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蕭衍建梁朝

今與古異,不可以淳風期物。士大夫攀龍附鳳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今童兒牧豎皆知齊祚已終,明公當承其運;天文讖記又復炳燃。天心不可違,人情不可失。茍歷數所在,雖欲謙光,亦不可得已。

蕭衍做事喜歡運籌謀略。他文武全才,王儉非常器重他,對他的才能驚異不止。王儉曾說:“蕭郎剛剛年過三十,實在是貴不可言啊!”

己卯(十九日),蕭衍進駐閱武堂,下令大赦天下。蕭衍又下令:“凡是錯誤的規章,荒謬的稅賦,過分的刑罰和勞役,可以詳細考察當初制訂的原因,全部廢除。地方官吏負責掌管而造成散失和損耗,應精細地設立科目條例,一切都根據原來的慣例。”又下令:“對尚書省各部門的文案通檢一遍,凡是在東昏侯時對各種訴訟案件處理不公道的,以及主辦人拖延不及時辦理的,認真地加以訊問辨查,根據事實論處并奏上。”又下令:“收葬陣亡將士,對東昏侯軍隊中的死亡者也加以掩埋。”

潘貴妃有傾國之色,蕭衍想把她留下,侍中、領軍將軍王茂說:“使齊國亡掉的正是這個女人,您如果留下她,恐怕要招來外界的議論。”于是,蕭衍下令把潘貴妃勒死在獄中,寵臣茹法珍等人也被誅殺。蕭衍命令把兩千宮女分賞給將士們。乙酉(二十五日),蕭衍任命輔國將軍蕭寵為中護軍。

蕭衍東下之時,豫州刺史馬仙擁兵自守,不歸附蕭衍,蕭衍就指派馬仙的熟人姚仲賓去游說他。馬仙先為姚仲賓擺了酒席,然后把他斬于軍門之前,以向眾人宣示決不投附蕭衍。蕭衍又派遣馬仙的族叔馬懷遠去游說,馬仙對馬懷遠說:“我要大義滅親。”又要斬馬懷遠,軍中替馬懷遠請求,才得以幸免。蕭衍到達新林之時,馬仙還在長江西邊每日攔截蕭衍運糧的船只。蕭衍圍困宮城,各州郡都派遣使者來請求投降,只有吳興太守袁昂在境內抗拒而不投降。袁昂是袁顗的兒子。

蕭衍讓駕部郎、考城人江革給袁昂寫了一封信,信中寫道:“樹干已經倒了,枝葉還依附什么?現在你為昏君竭力效命,并非是忠;到時家門遭受屠滅,非所謂孝。所以,還不如翻然醒悟,另有所圖,給自己多造些福呢!”袁昂回信說:“三吳鄰近京畿,不是用兵的場所,況且以本郡如此偏隅之地,何能為麾下效力呢?自從承蒙麾下揮師前來京都之后,各州郡莫不遣使膝行肉袒于軍門,請求投降。唯獨在下一人敢于遲到,正是因為內心感到自己庸碌平常,文武缺欠,所以雖然想要獻心投誠,但并不能為大軍增勇,把我這愚默之人放在一邊,難道會敗壞軍威。幸好由于將軍氣度弘大,才能讓我從容地遵守禮儀。竊以為受他人一餐之微薄的施舍,尚且需投命殞身相報;況且本人亨受朝廷食祿,而豈能忘恩于一旦呢?我如果以身投附,不但要招來眾議,亦恐怕明公您也要加以鄙視。所以,我躊躇至今,沒來得及進璧而降。”

袁昂向武康令、北地人傅映征求對當前時局的看法,傅映說:“從前元嘉末年的事,開天辟地以來所未有,所以太尉袁淑殺身以明節。令尊司徒袁顗受重托之命,無有茍全之理,所以不顧夷險安危而弘揚道義名節。如今繼位皇帝昏庸虐暴,毫無悔改之可能,荊州和雍州共同舉兵,占據著上風,天人之意由此而可知。愿明府大人深加思慮,不要它日而后悔。”在建康平定之后,蕭衍派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撫東南一帶,他命令李元履說:“袁昂出身于有道的門第,世代有忠節,對于這樣的名節之士,天下須共容之,所以不要使用兵威凌辱他。”李元履到了吳興,向袁昂宣讀了蕭衍的旨令,但袁昂還是不投降,只是打開城門,撤去守備而已。

馬仙聞知皇城失守,哭泣著對將士們說:“我受朝廷委命,義不容降,而你們皆有父母,不可不顧及。所以,我來做忠臣,你們做孝子,這樣不也是可以的嗎?”于是,他命令城內之兵全部出降,只留下壯士幾十人,閉門而獨守。不一會兒,外兵進來了,前后把他圍了數十重,馬仙命令壯士們都拉開弓箭,圍兵們誰也不敢近前。如此對峙到天黑之時,馬仙才投下手中之弓,說道:“各位只管來抓捕我,我義不投降。”于是,馬仙被關在囚車中,押送到石頭。蕭衍釋放了馬仙,讓他等袁昂到后一起進來,對他們二人說道:“二位之行為,讓天下人見到了兩位義士。”蕭衍又對馬仙說:“小白不記管仲舊仇,重耳亦不記寺人舊怨,而為過去的人所贊道美。您不要因殺了我派去的使者和阻斷我的糧運的道路而自己見外。”馬仙謝道:“小人我就象失去主人的狗一樣,被后來的主人所飼養,那么只好新主人所用了。”蕭衍聽得笑了,對馬仙和袁昂二人都給以優厚的待遇。丙戌(二十六日),蕭衍入鎮殿中。

劉希祖攻克安成之后,給湘州送了一道檄文,始興內史王僧粲對他加以響應。王僧粲自稱為湘州刺史,帶兵去襲擊長沙。他來到了離長沙城還有百余里之處,于是湘州各郡縣都蜂擁而起,響應王僧粲,唯有臨湘、湘陰、瀏陽、羅四個縣尚自保全。長沙人都想乘舟而逃,行事劉坦把船只全部收聚在一起,放火焚燒了,并派遣軍主尹法略去抵擋王僧粲。交戰數次,都不能取勝,前湘州鎮軍鐘玄紹偷偷地結集士人百姓數百人,約定日期,準備翻城策應王僧粲。劉坦知道了這一陰謀,但是他假裝不知道,因此審理訟事案件一直到夜間,而城門不關閉,以便疑惑他們。這天夜里,鐘玄紹沒有行動,第二早晨,他到劉坦那里去問不關城門的原故。劉坦把鐘玄紹留下很久,與他談話,而秘密派遣親兵到他家中去抄收文書。鐘玄紹還坐在劉坦那里,而派去抄收的親兵已經回來報告,全部抄獲了他的文書,查清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因此,鐘玄紹只好低頭認罪,并被斬于座上。劉坦燒毀了鐘玄紹的文書,其他同黨一概不加過問。眾人既慚愧,又服膺,于是州郡得以安定。尹法略與王僧粲相持了好幾個月。建康城平定之后,楊公則返回湘州,王僧粲等人四處散逃了。王丹被郡中人殺死,劉希祖也率郡投降。楊公則克己廉正,做事審慎。他減輕刑罰,少收賦稅,很快,湘州的戶口就差不多恢復到原來的數量了。

春季正月,南齊和帝蕭寶融派遣兼侍中席闡文等人到建康慰勞。

大司馬蕭衍下令:“凡是東昏侯時不必要的開支,除了用以操習禮樂法度、修繕軍事裝備者外,其余一概禁絕。”戊戌(初九),蕭衍迎宣德太后進宮,讓她臨朝攝政,行使皇帝的權力。蕭衍停止執政。己亥(初十),宣德太后任命寧朔將軍蕭昺監南兗州諸軍事。蕭昺是蕭衍的堂弟。壬寅(十二日),宣德太后提升蕭衍為都督中外諸軍事,特許他可以佩劍穿鞋上殿,以及朝見贊拜可以不報姓名。己酉(十九日),宣德太后任命大司馬王亮為中書監、尚書令。

