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依舊

?第一章:春潮

咸澀的海風裹挾著潮濕水汽撲在宏日春的臉上。他跪在嶙峋的礁石上,麻木地看著黑色棺木被潮水卷走。鐵錨撞擊棺蓋的悶響混著神婆的鈴鐺聲,像無數鋼針刺進他的太陽穴。七歲那年的浪花是黑色的,吞噬了父親的漁船,也帶走了母親眼里的光。

“阿春!發什么呆呢?”堂哥的肘擊讓宏日春踉蹌著跌進泥坑,膝蓋擦過碎石劃出血痕。圍觀的人群爆發出哄笑,他盯著校服褲上綻開的破口,恍惚間又看見母親坐在縫紉機前,銀針在藍布上穿梭出蝴蝶形狀的補丁。

“快看!城里來的大小姐!”歡呼聲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三輛黑色轎車碾過青石板路,車窗降下的剎那,宏日春望見后座少女蒼白的側臉。她正把玩著琉璃珠串,陽光穿過五彩珠子,在她鼻尖投下晃動的光斑。

“瘸子春又偷看女生!”堂哥突然揪住宏日春的后領,腐爛魚腥味撲面而來。他獰笑著抓起漁網里的海蟑螂,潮濕甲殼蹭過脖頸的觸感讓宏日春胃部抽搐。圍觀的孩子舉著手機圍成圓圈,鏡頭折射出無數個扭曲的他。

“你們在玩什么游戲?”清泉般的聲音破開渾濁空氣。宏日春抬頭看見白裙少女逆光而立,海風掀起她蕾絲裙擺,像只振翅欲飛的白鷺。她彎腰時頸間銀鏈滑出衣領,藍寶石吊墜在鎖骨間搖晃,折射出深海般的光暈。

“我們在教他游泳。”堂哥踢了踢宏日春浸在海水里的布鞋,“城里小姐要一起玩嗎?”

少女忽然蹲下身,繡著紫陽花的裙擺鋪開在潮濕沙灘上。她伸手撥開宏日春黏在額前的碎發,指尖帶著淡淡藥香:“你的蝴蝶補丁真漂亮,能告訴我哪里買的嗎?”

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潮水漫過腳踝的涼意,圍觀者的竊竊私語,還有胸腔里快要炸開的心跳,都在她琉璃色的瞳孔里碎成泡沫。直到保鏢將她扶起,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療養院鐵門后,宏日春依然能感覺到她發梢掃過手背的癢意。

暮色降臨時,宏日春在廢棄燈塔找到那只斷翅的藍蝶。玻璃展翅盒是從垃圾堆里撿的,裂紋處用魚膠勉強粘合。當最后一道夕照穿過彩色玻璃窗,他聽見樓下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誰在那里?”旋轉樓梯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月光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輪廓。她提著裙擺拾級而上,水晶鞋跟敲擊鐵板的聲音像雨滴落在空罐頭里。宏日春慌忙把展翅盒藏進書包,卻碰倒了腳邊的煤油燈。

“小心!”少女撲過來時裙擺掃過煤油燈,火苗瞬間躥上蕾絲花邊。兩人跌作一團滾下兩級臺階,后腦勺磕在鐵欄桿的悶響讓宏日春眼前發黑。等回過神時,少女正用海水浸濕的手帕拍打他衣擺的火星。

“你……”宏日春盯著她燒焦的裙角,喉嚨像塞了團海藻。

“我叫千葉琳。”她歪頭打量宏日春書包里露出的展翅針,“原來你就是白天那個……會做蝴蝶補丁的男孩?”

