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為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加書香瀾夢第三屆愛情主題積分賽活動。
許小雅在她同學圈和朋友圈里消失了。
其實,即使不消失,她也是透明的存在,長期潛水,狀態更新的頻率大約一年一次。可不知道哪個無聊的人在同學群里艾特她的時候沒找到人,才發現她已經退群,而最早找她的人究竟因為什么要找她已經記不清也沒人在乎了,只剩下鋪天蓋地的關于她消失原因的猜想。
有人說她出國了,就會有人說她家里條件不好,有人說她傍大款了,就會有人說職業小三已供大于求,有人說她結婚了,就會有人說那她應該高調現身把這么多年出的份子錢收回來才對......最后歸結到“出事了”才是對大齡未婚女青年突然消失的最佳解釋,可“出事了”更是五花八門種類繁多。倘若把每天的討論整理成冊,能出版一本《許小雅之平行時空的忙碌生活之頭破血流》。
而作為主角的許小雅卻一點都不忙碌,每天悠哉地晃蕩在一個大學校園的教工宿舍和圖書館之間,在宿舍吃飯睡覺,在圖書館看大量的愛情小說,不吃飯不睡覺不看小說的時候便回顧小說里的種種愛情,企圖找出些什么。她的狀態像極了“出事了”里的失戀,可她卻對在大學里當老師的表哥說:“哥,把你宿舍借給我吧,我要研究下我是不是戀愛了。”
不是失戀,是戀愛。
許小雅要戀愛,這可是家里頭等重要的大事,表哥立馬說:“給你鑰匙,想用多久用多久,來,飯卡也給你。” 說完覺得不太合適,要是住得太舒服了豈不是更耽誤結婚進程?之前住家里還有姑媽敲打著,萬一發現了獨居的爽妙之處,最后確認成沒戀愛,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于是趕緊抽走許小雅還沒拿緊的飯卡:“差點忘了,你嫂子把我的小金庫掃蕩了,我身無分文只能靠飯卡續命,不能給你。”
許小雅只是漠然地點點頭,從背包里翻出錢包,數了5張毛爺爺塞給表哥:“我這現金只有一千,給你一半吧。那我走了,謝謝哥。”表哥呆愣在原地自言自語:“這么好的姑娘咋就長了30年一次戀愛也沒談過呢?”當下便決定到家后先說服老婆,等許小雅結婚的時候必須給她封個大紅包。
許小雅也想過這個問題,為什么有人換男朋友如換鞋,而她自己一次戀愛也沒談過呢?她回想曾經追求過她的人,她確實不曾心動過,沒必要騙自己也騙別人。她也懷疑過自己是不知心動為何物,可她喜歡看古偶劇,里邊的那些男演員讓她從劇里喜歡到現實,八卦小料她一個都不曾放過,但是也未曾為任何一個偶像氪金。過了27歲,為了讓家里人放心,所有的相親安排她都去,實在不合適的她主動拒絕,那些她沒拒絕的,主動聯系她在她赴約幾次后也都偃旗息鼓。
“為什么呢?你沒問問?”李苗這樣反問的時候,許小雅才意識到她竟然跟一個異性談論自己的相親過往。為什么呢?她也在心里反問。但禮貌不允許她思索太久,她回答道:“沒問。對方的不聯系本身就說明了態度。”
說完這句話他們就都沉默了。
許小雅開始思索她和李苗是如何談論到這個隸屬隱私范疇的問題,是因為江南的水還是因為夜晚朦朧的燈光?或者是噪雜里的一處靜謐?
她是5天前跟隨團隊來到這個江南小鎮的,李苗是對方單位負責接待他們的。5天的時間很緊張,好在他們如期完成了系統的統計,明天就要返程,雙方單位的人一起聚餐,許小雅覺得悶就出來透氣。她走過來的時候才注意到已經有人坐在這里了,正準備往回走,那人竟很熱情地招呼她,“許老師吃好了嗎?”