當初,大司馬蕭衍與黃門侍郎范云、南清河太守沈約、司徒長史任昉一同在竟陵王的西官邸,彼此情意甚篤,關系非常密切。到目前,蕭衍就推薦范云為大司馬諮議參軍、領錄事,沈約為驃騎司馬,任昉為記室參軍,遇事都讓他們參與策謀計議。前吳興太守謝朏、國子祭酒何胤先前都棄官回家,蕭衍上奏宣德太后,征召他們為軍諮祭酒,但是謝朏和何胤都沒有來就任。大司馬蕭衍心里有受禪登基的念頭,沈約稍微加以挑明,但是蕭衍沒有吭聲。有一天,沈約又向蕭衍進言:“如今與古代不同了,不可以期望人人都能保持著淳古之風,士大夫們無不攀龍附鳳,都希望能有尺寸之功勞。現在連小孩牧童都知道南齊的國運已經終結了,明公您應當取而代之,而且天象預兆也非常顯著了。天意不可違抗,人心不可失去。假如天道安排如此,您雖然想要謙遜禮讓,而實際上也是辦不到的。”大司馬蕭衍這才吐露了一句:“我正在考慮這件事。”沈約又說道:“明公您剛開始在樊、沔興兵舉事,在那時是應該思考的,可是如今王業已經成功,還考慮什么呢?如果不早點完成大業,若有一人提出異議,就會有損于您的威德。況且人非金石,事情難測,萬一您有個三長兩短,難道就僅僅把建安郡公這么一個封爵留給子孫后代嗎?如果天子回到京城,公卿們各得其位,那么君臣之間的名分已經定了,他們就不再會產生什么異心了,于是君明于上,臣忠于下,那里還會有人再同您一起作反賊呢?”大司馬對沈約所說的這些話深表同意。沈約出去之后,大司馬又叫范云進去,告訴了他自己的心思,征求他的看法,范云的回答與沈約所說的意思差不多,至此,大司馬才對范云講道:“智者所見,不謀而合。您明天早晨帶著沈休文再來這里。”范云出來之后,把蕭衍的話告訴了沈約,沈約說:“您一定要等我呀!”范云答應了。但是,第二天早晨,沈約提前去了,大司馬命令他起草關于受命登基的詔書,于是沈約從懷中取出已經寫好的詔書以及人事安排名單,大司馬看過之后,一點也沒有改動。不一會兒,范云從外面來了,到了殿口門,由于要等待沈約,不能一個人先進去,而等來等去不見沈約前來,只好在壽光閣外徘徊,嘴中不停地發出“咄咄”表示奇怪的聲音。沈約出來了,范云這才明白了原來沈約趕在自己之前已經進去了,就問他:“對我怎么安排了?”沈約舉起手來向左一指,意思是安排范云為尚書左仆射,范云就笑了,說:“這和我所希望的差不多。”過了一會兒,大司馬傳范云進去,他當著范云的面贊嘆了一番沈約如何才智縱橫,并且說道:“我起兵至今已經三年了,各位功臣將領確實出了不少力氣,但是成就帝業者,只是你們兩人啊。”

甲寅(二十四日),宣德太后詔令大司馬蕭衍位進相國、總百揆、揚州牧,并封他十郡為梁公,加九錫之禮,在梁公國設置各種官員,免去錄尚書的稱號,但驃騎大將軍的稱號照樣不變。二月辛酉(初二),梁公蕭衍方才接受詔命。

南齊湘東王蕭寶晊是安陸昭王蕭緬的兒子,頗愛好文學。東昏侯死后,蕭寶晊希望人心都向著自己,坐等即位。但是,到王珍國把東昏侯的首級送給梁公,梁公任命蕭寶晊為太常,蕭寶晊就心中不安了。壬戌(初三),梁公聲稱蕭寶晊謀反,把蕭寶晊以及其弟弟江陵公蕭寶覽、汝南公蕭寶宏一起殺掉了。

丙寅(初七),宣德太后詔令梁國選任各種要職官員,全部依照朝廷之制。于是,任命沈約為吏部尚書兼右仆射,范云為侍中。

梁公蕭衍納取了東昏侯的余妃,對政事頗有妨害,范云加以勸說,但是梁公沒有聽從。范云又與侍中、領軍將軍王茂一同入見蕭衍,范云對蕭衍說:“過去沛公劉邦進關,不親近女色,這正是范增敬畏其志向遠大之處。如今明公您剛平定建康,海內之眾對您的名聲非常景仰,您如何可以沿襲那種亂身亡國的行跡,沉溺于女色呢?”王茂也下拜說道:“范云說的極對。您一定要以天下為念,不應該把這個女人留在身邊。”梁公聽了,默然無語。于是,范云就請求蕭衍把余氏賞賜給王茂,梁公認為他們的意見正確,就同意把余氏賞給了他。次日,蕭衍分別給范云、王茂賞賜了一百萬錢。

丙戌(二十七日),宣德太后詔令給梁公增封十郡,進爵位為王。三月癸巳(初五),蕭衍接受了詔命,并且下令赦免建康城內以及各府州死刑以下犯人。

辛丑(十三日),南齊邵陵王蕭寶攸、晉熙王蕭寶嵩、桂陽王蕭寶貞被殺。

梁王蕭衍將要殺害南齊諸王,但是監視看管措施還不甚嚴密。鄱陽王蕭寶寅家中的閹人顏文智與左右心腹麻拱等人密謀,在夜間挖開墻壁,把蕭寶寅送出去,又在長江岸邊準備了一只小船。蕭寶寅穿著黑布短衣,腰里系著一千多錢,偷偷地跑到江邊。他空著草鞋,徒步而行,以致兩只腳全都磨破了,天高之后,看管的人發現蕭寶寅不見了,就去追趕,蕭寶寅裝作是釣魚人,與追趕者一起在江中并舟而行了十多里,追趕者都沒有對他產生懷疑。等到追趕的人離開之后,蕭寶寅就在西邊靠岸,投奔到百姓華文榮家中,華文榮與其同族之人華天龍、華惠連丟棄家業,帶著蕭寶寅逃到山溝里。他們租了一匹毛驢,讓蕭寶寅騎著,晝伏而夜行,來到了壽陽的東城。駐守在這里的北魏戍主杜元倫急忙把情況報告了揚州刺史任城王元澄,元澄用車馬侍衛迎接蕭寶寅。當時,蕭寶寅年紀十六歲,由于徒步而行,所以形容憔悴,見到的人還以為他是被掠賣來的人口。元澄以招待客人的禮節對待蕭寶寅,蕭寶寅向元澄要為皇帝守喪而穿的生麻布制的喪服,元澄派人對蕭寶寅曉示了一番情理,最后只給了他為兄長守喪而穿的熟麻布制的喪服。元澄率領手下的官吏們親赴蕭寶寅住處去吊喪,蕭寶寅的一舉一動,表現得與居君父之喪完全一樣。壽陽有許多受過南齊舊恩的故舊,都來蕭寶寅處吊唁,唯獨不見夏侯一姓的人來,這是由于夏侯詳跟從了梁王蕭衍的緣故。元澄非常器重蕭寶寅。

南齊和帝蕭寶融將東歸建康,他任命蕭憺為都督荊、湘等六州諸軍事及荊州刺史。荊州經過戰爭之后,公私兩方在財用方面都非常空乏,蕭憺勵精圖治,廣開屯田,省免勞役,撫問有家人當兵陣亡了的人家,供應救濟他們。他自以為年紀輕而居于重任,所以特別用心,對手下的官吏們說:“政事如果沒有辦好,大家都應該共同努力。我現在開誠布公于你們,希望你們也不要有所隱瞞。”于是,人人都感到心情舒暢,辦事效率大增,民眾如有訴訟者站在一旁等待處理,很快就可以做出決定,官署中設有積壓的事情。因此,荊州人非常高興。

南齊和帝到達姑孰,于兩辰(二十八日),下詔令禪讓皇位于梁公。

夏季,四月辛酉(二十七日),宣德太后發令:“西邊的詔令已經到了,皇帝效法前代,把皇位恭敬地禪讓給梁公,明天早晨我要來到殿前,派使者向梁公恭授印璽,之后我將回到別宮去居住。”壬戌(二十八日),宣德太后發出策書,派遣兼太保、尚書令王亮等人奉送皇帝印璽到梁宮。丙寅(疑誤),梁王蕭衍于南郊即位登基,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天監。在這天,蕭衍追贈其兄蕭懿為丞相,封為長沙王,謚號為宣武,并且依照晉代安葬安平獻王的先例重新安葬了蕭懿。

丁卯(疑誤),蕭衍詔令,奉南齊和帝為巴陵王,并為他在姑孰建了王宮,對他的待遇和尊敬,都仿照南齊開國之初對待汝陰王的方法。奉宣德太后為齊文帝妃,王皇后為巴陵王妃。又對于南齊的王、侯們全部降低一級爵位,除去他們的封國,唯有宋汝陰王不在此例之內。

梁武帝蕭衍追尊自己的父親為文皇帝,廟號太祖;追尊母親為獻皇后。又追謚妃子郗氏為德皇后。蕭衍還封文武功臣車騎將軍夏侯詳等十五人為公、侯。蕭衍又立弟弟中護軍蕭宏為臨川王,南徐州刺史蕭秀為安成王,雍州刺史蕭偉為建安王,左衛將軍蕭恢為鄱陽王,荊州刺史蕭憺為始興王;任命蕭宏為揚州刺史。

戊辰,巴陵王蕭寶融去世。當時,武帝想以南海郡為巴陵國,遷巴陵王去居住,可是,沈約卻對武帝說:“古今不同,當年魏武帝曾經說過:‘不可以慕虛名而受實禍。’”武帝聽了點頭同意,于是就派遣親信鄭伯禽到了姑孰,把生金子給了巴陵王,讓他吞下去,巴陵王說道:“我死不須用金子,有醇酒就足夠了。”于是,就給他飲酒,喝的爛醉,鄭伯禽上前將其弄死。

巴陵王蕭寶融鎮守荊州之時,瑯邪人顏見遠做他的錄事參軍,即位之后,又擔任治書侍御史兼中丞。巴陵王讓位之后,顏見遠絕食數日而死。武帝聞知此事之后,說:“我受禪讓而登基是順應天心人愿,與天下士大夫們有什么關系呢?顏見遠何至于如此呢?”