潮聲漫進燈塔,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霜。當宏日春展開那只斷翅的藍蝶標本,她忽然握住他顫抖的手腕,藍寶石吊墜垂落在展翅板上,折射出銀河般細碎的光。

“你看,折翅的蝴蝶也能飛過滄海。”千葉琳輕聲說道,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第二章:玻璃糖紙

宏日春的生活像一條被遺忘的小巷,潮濕、陰暗,偶爾有幾縷陽光漏進來,卻總是轉瞬即逝。自從父母離開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爺爺奶奶和那座破舊的老屋。學校里,他總是獨來獨往,像一只被遺棄的貓,蜷縮在教室的角落。同學們叫他“瘸子春”,因為他走路時總是低著頭,仿佛地上有什么值得他永遠注視的東西。

千葉琳的出現,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那天之后,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出現在宏日春的視線里。有時是在放學路上,她站在路邊的梧桐樹下,手里拿著一盒包裝精美的糖果;有時是在操場上,她遠遠地沖他揮手,笑容燦爛得像是能驅散所有的陰霾。

“喂,宏日春!”一天放學后,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春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他知道,只要一回頭,那些躲在暗處的目光就會像毒蛇一樣纏上來。可琳并不在意,她快步追上來,將一顆裹著彩色玻璃紙的糖果塞進他手里。

“這是城里帶來的,你嘗嘗。”她的聲音輕快,像是春天的風。春低頭看著掌心里的糖果,玻璃紙在陽光下折射出斑斕的光,像是他從未見過的彩虹。

“為什么……要給我?”春的聲音很低,幾乎被風吹散。

琳歪著頭,眨了眨眼睛:“因為你很特別啊。”

特別?春的手指微微顫抖。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陌生了。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多余”和“不該存在”。村里的人都說,是他克死了父母,是他帶來了不幸。就連爺爺奶奶,雖然從未說過什么,但他們的眼神里總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奈。

“你知道嗎?”琳忽然湊近,壓低聲音,“我也有個秘密。”

春抬起頭,看見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黯淡。她拉著他走到學校后墻的角落,那里有一棵老槐樹,枝葉繁茂,像一把巨大的傘。琳從書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相冊,翻開第一頁,是一張全家福。照片里的她穿著粉色公主裙,被父母簇擁在中間,笑容燦爛得像是能融化冰雪。

“這是我弟弟出生前的照片。”琳的聲音有些哽咽,“那時候,我是家里唯一的寶貝。可是現在……”她翻到后面,照片里的主角變成了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而她總是站在角落,笑容勉強。

春看著照片,心里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從未想過,這個看起來光芒四射的女孩,也會有這樣的煩惱。她的孤獨和他的孤獨,像是兩條平行線,終于在某一點交匯。

“所以,我覺得我們很像。”琳合上相冊,抬頭看著他,“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嗎?”

春的喉嚨發緊,眼眶有些發熱。他點了點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好。”

從那天起,琳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春的生活里。她會帶他去海邊撿貝殼,去山上抓蝴蝶,甚至偷偷帶他進療養院的廚房,給他嘗那些他從未見過的點心。春的世界漸漸有了顏色,像是黑白電影突然被涂上了顏料。

然而,村里人的目光卻越來越刺眼。他們竊竊私語,說春這個“災星”竟然攀上了城里的大小姐。每當春聽到這些話,就會下意識地躲開琳,可琳總是毫不在意地拉住他的手,笑著說:“別理他們。”

一天傍晚,春和琳坐在燈塔的頂層,看著夕陽一點點沉入海平面。琳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玻璃瓶,里面裝著一只漂亮的藍蝶標本。

“這是我今天在花園里抓到的。”她將瓶子遞給春,“送給你。”

春接過瓶子,指尖觸到冰涼的玻璃。瓶中的藍蝶翅膀微微張開,像是隨時會飛出來。他忽然想起母親曾經說過,蝴蝶是靈魂的化身,它們會帶著逝去的人的心愿飛向遠方。

“謝謝你。”春輕聲說。

琳笑了笑,靠在他的肩膀上:“你知道嗎?我覺得你就像這只蝴蝶,雖然翅膀斷了,但總有一天會飛起來的。”

春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手中的玻璃瓶。夕陽的余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第三章:潮聲夜話

