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提到紅樓夢，人們腦子里一般會最快浮現出來以下幾個場景：寶黛共讀西廂、黛玉葬花、元妃省親、劉姥姥進大觀園……有前八十回珠璣列于前，后四十回的內容就顯得乏善可陳了，只有一個“薛寶釵出閨成大禮，林黛玉焚稿斷癡情”還值得人津津樂道。
? ? ? ?黛死釵嫁，一悲一喜，一紅一白，這其中蘊含的戲劇沖突不可謂不強烈。幼時讀到此處，便又是眼淚，又是咬牙切齒，心想我林妹妹的一生，就生生被你們給斷送了！
? ? ? ?那么，這個棒打鴛鴦的罪魁禍首是誰呢？
? ? ? ?從續書來看，頭一個就是王熙鳳。
只見賈母嘆道：“別的事都好說．林丫頭倒沒有什么，若寶玉真是這樣，這可叫人作了難了。”只見鳳姐想了一想，因說道：“難倒不難，只是我想了個主意，不知姑媽肯不肯。”王夫人道：“你有主意只管說給老太太聽，大家娘兒們商量著辦罷了．"鳳姐道：“依我想，這件事只有一個掉包兒的法子。”賈母道：“怎么掉包兒？"鳳姐道：“如今不管寶兄弟明白不明白，大家吵嚷起來，說是老爺做主，將林姑娘配了他了．瞧他的神情兒怎么樣．要是他全不管，這個包兒也就不用掉了．若是他有些喜歡的意思，這事卻要大費周折呢。”王夫人道：“就算他喜歡，你怎么樣辦法呢？"鳳姐走到王夫人耳邊，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王夫人點了幾點頭兒，笑了一笑說道：“也罷了。” 賈母便問道：“你娘兒兩個搗鬼，到底告訴我是怎么著呀。”鳳姐恐賈母不懂，『露』泄機關，便也向耳邊輕輕的告訴了一遍。賈母果真一時不懂，鳳姐笑著又說了幾句。
? ? ? ? ? ? ? ? ? ? ? ? ? ? ? ?——程甲本第九十六回·瞞消息鳳姐設奇謀 泄機關顰兒迷本性?
? ? ? ?輕輕松松，說說笑笑，就把一個人的性命、三個人的幸福犧牲掉，做成大禮獻到賈母王夫人面前。這樣的王熙鳳，叫人不由得想起小廝興兒罵的那些話來：“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 ? ? ?其實，王熙鳳想說：這個鍋，我不背。
? ? ? ?自“掉包計”的公案以來，罵她的和為她解釋的都不在少數。然而二者的原因其實是一致的：在前八十回里，王熙鳳和林黛玉實在太好了。正因為這種好，讓她的出賣顯得更加可恨；但也正因為這樣好，讓人不得不疑心，續書的“掉包計”，可能是一個“冤假錯案”。
一
? ? ? ?許多人都分析過，在“寶二奶奶”的人選問題上，王熙鳳絕對是應該傾向于黛玉的。
? ? ? ?一方面，賈母就是完全站在黛玉這邊。黛玉是自己寶貝女兒唯一的血脈，而薛寶釵只是兒媳婦的一個甥女。在清虛觀打醮一事中，賈母的心思便可見端倪。
? ? ? ?清虛觀的張道士，慣在高門大戶走動，因此很懂得討這些貴人的好，一上來就給賈母的心尖尖寶玉送了一堆寶貝，然后又張羅著給他物色女孩子，并且給出了女方的一堆好條件：“若論這個小姐模樣模樣兒，聰明智慧，根基家當，都配得過。”
? ? ? ?賈母卻對他的提議非常不感冒。先是說寶玉還小，過幾年再說，直接回絕了；然后就開始再三強調，我的孫媳婦，一不要門第，二不要錢，我只要人：“不管他根基富貴，只要模樣配的上就好。”然后想想不對，于是意思著又陪襯了一句，還要“（模樣）性格兒難得好的。”
