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海棠樹下(上)
越王府的馬車來到城門口。此刻軍隊也剛剛到,宇文成都領軍進城,李世民緊隨其后。百姓簇擁著軍隊,歡呼著勝利,宇文成都作為這場戰爭的主將被萬民呼喊著名字,而李世民卻在后面無人問津。可此時的宇文成都卻并不高興,這陣陣歡呼在他聽來都格外諷刺,他知道這場仗對于自己來說是失敗的,雖然敵人被殲滅,可很多的將士卻為自己錯誤的決定作出了無謂的犧牲,心情理所當然的沉重。
雪盈早已在城門口等著,看著自己心愛之人徐徐走來,緊張著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待會要說的話。
宇文成都跳下馬,與雪盈互相行禮問候,自是雪盈先開的口。
“怎么樣,還好嗎?有沒有受什么傷?”
“沒有,多謝郡主關心。”
“那……恭喜你啊,又打了勝仗。”雪盈帶著滿心崇拜笑著說道。
宇文成都自也是回應著笑道。
宜心對馬車里的人回道:“郡主,我們到了,前面人太多馬車過不去,郡主先下車吧。”
婉貞輕撩開車簾,朝外探了探頭。只見人山人海,擁擠十分。可人群中那兩人依然顯眼。雪盈與成都相視而笑。婉貞看著看著就不覺猶豫了。
“宜心,我們回去吧。”
說罷,越王府的馬車便掉頭而去。
再說宇文成都,來迎接自己的只有雪盈心中不免失落,而此刻宮中太監總管正奉著皇上的口喻來宣眾將領進宮回報戰況。
南書房內,文帝龍心大悅,連忙扶起跪在地上的宇文成都。在文帝心中,恐怕大隋再難找出比宇文成都更衷心的人了。這個青年才俊,即使將來位高權重,也絕不會生了謀逆之心,在他心里最大的信念也只是為大隋效忠。帝王需要的也正是這樣的將士。
捷報前幾天早已傳來,其中提及的自然是宇文成都如何殲滅敵軍,對于李世民沒有過多的筆墨,此刻文帝所能想到的也只是鼓勵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大軍得勝,將領們自然都有賞賜,可卻只有宇文成都有了封賞。文帝為了表示對宇文成都的寵愛,即使在他年輕氣盛,冒著極大風險的情況下都封他為大將軍。一時間,宇文成都成了京城里的寵兒。多少人望而不及的大將軍之位,這個人年紀輕輕就收入囊中,在所有人心中,他就是英雄。馬背上的英姿颯爽,戰場上的鐵骨錚錚,不知迷倒了多少京城富家小姐。
宇文成都與李世民之間總有一種莫名的敵意。不僅是因為楊婉貞,更是因為兩人之間的政治競爭,這也注定將來的水火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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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樂城郡主楊雪盈的生辰宴會,在長安貴族圈里也是件大事。這時候也是拉攏討好晉王的好機會,這準備的生辰禮物自然也是講究再講究。什么人送什么樣的禮物,既不能越了自己的身份,又不能讓別人覺得寒顫。
楊婉貞則為楊雪盈準備了一把精致的扇子。扇子的扇柄是用和田玉做的,上面雕刻著精細的花紋,柄尾墜著紅色瑪瑙和流蘇,扇面用的是鵝黃色的上等素娟,專門請了宮中的繡娘,在上面繡了落雪寒梅的畫面,并題“落雪盈盈”四字。婉貞將禮物小心包好,想著雪盈收到這份禮物應該就能緩和她們之間的關系了。
生日宴如期而至,賓客陸續到場。
婉貞徐徐走進正堂,宜心跟在身后,手里端著禮物。雪盈看到婉貞的一瞬間,面帶微笑的臉瞬間便拉了下來。她很清楚,自己特地沒有往越王府送邀請函,而楊婉貞如今卻不請自來,這不是明擺著挑釁嗎。明知自己不想看到她,卻偏偏要出現,此刻雪盈心中的怒氣隱隱燃燒著,只白了婉貞一眼,立刻側過臉去,和旁邊人說話,并不理會楊婉貞。
婉貞快要走至雪盈面前,卻遭到如此冷漠,心中自也是生氣的。也就沒打算和楊雪盈多廢話,讓宜心承上禮物,而自己沒和楊雪盈說一句話,轉頭就走。
此刻,楊婉貞正與何淑云以及一些貴族小姐閑聊談話。婉貞望向門口,李世民正走進來。
李世民的祖母是獨孤皇后的親姐妹,那李世民與楊雪盈也算是表兄妹。可對于皇室這樣一個親兄弟都能反目的地方,如此的遠親又有多親呢。
楊雪盈立刻迎上去,兩人客套了幾句,她便去招待其他人了。
在這樣的場合,每個人都應有自己的圈子,只有如此才不會被人冷落,視為異類。和李世民交往的自然都是些無所事事的公子哥了。
不久,宇文成都也到場。這位如今京城的寵兒當然也是這些未出閣的姑娘心中的英雄。宇文成都到哪,姑娘們的焦點便在哪。對于這個氣宇軒昂的威武將軍,似乎大多數人都為之傾慕。
楊雪盈一見到宇文成都便走過去,雪盈今日打扮的格外漂亮,也只是為了讓自己在生日宴上給他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可是他眼中從來有一個人,任何人都影響不了他走向她的步伐。所以雪盈沒有邀請她,因為只要她在,自己在成都眼中永遠沒有立足之地,可她還是來了。而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她。
婉貞注意到朝自己走來的宇文成都,也便走過去。這一無聲的舉動可謂是激怒了在場的很多人。大多是嫉妒羨慕婉貞為何如此幸運吧,可是誰也不能否認他倆確實是郎才女貌。
宇文成都和楊婉貞走出正廳至回廊。廊亭邊上都掛上了紅綢緞,微風輕拂,吹起陣陣紅色的漣漪。兩人靜靜地走著。一個端莊,一個沉穩。自是宇文成都先開了口:
“怎么我贏了仗你也不祝賀我一下?”
