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吧,醒來吧。他在人間苦尋你……”
“誰?什么聲音?”一個聲音把牧盉從夢里拽到了現實。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到臥室的床上,一片溫馨,今天是周末,她懶洋洋地趴在床頭,沉浸在剛剛的那個夢里,不能自拔。
1.
戰場,橫尸遍野,看來戰況極慘烈,還能有戰斗力的人已經不多了。
“走……快走……”那個身穿鎧甲的男人,怒目圓睜,大吼著身前的女子,他的左胸插了三支箭,右側肩胛處插著兩支,用盡最后的力氣揮出手里的刀,他的右手有傷,手指被斬斷,直到牧盉被一只手拽著走遠。中箭男子終于倒下了,他直盯盯看著漸漸跑遠的一男一女。牧盉不舍地回頭看,那男子已經倒下,她讀到他最后的愿力:來世生逢盛世,來世一生一世……來世一生一世……他的眼睛最終也沒有閉上。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夢,她不記得自己多少次夢到這種場景了,以前多是模糊的,這次看終于看清了男人的眼睛,水汪汪的,即使已經沒了生機,看起來依然有亮光,像是天上月亮發出的光。
“你要找到那個胸口有蘭花狀傷疤的男人,了結你們這一世的緣分。”
“換個肉體也還能有同樣的傷疤?太扯了吧。”牧盉望著眼前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我去……沒聽我媽說過我是雙胞胎啊。”
“我不過是你的一顆七竅玲瓏心。”
“是你喚醒我嗎?”
“是你的時候到了,我們該出發了。”
“什么情況?你是要跟我搶男人?”
“你想多了,我沒有肉體,況且我只跟你有聯系,換句話說,只有你能看到我。”
2
仲夏。海邊的風是溫柔和暖的。牧盉和莫金安手拉手在海邊散步,人們紛紛在撿拾退潮后被海水留在岸邊的海鮮。東邊天上的一輪圓月照著這世間的熱鬧。月亮澄亮,倍兒圓,像夢里看到的那個為了救自己倒下的將軍的最后的眼神。牧盉拉拉莫金安的手,對他說:“以后無論你跟誰在一起,看到月亮的時候,都要記得我。”
莫金安垂下眼,看著自己身旁嬌小的女人。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女人,隨時隨地都會對著自己發一通人生的感慨,好像她隨時都會離去。
莫金安盯著牧盉默不作聲,他的眼睛水汪汪的,這是每次他有情緒時候的一種表現。這個眼神跟牧盉夢里看到的眼神重合了,牧盉的大腦慌亂了,他到底是誰?
莫金安的心口悸動,像是被什么東西抽了一下,他的腦海里晃過牧盉跟另一個男人奔向遠方的場景。他拉著牧盉的手不經意加重了力道,害得牧盉滿眼疑惑地輕抱住他:“你想到了什么。”
莫金安低頭努力抑制住自己狂亂的心跳,聞著胸前小女人的頭發故作輕松地道:“寶貝兒,你該洗頭了。”此時的他最想做的事是把這個女人揉進自己的身體里,讓她永遠離不開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腦海里為什么會像過電影一樣,偶爾會閃過牧盉丟下自己被一個看不到臉的男人拉著跑遠。他在害怕,害怕到了骨子里。他父母雙亡,他想留住這對于他來說世間最后的溫暖。他又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為了男人的尊嚴。
“我餓了,我想吃玉米。”莫金安抬眼看到不遠處叫賣的小攤販轉移話題。
“等回去我可以幫你煮。”牧盉拉起他的手準備離開。莫金安的手有傷,聽他說是小時候車禍留下的。只有牧盉知道更深層次的原因,世間事皆有因果,她知道這個男人前世為了護自己周全,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心口不由得一抽,她低下頭掩飾自己眼里馬上就要流出來的水珠。轉念又一想不由得發笑,以她和莫金安將近20厘米的身高,她只要不抬頭,他就看不到她的眼神。
“莫金安,如果有一天,我讓你覺得不可思議,你就想,我的女人是仙女,仙女的想法我怎么可能猜的透呢?”牧盉打趣身邊的男人。
那晚的莫金安異常溫柔,以至在以后的日子里,牧盉沉溺在了那種溫柔里不能自拔。也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她妄想得到這個男人所有的溫柔。
第二天一早,牧盉趁著莫金安還在熟睡,慢慢支起身體,她用手指輕輕畫著莫金安胸口傷疤的輪廓,自言自語:應該很疼吧,還真是狀似蘭花。她又心疼地摸摸他的右手,他依舊睡著,睡得很安靜,呼吸均勻,沒有一點呼聲。接著她用手劃過他的身體,檢查他的身體情況,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能力,只要手滑過,就能感覺到他器官的變化,前幾天跟他們一起吃飯的朋友說自己體檢時檢出了問題,那晚,牧盉趁他不注意神經質地檢查了好幾次才放心睡去。
“他的身體有問題嗎?”