? ? ? ?賈母此時對說媒的人張口就談女方家世非常敏感，因為她心目中的那一對“冤家”里，黛玉是無父無母的。她在賈家，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在蹭吃蹭喝。賈母要為自己的外孫女兒爭口氣，不讓下面的人跟著狗眼看人低，就必須從自身這里做樣子，把門第看得不值一提。而黛玉比起其他女孩子的優勢在哪里呢？一是才，二是貌。那時候還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跟強有力的競爭者寶釵比起來，黛玉占優的，其實僅僅在于一個“貌”字罷了。所以賈母下意識便把更靠近黛玉的標準拋了出來，后面才又加了個“性格”，免得自己偏心得太明顯。
? ? ? ?但是，人精鳳姐兒哪有不知的道理呢？整個榮國府，就屬她打趣寶黛二人最多；平時也總是旁若無人，只跟林黛玉說笑。
? ? ? ?除了討好賈母，一個不問家務、身體不佳的寶二奶奶，更有利于王熙鳳把持當家權柄。
? ? ? ?眾所周知，榮國府當家的是二兒子賈政一房。賈母只跟著賈政住，而賈赦卻要住到旁邊的另一個大門里去。這管家之職，本來該是賈母的大兒媳婦邢夫人掌管，卻落到了王夫人手里；而王熙鳳之所以管家，官方的理由是為姑媽分憂，而不是憑著自己長房長孫媳婦的身份。
? ? ? ?可見，將來若是攤上了了寶釵這么一個外有賢德內有才干，出有身份入有城府的寶二奶奶，這璉二奶奶還有沒有管理西府的可能性，可就難說了。
二
? ? ? ?前面的分析，還只是從純粹理性的角度來思考，多少顯得有些心理陰暗。而如果直接鉆進王熙鳳心里去，坦誠問她：黛玉和寶釵，你更喜歡誰？答案也同樣會是毫無疑問的。
? ? ? ?鳳姐兒與黛玉在書中的交集互動是很多的。今天你吃了我家的茶，要給我家做媳婦兒；明天我拿布給你糊窗子，想要什么吃的玩的都告訴我。大冬天，她還擔心著林黛玉從園子里大老遠的冒著冷風走到正房這邊來吃早飯，身體會受不住，所以主動向老太太提議要在園子里開個廚房。
? ? ? ?誠然，很多人認為，這些關心也好玩笑也罷，主要還是看賈母眼色。就書里的趙姨娘，也覺得王熙鳳是“誰紅跟誰玩”，不然，她怎么只喜歡寶玉黛玉，對賈環他們就不屑一顧呢？
? ? ? ?這樣的罪名，自然是很難洗清的。不過，我們可以先看看，除了寶玉黛玉，她還贊賞過哪些人。
? ? ? ?書中寫跟王熙鳳交好的第一個人，就是秦可卿。這是一個樣樣都好的人，各方面都兼具了寶釵黛玉的長處，而讓全府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不心悅誠服。但她過于操心，累下心病（這是按作者改動之后現行文本而言），死前入夢，對王熙鳳說：嬸子，你是個脂粉隊里的英雄。
? ? ? ?沒錯，很多人認為的王熙鳳的不可愛處，便是她的男子氣。權謀、手腕、欲望，這些都不是社會希望在女人身上看到的。但是《紅樓夢》的處境卻是：“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男人倒下了，女人卻站起來了。
? ? ? ?眾說紛紜王熙鳳，其實就像三國英雄話曹操一樣，“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王熙鳳如果生為男兒身，則建功立業，不在話下；但是她卻不得不陷于閨閣之內，所謂的抱負，也只能在斂財、御下之類小道上去苛求了。
? ? ? ?因此，她欣賞的人，尤其是欣賞的女性，也就跟“德言工容”的傳統大不一樣。
? ? ? ?首先就是“好個三姑娘”。