南齊南康侯蕭子恪以及其弟祁陽侯蕭子范曾經因事入見武帝,武帝從容地對他們說:“天下的名位、爵祿,不可以力取,假如沒有運氣,即使有項羽之力,終究還是要失敗。宋孝武帝性情猜忌,兄弟中稍有些好名聲的,都被他用毒藥害死,朝廷中的臣子們因被猜疑而冤枉死去的一個接著一個。然而,有的雖然懷疑卻不能把他除去,有的雖然不疑卻終于成為后患,比如你們的祖父高帝蕭道成因才略而被猜疑,但是卻拿他一點也沒有辦法。湘東王劉彧以平庸愚笨而未遭猜疑,但是孝武帝劉駿的子孫卻最后都死在他手中。我在那時已經出生,劉彧他豈知我會有今天呢?因此而可知,有天命的人,是別人害不了的。我剛平定建康之時,人們都勸我除掉你們以便統一人心,我當時如果依照這一建議而行事,誰會說不可以呢?我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正是由于考慮到江南以來,每到改朝換代的時候,總是要進行殘殺屠滅,以致有傷和氣,所以國運都不能長久。另外,由齊而梁,雖然說是改換天命,但是事情與前代不同,我與你們兄弟雖然出了五服,但是宗屬關系并不太遠,而且齊國創業之初,也曾經同甘共苦過,情同于一家,所以豈可以一下子就變成好象是行路之人,互相不相認了呢?你們兄弟果然有天命的話,就不是我所能殺得了的;如果沒有天命,我又何必忽然要那樣做呢?那樣做只能向世人顯示我無度量罷了。況且,明帝蕭鸞在建武年間誅殺高帝蕭道成、武帝蕭賾的子孫,使你們家門遭殃,所以我起義兵,不但是自雪家恥,也是為你們兄弟報仇。你們如果能在建武、永元年間撥亂反正的話,我那里能不放下干戈而推奉擁戴呢?我是自明帝家取來的天下,并非是從你們家取來的。過去,劉子輿自稱為是漢成帝劉驁的兒子,漢光武帝劉秀說:‘就是使漢成帝再生,天下也不可能會重新得到手,何況劉子輿呢?’曹志是魏武帝曹操的孫子,成為晉朝的忠臣。更何況你們現在仍然是皇家宗室呢?我坦誠地講了以上這些,希望你們不要再有見外之意。很快,你們就會知道我的寸心了。”蕭子恪兄弟一共十六人,都在梁朝做官,蕭子恪、蕭子范、蕭子質、蕭子顯、蕭子云、蕭子暉一并以才能而知名,歷任清高而顯要的官職,各人都能得天年而善終。

十一月己未(初五),梁武帝立小廟以祭祀太祖的母親,即他的祖母,每當在太廟祭祀完畢,均以牛、羊、豬三牲祭此小廟。甲子(初十),梁朝立皇子蕭統為太子。

春季正月,乙卯(初二),梁武帝任命尚書仆射沈約為左仆射,吏部尚書范云為右仆射,尚書令王亮為左光祿大夫。丙辰(初三),王亮因在正月初一假稱有病不登殿朝賀而獲罪,被削去爵位,黜為平民。

壬申(二十一日),梁武帝敕令停止各郡縣為上宮和東宮貢獻物品,只準許各州以及會稽郡可以根據本土的具體情況制定貢奉物品種類,但是如果不是本地所產的,也不得上貢。

謝朏乘坐輕舟出門來到建康,梁武帝詔令他為侍中、司徒、尚書令。謝朏推辭說有腳疾,不堪于拜謁之事,頭戴方巾,自己駕車,來到云龍門謝恩。武帝在華林園召見謝朏,他乘著小車去赴席。次日早晨,武帝臨幸謝朏在建康的宅第,兩人邊飲邊談,非常歡快。謝朏再三陳述自己的心愿,不想出仕,但武帝不答應,謝朏無奈,只好請求自己回東面去迎接母親前來,然后再就任,武帝同意了。謝朏臨出發之前,武帝再次臨幸,為他賦詩餞別。謝朏離京東還時,送行和迎接的使者絡繹不絕,后一撥可以看到前一撥。謝朏回到建康之后,武帝詔令在他的舊宅起造新府,對他的各種禮遇就更優異于他人了。謝朏向來害怕麻煩,不過問職務內之事,因此眾人對他頗為失望。

早先之時,梁朝南梁太守馮道根戍守阜陵,剛到之時,他就修筑城壕,派人四出偵察放哨,就好象敵人將要到了一樣,眾人多譏笑他。馮道根卻說道:“防御若怯,臨戰則勇,說的正是這個呀。”城防還沒有修筑完畢,黨法宗等人就率兵兩萬突然來到城下,眾人全都大驚失色。馮道根命令大開城門,穿著寬綽的便服登上城門,并挑選二百名精銳兵士出城與北魏兵交戰,打敗了敵手。北魏人見馮道根神態悠閑,初次交鋒又不順利,于是就撤走了。馮道根率領百名騎兵去襲擊高祖珍,破敵獲勝。北魏的各路軍隊糧食運送阻斷,只好撤軍而退。梁武帝任命馮道根為豫州刺史。甲子(二十一日),梁朝廢除用錢贖罪的法令。

武帝策謀討伐北魏,壬午(十一日),派遣衛尉卿楊公則率領宿衛兵堵塞了洛口。

夏季,四月丁巳(十七日),梁朝任命行宕昌王梁彌博為河、涼二州刺史和宕昌王。

梁朝冠軍將軍孔陵等人率兵兩萬戍守深杭,魯方達戍守南安,任僧褒等人戍守石同,以便抵拒北魏。邢巒派遣統軍王足帶兵去襲擊,所到之處無不告捷,于是進入劍閣。孔陵等人只好退保梓潼,王足又進攻,打敗了他們。于是,梁州十四郡之地,東西七百里,南北一千里,全部歸入北魏版圖。

豫州刺史王超宗率兵圍攻北魏小峴。丁卯(十八日),北魏揚州刺史薛真度派遣兼統軍李叔仁等人出擊,王超宗的軍隊一敗涂地。

冠軍將軍王景胤、李畎、輔國將軍魯方達等同北魏的王足交戰,屢戰屢敗,秋季,七月,王足進逼涪城。八月壬寅(初四),北魏中山王元英入侵雍州。

庚戌(十二日),梁朝秦、梁二州刺史魯方達與北魏王足手下的統軍紀洪雅、盧祖遷交戰,戰敗,魯方達等十五員將領都戰死。壬子(十四日),王景胤等人又與盧祖遷交戰,也戰敗,王景胤等二十四位將領全部戰死。

楊公則到達洛口,與北魏豫州長史石榮交戰,將石榮斬首。甲寅(十六日),將軍姜慶真與北魏軍隊在羊石交戰,沒有取勝,楊公則只好退駐于馬頭。擔任沔東太守的雍州蠻人田青喜反叛梁朝,投降了北魏。九月己巳(初一),楊公則等人與北魏揚州刺史元嵩交戰,楊公則敗北。

冬季,十月丙午(初九),梁武帝發動軍隊大舉征伐北魏,任命揚州刺史臨川王蕭宏為都督北討諸軍事,尚書右仆射柳惔為副,王公以下者各上交封國所收之租和職田所收之谷以便資助軍隊。蕭宏駐軍于洛口。

乙亥(初九),梁朝任命前司徒謝朏為中書監、司徒。梁朝冀州刺史桓和攻打北魏的南青州,沒有攻克。甲申(十八日),梁朝封皇子蕭綱為晉安王。

乙丑,(三十日),梁朝徐州刺史歷陽人昌義之同北魏平南將軍陳伯之在梁城交戰,昌義之戰敗。

梁朝將軍蕭昞率兵攻打北魏徐州,圍攻淮陽。己卯(十四日),北魏荊州刺史趙怡、平南將軍奚康生前去援救淮陽。

梁朝的輔國將軍劉思效在膠水擊敗了北魏青州刺史元系。

臨川王蕭宏讓記室吳興人丘遲寫信送給陳伯之,信中說道:“思量您投降北魏之時,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內心不能自審,外受流言的影響,迷亂而猖狂,以至于到了這樣的地步。當今皇上不惜不按法律以申恩德,即使再大的罪過也能寬宥,所以將軍您的祖墳沒有被毀,松柏茂盛;您留在江南的親戚都沒有以叛黨連坐,而安居自苦;您的宅第沒有受損,池臺如故;您的愛妾還守在家中,沒有被官家收去或流落于其他人家。可是,將軍您卻如魚游于沸鼎之中,如燕筑巢于飛動的幕布之上,至今身在敵營,這不是非常糊涂的事嗎?希望您能早日替自己謀一條好的出路,以便獲得日后的幸福。”庚寅(二十五日),陳伯之從壽陽梁城率領八千人馬來投降梁朝,北魏人殺了他的兒子陳虎牙。梁武帝詔令仍以陳伯之為西豫州刺史,陳伯之還沒有到任,又任命他為通直散騎常侍。后來,陳伯之在家中去世。

