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布陣
“去李媽媽那里叨擾一陣子,這客棧的房間就先讓給你們主仆二人好了。”
“春簫,送客!”秦嵐這次出奇地沒有阻攔,他沖春簫擺了擺手,便裹著被子躺了回去。
“玉先生,其實我家將軍的性格不壞的,他就是帶兵帶久了,脾氣有點硬,要是有什么冒犯到您的地方,還望您多擔待。”春簫送我們出去的時候一直在給秦嵐說好話,如果不是小倩及時往他嘴里塞了個包子,我耳膜估計都得被磨破了。
“怪不得你大半夜的買了一屜包子。”我看著小倩,恍然道,原來是為了堵住這胖子的嘴。
“大半夜的從哪兒買包子啊,這是我從他桌上拿的。”小倩做了個鬼臉說:“這家伙是個話癆,不拿點東西塞住他的嘴巴,簡直要煩死人了。”
日子又過去了兩天,我和小倩在青鳳樓呆著太無聊,這一日剛上街逛了一會兒,誰曾想竟然遇上了秦嵐,他身上的傷應該是完全好了,隱隱然帶著點將軍的氣勢,端得是比往日那無賴的樣子要強了很多。
再接下來便有了我夢里的那一幕,我們在謫仙居喝掉了二十壇酒,然后秦嵐便徹底不省人事,只知道哼哼了。當然這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他的酒品不錯,雖然我一個孤魂野鬼也品不出這酒有何味道,但看秦嵐的樣子,應該差不了太多。
就這樣他在望江亭里安安靜靜地睡了一個下午,而趁他睡覺的功夫,我和小倩也在亭子旁邊布好了陣。
“公子,你覺得這樣值嗎?若是其中出了半點差池,你都可能萬劫不復!”小倩坐在亭子里,眉頭輕蹙,朱唇微啟,隱隱竟也有個大姑娘的樣子了。
“無非值與不值,只是隨緣而已。你此行回去,一切小心行事,千萬不要驚動了崔十。”我將那枚玉簪遞給小倩。這簪子是陣眼,解決了這次的麻煩之后,從這里就可以直接返回地府,也不用擔心那些人暗中使絆子。
“我自會小心。”小倩跪在地上沖我拜了三拜,身形一晃消失了蹤影。
“委屈你了。”我嘆了口氣,這法子是借著小倩的生死劫布下的,她這劫雖然一定要過,但如果不是為了幫我,完全不急在這一時。如今她肉身留在人間,我一日不回,她便再無重返陽間的可能。
但我身上被崔十下了禁制,不能隨意使用法術,有了這陣法幫忙,只需靜候幾日,禁制自可解除,我要靠自己渡劫,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2. 驚變
剩下的幾日,秦嵐每天基本都和我混在一起。春簫是個百事通,有了他做導游,我們將寧城也是從里到外玩了個遍。
大概又過了六七天的光景,這日上午,秦嵐突然將我叫到了屋子里,手里拿著根簪子道:“你看!”
“咦?”這簪子看樣式的確和那李媽媽交與我的鳳簪有幾分相像,但其實又不盡相同,“這是凰簪?你從哪兒得到的?”
“街頭小攤上買的,雖然是個贗品,但做工還是很細致。”秦嵐握著我的手道:“你能不能幫我把它戴上?”
“可以。”
要說秦嵐平日里都是披頭散發能怎么方便怎么來,連梳頭都懶得自己梳,如今突然別上根簪子,竟是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風范,難不成他還真像李媽媽說的那樣是個邪教?
“你看,這樣和你是不是很搭?”秦嵐突然從身后把我抱了起來,在鏡子前面轉了一圈。
“還行吧。”我歪頭看了看鏡子里的兩個人,一個白袍墜地,一個紫衣束身,配在一塊倒也相得益彰。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里?”秦嵐將腦袋埋在我的脖子里,呼吸近在咫尺,刺得我有些發癢。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我剛來陽間的時候便被崔十送到了這里,要不是遇上秦嵐,我這會兒早該回到地府,坐在忘川河畔彈琴了。說起接下來的打算,自然是靠我自己把這劫過了。
“去遼城吧,那里是我的故鄉。”
秦嵐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點戰場上的煙火味兒,每次凡間征戰之后,我在奈何橋邊都會聞到這股子味道。小倩說這是殺伐之氣,聞多了對身子不好,每次都會拖著我回去。
“也好。”秦嵐身上的味道并不刺鼻,恰恰相反,和他待得久了,我反而對這種氣息產生了一些莫名的依賴。
“那一會兒便出發吧,我讓春簫去送你。”秦嵐將我抱得更緊了一些:“你到時候可不要把我忘了。”
“你不一起上路?”