? ? ? ?三小姐賈探春，雖然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但是通曉事理，殺伐決斷，很有管理之才。鳳姐兒生病，她上馬接班；管家立威，頭一個就拿鳳姐兒開刀，但鳳姐兒不但不起，反而跟平兒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頗有知己之間的擊節贊嘆之意。還特地囑咐平兒，以后她怎么懟我們，你都要說她懟得對，懟得好，全力輔助配合。前任對現任如此掏心掏肺，甚至于感嘆她怎么托生到了趙姨娘這樣的人肚子里。可見，王熙鳳愛才，并且“英雄不問出身”。
? ? ? ?其次是紅玉。這個丫頭跟林黛玉的名字只差了一個字，一個是紅色的玉，一個是綠色的玉，這其中本就有些微妙的意思了。紅樓夢中隨處可見紅綠的對舉，尤其怡紅院蕉棠兩植，處處都在強調、點題。紅動而綠靜，紅俗而綠雅，紅玉跟黛玉正像是背對背的兩面，相反相成。
? ? ? “至貴者寶，至堅者玉”，她們都代表著“大觀園的反叛”，或者說對傳統女性形象的反叛，并且同樣敢于正視自己不容于禮教的感情，因此自有一種珍貴的氣節。但是她們的性格和反抗方式則是不同的兩條路，黛玉是出世的，紅玉則剛好是入世的。這個入世的紅玉，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抓住機會，敢想敢做。她因為野心，在怡紅院被大丫頭們重點打壓，但是也因為才干，得到了王熙鳳的爽快接納。不得不說，王熙鳳有一雙善于識才用人的眼睛，紅玉只為她傳了一次話，她就能判斷出這個人跟自己是不是一路人。
? ? ? ?第三個王熙鳳給予特殊關懷的，則是出場不多的邢岫煙。
? ? ? ?邢岫煙家里很窮。跟黛玉的“窮”不同，這可真是赤貧，大冬天穿不上厚衣裳的那種。王熙鳳在“冷眼”鑒別之后，認為她“為人雅重”、“溫厚可憐”，不但沒有捧高踩低，反而處處額外關照。襲人要回自己家時，鳳姐讓平兒給襲人拿件斗篷撐門面，平兒就直接拿了兩件出來，一件給襲人，一件，則是額外讓襲人給邢岫煙送去。這一切都是當著鳳姐兒的面進行的，平兒斷不可能敢私自處理鳳姐兒的衣物，這之前必然已經得到了鳳姐兒的首肯。
? ? ? ?可見，王熙鳳雖然貪財愛權，但絕不是一個徹底腐朽的“魚眼睛”。她的形象中其實是帶有這么三分俠氣的：
? ? ? ?與志同道合之人肝膽相照，對時命不濟之士加以援手。
? ? ? ?她不僅有洞察他人的犀利眼光，還有一套自己的評判標準。而林黛玉無疑是符合這個標準的。
? ? ? ?黛玉別的沒有，智力管夠。表面上的詩文之才就不提了，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顆七巧玲瓏心。比起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寶玉，黛玉閑下來還會為這個家庭打算，并且，只是稍一留心，就意識到了賈府入不敷出的實情。
? ? ? ?另外，對于王熙鳳來說，林黛玉不只是一個“美麗的外表”，更有一個“有趣的靈魂”。黛玉機智幽默，口齒伶俐，從老太太到寶玉，都喜歡拿她們倆相提并論。同樣聰明靈巧，同樣的心直口快，王熙鳳難道會不喜歡這么一個旗鼓相當、脾氣相投的人，而去欣賞一個“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的薛寶釵嗎？
? ? ? ? 她對薛寶釵的態度，可以參照一下同樣“藏愚守拙”的李紈和尤氏。一句“鋸了嘴的葫蘆”，懟得絲毫不留情面。
? ? ? ?因此，無論是從王熙鳳素日對黛玉的態度，還是跟鳳姐曾經明確表態的其他人做對比，都很容易看到，王熙鳳是真心喜歡、欣賞黛玉無疑的。
? ? ? ?畢竟，同聲相應，同氣相求。這讓人不禁想起了宋方壺的一支《紅繡鞋》：
短命的偏逢薄倖，老成的偏遇眞成，無情的休想遇多情。
懵懂的憐瞌睡，鶻伶的惜惺惺，若要輕別人還自輕。