許小雅只好走過去,點點頭,“嗯,李總安排的地方真是很不錯。”
“許老師喜歡就好。剛剛女兒打來電話,里面太嗨了,我只能出來接。”李苗似乎有點歉意地笑笑。
許小雅見過李苗的女兒,那是來到這里的第三天。第二天李苗沒有出現,聽人說是家里臨時有事,第三天他是帶著女兒一起工作了一整天。小女孩瘦瘦小小,愛鬧愛動,也愛說話。但是許小雅很忙,沒有空回答她奇奇怪怪的問題,只在她跑她這里的時候,捏了捏她軟糯糯的小臉,給了她一支幫幫糖。
“你女兒很可愛。”許小雅說。
“是啊。只是她平日都跟著她媽媽,我陪她太少。”
許小雅笑笑,沒有說話。那是別人的生活,與她無關。只有眼前的景色,她明天就看不到了,她得多看看。
“許老師有孩子嗎?”不知道是不是李苗想打破沉默隨口問了一句。
許小雅搖搖頭。
“哦,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那許老師還沒有結婚吧?”
許小雅點點頭。
李苗的聲音很溫柔,沒有南方男人的口音和話語里的精明,許小雅并不反感他話多。而且,他的聲音讓她想起了某部她很喜歡聽的廣播劇里的聲優。想到這里,許小雅不自覺地又笑了笑。
于是,就是這樣,她就和他一直談論直到自己的相親?許小雅心里的問號忽明忽暗。最終,她的自問有了答案,因為江南的風因為靜謐的夜因為溫柔的聲音但更因為陌生。過了今夜,她或許再也不會和他見面。
就在她思索明白的時候,李苗又問了一個問題,似乎和她思索了一樣長的時間。
“許老師從未主動過吧?”
許小雅愣了一下。
李苗無視她的反應,繼續說:“你一直在被動的生活。上學,上班,相親,你恬淡的性格讓你覺得知足常樂,這沒有問題,與世無爭,順其自然,甚至是一個人頂頂優秀的品質,可是連一個你原本打算好好相處的對象主動放棄你的原因你都不問,是因為對對方太寬容還是因為對自己太放任?對方或者就只是想試探一下你的心意,就像你在等待對方的邀約一樣,人家也在等著你的邀約。你看似在選擇別人,其實是隨意地把自己放在一個角落任別人選擇。”
許小雅詫異地看著李苗。
“我的話應該冒犯到你了。但是我想,你也并未生氣。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許小雅腦子一片空白,但是李苗說對了,她沒有生氣。遠處有同事在尋找她,她站起來跟在李苗身后,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跟在家長后邊,并未看見李苗的數次回頭。
回來后的許小雅并未與之前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刷劇的某一刻點開以前從不看的現代生活劇,那是在哪些時刻呢?當她逐漸意識到她點開的某些劇都是因為推送視頻里出現一個平頭大眼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時,她有點慌了。她的喜好怎么從會唱能跳的小鮮肉升級到中年大叔了?而且這形象越看越像一個人。
李苗?
許小雅看著屏幕上突然跳出來的名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鈴聲執拗地響著,她索性放下手機跑向陽臺。
媽媽從臥室里走出來:“還以為你出去了沒帶手機呢,咋不接電話。”
“呃,是騷擾電話。”
樓下幾個男孩在玩籃球,拍球的“咚咚”聲讓許小雅煩躁不已。她抓起手機走進臥室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可那“咚咚”的聲音依然讓她覺得不安,似乎離得更近了,仿佛就在自己體內。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許小雅的心臟驟停了5秒鐘。她曾無數次下定決心學游泳,可無數次失敗,不能呼吸無法抓握的恐懼感始終無法克服。她抓著被子,深吸一口氣,難道還有比游泳更恐怖的事嗎?另一只手輕輕滑動了一下。
“是許老師嗎?”