夜色如墨,療養院的燈光在遠處閃爍,像是海面上漂浮的螢火蟲。宏日春坐在燈塔的頂層,手里握著那只裝著藍蝶標本的玻璃瓶。瓶中的蝴蝶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藍光,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你在想什么?”琳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裙,赤著腳,像是從童話里走出來的精靈。

春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將玻璃瓶藏到身后:“你怎么來了?這么晚……”

“我睡不著。”琳走到他身邊,輕輕坐下,“療養院的床太硬了,而且總是能聽到海浪的聲音,吵得我頭疼。”

春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有些悶:“你不該來的。要是被發現了……”

“怕什么?”琳笑了,眼睛彎成月牙,“我可是千葉家的大小姐,他們不敢拿我怎么樣。”

春沒有說話,只是將玻璃瓶放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琳伸手拿起瓶子,對著月光仔細端詳:“真漂亮。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喜歡抓蝴蝶,可是媽媽總說那是殘忍的事情。”

“殘忍?”春皺了皺眉。

“是啊,她說蝴蝶是自由的,把它們關起來就是剝奪了它們的自由。”琳的聲音低了下來,“可是我覺得,有時候把它們關起來,反而是保護它們。就像我……被關在療養院里,其實也是一種保護吧。”

春側過頭,看著她的側臉。月光下,她的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他忽然想起村里人說過的話,說她身體不好,活不過二十歲。那些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其實……我也有個秘密。”春忽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琳轉過頭,眼睛亮晶晶的:“什么秘密?”

春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我……我一直覺得,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

琳愣住了,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那天,爸爸出海前,我纏著他要買新書包。他說等他回來就帶我去鎮上買。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春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被海浪聲淹沒,“媽媽每天都在等他,后來……她也走了。村里人都說,是我克死了他們。”

琳伸出手,輕輕握住春的手腕。她的手很涼,卻讓春感到一種莫名的溫暖。

“你知道嗎?”琳輕聲說,“我也曾經覺得,是我害死了我的小狗。”

春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那是我五歲的時候,爸爸送給我的一只金毛。它陪我度過了最快樂的時光。可是后來,我生病了,醫生說是因為狗毛過敏。媽媽把小狗送走了,我哭了好久。再后來,聽說它被車撞死了。”琳的聲音有些哽咽,“那時候,我覺得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生病,它就不會被送走,也不會死。”

春握緊了她的手,心里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原來,她也有這樣的痛苦和自責。

“可是后來,我明白了。”琳抬起頭,看著遠處的海平面,“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我們只能學會接受,然后繼續往前走。”

春沉默了很久,終于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琳笑了,松開他的手,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果:“給,這是今天的份。”

春接過糖果,剝開玻璃紙,將糖果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像是某種溫暖的信號。

“春,”琳忽然湊近,神秘兮兮地說,“我們做個約定吧。”

“什么約定?”

“等我的病好了,我們就一起去城里。我帶你去吃最好吃的冰淇淋,去看最漂亮的煙花。”琳的眼睛里閃著光,“你愿意嗎?”

春看著她,心里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勇氣。他點了點頭,聲音堅定:“好。”

琳笑了,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那說定了!不許反悔!”

春也站了起來,看著她轉身走向樓梯。月光下,她的背影顯得那么單薄,卻又那么堅強。他忽然開口:“琳!”

琳回過頭:“怎么了?”

“謝謝你。”春的聲音很輕,卻無比清晰。

琳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傻瓜,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這個詞在春的心里回蕩,像是某種溫暖的咒語。他握緊了手中的玻璃瓶,心里暗暗發誓:這一次,他不會再逃避了。

第四章:蝴蝶與海風

夏日的潮氣在青石板路上凝成珠光,春數著琳皮鞋跟敲出的節奏——十七步一停,正好是療養院到學校的電線桿數。琳的相機鏡頭掃過漁市攤位時,他下意識側身擋住腥臭的魚筐,卻瞥見取景框里自己沾著鱗片的倒影正與她的白裙重疊成奇異的水墨。

