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爹說:“來、來、來吃魚,一會都涼了,”說著,夾了一塊魚肉放在了奶奶碗里;奶奶在那貓個腰,手里拿塊去了胡嘎巴的苞米面餑餑,用手掰著往嘴里送呢,苞米面餑餑在嘴里抿了抿了地。奶奶沒有牙。爹爹又夾了一塊魚肉,說:“老伴吃魚,”放在了老婆子盤子里,然后夾了一塊魚肉放在了自己嘴里;石頭站了起來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小翠盤里,又夾了一塊放在蘭蘭盤子里;嫂子用筷子把魚翻過來,夾了一塊魚肉放在石頭盤子里,給老公夾一塊,自己夾一塊,一盤子魚吃的差不多了。
小翠左手拿著苞米面大餅子,右手拿著一棵大蔥,大蔥頭上蘸著農(nóng)家醬,嘴嚼著說:“大娘我就愛吃農(nóng)村大鍋貼的大屏子,好吃還甜,特別是那大屏子上的胡嘎巴兒,特別好吃,有一股特殊的味道,說不上來,就是好吃。我家蒸的苞米面餑餑可不好吃,農(nóng)村吃的都是新糧食,我們城里吃的都是陳糧食。”石頭爹聽了高興了,說:“小翠說的對,我們農(nóng)村的糧食就是好吃,比如說大米吧,新大米下來時,蒸出來那飯,噴香,上面還有一層油,油亮油亮的,離老遠就能聞到香味。城里那大米行嗎?都是陳舊的不一定放幾年了呢。”小翠說:“大爺,下次我來您給我燜一鍋新大米干飯吃。”石頭哥正在吃燒茄子呢,聽著了,說:“下次你來我給你蒸一鍋新大米干飯吃,我最會蒸飯。”又說:“咱們農(nóng)村實際挺好的,比如說吃水吧,咱們吃的是井水,是甜的,市里吃的自來水有一股藥味,再有我們農(nóng)村都有菜園子,吃的菜新鮮還不用花錢,隨時隨地想吃啥吃啥,城里就不行,什么都得花錢買。”這時石頭嫂子生氣的說:“得了吧你”;用手搥了自己老公一下。轉(zhuǎn)過臉對著小翠笑著說:“你別聽他的,他啥也不懂,”又說:“聽說礦上下井工人,一個月能掙七、八拾塊錢,是真的嗎?”小翠自豪的說:“我爸一個月就掙八十多塊錢,我爸是井下八級大木匠,一個人養(yǎng)活全家八口人,你們農(nóng)村能行嗎?能動彈的都得下地干活。”石頭把雞膀子放下,說:“掙得真多呀,大級工,”又說:“趕明兒我也得下井掙錢去,咱們這農(nóng)村太窮了。”那邊石頭娘著急了,說:“你可不能去下井、太危險,下井的人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你沒看見那些井下工人嗎?從井下一上來就往酒館跑,大吃大喝一頓,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上來,你別看他們掙得多,一個個都是窮光蛋,不攢錢,有今天沒明天,醉生夢死。”小翠笑了,說:“大娘這回您也承認農(nóng)村好了吧?”這時石頭娘眨巴、眨巴眼睛,說:“我不是說農(nóng)村好,我是說下井危險,”這時石頭嫂子站起來搶著說:“我寧可砸死也不在這農(nóng)村受這洋罪,苦難的歲月沒頭沒腦,我要吃好的、穿好的、不挨累。”這時,蘭蘭在一邊,臉有些微紅小聲的說:“我也要找一個市里的對象,”石頭娘更急了,本打算勸小翠,這回弄得,兒子要下井當工人,大媳婦要撇下老公找個下井工人,蘭蘭又要上市里找對象,這不是事與愿違,弄巧成拙了嗎?
