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人

從生到死,患有心血管疾病的老人用了3個月零10天;掉進攪拌機里的男人用了1.2秒;穿紅色皮鞋的小女孩兒用了19天;突遇車禍的情侶一人用了10分鐘,另一人用了20秒;自殺的青年一夜無眠后,跳下去只是轉瞬;而我,用了三秒:一顆子彈穿過我的大腦,我橫尸鄉野。那年,我十二歲。

我生在戰爭年代,百姓是羊,敵人是狼。旭日升,狼遍舞,獨舞,群舞。狼從天山來,天山冰雪寒;狼從海上來,海嘯沖天嚎;狼狩獵。至此,哀鴻遍野,死尸滿地,我是其中一個。我看著自己就這樣與其他尸體一起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有的趴著,有的跪著,有的疊加著。

我不由地悲從中來,從此便被禁錮在自己的靈魂里。幾十年來,我不斷地依附在將死之人身上,重復地經歷著死亡,這些人死后會有人為他們送行,為他們哭泣。我一遍遍地體會著在人生的最后階段,被人珍視,被人認真對待的幸福,也一次次羨慕地看著這些“原生靈魂”笑著和他們的家人朋友告別。而我,只能留下來,繼續尋找,繼續依附,繼續體驗。

在這些幸福的“人”中,有個男孩兒讓我印象深刻。在知道我的經歷之后,他給了我一個擁抱,作為道別。臨走時,這個男孩兒給我講了他生前聽過的一個匈牙利傳說: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王子。他穿著緊身衣褲,薔薇色上衣的胸前飾有金絲刺繡,披著紅里子的深藍色斗篷。“王子擔負著神圣的降龍任務,他勇敢、無畏。可最終卻被一只巨大的蜘蛛捕獲,蜘蛛的毒汁流遍全身,就這樣被蜘蛛吃掉了。” 但王子死而復生,又經歷了溺死、燒死、被蜂蟄死、被蛇咬死、被扔進布滿密密麻麻大刀尖的深淵里刺死、被猶如大雨般的不計其數的大石頭砸死。

“王子不解,為什么自己以救世之心換來了殘酷的結果。但經歷了七次死而復生后,王子發現他面對死亡時,一次比一次勇敢,一次比一次從容。最終,他帶著一顆堅強勇敢的心,降服了惡龍和蜘蛛。”講完故事, 男孩兒逆著光面向我。他聳了聳肩,說道:“其實,這也沒什么不好。除了勇敢,我想你比我們都要懂得珍惜和感恩。而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解脫束縛自己的答案。”?

告別了男孩兒后,我“坐”在了醫院主樓四層手術室外家屬等候區的長椅上。我看著幾個瘦小的護士拉著載有準備接受手術的病人們的手術車,往返穿梭在長長的走廊上。輪子不停的摩擦地板的聲音和病人家屬焦急、期盼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這條走廊太長,長到一路走來病人的腦海里已經將自己的一生過了一遍;這條走廊也太短,短到走廊成了他們中一些人最后的人間路。

突然,我的靈魂被拉扯著,穿過醫院的地板一路向下,最終停在了地下二層。如果說在上面,生命的力量尚且讓我感到一絲溫暖,那么這里只有冰冷,這是死亡的味道。車轱轆摩擦地面的聲音仍在持續著,而車的上面是一口口盛著尸體的箱子。我的下一個依附者就在這里,她是一位壽終正寢的耄耋老人。

我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拽進了老人的“身體”,雖然有自主的意識,但這個老人在外人看來,的確已經死去。一個年輕的入殮師將我(老人的遺體)從冰凍的冷藏柜移出,在確認好逝者信息、整理好逝者衣物后,我知道她接下來要為逝者化妝了。

這幾年,我見到最多的人就是入殮師。他們有的年輕有的年老,有的高有的矮,有的活潑有的沉穩,但他們全都讓我感到:生死之間,皆是肅穆。我的(或者說老人的)臉上被入殮師附上了一塊熱毛巾,這叫敷臉。敷完臉后,入殮師用電吹風機對著面部吹了半個小時。我能感到老人臉部的皮膚不再僵硬,恢復了些許平整。女入殮師依次對面部、脖子清洗擦拭干凈。做完這一切后,她開始為其化妝。

女入殮師的身邊有個三層的化妝箱,下面有四個滾輪,方便推拉。我生長的年代可沒有這些玩意兒,這都是我后來逐漸了解到的。化妝箱最上面一層擺著各種粗細的筆刷、各種顏色的涂料(后來我知道這叫口紅、腮紅、油彩、焗油膏......)。入殮師對它們進行消毒后,用筆沾上油彩開始給面部涂顏料,用專業的話說就是打底。打完底后,入殮師又依次勾勒了“眉毛”、涂上了口紅。大概20分鐘后,入殮師完成了她的工作。

