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月?主題寫作征文第二期:秘密的創作
“老李頭啊,你這羽絨服可夠洋氣的呀!”隔壁王嬸子指著老李的新衣服說。
“那可不?嘿嘿,大勇給我買的,說什么意大利鵝,我不太不懂。反正,穿著倒挺暖和的!”老李頭樂呵呵的地道。
“你這老頭子,懂個啥!什么意大利,那是加拿大大鵝,這牌子老貴了,你家大勇可真孝順!”王嬸子對老李頭翻了個白眼無奈科普道。
幾個鄰居在院子里邊曬著太陽,你一句我一句閑聊著。這老李頭可是村里遠近聞名的人物,年輕時就一個人帶三個孩子,更讓人欣慰的是三個孩子都特別孝順。大兒子李勇大學畢業在市里外企工作,有一份讓人艷羨的薪水,給老李家算是光宗耀祖;女兒老二李莉,端莊賢淑,在城里一所中學任教,平時為人和善、對老李頭是百依百順;小兒子李宏患有后天殘疾,腦子不太好,走路一顛一跛,在村里做點簡單農活,也算自給自足,但始終離不開人。老李頭春風得意,臉上堆滿開心與喜悅。
這不春節快到了,算算日子,孩子們也快回來了,老李頭帶著老三到鎮上采買準備過年的物資。
“爸,大哥、二姐哪天回來啊?”李宏左手提著一只老母雞,右手攙扶著老爹一瘸一拐地走著。
“你這臭小子,著什么急!”說著,胡擼著老三的頭頂,就像兒時一樣親切。而老三仰起頭呵呵傻笑,說實話,在他心里,最心疼這個小兒子。年輕時忙著干活,把老三一人鎖在家里,一次家中煤氣泄露,因為搶救不及時,年僅4歲的老三落下終身殘疾,頭腦不是很靈光,有時糊里糊涂,有時機靈聰慧,老李頭也分不清他這三兒子的腦子是好是壞,總之這輩子最虧欠的人就是老三,所以一直把他留在身邊,照顧起來也方便。
“三兒,爸問你,想大哥和二姐不?”老李頭追問道。
“不想!他們每月都回來,都會陪你吃飯、喝酒,就是不和我玩,哼!”老三噘著嘴。
“誰敢不和我們玩?我說他!放心,今年春節肯定給你買新衣裳和好吃的!”老李頭拍了拍兒子肩膀,安慰道。
“嘿嘿,好好好!爸,咱家藏著啥玩具?”老三停下腳步,抬頭望著老李頭,怔怔出奇地問。
老三的問題讓老李頭心頭一緊,趕緊清清嗓子繼續道:“你咋又問,地底下怎么可能埋玩具呢,那就是冬藏的大白菜和幾竹筐土豆子!哎,你琢磨它干嘛啊,三兒!”
“不對,肯定有玩具,你不想讓我玩,就是你不想讓我玩?啥時候給我瞅瞅哇?”老三不依不饒。
老李頭指著前面一個賣魚的攤位,大喊道:“快看,三兒,大泥魚!快走,看魚去嘍,給你哥買兩條魚去!”
幸好在打岔中,李宏恢復了之前的興高采烈,咧著大嘴,拍著手連連叫好,拉著老李頭往魚攤跑去。
日子這么一天天過去,辭舊迎新除夕這天很快來到,村里一片熱鬧氛圍,處處歡聲笑語,不時幾聲鞭炮炸響寧靜的天空,仿佛倒計時般提示著新年腳步臨近,家家張燈結彩,孩子們穿上新衣,追逐著、嬉戲著,鬧成一片。
午飯過后,天空作美,洋洋灑灑的開始飄落雪花,催促趕路行人加快腳步回家團聚。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心懷對新年的期盼。
老李頭在廚房里熱火朝地忙碌著,哼著熱衷的蘇州評彈,時不時地抬頭,見窗上剛凝結盛開的冰窗花,帶著些許寒意沖他微笑,窗外的小雪已然成了一片片肉眼可見的鵝毛大雪,四下變得靜悄悄的,仿佛為喧囂的大地蓋上棉被打算入睡。
“真是瑞雪兆豐年啊!老天爺眷戀我這把老骨頭啊!”老李頭感慨著。
“嘀嘀,嘀嘀!”院門口,一輛嶄新的奧迪A8L轎車穩穩地停下,車門“嘭”的一聲彈開,一把價格不菲的黑傘率先伸出車門外,一襲西裝革履,尤其是皮鞋油光锃亮,這打扮十足的上層高知份子,男人站在雪地里,右手舉傘,左手拍了兩下肩頭剛落下的雪花,動作瀟灑得體,抬手扶了下精致的玳瑁眼鏡,顯得智慧儒雅,搭配微分碎蓋完美襯托才俊五官。
副駕室車窗緩緩落下,女人在里面喊著:“老公,你趕緊叫老三出來,往家里搬東西!”說著,后備箱彈起,里面裝滿了白酒、堅果、糕點、茶葉、油米、衣服、玩具,甚至還有兩只瞪著眼正四處張望的活雞。
“兒子回來啦,快,快進屋!老三,你哥回來啦,趕緊過來幫忙啊!”老李頭一邊在圍裙上杠(擦)著手,一邊和大兒子來了個熊抱。
“爸,您辛苦了,我回來了!”說著,將大傘趕緊掩住了爺倆。
老三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圍著大哥亂轉,活像個孩子,身后傳來責怪:“傻小子,你干嘛呢,爸叫你過來拿東西,你瞎轉悠個啥,一會進去說!”