石頭哥哥給奶奶夾了一大塊雞蛋餅,自己夾了幾塊辣椒干豆腐吃了,把酒壺拿起來給爹媽倒上,回來給媳婦也倒上,看著蘭蘭正就著燒茄子吃苞米面大餅子呢;石頭操起雞蛋炒柿子盤子往小翠盤里撥了三分之一,自己撥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給蘭蘭倒盤子里了。哥哥舉著酒壺又說:“石頭,你們?nèi)齻€也喝點吧,”石頭看看娘——說:“行”;蘭蘭說:“不行!我不會喝”;小翠說:“不行!不行!我沒喝過酒。”嫂子說:“行!我給你們倒。”嫂子拿起酒壺,說:“你們把碗里的水都倒了,”仨人拿起碗把剩下的水都倒掉了,先給石頭倒。一倒沒酒了,石頭急忙進屋取出一個大綠肚瓶子,自己剛想倒,嫂子說:“不行,得我給你們倒酒,”三只大碗都擺開了,嫂子接過大綠肚瓶子從小翠開始倒酒;全桌的人都在看著。這邊嫂子正倒呢;那邊小翠說:“不行不行,”沒等說完呢,半碗酒倒進去了。緊挨著石頭、蘭蘭都倒了這么些酒。蘭蘭說:“我可喝不了這些酒,”嫂子說:“別看我已經(jīng)喝了那么些酒,我還倒和你們那些酒,”說著把酒盅里的酒一飲而盡,把酒盅往旁邊一推,把奶奶旁邊的一只二大碗拿來;奶奶坐在那低著頭直打盹;就聽著“咚!咚!咚!”也倒了半碗酒。
嫂子端起了酒碗,說:“來!”一回頭,看見自己老公面前的小酒盅,一立瞪眼珠,說:“哎!你怎么沒換酒杯呀?”老公尷尬地坐在那看著媳婦說不出話來,媳婦趕緊把酒碗放下,又說:“快!快!快!”說著把爹面前的一只二大碗拿過來,把空酒盅往旁邊一推,把碗放到了自己老公面前,哈腰操起大綠肚瓶子,不由分說,也倒了半二大碗酒。這回嫂子端起了酒碗站起來,說:“咱們哥幾個干一個”;哥哥、小翠、石頭、蘭蘭也都站起來了;說著,嫂子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哥哥喝了一口:石頭喝了一口;蘭蘭剛沾一點邊,就咳嗽起來了;小翠加小心試驗著小嘴對著碗邊抿了一點,吧嗒、吧嗒嘴,立刻就張開了嘴,辣的用手直扇風,擠眉弄眼的,眼淚都出來了。這時坐在一旁的爹爹說話了:“看看怎么樣,不行吧,別喝了,”嫂子又站了起來,說:“哪有像她倆那么喝酒的,往嘴里抿點酒,還吧嗒、吧嗒嘴,嘗嘗味,那不辣怎么地,誰那么吃酒誰都辣呀,”又說:“小翠、蘭蘭,嫂子教你們兩喝酒,”說著又把酒碗舉起來了,嘴對著碗邊兩手一?,一大口酒“咕嚕”進肚了,嗆得老半天沒上來氣,嗓子里“啊——啊——”的直拉弦,酒撒了一身。咳了好一會,說:“喝——酒不能——用嘴嘗味,要——用鼻子聞味,也——不能——嚼,像——喝水似地一仰脖,進肚。”又說:“你們倆——再——來一次,”這回小翠和蘭蘭又端起來酒碗,蘭蘭喝了一口,又沒咽進去,急忙吐出來了,又咳嗽起來了;小翠喝了一口急忙咽肚,感覺肚子里熱辣辣的,然后渾身冒火,立刻滿臉通紅,石頭扭過頭看著小翠,說:“怎么樣?”小翠說:“沒事,”說著,拿起筷子夾了兩筷頭粉皮黃瓜涼菜吃了。嫂子坐在那看著小翠,在喘氣,蘭蘭看著奶奶坐在那直打盹,站起來說:“我把奶奶送屋去,”來到奶奶身旁,說:“奶奶我扶您進屋,”說著,扶起奶奶往屋里走。小翠剛想站起來,蘭蘭說:“不用你,我扶奶奶進屋就行,你在這吃吧。”