五月辛未(初二),梁朝太子右衛率張惠紹等人入侵北魏徐州,攻占宿預,抓住了城主馬成龍。乙亥(初六),北徐州刺史昌義之攻占了梁城。

豫州刺史韋睿派遣長史王超等去攻打小峴,沒有攻下來。韋睿將要圍柵欄,北魏派出數百人排陣在城門外,韋睿想要攻擊他們,諸位將領們都說:“前次輕裝而來,沒有很好地備戰,應該慢慢回去給士兵發授甲衣,方才可以進擊。”韋睿回答:“不對。北魏城中有兩千多人,足以固守,現在無緣無故而把人馬安排在外面,這些人一定是特別驍勇善戰者,如果能挫敗他們,這座成就自然能攻下來。”眾人還遲疑不定,韋睿指著旄節說道:“朝廷給了我這東西,不是用來做裝飾的,我韋睿的軍法是不容違反的。”于是開始向北魏的軍隊發起攻擊,兵士們都殊死作戰,北魏的兵士敗逃,因此便對小峴發起了猛烈攻擊,次日夜間攻下了小峴,于是到達了合肥。

原先,右軍司馬胡景略等攻打合肥,久攻不下,韋睿巡視了山川地理形勢,夜間,率領眾人修堰阻攔肥水,很快,堰壩筑成水路連通,舟船相繼而至。北魏修筑了東、西小城以便夾護合肥,韋睿先攻打下這兩座小城,北魏將領楊靈胤率領五萬軍隊忽然而至。眾人害怕不能抵擋得住,請求上奏朝廷派兵增援,韋睿笑道說:“賊寇來到了城下,方才請求增兵,那里還能來得及呢?況且我請求增兵,對方也增兵,用兵之法貴在出奇制勝,豈在人數眾多呢?”于是出擊楊靈胤,打敗了他。韋睿派軍主王懷靜在岸邊修筑城堡來守護堰壩,北魏攻占了城堡,城中一千多人全部淹死。北魏軍隊乘勝來到堤下,兵勢特別兇猛,韋睿手下的諸位將領想要退回到巢湖去,有人提出想回保三叉,韋睿怒不可遏,說:“那里有這樣的道理呢!”他命令人取來自己的傘扇麾幢,樹立在堤下,以表示毫無退撤之意。北魏人來鑿堤,韋睿親自與其搏斗,北魏兵退撤了,于是韋睿又在堤上修筑了城壘,以便固守。韋睿起造戰艦,其高低與合肥城相等,從四面逼近合肥城,城里的人都怕的哭了,守將杜元倫登城督戰,被弩機射中而身亡。辛已(十二日),合肥城潰破,俘虜和斬殺了一萬多人,抓獲的牛羊以萬計數。

韋睿的體質向來贏弱,從來沒有騎過馬,每次戰斗,都乘坐在板輿上監督激勵將士們,勇氣十足,所向無敵;他白天接待賓客來訪者,夜半起來,謀算軍書,直到清晨,沒有倦意。他對部下愛護備至,常恐不及,所以投奔他的人士爭相前來。他所到達之處住的地方,房屋圍墻,都合乎規定。

各路軍馬抵達東陵,有詔令傳來讓班師而返,眾將領們擔心北魏軍隊隨后追擊,韋睿安排全部輜重在前而行,自己乘坐小車殿后,北魏軍隊攝服于韋睿的威名,眼望著卻不敢逼近,梁朝軍隊全部安然而返。于是,梁朝把豫州治所遷到合肥。

壬午(十三日),北魏派遣尚書元遙南下抵抗梁朝軍隊。癸未(十四日),北魏派遣征西將軍于勁指揮秦、隴之地的軍隊。丁亥(十八日),廬江太守聞喜人裴邃攻克了北魏的羊石城,庚寅(二十一日),又攻克了霍丘城。六月,庚子(初七),青、冀二州刺史桓和攻克了朐山城。乙巳(十二日),北魏安西將軍元麗進攻王法智,打敗了他,斬首六千多。

張惠紹與代理徐州刺史的宋黑水陸并進,直抵彭城,圍攻高冢戍,北魏武衛將軍奚康生率兵前去援救,丁未(十四日),張惠紹出兵失利,宋黑戰死。秋季,七月丙寅(初三),桓和攻打北魏兗州,攻占了固城。梁朝呂茍兒率領十多萬人駐扎在孤山,圍逼秦州,元麗進攻,大敗呂茍兒。代理秦州刺史李韶偷襲孤山,抓獲了呂茍兒的父母、妻子和兒女,庚辰(十七日),呂茍兒率領部下向元麗投降。

張惠紹放棄了宿預,蕭昞放棄了淮陽,逃跑了回來。張惠紹號令嚴明,所到之處無不取勝,駐軍于下邳,下邳人很多都想投降他,張惠紹勸諭這些人說:“我如果攻下了這座城,你們就自然都成了圣上治下的臣民了,如果不能攻克,白白地使各位喪失家園,這不是朝廷憐憫百姓的本意呀。現在你們且安居樂業,不要妄自辛苦。”想要投降的人都心悅誠服。

太子蕭統年方五歲,就能完整地誦讀《五經》。庚戌(十七日),蕭統始從皇宮中搬出入住東宮。

臨川王蕭宏以皇上弟弟的身份率兵出發,武器裝備精良嶄新,軍容甚壯,北方人認為百十來年所沒有見過。軍隊到達洛口,前軍攻克了梁城,諸位將領想乘勝而深入,但是蕭宏生性懦怯,安排部署失當。北魏詔令邢巒領兵渡過淮河,同中山王元英合師攻打梁城,蕭宏知道此消息后,大為驚恐,召集各位將領商議撤兵,呂僧珍說道:“知難而退,不是非常對的嗎?”蕭宏說:“我也認為應該這樣。”柳卻說:“自從我大軍出征以來,所到之處,哪座城池不被征服,怎么能說難呢?”裴邃也說道:“這次出征,就是找敵人來打,有什么難可避呢?”馬仙更說道:“郡王怎么能說出這樣的亡國之言呢?天子把掃平境內的重任付給于您,郡王應該向前一尺死,而不可退后一寸生!”昌義之怒不可遏,氣得頭發和胡須都豎起來了,叫道:“呂僧珍應當斬首!那里有百萬之師出來還沒有遇上敵人,就望風而匆匆撤退,有什么臉面去見圣上呢?”朱僧勇、胡辛生兩人撥劍而起,說道:“誰要想撤退,自己撤退好了,下官我當前進決一死戰。”參加議論的將領結束后退了出來,呂僧珍向諸將謝罪說:“殿下從昨天開始心神不定,無意于戰,深深擔心戰事失利,所以欲想軍隊無損而返。”蕭宏不敢立即違背眾人的建議,只好按兵不動。北魏人知道蕭宏缺乏英武之氣,就給他送來了婦女用的頭巾和發飾,并且編了一首歌唱道:“不畏蕭娘與呂姥,但畏合肥有韋虎。”歌中之“虎”指韋睿。呂僧珍嘆息著說:“這次行動,如果讓始興王蕭憺和吳平侯蕭昺為統帥,而我輔佐他們,那里會讓敵人這樣地侮辱呢?”呂僧珍想要派遣裴邃帶領一部分兵力攻取壽陽,而讓大部隊停在洛口,但是蕭宏固執不聽,對軍中下命令:“凡是人馬有前行者,一律斬首!”于是,將士們人人滿腔憤怒。北魏奚康生派楊大眼火速趕去對中山王元英說:“梁朝人自從攻克梁城以后,久久不再進軍,其情形可以看得清楚,必定是害怕我們。大王若是進而占據洛水,他們一定會逃跑的。”元英說:“蕭臨川(蕭宏)雖然愚呆,但他手下卻有良將韋睿、裴邃等人,不可以輕敵。應該先觀察一下形勢,不要與他們交戰。”

己丑(二十七日),夜間,洛口有暴風雨,軍中一片驚慌,臨川郡王蕭宏帶著幾個人騎馬逃跑了,將士們四處找不著他,就全跑散而歸,所丟棄的盔甲兵器,水中和地上到處都是,有病者和年老體弱者都被扔下不顧,死亡都近五萬人。蕭宏乘坐小船渡過長江,在夜間到了白石壘,叩打城門請求入內。臨汝侯蕭淵猷登上城樓對蕭宏說:“你統領百萬之師,一朝作鳥獸散,國家的生死存亡,還未可預料。我擔心奸人乘機生變,所以不能在夜間打開城門。”蕭宏聽了無言以對,于是蕭淵猷就用繩子把食物從城上吊下去讓蕭宏吃了。當時,昌義之駐軍梁城,聽說洛口方面失敗,就與張惠紹領兵撤退了。

冬季,十月壬寅(十六日),梁朝任命五兵尚書徐勉為吏部尚書。徐勉這個人精力過人,雖然文案上堆積滿要處理的公文,賓客滿座,他卻可以應對如流,而手中的筆還不停止批閱公文。他還熟悉各個家族的情況,在和他們應對交往時避免觸犯他們的家諱。有一天夜里,徐勉與門人們會集在一起,有個客人虞暠向他請求詹事五官的職位,徐勉嚴肅地說道:“今晚只可以談論風月,不可以涉及公事。”當時的人都佩服他無私心。

