正的奧秘所在是件好事。第二,哲學家意見合不合其實并不重要,你的責任只是要厘清自己的思路。就哲學家透過他們的作品而進行的長程對話,你一定要能判斷什么成立,什么不成立才行。如果你把一本哲學書讀懂了—意思是也讀懂了其他討論相同主題的書—你就可以有評論的立場了。
教義神學與哲學則不同,因為教義神學的首要原則就是某個宗教的教徒所信奉的經文。教義神學永遠依賴教義與宣揚教義的宗教權威人士。如果你沒有這樣的信仰,也不屬于某個教派,想要把教義神學的書讀好,你就得拿出讀數學的精神來讀。但是你得永遠記住,在有關信仰的文章中,信仰不是一種假設。對有信仰的人來說,那是一種確定的知識,而不是一種實驗性的觀點。
有一種很有趣的書,一種閱讀方式,是我們還沒提到的。我們用“經書"(canonical)來稱呼這種書,如果傳統一點,我們可能會稱作“圣"(sacred)或“神書”(holy)。但是今天這樣的稱呼除了在某些這類書上還用得著之外,已經不適用于所有這類書籍了。一個最基本的例子就是《圣經》。這本書不是被當作文學作品來讀,而是被當作神的話語來讀。
閱讀《圣經》的問題 — 如果你相信那是神的話語 — 是閱讀領域中最困難的一個問題。有關如何閱讀《圣經》的書,加起來比所有其他指導閱讀的書的總和還多。所謂上帝的話語,是人類所能閱讀的作品中最困難的一種,而如果你真的相信那是上帝的話語,對你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一種。信徒閱讀這本書要付出的努力和難度成正比。至少在歐洲的傳統中,《圣經》是一本有多重意義的書。在所有的書籍中,那不只是讀者最廣泛,同時也是被最仔細地閱讀的一本書。
絕大部分社會科學看起來都像是非常容易閱讀的作品。這些作品的內容通常取材自讀者所熟悉的經驗—在這方面,社會科學就跟詩與哲學一樣—論說的方式也經常是敘述式的,這對讀過小說與歷史的讀者來說都很熟悉。此外,我們都已經很熟悉社會科學的術語,而且經常在使用。諸如文化(比較文化、反文化、次文化)、集團、疏離、地位、輸入/輸出、下層結構、倫理、行為、共識等很多這樣的術語,幾乎是現代人交談與閱讀時經常會出現的字眼。
閱讀社會科學的困難處說來矛盾,我們前面所說的讓社會科學看來很容易閱讀的因素,卻也是讓社會科學不容易閱讀的因素。譬如我們前面所提到的最后一個因素—你身為一個讀者,要對作者的觀點投人一些看法。許多讀者擔心,如果承認自己與作者意見不合,而且客觀地質疑自己閱讀的作品,是一種對自己投人不忠的行為。但是,只要你是用分析閱讀來閱讀,這樣的態度是必要的。我們所談的閱讀規則中已經指出了這樣的態度,至少在做大綱架構及詮釋作品的規則中指出過。如果你要回答閱讀任何作品都該提出的頭兩個問題,你一定要先檢查一下你自己的意見是什么。如果你拒絕傾聽一位作者所說的話,你就無法了解這本書了。社會科學中熟悉的術語及觀點,同時也造成了理解上的障礙。許多社會科學家自己很清楚這個問題。他們非常反對在一般新聞報導或其他類型的寫作中,任意引用社會科學的術語及觀點。譬如國民生產總值(GNP Gross NationalProduct)這個概念,在嚴肅的經濟作品中,這個概念有特定限制的用法。但是,一些社會科學家說,許多記者及專欄作者讓這個概念承擔了太多的責任。他們用得太浮濫,卻完全不知道真正的意義是什么。顯然,如果在你閱讀的作品中,作者將一個自己都不太清楚的詞句當作是關鍵字,那你一定也會跟著摸不著頭腦的。
讓我們把這個觀點再說明清楚一點。我們要先把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物理、化學等—區分出來。我們已經知道,科學作品(指的是后面那種“科學”)的作者會把假設與證明說得十分清楚,同時也確定讀者很容易與他達成共識,并找到書中的主旨。因為在閱讀任何論說性作品時,與作者達成共識并找到主旨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科學家的作法等于是幫你做了這部分的工作。不過你還是會發現用數學形式表現的作品很難閱讀,如果你沒法牢牢掌握住論述、實驗,以及對結論的觀察基礎,你會發現很難對這本書下評論—也就是回答“這是真實的嗎?”“這本書與我何干?”的問題。然而,有一點很重要的是,閱讀科學作品要比閱讀任何其他論說性作品都來得容易。換句話說,自然科學的作者必須做的是“把他的用語規定出來”—這也就是說,他告訴你,在他的論述中有哪些基本的詞義,而他會如何運用。這樣的說明通常會出現在書的一開頭,可能是解釋、假設、公理等等。既然說明用語是這個領域中的特質,因此有人說它們像是一種游戲,或是有“游戲的架構”。說明用語就像是一種游戲規則。如果你想打撲克牌,你不會爭論三張相同的牌,是否比兩對的牌要厲害之類的游戲規則。如果你要玩橋牌,你也不會為皇后可以吃杰克(同一種花色),或是最高的王牌可以吃任何一張牌(在定約橋牌中)這樣的規則而與人爭辯。同樣地,在閱讀自然科學的作品時,你也不會與作者爭辯他的使用規則。你接受這些規則,開始閱讀。
你也可以繼續閱讀下部分,掌握主題閱讀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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