“嗯。”
“是不是打擾到你了?確實有點冒昧,但是我想請你幫個忙。”
“沒關系。您說吧。”
“我在視頻里看到你們那兒有個老中醫特別好,但是不能在線掛號,需要現場掛號,你方便的時候可以幫我跑一趟嗎?什么時間都可以,什么時候掛上我什么時候趕過去。”
“好。您把地址發給我。”
3天后,許小雅再次見到了李苗,還有李苗的女兒豆豆。
“姐姐,這次我請你吃棒棒糖!”
許小雅拿著一個和手掌一般大的棒棒糖,湊近豆豆:“姐姐賺翻了,一個小棒棒糖換回來這么大一個!”
“姐姐不能這么算,不管棒棒糖大或者小,要看它們帶來的快樂相等不相等。”
“哦?那我想要賺翻,就得比豆豆更加快樂。”
“孺子可教也......”
在前邊開車的李苗回頭瞪了一眼豆豆,對許小雅說:“這孩子被她媽慣得沒大沒小。”
許小雅笑得很開心,她嘴上沒說,卻在心里腹誹,看起來像是被你慣的。晚春的風里已藏著夏的燥熱。許小雅的臉被吹得紅撲撲的。
她中途下車,去了離家最近的瑞幸。其實她可以找個跑腿的,但僅僅為送一個掛號單她請了一天的假。剛剛下車的時候,她好像期待了些什么。豆豆說,姐姐你陪我一起去看病吧。李苗說,許老師很忙,你不能總是麻煩人家。豆豆說,那好吧,豆豆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姐姐上班掙錢可以買更大的棒棒糖。
許小雅從包里拿出另一個掛號單,她也給自己掛了一個,她有理由去陪豆豆看病。可是她為什么沒去呢?許小雅把掛號單重新放進包的夾層里。腦子里閃出一句話,你從未主動過吧?
不久之后,許小雅收到了一包江南特產。
隔三差五,李苗會帶著豆豆來復查。
許小雅覺得有什么變得不同了,可是也說不清楚哪里有不同。只是她房間里的江南小點心再也沒斷過,同事說她的氣色比以前好多了。許小雅笑著說,可能是吃胖了。
豆豆每次復查完,李苗都會帶著豆豆請許小雅吃頓大餐。李苗說老中醫果真不負盛名,豆豆的脾胃調節得很不錯,現在飯量比以前大多了。
終于有一次,許小雅問出了一直沒問出口的話:“怎么沒見過豆豆媽媽陪著她來呢?”
李苗說:“我們離婚了。在豆豆出生后不久。豆豆那時小,判給了她。”
李苗平靜柔和地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事,可許小雅突然難過得想哭。是啊,豆豆都5歲了,曾經的撕心裂肺早就成了陳谷子爛芝麻,而且是別人的爛芝麻,與她又有什么關系?她為什么感覺到自己內心涌動著巨大的情緒波動?
那天晚上,基本不看朋友圈的許小雅破天荒地翻起了朋友圈。以前不看是因為沒有她想看的,除了微商賣東西的就是曬老公孩子的,她早已成了異類。她慢慢地翻看著,專挑那些曬孩子的,同學中最早結婚的孩子都已經9歲了。許小雅這才意識到李苗的年齡和他表現出來的成熟很可能并不匹配。中年大叔?那我是中年大嬸?她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她目光呆住,看見了一張熟悉的照片,簡單的發型,簡單的銀框眼鏡,簡單的灰色襯衫被挽起袖子,那是李苗,他正在廚房專注地翻炒著。照片是同學李橋發的,配圖文案是:絕世小叔在此,待嫁的姑娘準備好了嗎?時間是4月20日。李苗找許小雅幫忙掛號的前一日。
許小雅不敢確定很多事,也無法無視“小叔”那個稱呼,她連著幾天處于不知所措的慌亂中,慌亂中退了群關了朋友圈,請了年假,找到表哥,把自己藏在校園里。看著活力四射青春洋溢的大學生們,許小雅不止一次想,如果重來一次,她會在校園里談一場戀愛嗎?