? ? ? ? 這份閨閣之中的惺惺相惜，雖然作者沒用明筆，但卻不能被粗心的讀者輕輕放過才是。
三
? ? ? ?可能有人又要說了：喜歡是一回事，支持是另一回事。王熙鳳還喜歡邢岫煙呢，那也不能說明她就會覺得邢岫煙適合嫁給寶玉呀。
? ? ? ?這里就要拎出另一個小插曲了。這段故事，是惜墨如金的曹雪芹費心費力大段寫就，但卻少有人注意；即使看了，也大都沒明白發生了說什么。
寶玉便要了一壺暖酒，也從李嬸薛姨媽斟起，二人也讓坐。賈母便說：“他小，讓他斟去，大家倒要干過這杯。”說著，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讓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賈母又命寶玉道：“連你姐姐妹妹一齊斟上，不許亂斟，都要叫他干了。”寶玉聽說，答應著，一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飲，拿起杯來，放在寶玉唇上邊，寶玉一氣飲干。黛玉笑說：“多謝。”寶玉替他斟上一杯。鳳姐兒便笑道：“寶玉，別喝冷酒，仔細手顫，明兒寫不得字，拉不得弓。”寶玉忙道：“沒有吃冷酒。”鳳姐兒笑道：“我知道沒有，不過白囑咐你。”然后寶玉將里面斟完，只除賈蓉之妻是丫頭們斟的。復出至廊上，又與賈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進來仍歸舊坐。
——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王熙鳳效戲彩斑衣
? ? ? ?黛玉身體不好，不宜飲酒，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寶玉體恤妹妹，這也無可厚非。但是！
? ? ? ?眾目睽睽之下，寶黛之間就演了這么一出疑似間接接吻的忘情戲碼。須知男女授受不親，都是要避嫌的。像妙玉這樣拿自己素日吃茶杯子給寶玉喝，就被紅學家口誅筆伐了千百遍；寶玉不僅用了黛玉的杯子飲酒，放回去之后還給黛玉又斟滿了——到底有多少雙眼睛，正睜大了等著看好戲呢？
? ? ? ?場上大家都沒有說話。有的可能是縱容，有的可能是心懷鬼胎。
? ? ? ?獨有鳳姐兒說了一句無頭無尾的：“別喝冷酒。”
? ? ? ?別說旁人了，寶玉都聽不懂。
? ? ? ?冬天的酒都是暖過的，說冷酒，讓人聯想想起的其實是剩酒。此處寶玉用了黛玉的酒杯，她其實是在旁敲側擊：這種食人唾余的嫌疑舉動，太過親密，非常不妥。后面還跟了一句：“寫不得字，拿不得弓”，你從黛玉手里喝的酒，可別光顧著這一時甜，把你骨頭都給喝軟了，這種忘情沉醉表現出來，可就糟糕了。
? ? ? ?古代就是這么奇怪，公子哥兒可以很小就有侍婢作為性伴侶，但是若是私心里喜歡個誰，那卻不行了，大大的壞了“禮數”。
? ? ? ?如果王熙鳳只是說了這樣一句模棱兩可的話，那還沒有什么。可能是她一時腦袋抽了，甚至也可能是像寶釵說的“負荊請罪”一樣，諷刺這兩個呢。但是，我們再看她后面的舉動，就能證明她真真正正是寶玉黛玉的一個大恩人，并且不遺余力地在為寶黛二人解圍。
鳳姐兒走上來斟酒，笑道：“罷，罷，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潤潤嗓子再掰謊．……”
……賈母笑道：“可是這兩日我竟沒有痛痛的笑一場，倒是虧他才一路笑的我心里痛快了些，我再吃一鐘酒。”吃著酒，又命寶玉：“也敬你姐姐一杯。”鳳姐兒笑道：“不用他敬，我討老祖宗的壽罷。”說著，便將賈母的杯拿起來，將半杯剩酒吃了，將杯遞與丫鬟，另將溫水浸的杯換了一個上來．于是各席上的杯都撤去，另將溫水浸著待換的杯斟了新酒上來，然后歸坐．