乙丑(十一日),北魏淮陽鎮都軍主常邕和獻城投降梁朝。春季,正月,北魏潁川太守王神念來投奔梁朝。壬子(二十八日),梁朝任命衛尉吳平侯蕭昺兼領軍將軍。

梁武帝詔令吏部尚書徐勉定百官九品為十八班,以班多者為貴。二月乙丑(十一日),增置鎮、衛將軍以下為十品,一共二十四班;不入十品之內的,另有八班。又設置用于外國的將軍二十四班,一共一百零九號。庚午(十六日),武帝詔令設置州望、郡宗、鄉豪各一人,專門掌管搜求人才向上舉薦。

乙亥(二十一日),梁朝任命南兗州刺史呂僧珍為領軍將軍。領軍掌握內外兵權,但自從宋孝建年間以來,制局專權,與領軍分享兵權,典事以上皆得呈奏,而領軍則大權旁落,無所事事。到了吳平侯蕭昺但任領軍一職時,由于他認真負責,執法嚴厲,所以官曹肅然而聽命。制局監們都是皇帝的寵幸,很受不了蕭昺的那一套,因此蕭昺不能久留于朝廷之中,丙子(二十二日),出任雍州刺史。五月己亥(十七日),梁武帝又設置宗正、太仆、大匠、鴻臚,并增設太府、太舟,加上原先的共為十二卿。

癸卯(二十一日),梁朝任命安成王蕭秀為荊州刺史。原先,巴陵的馬營蠻沿長江為寇,州郡無法討平,蕭秀派遣防文熾率領一幫人馬燒掉了江邊的林木,蠻子失去了天險,無所依賴,故不敢再出來搶,從此州境內無有寇患。八月癸丑(初二),競陵壯公曹景宗去世。癸巳(十三日),梁朝立皇子蕭績為南康王。

劉宋、南齊時期的舊儀式,祀天時都穿戴兗冕,兼著作郎高陽人許懋奏請裁制大裘,得到采納。梁武帝將祭太廟,詔令:“齋日禁止音樂,從現在開始輿駕出發,樂隊跟從但不吹奏,還宮之時,仍按平常的儀式鼓吹奏樂。”

春季正月,辛巳(初三),梁武帝在南郊祭天,大赦天下。當時,有人奏請在會稽和國山封禪,梁武帝命令諸儒生草擬封禪儀式,準備進行封禪。許懋提出建議,認為:“舜帝在泰山燒柴祭天,是為了巡狩。而鄭玄引《孝經鉤命決》說:‘在泰山大祭,燒柴祭天把政績報告;在梁甫山祭地,刻石記載年號。’這是緯書的曲說,不是正式經書的本來意思。舜帝五年巡狩一次,春夏秋冬巡遍四岳,如果為了封禪,為何這么頻繁呢?又如管夷吾所說的七十二君,燧人氏之前,世風質樸百姓淳厚,怎么能夠把金粉書寫在竹筒上呢?當時結繩而治,怎么能夠鐫刻文字報告成功呢?管夷吾又說:‘只有受命之君,然后才能封禪。’周成王不是受命之君,從何談起封太山禪社首呢?神農即是炎帝,然而管夷吾卻說成是兩個人,實在是荒唐。如果是圣主,無須封禪;如果是凡主,不應該封禪。大概齊桓公想進行封禪,管夷吾知道不可以進行,所以有意列舉許多奇異物象出現時才可以封禪的事例,以便難住齊桓公,使他打消了念頭。秦始皇曾經封禪太山,孫皓曾經派遣兼司空董朝到達陽羨封禪國山,都不是盛德之事,不足以效法。那么封禪的禮儀,全都是道聽途說的事,失去了其本來的意義,完全是因為君主在上喜好名聲,而臣子們在下曲意逢迎。古代的祀祭天地,禮儀有常規,誠敬之道,至此而完備,至于封禪,實在是不敢妄說。”武帝表揚和采納了許懋的意見,于是進一步擴充了許懋的建議,作為圣旨回答請求封禪的人,因此便中止了這一計劃。

春季正月,乙亥(初二),梁朝任命尚書令沈約為左當祿大夫,右光祿大夫王瑩為尚書令。沈約文學淵博,精通音律時,與周颙等創四聲八病之說,要求以平、上、去、入四聲相互調節的方法應用于詩文,避免八病,這為當時韻文創作開辟了新境界。沈約擔任相位十多年,在政治上毫無建樹,但他對御史臺的工作很有興趣,不少人也都認為他適合在御史臺任職,但是梁武帝終究沒任用他;他請求去告老還鄉,梁武帝沒有同意。沈約與徐勉向來很好,便給徐勉寫信向他訴說。徐勉在梁武帝面前為他求情,請求按三司的標準讓沈約告老還鄉,梁武帝沒有同意,只是給沈約增加了鼓樂的種類和樂隊人員,不久加封特進,仍任光祿、侍中、少傅等職。

庚寅(十七日),梁朝新筑緣淮塘,北岸從石頭起到東冶,南岸從后渚籬門起到三橋。

己丑(十七日),梁武帝臨幸國子學,親自進入講堂察視。乙未(二十三日),梁武帝詔令皇太子以下以及王侯之子年齡可以從師學習的都入學。舊制規定:尚書五都令史全都選用寒門出身者擔任。夏季,四月,丁巳(十六日),武帝詔令:“尚書五都,是參與朝政的重要職位,不但總領全局,而且與左右丞相并駕;可以擇用士族門第出身的來擔任,以操持全盤。”于是以都令史的地位等同于奉朝請,任命太學博士劉納兼殿中都,司空法曹參軍劉顯兼吏部都,太學博士孔虔孫兼金部都,司空法曹參軍蕭軌兼左右戶都,宣毅將軍府墨曹參軍王颙兼中兵都,上述幾人都因才能和門第俱屬上流而首先被選中。

六月,宣城郡的吏員吳承伯以妖術召聚眾人,癸丑(十三日),攻進郡城殺了太守朱僧勇,轉而又去旁邊的縣屠殺老百姓。閆月己丑(十九日),吳承伯超過山嶺,突然來到吳興。東邊的人向來不操兵演武,所以官吏和老百姓們都擔驚受怕,四處奔散,有人勸太守蔡撙躲避一下,蔡撙不愿意,他招募勇敢者關閉城門堅決拒守。吳承伯竭盡全力攻城,蔡撙率眾出戰,大敗敵手,親自出陣,斬了吳承伯。蔡撙是蔡興宗的兒子。吳承伯的殘部進入新安,攻陷了黟、歙等縣,太守謝覽派兵抵抗,沒有取勝,逃跑到會稽,朝廷軍隊前來討伐賊寇,平定了他們。謝覽是謝瀹的兒子。

梁武帝即位三年時,詔定新的歷法,員外散騎侍郎祖暅上奏稱他的父親祖沖之考定古法正確,歷法不可以改。到了八年之時,武帝又詔令太史核定新舊兩種歷法,新歷法密,舊歷法疏,這一年,開始實行祖沖之的《大明歷》。

尚書左仆射張稷,自認為攻勞大,獎賞卻少,一次他侍宴于東壽殿,酒酣之際,怨氣不滿表露于言語表情之中。梁武帝說:“你的哥哥殺了郡太守,你的弟弟殺了他的君主,你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呢?”張稷回答:“我是沒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但是為陛下效力以來,不能說沒有功勞。東昏侯殘暴肆虐,義師也來討伐他,何況我呢?”武帝捋著他的胡須,說:“張公讓人感到害怕呀!”張稷心里既懼害又怨恨,于是請求外放,癸卯(初六),武帝任命他為青、冀二州刺史。

王珍國也有怨氣,他被罷去梁、秦二州刺史還京后,于酒后在座位上啟奏武帝說:“我前不久進入梁山便哭了。”梁武帝聽了大吃一驚,說道:“你如果哭東昏侯,則已經晚了;如果哭我,我還沒有死!”王珍國站起來拜謝,竟然不回答,酒席當即就散了,王珍國因此被疏遠了,很久之后,王珍國被任命為都官尚書。

這一年,梁朝境內有二十三個州,三百五十個郡,一千零二十二個縣。這以后州名越來越多,廢置離合,不可勝記。北魏也同樣如此。

梁武帝對同姓的親族非常親近寬厚,對朝廷官員也非常優待愛護,其中有犯法的,他都超越法律而替他們開脫。而老百姓有罪,則一律按照法律處置,并且株連犯罪,不管老幼一概不免,一人逃亡,全家以身抵押服勞役,百姓既然被逼迫的走投無路,各種作奸犯科的竊盜反亂案件就更嚴重了。有一次,梁武帝去郊祀,有一個秣陵老頭借此機會攔住御駕講道:“陛下執法,對庶民太嚴酷,對權貴則太寬松,這不是長久之道。如果能打一個顛倒,則天下大幸呀。”武帝于是考慮對百姓執法加以放寬。春季,正月壬辰(初一),武帝詔令:“自今開始,流放之家以及罪該以身抵押服勞役者,如果有老人或小孩,可以把他們除外。”