“我在寧城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我可以留下來——”
“不,你在的話我比較容易分心。”秦嵐突然將我松開,大手一揮道,“春簫,牽馬!”
“春簫啊,你家主子今天怎么怪怪的?”我回望了一下寧城的城門,明明快到正午,空氣里卻偏偏刮起了一陣涼風,陰郁的云翳漸漸將整個城池都籠罩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春簫手里捏著個錦囊,神色有些緊張。
“你們是不是瞞了我什么?”我拉住韁繩,突然停了下來。
“哪兒有,我是因為早上沒吃飽,這會兒有點餓得頭疼。”春簫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樣,話音一轉,臉色也跟著不那么難看了。他沖我笑道:“咱們趕緊趕到長亭那里,興許還能找人討上一碗熱茶。”
“現在到哪兒了?”不知為何,我心里總是有些不安。
“公子,咱們之前過的是五里短亭,現在應該又走出去了二里,馬上就要到了,麻煩您再堅持一會兒。”
春簫興許以為我走煩了,也是,這一路上大都是些坐在馬車上慢慢趕路的,像我們這樣縱馬疾馳,感覺就像是在逃難。
我打了個哈切,忽然身后一陣破空聲傳來。
“小心!”
我手里的馬鞭往后一甩,卻還是沒趕上那流箭的速度,春簫呆呆地坐在馬上,他的額頭還有未淌下的汗水,表情也還帶著些笑意,可是他的胸口已經被箭鏃貫穿了,暗紅色的血液正一股一股從里面涌出來。
“公,公子,你快到長亭那兒去,到時候拿出錦囊里的信物,自會有人來接應你。”春簫顫巍巍地將錦囊塞進我的手里,說道:“這是追風弩,他們人還在三里之外,你只要避著天上那只鷹便好。”
“要走一起走。”我封住了春簫的魂魄,可惜箭入心窩,血水早就把他胸口浸透,眼看著是活不成了。
“公子又說笑了,我已,已經不行了,您要是真為我著想,就,快點上路,我也算是不,不負將軍所托。”春簫吐了口血沫,頭一歪,徹底沒有了氣息。
我將錦囊塞進春簫的胸口,幫他合上了眼睛。雖然我在地府早就見過千奇百怪的鬼魂,但親眼看見人死還是第一次。
春簫的魂魄此時就站在他的身邊,灰蒙蒙的,雙目無神,估計過不了一時半刻,黑白無常那兩個家伙就要過來收魂了。
但有些人顯然比那兩位催命官還要急,隨著地面一陣顫動,五六個騎馬的人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帶頭的是個白面書生,面色陰鷙,抬手一招,天上那只鷹隼就落在了他肩上。
“你就是那陰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站起身,看著他道。
“在下流云宗白蘭,還請公子和我們走一趟。”
“走之前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但說無妨!”白蘭手里的馬鞭一揮,那幾個騎馬的壯漢便氣勢洶洶地將我包圍了起來。
“為什么要殺了他?”我指著春簫道。
“秦將軍意圖謀反,凡其黨羽,一律問斬!”白蘭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煩:“識時務者為俊杰,你要是不想死就乖乖跟我們走。”
“不好意思,我現在突然不想走了。”我抬手憑空一抓,手里便多了一把通體漆黑如墨的古琴,“既然我的人死了,你們便也留下來送葬吧。”
“哈哈哈哈!”白蘭身后的幾位壯漢像是聽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話一樣,一個個笑得前仰后合,反而是白蘭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幾步,他瞇起眼睛打量了我手里的琴一眼,突然大喝一聲,“走!”
“晚了!”我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撩,等那些大漢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早就已經身首異處,從馬上撲通撲通地跌了下來。而白蘭的反應終究是快一點,雖然被我的琴聲割斷了幾根頭發,卻還不至于丟了性命。
我當然也不能讓他丟了性命,畢竟我還要靠他帶我到秦嵐那里去。
一路快馬加鞭,等回到寧城,身穿黑色鎧甲的士兵已經將城里城外圍了個水泄不通,待到白蘭沖到跟前時才讓出一條窄窄的通道。
而除了這些士兵之外,在城池的每個角上都站了一些身穿白衣的人,他們手持長劍,和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我將馬丟在城外,直接隱去身形從天上飛了進去。那些白衣人果然能感應到我,在我進城的那一刻,他們便紛紛從城墻上跳下來,向著城中心飛奔而去。
白蘭的馬在城里跑了沒多久就直接倒地不起了,不過我也不用他再帶路,就在我正前方不遠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傲然挺立在謫仙樓高高的屋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