婉貞被問得無奈的笑了一聲,“有全京城的人給你祝賀,還缺我一個?”
“怎么說我回來這么多天了,我們連一面都沒見過。”
對于婉貞的沉默不言,宇文成都收回了剛才聊天時候溫和的語氣。
“你在刻意避著我?”用著半懷疑半失落的口氣。
婉貞微笑著回道:“沒有啊,我怎么會避著你。”
宇文成都知道楊婉貞對自己撒的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
“是因為雪盈嗎?因為她喜歡我,你不想傷害她,是因為這個嗎?自從七夕那天起,我就發現你總是能避開我就避開我。”
這時宇文成都正睜睜地看著婉貞,等待著她的回答。
“不是因為這個。”楊婉貞抬頭也看著宇文成都。
對于楊婉貞對自己的疏遠,以及對話中的一再否認,宇文成都似有些生氣。他雙手抓著楊婉貞的肩膀,鄭重地看著她。
“你明知道,你是知道的,我喜歡你,從小就很喜歡。為什么還要如此疏遠我。”
楊婉貞被抓的有些不舒服了,用力掙脫宇文成都的手,重重地好了一聲他的名字。
“成都!”
現在的婉貞用一種極其不理解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宇文成都。
“若我喜歡你,那我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委屈自己。可是成都,我不喜歡你,我也不想給你無謂的希望。”
宇文成都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一字一句都如鋒利的刀子刺痛著心。
這么多年了,“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宇文成都用盡所有的盼望,希望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恐怕世間唯有真情能讓這個沙場的將軍如此卑微地乞求。
看著宇文成都對自己的深情,婉貞似有些不忍,為之動容。卻又馬上清醒過來。
她鎮重的說道:“成都,你是我很好的朋友,可是我并不是你所希望的那樣的人。我也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們從來都只是朋友。”
婉貞知道這些話對于面前這個人的傷害,可是長痛不如短痛。自己的猶豫,會給他帶來更多的傷害,同時也會傷害雪盈。
婉貞說完,沒等宇文成都再次開口便轉身離去,只剩一個孤單的身影。
婉貞回至宴會廳,賓客早已入座,她立刻找準自己的位置。
山珍海味,清歌燕舞,宴會看似平常地進行著。晉王妃早已感覺到雪盈與婉貞之間的火藥味。這兩個女孩子的關系是小,楊素對于晉王的衷心事大。這晉王妃作為晉王的妻子,自然要為他分憂解難。以至于這次宴會也特意邀請楊婉貞。
王妃用一種極其溫柔地語氣說道:“婉貞,今日雪盈生辰,不如奏琴一曲送予雪盈可好?”
這看似是在詢問婉貞的意思,實則她已是沒有選擇。
“好。”這一聲答應的干脆利落。
琴已架好,婉貞緩緩入座。這可是為數不多能聽到楊婉貞彈琴的機會,所有人屏息以待,宇文成都也正好回至宴會。
嘈雜的話語聲,酒杯的磕碰聲,在這一刻都靜止了。琴聲緩緩地從指尖與琴弦之間流露,絲絲款款,撩人心弦。
宇文成都深情地望著這個舞臺中央的女子,更多的也許是無奈。這么多年,她已經變了太多,而他,仍停在過去。宇文成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要怎樣做,才能換回她的真心。煩擾千絲萬縷,化為心中憋悶,端起面前盛滿酒的酒杯,一飲而盡。
李世民此刻也陶醉在優美的琴聲中,欣賞的目光全都落在楊婉貞身上。他們之間總會發生一些事情,似是一種緣分,又似一種巧合。從前發生的種種,讓李世民對這個傾城女子充滿了好奇,她身上似有無盡的秘密。
“等等,這琴聲好像在哪聽過,這個旋律是……”
李世民猛地意識到,這首曲子是荷花池的那個女子所彈奏的那首。那女子曾說過,那是她自己寫的一首曲子,未曾告訴過別人,因此不應該有人會彈同一首。這琴聲代表著奏曲者的情感,情感的流露都如此的相像。幾乎可以確定,不已經可以確定,那個荷花池里的女子,就是楊婉貞。
此時,李世民興奮而激動。自從那次不告而別,他們再也沒有碰到過。茫茫人海,不知姓名,不知長相,他以為他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舞臺中央,那個神情憂郁,性情孤僻的人,真的是她嗎。荷花池中的她才華橫溢,性格溫婉,甚至有些許脆弱,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哦,對了。她曾在荷花池說過,她善于偽裝自己的心,她曾經性情大變。那荷花池中的女子可以理解為長寧郡主楊婉貞的另一面嗎?
琴聲婉轉悠長,李世民仰慕地望著楊婉貞,她似九天之上的仙女,可望而不可及。
琴聲絕,演奏畢,婉貞立而鞠躬。琴聲雖美,可此刻是郡主生日宴,奏如此悲傷之曲不免讓人心生疑慮。
“臣女知道詞曲過于悲傷,不合時宜。可詞曲音律優美,婉貞琢磨多日才得出,今日贈予郡主也是一片心意,郡主可以理解我的心意吧。”
楊雪盈在一旁臉色鐵青,沒有說什么,反而是晉王妃開了口,“既然是婉貞你的一片心意,那雪盈自然是喜歡的,還有你送的生辰禮物,雪盈也很喜歡。”晉王妃極力想挽回婉貞與雪盈的關系,兩人相視一笑,婉貞轉身回了座。
宴會仍然進行著,只是不同于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