當初,南齊太子步兵校尉平昌人伏曼容上表請示制定一代的禮樂,齊武帝詔令挑選學士十人修定五禮,由丹楊尹王儉總負責。王儉去世之后,這件事情交付給國子祭酒何胤。何胤隱居東山之后,齊明帝命令尚書令徐孝嗣掌管其事。徐孝嗣被誅之后,材料大多散失,又詔令驃騎將軍何佟之掌管。經過齊末的兵火,留存下極少數。梁武帝即位之后,何佟之啟奏皇上,請示這一工作應該省去,還是應該繼續,武帝旨令讓下面先詳細議定好再報上來。當時,尚書認為開國伊始,王業初創,應該等到國勢興盛、天下承平之時再制禮定樂,所以想要暫且裁減禮樂官署,把事情退還給尚書儀曹,梁武帝詔令:“禮壞樂缺,確實應該及時修定。但是一下子得不到合適的修撰之人,所以歷年沒有完成,以致有名無實。禮樂之制既然是治國安邦的頭等大事,那么就應該立即開始修撰。”于是,尚書仆射沈約等人上奏:“請五禮各置舊學士一人,命令他們自己推薦學古一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惑者,依照漢代石渠閣、白虎觀的舊例,由圣上斷決。”于是讓右軍記室明山賓等人分掌五禮,何佟之全面負責此事。何佟之去世以后,又由鎮北咨議參軍伏暅代替他。伏暅是伏曼容的兒子。到了現在,《五禮》修成,一起呈于武帝,合起來共有八千零一十九條,武帝詔令有關部門遵照施行。

梁武帝曾經同侍中、太子少傅沈約各自寫出關于栗子的典故,沈約有意少寫三點,以顯得自己學問比不上武帝,出來之后,他對人說:“此公自護其所短,忌諱別人比他強,否則會羞死的!”武帝知道之后十分生氣,要治沈約的罪,徐勉一再勸諫才止住。武帝對張稷抱怨自己感到很遺憾,就從容地與沈約談到了張稷的事,沈約說:“左仆射出任邊境上的青、冀二州刺史,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何足再加議論!”武帝認為沈約與張稷是親家,袒護張稷,就生氣地說道:“你說出這樣的話,是忠臣嗎?”于是乘輦回到內殿去了。沈約由于害怕,竟沒有覺察到武帝已經起身走了,還象原來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回到家之后,沒有走到胡床跟前而坐空了,腦袋著地倒在了窗戶下面,于是就病了。沈約夢見南齊和帝用劍割斷了他的舌頭,于是就叫來道士向上天奏赤章,說:“禪代的事情,不是我的主意。”武帝派御醫徐奘來探視沈約的病情,天黑時返回,瞞下了沈約讓道士用赤章祈天之事,又害怕獲罪,最終還是把這件事對梁武帝講了。梁武帝知道后勃然大怒,多次派人去譴責了沈約。沈約越發害怕了,于閆月乙丑(十一日),病故,終年七十三歲。有司給沈約的謚號為“文”,梁武帝說:“心事不盡曰隱。”于是又改謚號為隱侯。

北魏王足入侵之時,武帝命令寧州刺史涪人李略抵抗,許諾事平之后任用他為益州刺史。王足撤退之后,武帝不用李略,李略頗有怨忿,產生了反叛之心,梁武帝殺了他。李略哥哥的兒子李苗投奔北魏,步兵校尉泰山人淳于誕曾任益州主簿,從漢中投奔北魏,兩人一起游說北魏宣武帝攻取蜀地,并獻計獻策,宣武帝深信不疑。辛亥,北魏任命司徒高肇為大將軍、平蜀大都督,統率步、騎兵十五萬人侵益州;又命令益州刺史傅豎眼出巴郡之北,梁州刺史羊祉兵發庚城,安西將軍奚康生兵發綿竹,撫軍將軍甄琛兵發劍閣;乙卯,任命中護軍元遙為征南將軍,讓他都督、攝鎮梁、楚。游肇勸諫,認為:“現在連年水澇旱災,老百姓不宜于再勞役了。過去開拓疆域,都因為城主歸順投降,所以有征而無戰。現在對出謀劃策的人真偽難辨,或者是因為他們對梁朝有怨氣,借我們出氣,所以不可全信。蜀地險隘,鎮戍沒有疏漏,怎么能聽信他人的一番浮言而就輕易地出動大軍呢?有所舉動不在開始時謹慎,后悔哪里能來得及呢?”宣武帝不聽從,任命淳于誕為驍騎將軍,又讓李苗代理龍驤將軍,兩人都兼任向導統軍。

北魏降將王足獻策,請求攔堵淮水以淹灌壽陽。梁武帝同意這一計策,命令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暅視察地形,陳、祖二人都說:“淮水中沙土松軟流動不堅實,工程無法完成。”武帝不聽,征調徐、揚之地的民,每二十戶中征五丁,攔水筑堰,命令太子右衛率康絢都督淮上諸軍事,并且守護筑堰工程,設置官屬于鐘離。筑堰的勞和兵士共二十萬人,南起浮山,北抵石,依岸筑土,合龍于淮水中流。

六月庚子(初五),梁朝任命尚書令王瑩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任命尚書右仆射袁昂為左仆射,吏部尚書王暕為右仆射。王暕是王儉的兒子。

三月丙子(十五日),梁朝下令給織官,命令錦紋不能織仙人鳥獸的形狀,因為這樣剪裁起來,違背了仁愛。

梁武帝在詔書中認為宗廟中祭祀用牲畜,對鬼神有妨害。應當都用面粉去作。于是朝廷內外議論紛紛,認為宗廟中不用牲畜,就等于不再祭祀。武帝終于不肯聽從。朝中的高級官員們就商議用大肉干代替牛。

冬季,十月,因為宗廟仍然用干肉,梁武帝又下詔令制止,于是朝官們又商議替代之物,因此決定用大餅取代肉干,其余的都使用蔬菜水果,又修建至敬殿,景陽臺,設置七廟中的神位,每月里又設置素食。

這一年,梁朝任命右衛將軍馮道根為豫州刺史。馮道根憨厚口拙,行軍作戰能督促士兵;眾將爭奪功勞時,只有馮道根一個人不說話。他為政清廉,官吏、百姓都感激他。梁武帝曾經贊嘆說:“馮道根在的地方,一切無不放心,能讓朝廷想不起來還有這個州。”北魏尚書崔亮上書請求在王屋山等地采掘銅鑄造錢幣,建議被采納。從此以后,百姓常常私自鑄錢,錢幣比較薄小,使用一段時間就更輕了。

二月癸巳(初七),安成康王蕭秀去世。蕭秀雖然和梁武帝在貧賤時是兄弟,等到成為君臣關系之后,對梁武帝的謹慎小心、恭恭敬敬超過了朝中那些關系疏遠、出身低賤的臣子,梁武帝也更因此而認為他賢良。蕭秀和弟弟始興王蕭憺相互友愛,蕭憺一直作荊州刺史,常常把他的俸祿給蕭秀一半,蕭秀實心實意地接受,也不認為給的太多而不受。

臨川王蕭宏的小妾的弟弟吳法壽殺人之后藏在蕭宏府內,梁武帝命令蕭宏交出他,當天就把吳法壽依法治罪。南司奏請免去蕭宏官職,梁武帝在奏折上批示:“憐愛蕭宏是兄弟的私情,免除蕭宏的官職是帝王的法律,批準南司的奏請。”五月戊寅(二十四日),司徒、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臨川王蕭宏被免職。

蕭宏自從兵敗洛口之后,常常懷著羞愧、憤恨之惱,京城中每當發生了造反作亂,都打著蕭宏的名號,因此多次被有關部門匯報,梁武帝寬恕了他。梁武帝臨幸光宅寺,有強盜埋伏在蕭宏府前以蕭宏的官名命名的浮橋驃騎航上,等待梁武帝夜晚出來。梁武帝剛要出發,忽然心中一陣驚悸,于是便從另一座叫朱雀航的橋上過。事情暴露后,賊人口稱是受蕭宏指使,梁武帝哭著對蕭宏說:“我的人品才能勝過你百倍,但是處在皇位上還感到力不從心,你能做什么?我不是不能如同漢文帝誅殺淮南王劉長那樣把你殺掉,而是可憐你愚蠢啊!“蕭宏叩頭說沒有這事,但是終于因為藏匿吳法壽被免了官。