說話的是兒媳金珠,一身喜氣洋洋的紅妝長裙,波浪長發散發著陣陣茉莉花香,優雅大方地走到老李頭面前:“爸!您身體可好啊?沒想到雪這么大,路上堵車,我和大勇合計著小莉回家不方便,就繞了個道兒,去學校接她,喏!車里呢!累的睡著了。”兒媳婦說著指著奧迪車。
老三走到后備箱剛搬下來一袋子米,車里大喊一聲:“哈!”嚇得老三連連后退。
“姐,你怎么那么壞,嚇死我啦!”老三責怪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傳來,老李頭無奈的搖搖頭:“這妮子從小就愛逗你這傻弟弟,你看看,回來就作怪,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進了門。
熱氣騰騰,年夜飯豐盛肥美,菜畢人齊,窗外炮竹聲震天響,今年的春晚節目別致新穎,惹得眾人捧腹不止,小品過后,一曲《再回首》,坐在餐桌中央的老李頭開始進行年度盤點與總結。孩子們圍坐在一起享受著來之不易的大團圓。
“有空去給你們媽媽上上墳吧!”酒過三巡,老李頭扯著微醺的嗓子,有些顫抖。
一桌子人陷入沉浸。
“爸!憑什么?那個女人和別人跑了!是她背叛了你!是她拋下了我們!”大勇重重地拍著桌子道。
金珠趕忙勸道:“大勇,你這是干嘛?大過年的,你好端端沖爸發什么火兒!”
“你知道什么?我爸這輩子不容易,為了把我們三個孩子拉扯大,他經歷了什么?你知道嗎?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拼了命地干活,干活,干活……為了讓我們能上得起學,能夠抬起頭來做人!為了給老三看病,他到處求人,自己落下一身病!老三的病根本不怪爸,他一個人干四個人的活兒……”幾乎是喊出來的,聲嘶力竭地喊。
大勇雙手捂著臉,擋住淚水,仰天抽泣,肩一抖一抖。“那年冬天,也是這樣的大雪,爸他穿著補了不能再補的褂子,在工地里給別人搬磚!他要在年夜飯上,能給我們多添口肉!哪怕是一口肉!”
金珠已是滿臉淚水,呆呆地望著大勇,她不敢相信面前這位老人如此偉大!恨自己怎么現在才知道,恨丈夫為什么一直瞞著她不說。
“哥!嫂子不知道這些,你別嚇著她!”李莉推開正靠在她肩頭的李宏,站起身,指著金珠。
趕忙走到金珠身邊安慰道:“嫂子,你別生我哥的氣。他心疼咱爸這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一提起那個女人,他就生氣!之前爸爸勸過他好很多次,讓他帶我們去上墳,最后都不歡而散!”
“夠啦!”老李頭道。
“你們一直想知道這地底下埋的是什么,對不對?老三,你以為是玩具!大勇,你以為是房契!二莉,你以為是傳家寶!”
老李頭放下筷子,手指著桌子正下方!“就在這底下,不偏不倚!”環看著四人。
傻老三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老李頭的指尖,好像一把寶劍正要撬開地板下封藏已久的寶藏。“到底是什么玩具??!”突然打破寧靜,傻乎乎道。
“老三,你有完沒完?”只見一根筷子輕輕敲在張宏腦瓜子上,老三哭喪著臉看向李莉:“姐,他又打我!”指著大勇道。
李莉看到大勇又把怒火對向李宏,剛要開口,就被老李頭打斷:“底下確實有東西!”
“啊???”在場所有人同時疑惑地看向老李頭,每個人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老李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綿柔與辛辣混合刺激著味蕾,一股悲涼與心酸涌上心頭,放下酒杯,接過李莉遞來的紙巾抹去淚水,嘆氣道:“哎,里面全是她的東西!”
“什么?她的?”幾個人異口同聲。
于是,陳年往事被緩緩揭開。
“那年,你們媽媽查出嚴重的癆病,在當時那個年代,沒有特效藥,咱們家根本擔不起那醫藥費。于是,為了不再讓家里雪上加霜,她決定放棄治療。”老李頭眼圈又紅了。
一巴掌重重打在自己臉上,眼神中充滿了悲傷與自責:“我怎么那么傻,就同意了!你媽連東西都沒帶走,第二天就回了農村娘家,這一去,我們便是天各一方,就連最后一面也沒見上!”老李頭重新滿上一盅酒,狠狠地喝下。
“那封信又怎么說?我看過!爸!”大勇質問道。
老李頭使勁地搖搖頭,老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滋潤著干涸的面容。“你們好好再看看那封信,她自己說‘愛上了別人,不要孩子了’就那么幾個字,她就是要你們徹底斷了念頭,讓你們恨上她。剩下的字字句句全是對你們的不舍,因為她真的……不能再盡母親的責任,而來世再做你們的媽媽更是真真切切!”
“她一直沒離開過咱們這個家!她生前的所有都被我埋藏在了這個家里!”這句話說完,老李頭抱頭痛哭。
窗外的雪依然很大,就像那年工地上的他,在雪中,哭得像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也正是這一天,鄉下打來電話,得知妻子的死訊,從此他天崩地裂,一個人承擔下了所有!這一切,李老頭不可能讓孩子們知道,再多的苦難也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而是一生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心里所遭受的巨大悲痛與折磨!
大年初一,市郊公墓,一處剛被祭奠過擦新的墳墓。隆重地擺放著“沉痛悼念”的花圈,一大盒一大盒的點心、水果、衣物、冥錢紙幣。
新漆金字“孝子:李勇、李宏;孝女:李莉”在雪后初陽下閃著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