“你好同學,上次義賣活動見過你,我們準備再策劃一場,可以加個微信嗎?”身后突然想起的聲音打斷了許小雅的思路。義賣活動?肯定認錯了人把我當成了這里的學生。許小雅急忙搖搖頭轉身快步離開。身后傳來一陣輕聲的嬉笑,許小雅回頭看見幾個男同學圍著一個人打鬧一團,看穿著似乎是剛剛認錯自己的人。她頓時領悟過來,哪是什么認錯人,連最拙劣的搭訕她都沒看出來。
她無奈地笑了笑,如果重來一次,她依然是她,依然習慣呆在自己的世界,依然不擅與人交流。她以為的愛就是一見鐘情,可生活中哪有人完美如紙片人。她喜歡的偶像都是因為劇中角色的魅力,可她從未認真了解過身邊的異性。不,有一個,那個人以她不設防的狀態闖入她的生活,向她展示自己,在她原本空白的心里為自己勾出重重的一筆。
許小雅的眼角滑出一滴淚,這么多天的無措迷茫與自我懷疑,和那些緊張不安的情緒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她再不壓抑它們,任憑它們肆意流出,然后她想為自己主動一次。
電話剛一撥出便接通了,許小雅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了話筒里傳出的聲音。
“小雅?”
“小雅?是你嗎?”
許小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她輕輕開口:“是我。豆豆,還好嗎?”
話筒里傳來一聲松了口氣的喘息,“她很好。我不好。”
許小雅的聲音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你生病了?”
“嗯。”
許小雅并不怎么會安慰人,聽筒里“嗯”一聲之后的沉默讓她懷疑對方可能不方便講電話。她猶豫著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擾你。”
就在她等待對方掛電話的時候,李苗那醇厚溫和的聲音再次飄來:“許小雅,你給我打電話就只是為了讓我好好休息?你消失了十幾天,聯系不上,問了你的同事才知道你休了年假。所以,我只能等你,一直在等你,等你整理好心情,然后告訴你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
“你找我有事?”
“對,很重要的事,重要到不能在電話里說。可以給我發你的位置嗎?”
許小雅站在學校門口等李苗的時候,也有很多其他人在等同伴。若是小情侶,等來對方后有手拉手一起走的,有喜滋滋撒嬌的,有等了太久佯裝生氣惹得對方哄逗的。許小雅觀察著他們,開始覺得好玩,慢慢地有些羞澀。如果一會兒李苗過來,他們會是什么樣的?許小雅突然覺得口干舌燥,她看了看時間,距離李苗到還有四五分鐘,對面有一家奶茶店,她毫不猶豫跑了過去。正要跨進店里的時候,卻被人猛地一把拉住。
許小雅回頭,是李苗,并沖她晃了晃手里的奶茶袋。她笑了笑,下意識抽手,卻被李苗緊緊攥著,向學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你手里拿的什么書?”李苗問。
“《簡愛》”
“哦?好看嗎?”
"嗯,大約不怎么好看。”
“為什么?”
“我不喜歡羅切斯特,他配不上簡。脾氣不好,說謊,耍小手段。”
“那如果他改了脾氣從不說慌,耍的小手段也只是為了讓簡認清自己的愛,你會喜歡嗎?”
許小雅沉默了。
“小雅,你第一次幫我掛號那次,我帶著豆豆看完病離開時,聽到了護士叫下一個號的名字是許小雅。我不相信有那么巧,在那個時刻那個地點有同名同姓的人。”
許小雅想再一次掙脫被李苗拉著的手,卻越掙越緊。
“小雅,給你自己一次讓我們彼此了解的機會吧。”
真是個狡猾的人。許小雅想。可是她不再掙脫,任憑李苗把她攬在懷里。是啊,羅切斯特不是個完美的人,卻是和簡最合適的。
許小雅突然想起了什么,問:“你說你有很重要的事找我。什么事?”
“嗯,我的終身大事。”李苗俯身輕輕說。
一股暖流從耳朵開始繚繞,滲入,許小雅突然感到一陣酥麻,這低沉的嗓音簡直和耳機里的聲優一模一樣。她想她一定得找機會問問李苗,是不是他還有什么第二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