小翠又坐了回來,哥哥看看在座的,說:“咱們還得喝呀,”于是舉起酒碗說:“干,”哥哥喝了一口,爹爹干了;哥哥找酒瓶子,嫂子把酒瓶子遞過來,哥哥接過來酒瓶子給爹爹滿上酒;石頭端起酒碗沖著小翠說:“咱兩喝一口,”小翠高興了,說:“行,”娘瞅著他倆氣的鼓鼓地。嫂子在那邊不愿意了,說:“不——帶——我呀?”小翠說:“帶,咱們?nèi)齻€,”于是三個人喝了一口。看小翠臉紅的像個大蘋果,嫂子臉煞白瞇縫著眼;嫂子本來眼睛就是長長的,這一瞇縫,眼睛成了一條線了。嫂子臉對著小翠的臉,說:“小——小翠啊,我——我和你說吧,”喘著粗氣,“我——要——不——是嫁給你哥,我——早——就找一個市里的了,哪能在這——挨累受苦呢。”說完夾了兩口咸鴨蛋在嘴里抿了抿了,小翠說:“我才不管他是工人農(nóng)民呢,只要兩人相愛就行。”石頭也說:“是,兩人好就行,不管他是城市的還是農(nóng)村的,”小翠端起了酒碗說:“來咱們喝一個,”嫂子端起碗,這時石頭哥搶過來自己媳婦酒碗說:“你別喝了,你喝多了,”嫂子一把奪過來,說:“你——別管我,我——沒喝多,”晃晃悠悠地舉起了碗,說:“來——喝——喝”;說著趴在了桌子上。小翠還在那端著碗呢,石頭也陪著喝了一口。石頭娘在那邊無可奈何的說:“現(xiàn)在這孩子都不聽話了,都有主意。”這時小翠靠在石頭身上,胳膊摟著石頭的大脖子,深情地說:“我和石頭是真心相愛的,從小就在一起,誰也不能分散我們。”石頭娘說:“都喝多了,撤吧。”爹站了起來到房后,裝了一籃子土豆挎回來,放在桌凳旁邊,從香瓜筐里撿出幾個香瓜放到土豆籃子里,說:“石頭,挎著籃子和小翠一起送家去。”小翠靠著石頭,石頭挎著籃子,倆人一走一晃地往小翠家走。石頭娘看著他倆的背影從肺腑里發(fā)出一聲:“嗨——?”
石頭送小翠回到家,推門進入小翠家的小賣店,媽媽坐在小賣店里的炕沿上。小翠走到墻邊坐在炕上,石頭把籃子放在地上,小翠媽說:“這是上哪去了,滿臉通紅,喝酒了吧?”石頭說:“大嬸,小翠幫我家起土豆,中午在我家吃點飯,喝了一點酒,”媽媽說:“這孩子,從來沒喝過酒,今天怎么還喝起酒來了,”小翠說:“媽媽,沒喝多,”媽媽說:“石頭,坐吧,”說著媽媽站起來了,石頭說:“不了,回去還有事呢,”說著轉(zhuǎn)身往外走,小翠媽急忙哈腰說:“慢著,把籃子帶回去,”又說:“還拿來這么些香瓜土豆,謝謝你爹和你娘。”說著把土豆籃子倒出來,遞給石頭,石頭接過籃子說:“不客氣,”看了一眼小翠,小翠也看著他,回頭就走了。這一切小翠娘都看在了眼里,說:“石頭是個好孩子,”小翠心想:“是時候了,我該把我和石頭的關(guān)系公開了。”于是,小翠和媽說:“媽!你看石頭怎么樣?”媽說:“你指的是啥?,”小翠說:“什么都行,”媽說:“石頭是我看著從小長大的,這孩子仁義,忠厚老實,”小翠說:“我們兩已經(jīng)處對象了,”媽說:“我早就看出來了,不過石頭是農(nóng)村的,不知道你爸能不能同意,”小翠哀求媽媽說:“媽媽你好好和爸爸說說,俺們倆不能分開,俺們倆從小就在一起,”媽媽說:“我試試看看吧,你爸那個驢脾氣,誰也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