“我”被推著來到了靈堂。老人的家屬已經等在了那里。一身黑衣的中年女人領著一個大概3、4歲的女孩兒來到了“我”躺著的推車前。“媽媽,是姥姥。她怎么睡著啦?你不是說她今天要去很遠的地方嗎?”?小女孩兒稚嫩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女人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她慢慢地蹲下來,輕輕地摸了摸女孩兒的頭,將她抱了起來。女人抱著小女孩兒靠近“我”,對女兒說道:“冉冉,跟姥姥說再見”。“姥姥,再見”小女孩一邊說著,一邊乖巧地揮了揮手。女人吸了口氣,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媽媽,辛苦了。謝謝您!”女人做了最后的道別。

此時,我突然“看到”有位老人站在旁邊,正看著這對母女。這位老人化著淡淡的妝,身著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外面搭一件杏黃色的線織小衫。老人的臉上沒有悲傷,更多的是慈愛和欣慰。她的遺像被擺在靈堂的中間,有著和本人同樣的笑容。在遺體被推進入火化爐前,我離開了老人的身體。老人向我點了點頭,消失在了從窗外透進來的光暈中。

老實講,我最不喜歡附身的是非自然死亡的人。有位大叔(雖然我死時年輕,但我才是真正的大叔吧)死于一場意外,他在鉆進攪拌機里進行維修時,被一位不知情的員工誤打開了攪拌機的開關。結果悲劇發生了,大叔的身體被攪成四分五裂,不單是血肉分離,就連骨頭也碎成無數小塊。

我實在不忍心附上他的身體,即使是毫無分量的靈魂也怕弄疼這位可憐的人。他的遺體旁邊站著幾位領導模樣的人,他們眼里含著淚,拉著入殮師的手一次次地請求著:“不管花什么代價,都請給遺體恢復成生前的模樣”。和這些入殮師呆久了,我知道在他們這行中有一些不成文的禁忌,不和別人握手便是其中一條。

那天,四個入殮師一起上陣,他們拿著大叔生前的照片,比對著一點點拼接著遺體的骨架、肌肉、皮膚。我聽到冰冷的大針頭穿過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縫合線在這具不完整的血肉中穿來穿去,像一條條蚯蚓,在泥土里翻滾。一個晚上過去了,修復工作終于完成。當大叔的家屬看到他的遺容后,竟當即跪在了入殮師們面前。其中一位看起來年紀稍長的入殮師扶起了家屬,他轉過身對著遺體鞠了一躬。

就在這位入殮師鞠躬的那刻,我看到站在遺體旁邊的一位穿著工裝的中年男人也面向他,深深地將身體彎下。

其實,我附身的遺體中,死于意外的不在少數。但為遺體做修整的入殮師卻是這幾年才出現的。這讓我這個靈魂,對于死亡有了新的認識。我還記得兩年前的那個美麗的女孩兒。她身著一身白裙,安靜地躺在用白色玫瑰環繞的棺材里。女孩五官很是清秀,烏黑的長發柔順地垂在頭的兩側。干凈的面龐上被入殮師涂上了兩抹淡淡的粉,讓她看起來是那樣的青春亮麗。但在她的頭發下和耳朵后面,幾道被縫合的傷口安靜地趴在上面,而被涂上脂粉的面龐上,還有幾處不很明顯的劃痕。

女孩兒的母親站在旁邊,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如果不是置身在這莊嚴的遺體告別廳里,任誰都以為這里躺著的只不過是個努力工作后,趁著午休之余打個盹的年輕人。

這個女孩兒死于一場交通事故。我看到女孩兒的靈魂在為她化妝的入殮師的臉上輕輕一吻,隨后頑皮地對我做了個鬼臉。就在她親吻入殮師的一瞬,我仿佛看見天使的翅膀在她的肩上扇動,在陽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下一秒,天使展翅,飛向了更廣闊的天空。

這么多年來,我送走了各式各樣“人”。在這些“人”中,有突遇車禍雙雙殞命的情侶,他們的追悼會變成了一場特殊的婚禮。悼念廳也不再只有黑、白兩色,取而代之的是喜慶的紅色。而遺像也被結婚照取代,婚紗、嫁妝一樣也不少。這對“新人”看著自己在人間的這場婚禮,緊握著彼此的手邁入了通向幸福的大門;這些“人”中,也有沒來得及長大的孩子。

一個年僅9歲的小姑娘,因為白血病沒有挺過去。那天小姑娘的媽媽哭暈了過去,小姑娘的奶奶拿出一雙小皮鞋,對著入殮師說:“你看這是她最喜歡的小皮鞋,麻煩姐姐輕一點,不要弄疼妹妹了,她最愛漂亮了。” 那個入殮師接過這雙锃亮的小皮鞋,為小姑娘穿上。她一邊掉淚一邊細細的撲粉、化妝,還專門為這個失去頭發的孩子戴了一頂假發。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該是怎樣一種絕望呢?我的父母和我都死在了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我想如果他們在我死時還活著的話,也會像小姑娘的家人一樣,將我好好安葬。