后山的野雛菊叢里,琳踮著腳尖追逐青斑蝶。春攥著網兜的手指節發白,汗漬在竹柄上洇出深色紋路。"要像撈月亮那樣。"琳的聲音混著花粉飄來,他忽然想起昨夜修補漁網時,漏網的銀魚在月光下跳動的弧線。

當鳳尾蝶撞進網眼的剎那,春的呼吸凝在喉頭。琳的發卡勾住蛛絲,露水墜在他手背炸開細碎的虹。蝴蝶翅膀掃過掌心時,他聽見血管里響起遙遠的汽笛聲,仿佛父親出海那天擱在窗臺的懷表突然開始走動。

暮色漫過防波堤時,春在巷口踩碎了第三枚扇貝。堂哥的煙灰彈在他后頸,燙出一串省略號般的紅點。"瘸子春學會護食了?"戲謔的笑聲驚飛晾衣繩上的鷯哥,春盯著地上扭曲的影子,發現琳的百褶裙擺正被夕陽拉長成一面旗幟。

琳的素描本落地聲像漁網撕裂的脆響。畫紙上的自己正伸手觸碰蝴蝶,殘缺的右手小指被刻意描成舒展的形態。這個畫面如同海蟑螂鉆進春的耳膜,啃噬著最后那點瑟縮。當堂哥的臟話像瀝青潑向琳的白襪時,春突然嗅到鐵銹味——那是他咬破舌尖滲出的血,混著父親漁刀上的咸腥。

混戰中的疼痛變得模糊。春的指甲縫嵌著堂哥的皮屑,斷掉的紐扣滾進排水溝,琳的驚呼聲像海鷗掠過桅桿。當堂哥捂著滲血的耳垂后退時,春才發現自己正攥著半片鋒利的貝殼,刃口還粘著魚市撿來的鱗光。

潮水漫過防波堤缺口時,琳的薄荷手帕正輕觸他眉骨傷口。"疼就眨眨眼。"她的睫毛在暮色中撲閃如垂死的蝶,春卻盯著遠處被貨輪切碎的夕陽。那些光斑落在琳的裙擺上,讓他想起今早偷偷塞進她課桌的玻璃糖紙——此刻正在她口袋里折射出細小的彩虹。

"聽說滿月夜的潮汐..."春的喉結動了動,將掌心的月牙貝放進琳虛握的拳頭。貝殼內壁的螺紋恰好圈住她無名指根部,像枚未完成的戒指。貨輪汽笛吞沒了后半句話,但他看見琳用貝殼框住落日時,睫毛上晃動的金箔正是他不敢說出口的答案。

歸途的巷子里,春數著琳踩過的裂痕。第七道縫隙藏著今晨她掉落的水鉆發卡,他故意落后半步,讓影子覆蓋那點微光。當琳轉身詢問是否聽見潮聲時,春的舌尖正抵著半融的橘子糖——甜味混著血銹,像極了那個被夕陽浸泡的黃昏,父親最后一次收網時哼的小調。第七十九步,她的影子疊上他殘缺的左肩,像蝴蝶停駐在斷桅。暮色中傳來漁船歸港的號子,他突然加快腳步,讓咸澀的海風吞沒那句快要決堤的"謝謝"。

第五章:囚籠蝶夢

千葉琳的梳妝鏡蒙著層薄霧,指尖劃過的水痕里映出十七種模樣的自由。她將春昨日送來的蘆葦螞蚱擺在琺瑯首飾盒上,草葉編織的觸須正對著窗外那片被鐵柵欄切割的海——那是他們初遇的沙灘,此刻正在暮色中燃燒成熔金。

"小姐,該注射了。"

護士推著鍍鉻治療車碾碎滿地夕照,琳蜷在孔雀藍絲絨椅里,腕間留置針泛著冷光。她看著淡黃色藥液緩緩注入血管,忽然想起春說過的話:"鎮海寺后山的螢火蟲,會把月光釀成蜜糖。"

針頭拔出的瞬間,琳用絹帕按住滲血的針孔。帕角繡著母親要求的鈴蘭,卻被她偷偷拆開兩針,繡成振翅的蝶。當治療車轱轆聲消失在走廊盡頭,她赤著腳撲向窗臺,青灰大理石地磚的寒意順著腳心攀上脊椎。