蕭宏奢侈無度,暴斂無厭。他有庫房將近一百間,位于內堂的后面,平時看守、防備非常嚴密,有人懷疑里面是兵器,便秘密上報了梁武帝。梁武帝對兄弟友愛看得很重,所以很不高興。有一天,梁武帝送給蕭宏的愛妾江氏豐盛的酒菜,并說:“我要來你家暢飲。”到時他只帶了老部下射聲校尉丘佗卿前去,和蕭宏以及江氏開懷暢飲。半醉之后,梁武帝說:“我現在要去你的后房走走。”就坐轎一直來到后堂,蕭宏恐怕武帝看到他的財物,臉色十分驚恐。于是梁武帝心中更加懷疑他了,便把每間房子都檢查了一遍,發現蕭宏把每一百萬錢堆為一處,用黃色木片作為標志,每一千萬錢存在一間庫房之中,掛一個紫色標志,共有三十多間。梁武帝和兵佗卿屈指計算,算出共有三億多萬錢,其它的房間貯存著布、絹、絲、綿、漆、蜜、麻、蠟等雜貸,只見滿庫都是,不知有多少。梁武帝這才知道庫里放的不是兵器,于是非常高興,說:“阿六,你的生計真可以啊!”于是再行痛飲直到深夜,點著蠟燭回宮。從此兄弟倆才重歸于好了。

蕭宏在京城里有數十處府第,他放債立債券時,總是讓借債者把自己的田宅或店鋪作為抵押寫在文契之上,過了期,就把借債者驅趕走,從而奪取他們的住宅,京城和東土百姓不止一人失去產業。梁武帝后來知道了這事,下令不得再以債券侵奪欠債者的產業,這一規定就是從此而開始的。

侍中、領軍將軍吳平侯蕭昺,特別有風度,有骨氣,被梁武帝所看重,因此軍隊、國家的大事都和他商量處理,讓他作安右將軍,監揚州。蕭昺認為讓自己駐守揚州不合適,揚州是京邑之地,應當由皇上的親兄弟來鎮守,而自己是皇上的堂弟,不能超越皇上兄弟之親。因此便流著淚懇切地推辭,但梁武帝不許他推辭。蕭昺治理揚州尤其稱得上明察果斷、政令嚴整。辛巳(二十七日),梁武帝任命蕭宏為中軍將軍、中書監,六月乙酉(初一),又任命他以中軍將軍的官號兼司徒。

左軍將軍豫寧威伯馮道根去世。這一天在正月,梁武帝去太廟和小廟祭祀,出宮以后,有關部門把馮道根去世的消息告訴了他。梁武帝問中書舍人朱異說:“吉兇的事發生在同一天,現在我能去吊唁他嗎?”朱異回答:“從前衛獻公聽到柳莊的死訊,不脫掉祭服就前去吊唁。馮道根雖然算不上是國家重臣,但也對王室有過貢獻,去看望他,是合乎禮儀的。”于是梁武帝就來到馮道根的住宅,非常憂傷地哭悼他。

甲子(二十三日),梁朝侍中、車騎將軍永昌嚴侯韋睿去世。當時梁武帝正尊崇佛教,百姓全都跟著信教,只有韋睿自以為身為大臣,不想順從這種習俗,行事全和平時一樣。梁朝在建康設立孤獨園,用來收養窮困百姓。

癸卯,梁朝琬琰殿失火,火勢漫延,燒毀后宮三千間。

秋季,七月丁酉(初一),梁朝任命大匠卿裴邃為信武將軍,授予他符節,讓他督率眾軍去討伐義州,首戰告捷,在檀公峴打敗了北魏義州刺史封壽,進而圍攻其城。封壽請求投降,于是又奪取了義州。北魏委任尚書左丞張普惠為行臺,率兵來救援,但是沒有來得及。接著,又任命裴邃為豫州刺史,鎮守合肥。裴邃想要襲擊壽陽,便暗中結交了壽陽人李瓜花等人作為內應。裴邃布署好了軍隊并約定了時間,怕被北魏發覺,便先給北魏揚州方面送去一封書信,信中說:“魏國原來在馬頭設置防衛,現在聽說又要修筑過去的白捺城,如果這樣的話,就表示你們要發起進攻,我們這邊也需要修筑歐陽城,增設邊境的守備,現在筑城的兵士已集中了,只等你們的回信了。”北魏揚州刺史長孫稚和他的幕僚們商議此事,大家都說:“我們這里沒有修筑白捺城的意圖,應當把實情告訴他們。”錄事參軍楊侃說:“白捺是個小城,本來不是什么險要之地;裴邃這人很狡詐,一貫老謀深算,現在集結、調動部隊,恐怕有別的用意。”長孫稚頓時醒悟過來了,說:“錄事應當馬上寫一篇檄文送給裴邃。”于是,楊侃在檄文中對裴邃說:“你們調集兵力,想是有其他用意,為什么反而胡說我們要修筑白捺城呢?古話說:‘他人有什么心思,我能猜測得出來’,不要以為我們這里沒有能人。”裴邃收到檄文后,認為北魏已經發覺了他的用意,就遣散了他的軍隊。李瓜花等人因為錯過了約定時間,就互相告發檢舉,有十多家被處死。長孫稚是長孫觀的兒子,楊侃是楊播的兒子。

當初,太子蕭統沒有生下來的時候,梁武帝撫養了臨川王蕭宏之子蕭正德為兒子。蕭正德從小就很粗野陰險,梁武帝即位后,蕭正德一心想成為東宮太子。太子蕭統出生之后,蕭正德被交還父母,并被賞賜西豐侯的爵位。蕭正德心中恨恨不平,一直藏有謀反之心。這一年,蕭正德由黃門侍朗升為輕車將軍,不久他逃奔北魏,自稱是被廢棄的太子前來避禍。北魏尚書左仆射蕭寶寅上表朝廷說:“伯父是皇帝,父親是揚州刺史,而他卻丟下親人,遠遠地投到別的國家來,豈有此理!不如殺了他。”因此,北魏人便對蕭正德非常不客氣,于是蕭正德就殺了一個小孩,聲言是自己的孩子,遠遠地修建墓地。北魏人沒有懷疑他。第二年,他又從北魏逃回國。梁武帝流著淚教誨他,恢復了他的爵位。

梁朝在開國之初,只有揚州、荊州、郢州、江州、湘州、梁州、益州七個州使用錢幣,交州、廣州使用金銀,其他的州夾雜使用谷物、布帛進行交換。梁武帝就讓鑄造五銖錢,這種五銖錢的內郭、外郭以及周郭都齊備。又另外鑄造了沒有內郭的錢,稱為“女錢”,民間私下里使用女錢進行交易,禁止不了,于是就商議全部廢止使用銅錢。十二月戊午(初六),開始鑄造鐵錢。

這一年,梁朝侍中、太子詹事周舍因事獲罪而被免職,散騎常侍錢唐人朱異代替了周舍掌管朝廷機密大事,軍事方面的出謀劃策,以及各州文武長官的任免和朝廷禮儀、詔令等事情也都由他掌管。朱異喜好文章、義理,多才多藝,思想敏捷而周密,梁武帝因此而信任他。

春季,正月丙午(初一),雍州刺史晉安王蕭綱派遣安北長史柳渾攻陷了北魏的南鄉郡;派司馬董當門攻陷了北魏的晉城,庚戌(初五),又攻陷了馬圈、陽二城。

三月己酉(初五),梁武帝臨幸白下城,步行視察了六軍的駐守之地。乙丑(二十一日),梁武帝命令豫章王蕭綜臨時駐扎彭城,總督各路軍隊,并且兼管徐州府事。己巳(二十五日),梁朝任命元法僧的兒子元景隆為衡州刺史,元景仲為廣州策史。梁武帝召元法僧及元略回建康,元法僧驅趕彭城的官員和百姓一萬多人南渡。元法僧到了建康,梁武帝特別寵待他;元略厭惡元法僧的為人,與他說話時,從來沒有笑過。

五月,夷陵烈侯裴邃去世。裴邃深沉而有謀略,為政寬厚而明斷,將吏們對他既愛又怕。壬子(初八),梁朝委派中護軍夏侯亶督率壽陽軍務,讓他乘驛馬馳前去代替裴邃。

梁朝益州刺史臨汝侯蕭淵猷派遣自己手下的將領樊文熾、蕭世澄等人率兵在小劍圍攻北魏的益州長史和安,北魏益州刺史邴虬派遣統軍河南人胡小虎、崔珍寶率兵前去援救和安。樊文熾發動襲擊,攻破了胡小虎和崔珍玉的柵壘,擒獲了他們,并指使胡小虎到城下游說和安,讓他早日投降。胡小虎遠遠地對和安說:“我的柵壘失守,便被賊敵擒俘了。我察看了他們的兵力,實在不足稱道。希望你努力,堅決守住,魏行臺和傅梁州的援兵已經到了。”胡小虎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圍的兵士便用刀砍殺了他。北魏西南道軍司淳于誕帶兵援救小劍,樊文熾在龍須山上修筑柵壘防守在自己軍隊的退路上。戊辰(二十四日),淳于誕秘密招募壯士,在夜間登上龍須山,放火燒了樊文熾的柵壘,梁朝軍隊望見歸路斷絕,人人驚懼不安,淳于誕乘機發起進攻,樊文熾大敗,他自己一人逃脫,蕭世澄等十一個將吏被俘,被斬首的兵卒以萬計算。魏子建用蕭世澄從梁朝軍隊手中換回了胡小虎的尸體,然后安葬了他。