“沒有,他很健康。”
“他很聰明,好像對我有所懷疑。上次我的手劃過他的身體,他奇怪地掃我一眼,說了句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他雖聰明,但智慧有限,無礙。”
“我的肉體還能用多久?”
“很多事情我們要抓緊時間辦了。”
3.
國家戰事吃緊,外敵入侵,身為公主的影月要被送去和親,慶一將軍堅決主張起兵,奈何皇帝昏庸,一道圣旨便把影月送了出去。青梅竹馬的影月和慶一就這樣在這亂世里被命運安排開了。
影月冒死抗旨,敵人的部隊直逼都城。即將出征的慶一將軍,突然將馬停在了路邊的一串賣風鈴的攤子面前,他順手扯在一個風鈴。風鈴上有字,是一個“盉”字。他看了一眼,二話不說,快速上馬奔向公主府。那里有他愛而不得的人,生逢亂世,將軍戰死沙場本是天職。但今天,他要任性一次,冒著抗旨的危險,他也要在出征前見她一面。
“如果有一天,這里淪陷了,記得帶著它來找我,我愿用一生護你周全。給你賜婚的圣旨一下來了,我不會讓你走的。這個你留著。
公主接過他手里的風鈴,看著上面的“盉”字疑惑,“這是…”
“順手在路邊買的,就當是一個名字好了,我送你的。”
“可我有名字,我的名字是影月。”
“如果你相信有來世的話,那就讓它做你來世的名字吧,來世,等我!”
4.
清晨的陽光正好,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大白天城市中心地帶會有烏鴉呱呱叫,但絲毫沒有擾了莫金安的興致,他腳步輕快地走進了自己的診室。他是這家醫院的中醫科醫生,自從跟牧盉談戀愛之后,他本來不太穩定的情緒,隨著牧盉對自己忽冷忽熱的態度像過山車一般起伏。他能感到這個女人的愛意,但冥冥中卻有一種若即若離的情感夾雜在了他們中間。這個女人從來不提他們的將來,也不像其他女人上來就要買這買那,她好像活在了一個他不懂的世界里,但她的一句話讓他心安,昨天晚上完事兒后,她突然趴在自己耳邊說了句:“記住,對我來說,我只要你活著,健康地活著。我是除了你父母之外,在這個世上唯一不會傷害你的人。”牧盉失去過他一次,她不想這一世依然失去他。
莫金安心情舒暢,翻身抱住懷里的小人兒:“可我要,我要房要車要女人要兒子。”
牧盉聽完他的話,眼神里一絲顧慮:“可我沒錢買房,我目前還沒有在這個行業很出彩,我需要時間。”
“那你先沉淀著,我也沒錢,買個j b? der啊買,你的畫能賣多少錢?”
“這要看我以后能不能紅,要看機緣。”
“那你去考個教師證當老師吧,我同事的老婆比你年紀還小,都副教授了,你打算就天天這樣。”
“我可以用我的信托支付生活費,我們不能只是為了賺錢活著,我不是賺錢的機器。”
“可我們的吃喝拉撒哪里不需要錢?”
“可我沒有用你的錢。”
………
5.“知道他為什么叫莫金安嗎?”
……
“他父母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出生時家里困難,他爹便幫他取了‘金安’這個名字,是希望所有的金子能安安穩穩流進他家,可惜了的是他姓‘莫’,也夠滑稽了,他對金錢的規劃和欲望來自家庭的根深蒂固的影響。”
牧盉望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自己,“他的心變了,變得迷失,隨波逐流了。”
“天天在這個社會上混,能不迷失,能不隨波逐流嗎?他身處的環境如此,他是男人,他得活著。”
“活著的方式有很多種……”
“所以,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要做好準備了。”
“不過在做準備的人好像不止我一個,有人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們只是來了結我們該了結的,他不再是你那個能護你一世的男人了,他變得在意世俗的目光,而且算計,你們在一起后他并沒有用心送過你什么禮物。他沒你想的那么愛你,甚至愛沒愛過你都要打個問號了,你認得的是那道疤,你看到了你們前世的羈絆,而他卻是在衡量你到底值不值得他付出。”
“有時候我在想,作為一個人,就應該在人間這個名利場摸爬滾打,知道太多,反而苦了自己。現在我倒有點羨慕他了,可以順著欲望的河流隨波逐流,不用想太多。”
“失望了嗎?苦苦找尋了這么久的人居然是這一做派。但我們還是善待他吧,他曾為了節省開支,一周有三天晚上不吃晚飯。我們就不要為難他了,前世殺戮太重,今世治病救人。也算是贖了他的罪。”
6.