海風送來潮濕的咸味,混著春身上特有的松針香。少年正蹲在療養院外墻的夾竹桃叢里,卡其褲膝蓋處蹭著苔蘚,手里攥著用棕櫚葉新編的花冠。暮色在他發梢鍍了層金邊,琳忽然覺得他像從希臘神話里走出的牧神,帶著禁忌的生機闖進她消毒水浸泡的世界。

"今天有彩蛋。"春用口型說道,從背包里掏出個報紙裹著的物件。當層層皺紙剝開,琳看見半塊嵌著貝殼的漂流木——正是三個月前他們在礁石灘涂共同發現的,當時漲潮來得太快,春拉著她狂奔時遺落了另一半。

琳的掌心貼在冰涼的鐵藝窗欞上,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她看見春在樹下比劃著復雜的手勢:右手模擬日輪升起,左手在胸口畫螺旋,最后雙手合攏成展翅狀。這是他們發明的暗語,關于那個未竟的日出約定。

"咳!"

看守的咳嗽聲驚飛了檐下的雨燕。春瞬間隱入夾竹桃的毒影里,琳慌忙扯過紗簾,蕾絲花邊勾落了梳妝臺的玻璃鎮紙。清脆的碎裂聲中,母親送來的《女誡》扉頁被四濺的碎片劃破,"貞靜"二字裂成殘蝶。

"怎么回事?"護工沖進來時,琳正蹲在滿地狼藉中。她捏著半片鋒利的玻璃,突然發現自己的倒影在棱面中無限增殖——穿芭蕾舞裙的琳,讀《海底兩萬里》的琳,偷穿母親高跟鞋的琳,無數個被鎖在深閨的琳都在鋒刃上尖叫。

"別動!"護工奪過玻璃片的動作扯斷了留置針,血珠濺上雪白裙擺,像雪地里炸開的紅梅。琳安靜地任人包扎,目光始終黏著窗外漸暗的天光。春留下的棕櫚花冠卡在排水管縫隙,葉片在暮風里簌簌發抖,像被釘住翅膀的綠孔雀。

午夜時分,琳在鎮痛劑的迷霧里聽見窗欞輕響。春的手指從鐵欄桿縫隙伸進來,掌紋里沾著爬山虎的汁液,托著枚用魚線懸吊的玻璃瓶。瓶中浮沉著發光的夜光藻,幽藍光暈中泡著張卷成筒的桑皮紙。

「后山西側崖壁有鷹巢,老鷹周三去臨鎮捕食」

琳就著月光展開紙卷,春的字跡被潮氣暈開,像洇著淚痕的情詩。圖紙背面用炭筆繪著彎彎曲曲的路線,在某處標著小小的蝴蝶記號,旁邊注解:「這里長著治哮喘的虎耳草,我嘗過,比你的藥甜」

她將臉貼在玻璃瓶上,夜光藻的冷光在睫毛上跳躍。春不知道,她偷偷把每日的藥劑倒進盆栽,也不知道她正在用銀湯匙磨尖窗栓。此刻她撫摸著手腕上留置針的淤青,突然明白自由從來不是恩賜,而是必須用疼痛贖回的圣餐。

晨霧彌漫時,琳在絲綢睡衣下穿上春送來的粗布外套。麻纖維摩擦著嬌嫩的肌膚,像無數小螞蟻在啃噬枷鎖。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她對著鏡子練習微笑,耳畔回響著春昨夜的低語:"等日出那天,我要送你整個海灣的朝霞。"

衣柜深處,十八只草編螞蚱排成遷徙的陣型。琳將最后一只塞進暗袋,觸須上綁著用頭發系住的錫紙星星——那是春教她疊的,說迷路時就對著陽光反射信號。此刻錫星在她掌心發燙,仿佛提前貯藏了日出的溫度。

