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年,重讀此書,仍能感受到故事的張力所賦予的強大力量。正如村上君在書中所言:“要成長,傷痛就得大一點,傷口就得深一點。”
多年前的少年多崎作與其他四位姓氏中含有色彩的友人形成密不可分的五人小團體,他在這個小團體中第一次體驗到接納和一體感,珍惜著這個寶貴的五角形,也暗暗為自己的不同(姓氏中沒有色彩,性格沒有特點)而擔憂。終于,十六年前,莫名的被小團體在一夜間驅逐,二十歲的多崎作開始一段失去自我,甚至幾乎陷入死亡的絕望時期。
“環顧四周,是一片布滿巖石的荒涼大地。沒有一滴水,不長一棵草。沒有顏色,也沒有像樣的光。既沒有太陽,又沒有月亮和星星。只怕也沒有方向。唯有不明底細的薄暮與深不見底的黑暗,隔一定時間交替輪換。對于擁有意識的人來說,那是終極的邊境。但同時那里又是豐潤之地。”村上春樹總是會用這樣既有形又虛幻的文字描寫主人公的內心,同時也喚醒讀者對迷惘、孤獨、痛苦的思索和感悟。
被友人拋棄的多崎作以近乎絕緣的方式度日,就像他十六年后所說:“一個人在黑夜里游過冰冷的大海。”從開始的被驅逐到十六年后探尋原因,這個過程中多崎作經歷了幾次成長:
第一次從自殺的邊緣回歸,嚴守著刻板的生活,獲得體型甚至外貌上的改變。“以前那個名叫多崎作的少年死了。他在荒涼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斷了氣,被埋葬在森林中一塊小小的平地里......而此時此刻正在呼吸的,是內里已經脫胎換骨的新多崎作。”
第二次是大二時結識友人灰田,以為又找到了交心的朋友,灰田卻不辭而別。這一次,多崎作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又一次“被拋棄”。“然而這次灰田的不告而別,不知何故沒有像上次那樣給作帶來深刻的混亂。也沒有被棄之不顧的苦澀感受。失去灰田,他反而為某種寧靜支配。那是奇妙而中立的寧靜。”
第三次是成年后的多崎作接受女友沙羅的建議,決定探究當年被小團體驅逐的原因,直面心中最痛處,坦然面對“自己和他們的人生軌跡永遠不會相同、也許從一開始就不相同”的成長。
第四次是多崎作拜訪完十六年未見的好友,終于打算回到東京和沙羅開始新生活,卻發現沙羅似乎另有所愛。但這一次的多崎作不再逃避,“那時,我們堅定地相信某種東西,擁有能堅定地相信某種東西的自我。這樣的信念絕不會毫無意義地煙消云散。”
在這幾番成長中,始終貫穿著一個主題:與自己的和解。多年來,多崎作將自己視為一個腹中空空的容器,不像他人一樣有豐富多彩的性格和人生。所以他一直以一種絕望的孤獨打理自己的生活,當一個旁觀者,冷靜,有節制,甚至在遇到深愛的人也無法完全敞開心扉去表露自己。在做了與黑和白的春夢后,他內心里有內疚,有羞愧,還有一種自覺污穢的譴責。在得知白被害的消息后,他也懷疑過是否真的自己存在光鮮的一面和黑暗的一面,而黑暗的那一面的確殺死了白。多崎作內心的掙扎、糾結、懷疑、孤獨、自忍、彷徨,其實都是輕視自己,甚至厭惡自己的并發癥。在他遲到的巡禮之年旅程中,他內心深處那塊堅硬的冰芯在一點一點的融解,以至于后來他自己也開始相信哪怕很緩慢,但終有一天這塊帶給他窒息和悲傷的芯會消失不見。他可以一個人在黑夜里游過冰冷的大海,當然也可以坦然的去追逐想要得到的安定和幸福。
我認為,在這本書中,作者想突出表達的也就是“與自己的和解”。這其實也是我們大多數人最難做到的一點。我們可以原諒過去別人對我們犯下的錯,可以把曾經的傷痛掩蓋起來,甚至用一套看起來合理的生存準則過活,但內心里對自己的責備、輕視、不滿、失望,卻沒有那么容易煙消云散。自己,就是自己,成了最親密也最疏遠的分身。而如何與自己和解,如何接納并不完美的自己,也成了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一環,也許是終其一生每個人需要達到的狀態。
在讀完《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后,我自己也似乎釋懷了很多曾經在心里至今還未放下的事。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熟悉村上春樹的人都知道他熱愛音樂,在他的書中總是離不開音樂,這本書也不例外。這次村上君提到的是Franz Listz(弗朗茨.李斯特)的《Le Mal du Pays》。我在看完此書后,上網聽了這曲子,就像書中描寫的一樣,是憂郁的,充滿了靜靜的哀傷。
我是Lee,在終生學習和自我成長的道路上摸爬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