“呦,莫醫生回來了,上次帶來的你的小女朋友什么工作啊?她開什么車?看著人小小的,還挺高傲的……”莫金安隨口敷衍著同事的問話,眼睛盯著窗外飛過的烏鴉,眼神一沉。
“生活除了眼前的賺錢,我們要留住自己的初心,才能駕馭住我們的野心。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健健康康地陪著我。你不需要賺很多錢,我只想你能活著。”牧盉拉著莫金安的手,她不想在今生再次失去。
“你有病啊,初心如果能讓我功成名就,如果能讓白花花的銀子進了我的兜,我就信它。”莫金安鄙夷地掃了眼牧盉畫板上的畫。
7.
“我們會不會找錯人了,胸口有疤的男人應該不止他一個吧。”牧盉看著莫金安陌生的態度,他跟自己心里的莫金安天差地別。
“相信我,我能喚醒你,我就能幫你找到他。人沒找錯,錯就錯在時間不對,世事無常,人心更無常。”
“為什么他的心像未開化,他的那顆七竅玲瓏心還沒醒來嗎?”
“如果他今生沒有選擇你,用他的話說,他真的還需要再沉淀沉淀。況且他現在很滿意自己的生活,新歡有了,你這沒走進他心里的舊愛,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的千里之外了。”
“新歡?”
“你不是一直暗示他,讓他離開嗎?而且你故意給他傳遞了錯誤信息,這個傻瓜相信了,他還真是容易被人牽著走了。他的心不止未開化,而且一點都不堅定哦。不過話說你為什么這么做,你本可以把我丟了跟他走的。”
“想看看他想要的一生一世的緣分牢不牢固,其實我都做好了跟他一起走過后半生的準備,現在看來我輸了,輸得徹底。”
“你的時間差不多了。記住,凡是有你氣息的東西都不要留在他的身邊,如果這次你離開了,說明你已經做了選擇。”
“我記得我曾買禮物給他。怎么辦?要去偷回來嗎?”
“還真是蠢!直接去要回來啊。他選擇了一個能滿足他世俗欲望的女人,她符合他塵世的擇偶標準。你正好可以把你的東西拿回來,他現在最不希望跟你糾纏,他以為他找到那個人了……喂,牧盉……“
牧盉聽著它在耳邊叨叨,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旋渦,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跟莫金安睡在一張很窄的床上,那張床上兩個人的身體緊挨著在一起,他們身上蓋著一條薄毯子,兩人一絲不掛。他們的床懸在云端,往下看看不到底,白茫茫一片,她緊緊抱住莫金安,怕他掉下去,可就在她晃神的當兒,莫金安就掉下去了……牧盉知道,她跟莫金安這一世的緣分就這樣結束了,他們的生命再也沒有聯系了,他們在這一世也中沒有在一起,如果知道是這個結局,她寧愿自己前世沒有答應他今生的約定。
當牧盉再次睜開眼,滿世界的白,連人的衣服都是白的,這是怎么了?“你應該是還沒適應一種叫做失戀的挫敗感,恭喜你牧盉同學,你最終選擇了我……”
“你好煩……”
“好啦,我原諒你的無禮,畢竟你以為的一生一世的感情,沒想到小綿羊革命意志不堅定,中途就這么叛變了……”
“今天是十五嗎?月亮好圓啊!”牧盉打斷它的嘀咕。
“好像是吧,在人間,月亮圓了,不就是十五了嗎?我又不會看日子。”
“那你不是會看人心嗎?答應我替我護他一世周全,我看到了他的命運,他起碼要……”
“咦……打住,天機不可泄露。”它連忙捂住耳朵,搖頭閉眼。
“我只是你的一顆七竅玲瓏心,我能力有限,我只能護住你的心不受外界所困,他既然走了這一步,自要承擔他的因果。就讓他在這欲海里沉浮著贖他的罪吧!”
“替我護他一世周全,這是我欠他的。”牧盉語氣堅定,閉眼睡去。
不久,突然她輕輕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縮在角落里的那顆心,悄悄出門了。
牧盉在醫院門口的花店里買了一束玉蘭花,她打車去了那個曾經和莫金安約會的海邊,那晚的月亮剛剛升起,但卻澄明。今晚是紅月,聚在海邊賞月的人不少,月亮紅著臉照亮這熙攘的人群。
時候到了,她一步步朝著海邊走去,跨過海岸線,踏上海面,她的身體沒有在海面留下一絲漣漪,她輕盈地一步步朝著那輪紅月走去,懷里抱著那束玉蘭花。聽那天海邊賞月的人說:他們看到一個女孩兒,踏著海面奔向了月亮升起的地方,而且手里捧著一束玉蘭花。但后來所有人拍的照片里都沒有那女孩兒的身影,那輪紅月在快升到半空時出現了一個玉蘭花形狀的缺口,但它依然明亮。照著這世間的悲歡。
世事本無常,人心更無常,我本以為一生一世的緣分是不會變的,誰又曾想到,我們的擦肩而過,費了我的半生福德,卻換得了一個男人的離開!
“莫金安,你還記得那晚海邊的月亮嗎?那是我花了我們兩世的緣分才換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