第六章:破曉時分

千葉琳的指甲縫里嵌著爬山虎的汁液,翡翠色的污漬在月光下像某種神秘圖騰。她將春送來的粗麻繩繞過雕花床柱,繩結是三天前跟著《海員手冊》學的雙套結——那是藏在《女誡》封皮里偷渡進來的禁書。

"小姐?"夜班護工敲門的節奏比往常急切。

琳迅速將枕頭塞進被褥,人造棉的褶皺模仿著熟睡的人形。當門鎖轉動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她貼著橡木門板滑入陰影,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與掛鐘秒針合奏成自由進行曲。

春在療養院西墻的排水管旁接應。他穿著偷來的園丁服,袖口還沾著夜來香的露水,掌心托著用魚鰾膠粘合的懷表——表盤被改成微型指南針,時針是半片藍蝶翅膀。

"走!"少年嗓音沙啞,手指纏著止血的繃帶。琳的赤腳踩上他肩頭時,繡著家紋的真絲睡裙勾住了爬山虎卷須,裂帛聲驚醒了梧桐樹上的灰斑鳩。

他們沿著春用螢火蟲標記的小徑狂奔。琳的腳掌被碎石劃破,血跡在月光下蜿蜒成珊瑚色的溪流。春突然蹲下身,將編好的蒲草鞋套在她腳上,草莖還帶著白天的余溫。

"看門犬的食盆加了安眠藥,"春喘著氣指向東側圍墻,"但藥效只剩二十分鐘。"

琳仰頭望著三米高的鑄鐵圍欄,藤本月季的尖刺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春將麻繩甩過圍欄頂端的裝飾矛頭,繩結處的草螞蚱在夜風里晃蕩——那是用三天前的藥方紙疊成的。

"踩著我肩膀。"春的后背弓成一座橋,舊傷疤在月光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琳的裙擺掠過他脖頸時,驚覺少年脊柱凸起的骨節,像一串未及展翅的蝶蛹。

警報器突然嘶鳴的剎那,春托著琳的腰將她送上圍墻。鐵藝薔薇的尖刺劃破她的小腿,血珠墜落在春仰起的臉上,像一場微型流星雨。琳看見少年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披頭散發,卻比任何時刻都鮮活。

他們跌落在圍墻外的忍冬花叢里,春用身體墊住琳的下墜。忍冬的清香與血腥味在夜色里發酵,琳的掌心按到少年肋間溫熱的濕潤,那是被鐵藝裝飾劃開的傷口。

"快走!"春扯下襯衫下擺草草包扎,指縫間滲出的血在琳的裙裾上繪出抽象派玫瑰。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犬吠,探照燈的光柱開始掃射后山松林。

黎明前的山路像浸在墨里的宣紙,春握著琳的手腕引路,虎口處的繭子摩挲著她跳動的脈搏。他們穿過墓碑般林立的礁石群,驚起棲息的夜鷺,灰白羽翼拍碎月光如銀幣紛落。

"到了!"春喘著氣剎住腳步。

懸崖邊的觀景臺殘留著香客廢棄的供桌,褪色的經幡在晨風中獵獵作響。琳踉蹌著撲向銹蝕的圍欄,海天交接處正泛起牡蠣殼內壁的珠光。她突然劇烈咳嗽,喉間漫開的鐵銹味被春用薄荷葉輕輕堵住。

"看。"少年從懷里掏出個錫罐,昨夜偷藏的螢火蟲正用垂死的光亮繪制星圖。琳的呼吸拂動他凌亂的額發,發現那些總低垂的眼睫下,竟藏著琥珀色的黎明。

第一縷金光刺破云層的瞬間,琳的淚水砸在生銹的欄桿上。海面沸騰起萬頃金箔,浪尖的泡沫是美人魚破碎的冠冕。春忽然從背包里掏出個玻璃瓶,將躍動的晨光與琳的剪影封存在海水里。

"這是會流動的日出。"他搖晃著瓶中的光影,傷口凝結的血痂像封印自由的火漆印章。琳的指尖觸到瓶身溫暖的弧度,突然發現春的手腕系著她遺失的藍寶石發帶——那日跳窗時掉落的羈絆,此刻正裹著少年滲血的繃帶。