斗轉星移,身為靈魂的我已經在人間流浪了將近80年。一批人老去,一批人新生。我送走了太多人,和他們一起經歷死亡,看著他們的靈魂以自己的方式和至親之人道別,去向遠方。我見過了太多的離別,也難免有些感傷。我時常縈繞在街角火光微亮的爐子旁,被風吹起的星星灰燼間,微微抖動的燭光上,去尋找哪怕一絲的溫度。

究竟要到什么時候,我才能從這循環往復的狀況中解脫出來呢?而就在不久的將來,一位入殮師幫我找到了答案。

這天,我剛“送走了”一個男孩兒。他才十二歲,和我死時一樣的年紀。一位入殮師看著男孩的遺像發呆。旁邊年紀頗輕的小同事拽了拽她的胳膊,關切的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入殮師轉過頭看了看互相安慰著彼此的男孩兒父母,說道:“就是想起了我的爺爺。”

“您的爺爺?” 小同事繼續問道。

“我爺爺生前時常提起他的一個小老鄉,死時也是這個年紀。” 入殮師的目光又落回男孩兒的遺像上。

“師傅,我記得您是青北人吧。”

“我爺爺的老家在青北核桃溝張家莊,他是村里的一個教書先生。那個小老鄉就是他的一個學生。爺爺生前一提起他,第一句話就是:根生這娃娃聰明的很,可惜了。”

核桃溝... 張家莊 ... 根生...... 這些名字我怎么聽著這么耳熟,我拼命地在已經生銹的記憶中摸索著。

“可惜了?” 小徒弟繼續問道。

“人早沒了,死在戰爭里了。我爺爺是村中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我家至今保留著一個特殊的族譜,說是族譜,倒不如說是一本名單。上面記載了村中所有死者的名字。”

張家莊... 根生... 我想起來了。而就在我想起來的一瞬間,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組畫面。畫面里一本冊子映入眼簾。這本冊子是用數張紙摞著,再用麻繩兒扎起來的。紙已經泛黃,邊角也微微的卷曲著,看起來有些年頭。在首頁正中間由毛筆寫有三個大字:紀念簿

突然,畫面一轉,濃重的霧氣環繞在村莊上,下弦月掛在樹梢上,落下幽暗的光。三個男人正拿著鐵鍬奮力地挖著土,旁邊還有幾個人在低頭哭泣。其中一個挖土的男人正是村里唯一的教書先生,也是我曾經的老師。坑挖好后,這些人用小推車將散落在村里各處的尸體運到坑旁,將尸體在坑里擺好。

當教書先生抱起一具小孩兒的尸體時,我看到他撩起了自己衣服的下擺,在孩子的臉上擦了擦,擦去了他臉上的灰塵。就這樣,等最后一具尸體下葬后,旁邊一位老人仰起頭來,沖天喊了一句:“掩土,上路。” 聲音蒼涼、悲戚。

畫面再次轉換,這一次我看到燭燈下,我的老師在最上面的紙上寫下了三個字:紀念簿。翻開下一頁紙,老師開始寫人名。老師寫下的每一個名字都是一個亡魂,這些名字大多生辰不詳,但都卒于同期。青燈苦燭,老師握著毛筆的手微微顫抖,但落下的字卻遒勁有力,似是要將這些名字刻在紙上,永遠不被抹去。

當老師寫完最后一個名字時,一滴淚滑下,在尾端暈染開來。桌上蠟燭的燭光越來越弱,終成一縷燃盡的煙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散開來。張根生,生于1928,卒于1941。這是我的名字。

“我爺爺時常翻看那本名冊,臨終前還囑托我們一定要保存好。” 入殮師的話將我拉回了現實,“你知道我為什么干了這行?” 小徒弟搖了搖頭,等待入殮師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爺爺生前常對我說:‘我這輩子做過的最自豪的事,就是能讓他們體面的上路。’?” 入殮師看了看小徒弟,眼里似乎噙著淚:“我干這行這么多年了,見慣了別人異樣的眼光,也聽多了同事間的抱怨。但比起他人的目光,擁有一顆強大的心更重要。我們要時刻記得,為逝者體面送行,是我們每一個入殮師能給予逝者及家屬最大的尊重。”

聽到這里,我已經淚流滿面。我深深的執念將我禁錮于此。我不知道在我死后,也有人為我安葬、為我祭奠,而我并不是曝尸荒野的孤魂。此時,我發現我的靈魂開始變淡,我知道我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就在我離開這個世界前,我對著入殮師深深地鞠了一躬,即使她聽不到我的聲音,我還是想要對她說:

“謝謝你,我的送行人。你不僅有一顆強大的心,你的心中還有光,讓我借此走出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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