? ? ? ?此時是寶玉斟酒已畢，沒過一會兒，湯也上了，元宵剛端上來。賈母想聽說書，結果竟是才子佳人的陳詞濫調，就不高興了。王熙鳳先聽賈母發表了一會兒意見，估計著差不多了，就主動上前來接住話頭，安撫各方，順便斟酒。
? ? ? ?這也都平常。不平常的是這么一個細節：一向“最知禮的”鳳姐兒，在全書中唯一一次“討老祖宗的壽”，去喝了賈母杯中的殘酒。
? ? ? 要知道，此前，此后，整整120回書中的所有人，都沒再有過類似的換杯喝酒舉動。這真的只是偶然嗎？
? ? ? ?賈母正是看她敬酒一路，自己手中卻不拿酒杯，這才特地又要寶玉來給她倒上酒的。且不說她斟酒時順手給自己斟上一杯是多么的自然，就算真的讓寶玉來斟酒，她坦然受了，再插上兩句俏皮話兒，也是十分討喜之事。
? ? ? ?但是她偏偏說：不，我要喝您的杯子。
? ? ? ?這種行為并不合常理，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僭越冒犯。
? ? ? ?她的行為，其實不啻是在向下面的眼睛傳達這么一個信息：共用杯、喝殘酒這種事，親人之間分屬平常；如果有人要拿這個做成淫奔無恥的罪名，那你就先得說明是不是老太太跟我也都有錯了？
? ? ? ?不要以為這是被迫害妄想癥，回憶一下襲人“謁見”王夫人時那說的都是什么話吧：姊妹們都大了要避嫌、二爺只要搬出園子住就好了……暗示得王夫人大驚：是不是園子里有人勾引寶玉？
? ? ? ?襲人句句針對的都是黛玉。而針對黛玉的又豈止襲人一個？第五十二回中，寶玉跟黛玉說著話，看見趙姨娘來看黛玉，自己就得先躲開。這個園子里把他們倆往不干不凈的方向污蔑的人，真的太多了。
? ? ? ?我們且再看。鳳姐兒喝完賈母的剩酒之后，還有一個更加高明圓滿的手段：交給丫鬟，換新杯。
? ? ? ?她在向寶玉黛玉示范，這才是正確的處理方式。他們兩個自己是不可能想到這么處理的：一來，二人本就親密，不會如此多此一舉地去做避嫌生分的事；二來，都是天真年少，不諳這些世故，也不會明白旁人會有怎樣齷齪的心思。
? ? ? ?但王熙鳳卻不是少年了。她在旁邊看著，早就感覺不妥，但是卻苦于無法出聲指點，于是一是以“冷酒”警示寶玉黛玉誰都不要再碰那杯有嫌疑的酒，二是找機會把杯子換成新的一批替換用杯，這樣，大家都是干干凈凈的了，寶玉和黛玉各自喝到的都是新杯，沒人能說閑話。但是，若鄭重其事、大張旗鼓的換起杯子來，只會更加引人注目，哪怕之前沒注意寶黛逾矩的人，現在也都該想到了。因此，她一定要抓住機會，從接話，到斟酒，到賈母讓她喝酒，到去喝賈母的酒。最后，通過先換了賈母的杯子，便跟著換了所有人的杯子，這個事情就算做圓了。
? ? ? ?在這種需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大排場家宴中，她不但能為寶黛留心，更處處為他們設想，不僅不趁亂打趣，火上澆油，反而是代為掩飾，滴水不漏。
? ? ? ?可見，無論是個人的好惡、還是寶玉的婚配，她都真正認準了黛玉。在勢利專橫的權謀家外表之下，她的心里仍然有真情，有好惡。只是在這樣一個崩壞的大環境中，配得上她以善意相對的人，太少了。她不僅真心欣賞黛玉，處處留心照顧，更是身體力行的做了寶黛愛情的先鋒衛隊。這樣的王熙鳳，怎么會將自己最喜歡的弟弟、妹妹的終身，如此等閑錯付呢？更何況，再看她換杯飲酒一事中的心計周全，又豈是一個形同兒戲的“掉包計”可以相提并論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