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彥臣和表妹一個小小的想法孕育了這場風雪五臺山之路,他們一行五人,歷經曲折來到五臺山,卻發現五臺山是更大的曲折……
日出望海峰
走出溫暖的齋堂,迎面一股凜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彥臣便鼓了鼓勇氣,自我勸慰著:真正的徒步者敢于直面路上的一切困難。
天邊的紅暈已經染紅了半邊天,但風力依然不減,他們本想選一處看日出的好視角,卻最終無奈地選了一處背風的角落。
此時東方的低空還有些云層,但空氣通透得很。不經意間,太陽就突破了地平線,半圓的紅輪像是給遠山戴上了一頂紅帽,天寒地凍的五臺山終于有了一絲暖意。
隨著日頭繼續升高,陽光很快就沖破了薄薄的云層封鎖,整個五臺山上瞬間光芒萬丈。剛才淡淡的紅日一下子就變成一團火球,刺眼的光線雖然不那么美麗,卻讓人更加覺得溫暖。
但是,刺骨的寒風依舊沒有一絲停歇的意思,火紅的朝陽只是看起來溫暖罷了,他們裹緊著的身體,仍然感受不到一點兒溫度的變化。
彥臣長舒了一口氣,迎著東方的朝陽暗自想:后面越走就會暖和了吧。
當他們重新上路,看到一線遠山堆積著薄薄的積雪,日出的光芒又把連綿的白色雪山染成了鮮紅的顏色,就像在冰雪肌膚上加了一抹紅紗裝。此時,臺頂至上身披霞光的寺廟群已經隱約可見,而那里就是他們接下來的目的地。
從望海峰下山時,天色已經大亮,太陽完全褪去了溫暖的火紅色,高懸在藍天之上,如同一塊潔白無瑕的白玉。
陽光穿過大氣層,沒有受到一絲云霧的遮擋,那萬丈光芒只散發著冰冷慘白的顏色。雖然光線很強烈,卻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
風行天地間
走回鴻門巖的時候,一群烏鴉和喜鵲不分你我地盤旋在一處空地,地上還散落著投食的痕跡。
當他們走過去的時候,這群在朝臺路上很少見的生靈們便一起歡叫著騰飛起來,烏鴉的“啞啞—”和喜鵲的“喳喳—”混雜在一起,不知道是在報喜還是報憂。
冬日的五臺山,早已經褪去了夏日青綠色的外衣,甚至那一抹秋黃也越發顯得黯淡,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
而每當他們稍稍仰起頭,望向遠方的時候,總能看到覆蓋著新雪的北臺和中臺,好像害羞的少女一般,裹著一層淡淡的白紗巾,吸引著朝臺路上的徒步者一探究竟。
北臺登頂之前是一段很平緩的山路。表妹因為鏡片不斷結霜,不得不多次停下來整理裝束,摘也不是戴也不是,痛苦不堪。
而晶晶和剛剛加入的大哥反而步履輕快,一直在前面領頭。由此,五個人的隊伍很快就拉開了一段距離。出發之前,彥臣本來還有些擔心晶晶的體力,如今卻發現她的腳步快得令人詫異。
隨著不斷向前行走,山勢逐漸有了變化,他們從背風坡走到了迎風坡。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氣里,迎著七八級的大風,即使穿著標準三層戶外裝的褲子,也很容易就被吹透了。
一陣寒風吹來,彥臣直呼屁股都被凍透了。而他能開著玩笑說出這句話,主要的底氣來自于膝蓋上的護膝。這個最重要的保暖,讓他得以有底氣繼續走下去。
凍傷
走到一處山坳的無人寺廟,他們終于找到一處避風港,便在屋檐下稍作休息,避避風頭。
彥臣這才仔細看到了晶晶的裝備,腳上的低幫登山鞋在寒風中很難留住鞋子里的溫度,單薄的褲裝更讓她不敢停留。
晶晶背過風,向圍巾里埋了埋頭,說道:“我冷啊,我只想快點兒走!”原來,她的速度竟源于寒冷。
這時,表妹突然喊到:“啊,我的手為什么這樣了?!”眾人圍上去,也嚇了一跳“怎么這么白?!”只見表妹十指紅腫,明顯粗了一圈,其中三根手指指尖的那一截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冰冷雪白得像是剛出冰柜的雪糕一樣。
表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恐懼,而彥臣等人對于眼前的場景,顯然也沒有一絲準備。彥臣慌亂地在腦海里搜索相關知識,竟然沒有一絲收獲,畢竟他從今年夏天才開始徒步生涯。
行走多年,經驗豐富的大哥,立刻說到:“這是凍傷了,你們太大意了,趕緊用手搓雪吧……”
表妹來不及多想,便彎腰拾起地上的殘雪,捧在手里的冰冷雪花,此時沒有了一絲美感,甚至也不會融化。
彥臣自覺愧疚不已,便又想了想:即使不知道該怎么辦,想辦法溫暖總是沒錯的吧。于是叫山巍一起脫掉手套,一邊哈熱氣一搓動著表妹的手指,盡快使其復溫。
感覺稍有一些溫度和血色之后,他們又把表妹的手塞到抓絨衣的腋下,以此希望整只手可以盡快復溫。
然后是對溫暖的漫長等待……大家都很沉默。
表妹本以為覺得手冷是正常的,忍著就好,經此一事,才終于意識到剛才的寒冷絕非一般。彥臣此時望著延綿的群山,周圍一片肅殺的氣氛,這座小廟的屋檐下竟成了他們唯一的可暫時棲身之地。
他開始反思此行的準備工作,才發現自己遠遠低估了五臺山的寒冷,覺得內疚不已,甚至有那么一瞬間覺得:此行就是一個錯誤。
