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1、
? 冬季的夜晚,鄉村萬物闃寂,除了人的趣味,幾乎找不到其它自然趣味,那些不愿和人類接近的動物,大多在長眠,躲在不為人知自認為很安全不被打擾的地方。人們只能意外中會發現它們奇妙的藏身之處才恍然大悟,這些精能的小東西。但,人們不見得甘于這種寂寞和無趣落落清歡,他們在安靜的幻覺中能聽到遙遠無數的春夏躁鳴,只要用心辨別,似乎它們都在,它們一刻也沒有遠離人類的生活,它們,契合著歷法,對峙寒冬。由此看來,人類認為從歷法出現開始懂和使用歷法的文明發現是多么荒謬與滯后的發現,人類正是從歷法文明走進生活開始丟失了自身的歷法。
? 鄉里人對文明是模糊的,對生存是清晰的。
? 火盆前的蔡順澄第一次開始領悟,很可能兩個人的他和黃曉慧才是自己人生劇本的社會背景,而父母、孩子、鄰里、親朋、鄉友是這個劇本里的片段,這些片段,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生活情感,或溫馨,或驕傲,或歡樂,或意義,亦或是煩惱與迷茫,失望與失落。人生就是一場情感的歷程,被他們帶來的不同情感調節著生活情緒,所謂波瀾壯闊、跌宕起伏,是把情感賦予了工作和生活,又把生活感受得豐富多彩。
? 不知不覺風和日麗的聊天,燃柴上,覆上一層綿朦朦的灰燼,在上升的氣流中微微顫抖,像扇動的灰色的翅膀。
? 睡吧!蔡順澄招呼黃曉慧。蔡莉的突然不在,兩個人像乍慣翅膀的雞,空空的懷抱略顯失落和不安。
? 起夜時,冰冰涼涼的雪屑落在身上,下雪了。
? 蔡順澄仍不忘回味起黃曉慧晚上話里有話的話,早幾天前我就看她老往黃裕庭院里跑,八成是和叫啥……任羨之的在一起,神精的很,一個女孩子,和人家一起到處去瘋,是了解個一二三……
? 清晨。
? 好大的雪。
? 打開門,刺眼的亮光睜不開眼,好像朝陽稀碎了一地。所有的都白,厚厚的白,無論墻角、瓦塊、樹枝,一切棱角都圓潤起來,一切黑都白起來,白雪透著軟綿綿的質感,好像能看到它細密的氣孔感受到它的彈性。每年的第一場雪,都會悄然在夜里發生,又會在清晨的第一眼給人們帶來心頭上的喜悅。
? 這又是一個不求收獲忙碌而又快樂的上午。
? 蔡順澄找來木锨,鏟出一條和木锨寬窄的小路,節約時間、盡快打通,小路先通到大門,把門打開,又通往院外的廁所,以供走出去,可以了解環境,再打通廚房的通道,這時候便可以歇歇了,必定這時候已經身熱汗冒。
? 這,通常是一家之主的首要操持。
? 吃罷飯,其余勞動是全家齊上陣,目標是把院子里雪全部鏟到下游,待天晴日化。
? 然而,今天蔡莉是不在的。
? 2、
? 家鄉的冰天雪地和天府之國的路上是兩個世界,這里僅僅是一場綿綿的冷雨,冷冷的下雪模樣,卻盼不來天空的浪漫之舞。
? 開往成都的火車,蔡莉看著雨珠在車窗外劃著飛絲,一條一條飛來,車窗如簾,遠處的田野都在這個窗簾之外,一窗而納,盡收眼底。看的遠,自己反倒像坐在搖籃,徐徐悠悠,只是在穿越隧道,機車發出驚心動魄地一聲鯨叫,“雞兒——”,十分迅疾,毫不擔心前面是否有障礙物,一頭扎進黑暗,大有摧毀與自毀的氣勢。只有在這一瞬的天昏地暗,震耳欲聾的“喀、喀”、“喀、喀”車軌響如灌雙耳,那鯨叫也淹沒在有節奏的節律中。
? 出了隧道,眼前“忽”的就打開一個明亮的世界,蔡莉笑道,你以前談過戀愛沒。
? 任羨之沉思了一會,說,不知道我那算不算戀愛,那是很久的一段過往,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愛”。
? 蔡莉笑了,明白他那似是而非的片段。
? 對過去的了解不知不覺會成為對未來判斷的依據,雖然它起初只是一種興趣。一個人的過往經歷對未知者總是神秘的,像未知的昨夜,由于無知無覺,總不相信那是一片空白,它的魅力和趣味讓人稍一思索就會陷入進去,渴望無窮無盡地探知。
? 那什么叫戀愛呢,如何才算得上戀愛!這可能是一個灰色地帶,讓人難以劃分,也許是這樣,首先它有一個宣言,有帶著性別趣味地相處,有明白的要往床上去的目標。如此就簡單了,如何相處都屬于戀愛,所有的內容都屬于戀愛性質,談天說地,即便是討論蟲,研究草,看云觀水,都有戀愛因素,因為它有戀愛的心理背景,如同一張背景紙,至于你在上面畫什么畫,都是在為藝術追求這一目標。
? 蔡莉笑道,你會不會給人家談戀愛呢。
? 任羨之說,都是第一次做人,哪能啥都會呢,再說,怎樣叫會與不會,也需要學習和總結?