山腳下傳來模糊的汽笛聲,琳卻不再恐懼。當完整的太陽躍出海平面時,她解開束發的絲絳,任海風將青絲吹成招展的旗幟。春用草莖編的指環套住她飛舞的發梢,露水順著葉脈滴落在她鎖骨間的藍寶石墜子上,折射出七個微型彩虹。

"原來這就是自由的味道。"琳迎著朝陽張開雙臂,晨風灌滿她破碎的睡裙。春在身后為她披上偷渡出來的粗布外套,補丁上的蝴蝶振翅欲飛,與真實的海鳥在霞光里共舞。

他們不知道療養院的搜救隊正逼近山腰,也不知道這場逃亡將在黃昏前畫上休止符。此刻的懸崖之巔,兩個被世界遺棄的靈魂正共享著永恒的瞬息——露珠里的彩虹、浪尖的金箔,以及少年顫抖著卻始終未敢落下的吻,都隨著初生的太陽升騰成不滅的星辰。

第七章:斷翅的黎明

春的指甲縫里嵌著搜救隊員的皮屑,混合著琳發梢的茉莉香。他第三次被摔在礁石上時,后腰撞到了藏過螢火蟲玻璃瓶的巖縫,清脆的碎裂聲像極了那個看日出的清晨,琳的笑聲撞碎在浪花里。

"快走!"春用染血的牙齒撕開纏住琳手腕的登山繩。少女的藍寶石吊墜在撕扯中崩斷,滾進他裂開的虎口,像一滴凝固的淚。五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壓上來時,春忽然想起給琳編的第一個花環——野薔薇的刺也是這樣扎進掌心,但那時流的血是甜的。

琳的尖叫被海風扯成絲縷。春看見她新換的病號服口袋撕裂,草編的螞蚱們紛紛墜崖,十八只青翠的軀體在狂風中翻飛,宛如一場微型蝗災。某個搜救隊員的戰術靴碾過他的左腕,春聽見自己骨頭的脆響,卻錯覺是夜光藻玻璃瓶在海底炸開的動靜。

"春!"琳的赤腳在粗糲的礁石上拖出血痕。她突然低頭咬住按著她肩膀的手,趁對方吃痛松勁的瞬間,抓起藏在胸口的錫紙星星,對著朝陽反射出刺眼的光斑——這是春教她的求救信號,此刻卻成了訣別的閃光燈。

春在血泊中蠕動,折斷的肋骨刺破皮膚。他摸索到琳遺落的發帶,藍絲綢浸透咸腥,恍惚間又回到初遇那日,蕾絲裙擺掠過他手背的觸感。搜救隊員的電擊棒捅進他腹部時,春竟笑出了聲——原來這就是琳每日吞咽的藥片在血管里炸開的感覺。

"帶小姐上直升機!"隊長模樣的男人揮揮手,腕表折射的光刺得春睜不開眼。琳被套上拘束衣的樣子像極了他們救過的折翅信天翁,連悲鳴都被消音在螺旋槳的轟鳴里。春用還能活動的右手摳住巖縫,指甲掀翻也渾然不覺,指腹下的苔蘚正吸吮著他新鮮的血漿。

當琳的臉龐貼上機艙玻璃時,春正攀著懸崖邊的野葡萄藤往上掙。藤蔓突然斷裂的瞬間,他看見琳用額頭在玻璃上反復刻畫某個符號——是他們用摩斯密碼約定的"等"字。血珠順著少女光潔的額頭滑落,在防彈玻璃上暈染成珊瑚色的日出。

直升機掀起的氣流卷走了春最后的嘶吼。他跌回礁石堆,右耳撞上琳遺落的玻璃瓶碎片,里面封存的晨光早已被血水染成夕照。某個搜救隊員蹲下來給他銬手銬時,春突然咬住那人手腕上的蛾子刺青,直到嘗到電子煙油的薄荷味。