當初,梁武帝收納了東昏侯的寵姬吳淑媛,七個月之后便生下了豫章王蕭綜,宮中許多人都懷疑蕭綜是東昏侯的兒子。到了吳淑媛失寵而心懷怨恨之時,她便秘密地對蕭綜說:“你七個月就生下來了,怎么能與其他皇子相比!然而你是太子的大弟弟,幸保富貴,千萬不要泄露!”說畢便與蕭綜抱頭而哭。從此蕭綜便對自己的身世產生了懷疑,在白天他照舊言談說笑,而到了夜間則關門閉戶獨處靜室,披散著頭發,坐在草席之上,私下里在別室中祭祀南齊的七廟祖先。蕭綜又改換上平民服裝到曲阿拜祭齊明帝陵,他聽民間流傳著把血滴在尸骨上,如果血滲進骨頭就說明滴血者與死者為父了關系的方法,便偷偷地挖開了東昏侯的墳墓,并親自殺死了一個男子來試驗,結果他自己的血滲進了東昏侯的尸骨,而被他殺死的那個人的血卻沒滲進去,于是他便起了異心,一心伺機而起事。蕭綜有猛力,能用手制服狂奔之馬。他輕財好士,只留下自己穿的衣服,其他財物都分給他人,經常弄得手頭很緊。他多次上陳機宜,請求到邊關去任職,梁武帝不予批準。他常常在內室的地上布滿沙子,終日光著腳在沙子上面行走,練得腳底長滿老繭,一天能行走三百里路。各王、侯、妃、主以及外人都知道了蕭綜的心機,但是因梁武帝性格嚴酷,所以誰也不敢說出來。蕭綜又派使者與蕭寶寅接上了關系,把他認作叔父。肅綜但任南兗州刺史,不接見賓客,審判案件時隔著簾子審問斷決,外出時則在車前掛著布帷,特別不喜歡人認識他的面孔。

蕭綜在彭城時,北魏安豐王元延明、臨淮王元率領兩萬兵馬逼攻彭城 ,久而決不出勝負來。梁武帝擔心蕭綜戰敗被擒,便命令他帶兵返回。蕭綜害怕南歸之后不能再到北邊來,便秘密派人給元彧送去降書;北魏人都不相信他,元彧招募人進入蕭綜的軍中驗明真假,但誰也不敢去。殿中侍御史濟陽人鹿悆任元彧的監軍,他請求前去,說道:“如果蕭綜有誠意的話,便同他訂立盟約;如果他是使詭詐之計的話,您又何必可惜一個普通人!”當時兩軍相對,內外嚴加守固,鹿悆一個騎馬抄小道而行,徑直來到彭城,被蕭綜的軍隊抓住,當問道他前來的目的時,鹿悆回答:“臨淮王讓我前來,和你們商議一件事情。”當時元略已經回到南邊去了,蕭綜知道元彧已經派人前來之后,對成景俊等人說:“我時常懷疑元略圖謀率城反叛,我為了探明他的真假,所以派遣身邊的人稱作是元略的使者,進入北魏軍中,叫他們派一個人前來聯系。現在他們果然派人來了,可以派一個假裝成元略,并稱有病而呆在深室之中,再把北魏派來的人叫到門外,令人假傳元略的話感謝他。”蕭綜又派遣心腹安定人梁話去迎接鹿悆,并秘密地把蕭綜欲投降北魏以及與成景俊裝模作樣的一番安排告訴了鹿。鹿悆在薄暮時分進了城,先被帶去見胡龍牙,胡龍牙說:“中山王元略非常想見您,所以派我前來叫您。”又說:“安豐王和臨淮王將少兵弱,企圖光復這座城市,豈可以得到手呢?”鹿悆回答:“彭城是北魏的東部邊境,勢在必爭,得到與否在于天命,非人力所能預料到的。”胡龍牙又說:“確實和您所說的這樣。”梁話又帶鹿悆去見成景俊,成景俊與鹿悆一起就坐,對鹿悆說:“您不是來做刺客的嗎?”鹿悆回答:“如今我是奉命出使,一心想的是回朝復命,行刺之事,日后再擇機而行吧。”成景俊設酒席款待鹿悆,便把鹿悆引到一處地方,事先設計好讓一個人從室內走出,替元略向鹿悆致意說:“我從前懷有目的而來到南方,現在派人把你叫來,想聽一聽家鄉的情況;但是夜來患病,不能與你相見了。”鹿悆回答道:“事先得到了您的通知,冒險前來,但是不能拜見您,內心實在不安。”于是便告辭而退了。梁朝眾將領爭著詢問北魏兵卒和戰馬的數量,鹿悆夸耀說有精兵幾十萬,眾將領們互相說:“這是虛夸不實之言!”鹿悆說:“這是一個早上就會得到驗證的,有何不實之處呢!”于是便打發鹿悆回去了。成景俊把鹿悆送到戲馬臺,他北望城塹,對鹿悆說:“這樣險固,北魏那里能夠攻取呢?”鹿悆說:“攻守在人,何論險固?”鹿悆返回,在路上又同梁話重申了彼此訂立的盟約。六月庚辰(初七),蕭綜與梁話以及淮陽人苗文寵夜間出發,步行著投奔了北魏軍隊。到了天亮之時,蕭綜住所的幾個門都還緊閉不開,眾人都不知原因,只聽見城外面北魏軍隊在高聲叫喊:“你們的豫章王昨天夜里已經前來投奔,現在我們軍中,你們不投降還等什么呢?”城中到處找不見蕭綜,于是軍隊徹底崩潰。北魏人進入彭城,乘勝而追擊,又攻占了幾座城市,到了宿預才返回,梁朝的將佐兵卒被殺被俘的有十之七八,只有陳慶之率領自己的部隊返回。

梁武帝知道這一情況之后,驚異萬分,有關部門奏請削奪蕭綜的爵位和封地 ,并從皇族名冊中除名,改他的兒子蕭直姓悖氏。但是沒過十日,梁武帝又下詔恢復了蕭綜在皇族名冊中的名字,封蕭直為永新侯。

西豐侯蕭正德從北魏返回之后,思想和行為方面沒有一點悔改之意,大量召納亡命之徒,夜間在道路上殺人越貨,他被任命為輕車將軍跟隨蕭綜北伐,丟下軍隊私自返回。梁武帝對他前后的罪惡一起清算,免去了他的官職,削奪了爵位,并流放臨海;但是還沒有到臨海,梁武帝又派人追上赦免了他。

蕭綜到了洛陽,拜見了北魏孝明帝之后,回住在客館之中,他為南齊東昏侯舉哀,服斬衰之孝三年。胡太后以下的王公大臣們全都到他的客館吊唁,賞賜禮遇特別豐厚,拜他為司空,封為高平郡公、丹楊王,并改名為蕭贊。苗文龍和梁話都被任命為光祿大夫;鹿悆被封為定陶縣子,并行命為員外散騎常侍。

蕭綜的長史濟陽人江革、司馬苑陽人祖暅之都被北魏俘虜,安豐王元延明聽說了他們的才名,對待他們十分優厚。江革借口腳有毛病而不拜。元延明讓祖暅之撰寫《欹器銘》和《漏刻銘》,江革唾罵祖暅之道:“你承受國家的厚恩,卻為敵虜撰寫銘文,辜負了朝廷!”元延明知道了這一情況之后,便命令江革撰寫《大小寺碑》、《祭彭祖文》,江革推辭不干。元延明將要對江革用杖刑,江革厲聲厲色地說道:“江革我已經活了六十歲了,今日得死實為大幸,誓死不為人執筆!”元延明知道江革不可屈服,便停止了;每天只給江革糙米飯三升,僅夠維持生命而已。

梁武帝密召夏侯亶回朝,讓停止進攻合肥,等待淮河堰堤修成之后再進攻。

邵陵王蕭綸任南徐州刺史,他性格喜怒無常,肆行非法。有一天在集市上游蕩,問賣黃鱔的人:“刺史這個人如何?”回答說:“暴躁殘虐。”蕭綸大怒,命令這人吞吃黃鱔,將他活活折磨而死,百姓惶恐萬分,道路相逢時只互相對視而不敢說話。有一次蕭綸遇上了靈車,他奪過孝子的衣服穿上,匍匐嚎叫。他身邊的典簽害怕自己獲罪,秘密地把蕭綸的情況報告了朝廷。梁武帝方才嚴厲斥責了蕭綸,但是蕭綸根本不思悔改,于是便派人代替了蕭綸的官職。蕭綸因此更加悖逆傲慢了,他找來一個矮短瘦小而象梁武帝的老頭,給他加上兗服和王冠,讓他坐在高處,將他當作君王來朝拜,并陳說自己無罪;又讓老頭來到座前,剝去他的衣冠,在庭堂上捶打他。蕭綸又制作了一口新棺材,將司馬崔會意放在棺材里面,出動靈車,唱著挽歌,扮成送葬的陣勢,并使一些老太婆坐在車上悲聲號啕。崔會意不堪忍受其辱,騎馬回到都城報告了蕭綸的惡行。梁武帝害怕蕭綸逃跑,便派禁衛兵把他抓回來,將要下獄賜死,太子蕭統流著淚水再三勸諫,蕭綸才得幸免,戊子(十八日),蕭綸被免去官職,削奪了爵位和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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