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海自殺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是突然間的聲色隔離,生命中突然間進入一種懸浮的狀態。沒有了聲音,也沒有光,海水先是充斥你的口腔,然后從你的食道一直沖進胃里,但胃的感覺和喝了一大口水的時候并無差別,倒是口腔里的咸澀開始刺激神經,而咽喉里的刺激開始讓人無法忍受,然后你想起你是來自殺的,于是你放開呼吸,海水開始在你的鼻腔和氣管里放肆。那感覺和在泳池里溺水并沒有想象中的差別,直到海水開始充斥你的肺部,你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掙扎,張開雙眼,你看見了光——似乎你很幸運地選擇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跳海自殺。你克制著自己不去掙扎,卻始終敵不過本能的頑強。你似乎感覺到自己在上升,又似乎并沒有。你看著透進海水里的光,像是早晨里透進森林里的丁達爾效應,又仿佛看見了水在不斷地波動,卻唯獨看不見魚群——你本以為會有魚群來觀禮的,畢竟死亡,是一場宴席。但沒有,沒有誰來觀禮,因為你并不來得及給他們發請帖,自殺不過是臨時起意,不過是你看見橋下的海水里仿佛藏著一個秘密,出于好奇心你想去窺視它,于是你跳了下去。在空氣里你想過要后悔,也試圖像佛陀一樣,用那一秒多鐘的時間,去回首往事,去參悟人生,但是時間太短,你并來不及完成這一切,你只是莫名其妙拼命的好像閃過許多的念頭,然后你聽見你如水的聲音,那聲音和奧運會上跳水選手如水的聲音并無二致,只是可能在旁人聽來,會有些許音貝上的升高,耳膜的震動稍微幅度大一些,僅此而已。你在水里的時間很長,因為溺死并不是個速成的活,你是要等待一些時間,再出于本能掙扎一下——當你掙扎的時候,并不是你后悔了,而是你基本上已經注定死亡了,你的身體開始不屬于你,不聽控制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呆在水里的時間是有夠長的,可是你并沒有因此對人生有太多的回顧,那些往事和人,似乎并沒有因為你的死亡而停下忙碌的生活,也許是因為你來不及給他們送去請帖的緣故,或者說你送去了,只是郵差在路上打了瞌睡,或者送錯了地址——于是你聽見有人在咒罵,咒罵你的惡作劇——他們并不知道,這是郵差的錯,他送錯了地址。但這似乎并不重要,你通知的人依舊在忙碌,在這座或者那座城市的交通線上穿梭著,或者是在鄉村的邊緣上默默凝望著,也許有些人在休息,可他們也忙著休息,哪有時間來赴你的約?于是你在你死亡的最后的時間里,你還是沒有回首往事的功夫,因為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候你居然還在記掛著沒完成的工作以及那份被你搞砸了的合同,你甚至連最心愛的人也沒有時間去回憶,你的大腦全被一種奇怪的感覺所占有,你看著越來越遠的光,身體開始出現冰冷的體驗,卻不像是你去北極的那次所體驗到的寒冷,而是你站在冰庫里摸著冰凍的沙丁魚時候的感覺,卻遠比那時候要冷得多。你的眼睛開始產生你感覺不到的疼痛,因為在海水里浸泡的太久了,而你也沒有功夫去眨眼,于是你的視線開始變得很模糊,光也仿佛看不見了,卻開始有種快速墜落的感覺,不再是像在海水里,感覺不到任何浮力,只是一種極其奇怪的墜落感,仿佛你永遠都無法墜到底面。你感覺到時間正在離你遠去,你拼命的想要回憶些什么,卻到底,什么都沒能回憶起來。你的大腦并不是一片空白,所有的往事似乎都在回放著,卻又像是一直在倒帶——你甚至聽見了那種老式放映機倒帶的聲音——你在很小的時候曾親眼見到過那種已經成為古董的放映機,并聽過它倒帶的聲音,就像此時此刻聽到的這種聲音。
? ? ? ?“橋!”最后你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