幸虧是這座小廟,才讓他們及時發現了此行的風險所在。然而,他們也開始懷念北京小家里的溫暖,開始懷疑著: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偏偏行至虎口處,方覺虎山險。
再次出發的時候,表妹收起了登山杖,把雙手揣進衣兜里,晶晶和山巍又貼上了幾貼暖貼,山巍甚至直接把暖貼糊在了臉上。彥臣則徹底放棄了貼在相機上暖貼,這東西暴露在五臺山的寒風中,便一點兒用都沒有。
大家繼續前行,剛才平緩的山勢逐漸開始攀升,風越來越大,吹得人臉只覺得麻木無感。
“我的臉好冷啊!”晶晶在彥臣身后喊到。
彥臣一回頭,發現晶晶的臉頰竟然也變成了和表妹手指一樣的雪白色。“你的臉!”彥臣驚恐地說到,“和剛才表妹的手指一樣……”
彥臣的手尚有溫度,便扣住手心輕輕伸過去,竟如同摸在冰塊上一樣,又硬又冷。
又經此一嚇,晶晶也不敢再大意,重新裹緊了圍巾、頭巾和帽子。大哥也再次勸告千萬不要大意,側身側頭慢慢走,不要迎著風。
就在經歷這輪番打擊之時,突然聽聞另一支隊伍里有一個人決定叫救援,下撤臺懷鎮了。他們唏噓不已,但還不想放棄,便繼續向前走開了。
登頂之路
小挫折或許是有用的,及時反思糾偏,總比行至懸崖不勒馬要強得多。
就這樣走到一個埡口時,風力再次被加強,彎腰低頭行走的徒步者們,像極了逆水行舟的船。突然一陣強風襲來,幾人一下子都站定了腳步,斜側著身子扛著風,晶晶則又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他們也不得不第一次編隊前進,山巍、彥臣和大哥走在前面頂風,表妹和晶晶亦步亦趨地緊緊跟著。
而怒吼的狂風幾乎灌滿了五臺山的每一個角落,迫于明顯的風寒效應,他們幾乎不敢停下休息,華北屋脊的牌樓終于變得越來越近了。
積雪越來越多,太陽越升越高,昨夜在火車上沒有休息好的身體,在疲憊和陽光的作用下,卻越來越困倦。彥臣的雙眼早就迷離了,行走的每一步都是迷迷糊糊的,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站著就可以睡著了。
于是,他們學一只黑狐躲在石頭后面做了第二次修整。然而香腸被凍成了棒冰,取暖買的辣條變得硬邦邦的,難以咀嚼,士力架也硬的像是石頭一樣。不保溫的水杯,已經被凍成了一坨冰疙瘩,保溫水杯里的水,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變成了涼水。——所有吃的喝的,都沒有一絲溫度。
稍稍坐了一會兒,寒風便重新侵占了他們的領地,便只好繼續前行。
來到華北屋脊的牌樓,北臺也近在眼前了,晶晶徑直走向牌樓,在石柱下避風,其余四人便拍了幾張照片留念。
這是彥臣碰見過的最惡劣的攝影條件,每次決定按下快門,都殊為不易。可一旦瞥見好看的構圖或者景色,還是忍不住拿出相機。哪怕因此需要跑兩步或者凍得手指疼痛難耐。
在這條朝臺路上,他的雙腳、雙眼和他的手指對他來說,都頗為重要,而這些重要性都源于他心里對熱愛的誠敬。
登頂北臺葉斗峰
扛過疲倦、困頓、寒冷、漫長、逆風之后,終于登頂北臺,讓華東眾山都俯首陳臣的海拔三千米的葉斗峰。
時間也來到正午,此時的風反而逐漸小了一些,陽光正好明媚。晶晶倚靠著欄桿,閉目養神,好像就要睡著了一樣。
晶晶這一路上未曾駐足欣賞,也未曾拍照留念,朝臺之路在她這里,好像變成了苦行僧的旅途一般。
彥臣看著困倦寒冷的晶晶,也因此愈發覺得愧疚。但愧疚這種感情,有些時候不過是用一樣夸大自己錯誤的方式,來懲罰別人,以求得自我安慰。其出發點就是自私的。
這一點,彥臣是后來才明白的,很多事情也便不再提起。
他們都很困頓,來不及過長時間地一覽眾山小,只盼著在這高寒的靈應寺里,尋一處溫暖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靈應寺的師傅指點他們,院落的對面有一小門,可以進去休息。推門進去,發現是一處回廊,早有先到一步的徒步者在此休息了。
但是回廊很狹窄,只有幾個高窗,沒有什么陽光,雖然可以避風,卻覺得陰冷難耐。他們只好又退出來,重新回到向南的屋檐下面,一邊可以避風,一邊可以曬太陽,又吃了些葡萄干養養精神。
風好像靜止了。
傳說是五龍王為當地百姓帶來了風調雨順,而這北臺臺頂的龍王廟便是供奉五龍王的原址。后來五龍王被人稱作“五爺”,人們求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五爺廟便遷址山下的臺懷鎮,香火越來越旺,逐漸成就了典型的本地信仰。
眼下,他們在這里得以享受一時的風平浪靜,頗有五爺顯靈的錯覺。
一個上午的風雪終于安靜下來,表妹只覺得手冷難耐,沒有一絲困意,其他人閉目養神,彥臣則淺睡了十幾分鐘,終于得以復原了些精神。
上篇:想法落地若生根,歷經曲折也成材 |《風雪五臺山》(上)
(未完待續……)
P.S.
望月塵 | Yann:
有時胡言曾經,有時亂語現在
千萬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