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勞》是莫言2005年以噴涌般的氣勢創作的一部重構宏大敘事藝術的長篇巨著。說它長,是因為它四十三萬字的篇幅在莫言四十三天的揮毫中,洋洋灑灑、傲氣逼人地鋪展開來。四十三年的積累,在四十三天的四十三萬字中一下子、又緩慢地炸開了。
概括的話,在這個小說中,一個被冤殺的地主經歷了六道輪回,變成驢、牛、豬、狗、猴,最后終于又轉生為一個帶著先天性不可治愈疾病的大頭嬰兒;這個嬰兒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身為畜牲時的種種奇特感受,以及西門鬧一家和藍解放一家半個多世紀生死疲勞的悲歡故事。小說透過各種動物的眼睛,觀照并體味了五十多年來中國鄉村社會的龐雜喧鬧、充滿苦難的蛻變歷史。
《生死疲勞》最打眼的就是它古典章回體式的類型和不斷變化的敘事角度。這是它的皮毛,也是它珊珊可愛的一味。莫言在小說形式上總是變化多端的,他對形式的擺弄甚至是可以單獨列下來玩賞的。《生死疲勞》從目錄上看,分為了五部,分別是:第一部--驢折騰,第二部--牛犟勁,第三部--豬撒歡,第四部--狗精神和第五部--結局與開頭。除去第五部,每一部均是例如“受酷刑喊冤閻羅殿遭欺瞞轉世白蹄驢”這樣子的,頗有一番古典風味,這也是民間敘事的傳統。小說最開始,就是以西門鬧的死,即是藍千歲的角度開始敘述的。地主西門鬧在地獄中身受酷刑,但是卻并未向閻王爺低頭,原因就是他是被冤死的。在地獄中,西門鬧在喊冤中向讀者說明了他的悲劇“想我西門鬧,在人世間三十年,熱愛勞動,勤儉持家,修橋補路,樂善好施。東北高密鄉的每座廟里,都有我捐錢重塑的神像;東北高密鄉的每個窮人,都吃過我施舍的善糧······我不服,我冤枉,我請求你們放我回去,讓我去當面問問那些人,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從這段話中很容易看出,那個時代人人憎惡的地主其實并非都是壓榨人民血汗的惡霸。但是從這還不足以很鮮明地說明那個時代人性的被蒙蔽和缺失的造成的對善良及良知的摧殘。莫言在第一章結尾部分對臨死前細節的描寫和第二章“西門鬧行善救藍臉白迎春多情撫驢孤”里對撿回藍臉并收養他長大的描寫,更加深化了這種悲劇帶給人的大悲憫:西門鬧的二姨太迎春和三姨太秋香對他的死無動于衷,秋香甚至為了保命,污蔑白氏和西門鬧。而黃瞳,在西門鬧交出了所有財產后還對其酷刑逼供,最后將西門鬧槍斃在了石橋。在西門鬧死前的種種回憶中,強烈地反差加劇了西門鬧和他的原配白氏帶給人的痛心疾首,和當時民眾的瘋狂地報復。
所有的人物都預示了小說里的一句話“一切來自土地的都將回歸土地”。這句話是莫言給藍臉寫的碑文,是照應藍臉后人遵照藍臉遺囑講缸里的麥子、綠豆和口袋里的谷子、蕎麥以及梁上吊著的玉米拋灑到他的墳墓中,也說明所有該回歸的,都會回來,一切都會回到原點,回到這片土地上。
六道輪回的生死疲勞其實是說不盡的,在這一個龐大的想象力里,人生的酸甜苦辣和中國農村社會的蛻變,在每一個人物里變成他們的命運,變成了農民對生命的無比執著的頌歌。這里面的東西太多太復雜,以至于我不能把莫言想要表達的意思詮釋出來,也不能把我每次的閱讀感受講訴出來,這是我的毛病,也是莫言冰山一角、引人入勝的表現之一。只有自己親身體驗才能看到中國那五十年里的悲歡離合,才能看到人性的變異和本初。
現在來說最開始提到的敘事角度的問題。本小說的五個部分是由大頭嬰兒和藍解放兩天以互相講訴的方式來完成的。以這樣一種方式使得這五十年的歷史有著不一般的真是感覺,也帶出一種人物不能擺脫既定宿命的暗示。而一個剛滿五歲的孩子來講訴這些故事,更帶有不可思議的荒誕魔幻的色彩。
‘我的故事,從一九五零年一月一日那天講起······’
可以說藍千歲,也就是西門鬧最終轉世成人,就是藍臉碑文的兆示,也因為西門鬧轉世成人,也才有了這些講訴的開始。其實就藍千歲的外貌來看,很容易就知道藍千歲其實就是莫言自己。這樣,莫言就以隱藏的講述者的身份融入了《生死疲勞》的顯示中來了。
莫言說:“長度、密度和難度,是長篇小說的標志,這是這偉大文體的尊嚴。”那么《生死疲勞》就已經有了它作為長篇小說的尊嚴了。
總之,《生死疲勞》是一部很好的書,應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