潮水開始上漲時,春被扔在療養院后門的垃圾箱旁。腐爛的魚內臟堆里埋著他送琳的棕櫚葉花冠,蛆蟲正在野菊花瓣里筑巢。他摸索著找到半截鉛筆,在滲血的繃帶上畫了第七十九只蝴蝶——翅膀撕裂的那側用琳的發帶血漬上色。

午夜巡邏的探照燈掃過時,春正蜷縮在狗舍旁的排水溝里。德國牧羊犬把沒吃完的草螞蚱推到他面前,春突然發現其中一只腹節里塞著張字條,琳的字跡被雨水泡得模糊:「下次日出時,請變成風來找我」

暴雨傾盆而下,春把字條含在舌底。咸澀的滋味讓他想起那個海蟑螂亂爬的黃昏,琳的發梢拂過他眼皮的觸感。此刻他的睫毛上凝著冰涼的雨珠,仿佛少女臨別時未能落下的吻。

遠處療養院的頂樓,防跳網正在雨中閃爍冷光。春數著那個窗口的呼吸燈明滅的次數,直到劇痛奪走意識。最后的記憶是琳說過的某個童話——被囚禁的公主剪下長發編成繩梯,卻不知惡龍早已拔光了所有尖牙。

第八章:落日航線

礁石上的血跡被潮汐舔舐成淡褐色,宏日春站在懸崖邊緣,海風灌進他撕裂的衣領。三天前的繃帶已經和皮肉長在一起,此刻正在鹽粒的刺激下蘇醒疼痛——這是琳存在過的最后證據。

遠方傳來汽笛的長鳴,貨輪煙囪噴出的灰煙在天際線處扭曲,像吊死鬼晃動的絞索。春的瞳孔收縮成針尖,他看見頂層甲板閃過一抹淡金色,恍惚間以為是琳的發梢。可當他把折斷的右手舉到眉骨處遮擋反光時,那抹金色已經融進鋼藍色的海霧里。

「該回去了。」身后傳來村長的嘆息,枯槁的手掌按在他肩頭。春聞見對方指間咸魚與香灰混雜的氣息,突然想起這是主持父母海葬的人。那天村長也是這樣按著他的肩,說些「魂歸碧落」的鬼話。

潮水漫過腳踝時,春才發現自己攥著半只草螞蚱。這是從拘束衣縫隙里摳出來的殘骸,琳的齒痕還留在蘆葦莖節上。他蹲下身想拼湊完整的形狀,咸澀的浪卻卷走了腹部最飽滿的那截,剩下的觸須在指縫間顫動,像垂死的海葵。

貨輪正在變成一粒燃燒的枸杞,墜入沸騰的海平線。春數著螺旋槳攪起的波紋,第三十七圈時終于看見甲板護欄處的閃光——是琳的藍寶石吊墜在反射落日。他踉蹌著追出兩步,珊瑚礁的利齒刺穿蒲草鞋,每一步都拓印出暗紅色的勿忘我。

"她給你留了東西。"村長遞來貝殼雕的指南針,春認出這是那夜藏在棕櫚花冠里的信物。當銹蝕的鉸鏈被掰開,七顆螢火蟲卵正在苔蘚墊料里泛著幽綠的光。琳用口紅在貝殼內壁寫著:「等它們發光時」

暮色吞噬了最后一角白帆,春忽然聽見血管里有蝴蝶振翅的轟鳴。他摸索著礁石縫里的玻璃瓶碎片,將螢火蟲卵和草螞蚱殘骸封存進去。咸腥的晚風里,他對著消失的航跡舉起這盞微型燈塔,直到月光將瓶中的殘骸鍍成銀器。

潮間帶的招潮蟹開始跳祭祀之舞時,春終于哭了出來。沒有嗚咽,只有滾燙的咸水滴進玻璃瓶,將螢火蟲卵泡成翡翠色的星辰。對岸城市的霓虹在天際暈染,他忽然明白,有些日出要隔著整個世界的夜色才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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