? 蔡莉笑道,那當然。你總要讓人家保持對你的注意力,交流熱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瑣事,常在有意義的事上聯系,漸漸她的生活空間就被你占滿了,等她沒意思的時候自然會想起你,兩個人再也不是無關的路人。
? 任羨之說,有張紙上說的好:喜歡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天天去想她,奇緣也會隨之而出。想她一百遍,她就會成為你心理上的一個熟人,你的感情不知不覺也就來了。
? 蔡莉說,紙上?哪里紙上?
? 任羨之說,有次下雨,在路上撿的,看看是一頁書,覺得有道理就記著了。
? 這時一位戴藍色平頂帽的列車員舉著小喇叭,喝茶似的舉在臉上在走道一邊走一邊喊:成都站到了,提前做好準備,東西不要拿錯,睡覺的醒一醒了哈,不要睡過……
? 火車站外飄著雨絲,空氣冷極了。二人跑到馬路沿,在一處站牌下避雨,像廣告牌似的站牌上方延伸出一段弧面,如玄奘的行頭,是個避雨的好地方。
? 任羨之在站牌下思索,蔡莉扭身念著站牌的字體,“11路站,……”
? 3、
? 寧靜的11路站牌下,能聽到晚夜雨絲的微聲,如風中摩挲的秀發,夜仿佛是香甜的。
? 蔡莉尿顫似的抖了一下身子,被任羨之發現,問,你冷么!蔡莉,冷。任羨之說,我也是。
? 任羨之俯瞰了一下自己,說,要不用我的衣服包一下你。
? 蔡莉心想,“包一下?那豈不是鉆懷里了。”,這孩子真有情商,把恁深刻的行為說的這么邊緣,心想“罷了、罷了”,話一出口,又不覺軟弱,答道,這樣好么?蔡莉顯然,深入淺出了對這個行為的理解。任羨之卻說,咋不好,非常時期,不能再一般地去理解,受凍感冒,吃藥,吃藥多苦呀,打針,打針多疼呀。來!任羨之再次邀請。
? 嗯!蔡莉違心地挪動了一小步。任羨之敞開懷抱,撐起兩扇衣門,蔡莉腳不愿再挪動上身剛傾了一點,任羨之兩扇衣門合圍,包了蔡莉半個身子,蔡莉頓時胸腔大了起來,心跳的十分空洞響亮。也就如此而已后,蔡莉就小心翼翼地貼在任羨之的胸前,她扭著臉,盡量臉和胸在一個平面,力圖更合理地利用這個溫暖的空間。但,她的雙胸顯然不符合這個物理學,就這樣吧,這個時候精神上給予的溫暖支持可能會抵御外部寒冷的感受。大約是初戀,生澀、別扭,手法必定不那么熟稔,蔡莉傾身翹臀上半身抵在任羨之的胸前,任羨之受力如有千鈞,他不禁向后退了一小步,力挺著,二人呈力學結構的人字架。彼此冰涼的部分軀體感受著對方的溫熱,生命在這一刻和物質世界的冷漠有了顯著的區別,人是有溫度的生命。
? 許久,蔡莉囁嚅道,你家離這里還有多遠?
? 任羨之說,遠。我在想呢,打個車回去也很晚了,不如先找個地方休息,明天再趕回去。
? 蔡莉遲疑道,怎么住。
? 任羨之說,開兩個單間,明早我叫你,睡半晌也沒關系。
? 蔡莉反問道,怕浪費呀,你不回去了。
? 任羨之掃地視著眼前四周的霓虹,尋找可宿之處。說,往前走吧。
? 一家五層樓的民宿,門口一個簡易臥鋪上豎起來一個清瘦如外星人的男子,大約長期依靠收租為生,少有鍛煉和行走,故而瘦到如此,只剩一點精力的樣子,舉止十分悠然。
? 二人開了8811和8812兩個房間。一進走道,脫離了冷涼的夜氣,暖暖的空氣讓兩個人的身體蘇醒得精神起來,睡意頓消。開門卡剛靠近,門內響起一串細碎而哆嗦的金屬聲,如閹小豬拉出來的一串油脂,門開了。
? 卡插在墻座,燈亮了。任羨之看到房間的布局驚訝地恍悟道,兩個床呀?
? 蔡莉說,要不呢?
? 任羨之說,早知道兩個床,開一個房間不是挺好的么,一個人一個床,又節約又可以聊天。
? 蔡莉笑道,我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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