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源 攝影
離開沃特頓湖國家公園,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我們驅車前往被聯合國列為世界遺產的“野牛跳崖處”。從沃特頓湖國家公園到“野牛跳崖處”大約120公里,大部分路段是草原公路,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為趕時間走近路,我選擇回頭走AB-6高速公路,然后直接走AB-785前往野牛跳崖處。AB-785是一條沒有鋪裝過的草原碎石路,還好草原氣候干燥,沒有雨水,否則這將是一條泥濘的泥漿道路。我們的道奇皮卡走這條路完全沒有問題,但是我不建議駕駛轎車或城市SUV的朋友們走這條路。可以走AB-6接AB-3轉AB-2從AB-785 的另一端進入野牛跳崖處,這是水泥或瀝青鋪裝過的正式道路。或者也可以聽從GPS 指揮,從AB-5公路左轉接上AB-800公路,到AB-505右轉,再到AB-801左轉,到AB-3接AB-2,再左拐進AB-785就到了“野牛跳崖處”。這條路雖然有些七拐八繞,但是路況也比較好,都是經過鋪裝的正規公路。
聯合國世界遺產“野牛跳崖處”Head-Smashed-in Buffalo Jump地處阿爾伯塔省麥克隆堡(Fort Macleod)西北18公里處,老人河(Oldman River)從附近蜿蜒流過。這里屬于落基山脈山麓,是落基山脈余脈和平原地帶的過渡交接處,既有丘陵起伏的草原地貌,也有落基山余脈的巖石斷崖。野牛跳崖處就是一處高十幾米,寬約300米的懸崖帶。
據考證這里曾經是古代北美原住民的一個重要居住區,是北美現存保護最完善、面積最大、也是最古老的野牛圍獵場,從6000年前直到19世紀初,北美原住民就一直巧妙地利用當地的自然地形,使之成為捕獲強壯野牛的狩獵場。根據考證,整個狩獵場包括圈牛區、驅趕牛群的小徑和野牛跳崖處,以及野牛加工處理場等幾個部分。
當地的原住民為黑腳族人,他們在狩獵時會從離懸崖幾公里以外牧草豐盛的草原上把野牛群圈到一起,然后用引誘和恐嚇的方法驅使野牛群走進事先部置好的有數百個石堆圍堵起來的“奔跑追逐小徑”(Drive Lanes),利用夜色把受驚狂奔的野牛群引向懸崖紛紛落崖摔死,從而獲得全族人賴以生存的各種資源。在懸崖下面不遠處就是野牛屠宰場和加工廠,以及肉類儲存地窖。這樣的場景一直持續了幾千年。美洲野牛一直都是生活在北美大平原上的原住民賴以生存的主要物質來源:牛肉可以充饑,牛皮可以制作帳篷及縫制衣服,牛糞可以生火取暖,牛的筋腱、骨頭和角可以制成各種工具,牛骨、脂肪還可以熬制牛膏和油脂。
這種獨特的狩獵技巧和生活方法至少延續了6000以上年,直到19世紀歐洲人來到這里以后黑腳族人才停止了這種古老的傳統狩獵方法。
北美的原住民狩獵技藝之高超,其構思之巧妙,運作之精準,加工之精細,令今天所有到此參觀的人都驚嘆不已。野牛跳崖處反映了人類偉大的原始創造力和古老的草原文明,同時也讓人思考: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使得這些古老民族可以用這樣一種奇特的方法和這些力大無比極其強壯的野牛在大自然中共同生存?這種狩獵的技藝為什么能夠代代相傳,使得整個民族生生不息達數千年之久?
幾千年的歲月曾經使得懸崖下積累的牛骨多得無法想象,牛頭堆成了山,牛骨壘成了墻。
當年歐洲人到達美洲大陸時,曾經多達6000萬頭的美洲野牛分布在北美洲的大部分土地上,野牛曾經是平原地區原住民的經濟支柱,而現在美洲野牛已趨于絕跡。
由于加拿大阿爾伯塔省的“野牛跳崖處”完整保存了世界上最古老的狩獵場古跡和懸崖下古老的野牛加工遺址,早在1968年就被列入加拿大國家歷史古跡,1979年成為阿爾伯塔省省級歷史古跡,1981年野牛跳崖處作為人類文化遺產躋身《世界遺產名錄》之列。1990年,加拿大政府在此建立了野牛跳崖處博物館,并著手恢復北美野牛的生態,北美野牛的數量才慢慢恢復。在博物館的管理下,草原上北美野牛的數量逐漸達到了5000多只,一個瀕臨滅絕的種群漸漸得到恢復。
這里還流傳著一個有趣的故事,有一天博物館工作人員對“野牛跳崖處”進行例行檢查時,突然發現懸崖下有一具野牛的尸體,工作人員非常詫異,因為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野牛從這里跳下了。檢查結果發現只有這一頭死牛,于是當作意外來解釋。然而,2002年先后發現有三頭野牛墜下懸崖死亡,野牛身上還有被狼、狐或熊啃食的痕跡,工作人員立刻緊張起來,懷疑是否有人偷獵?或者是有人模仿黑腳族人傳統重復那古老的游戲?博物館增派了力量,密切注視“野牛跳崖處”的動態,但是結果顯示一切正常,并沒有發現更多可疑的跡象。2003年至2004年,同樣有幾頭野牛墜下懸崖死亡,工作人員于是猜疑是否是野牛自己跳崖自殺?工作人員想到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會不會是北美草原狼干的好事?可能是草原狼把野牛驅趕上懸崖,迫使它們墜崖死亡,然后再下去享受美味牛肉。但是在“野牛跳崖處”很少發現有狼的蹤跡,也從來沒有人見過狼驅趕野牛上懸崖的情景。再說,古老的驅趕通道早已經殘破不堪,喪失了圍堵野牛的功能。2005年2月,博物館管理人員在“野牛跳崖處”驅趕通道的多處地方安裝了監視攝像裝置,決心揭開野牛墜崖之謎。
終于,當一只野牛進入畫面時,它后面果然尾隨著一群草原狼。古老的石頭通道雖然殘破,但野牛進入通道后,那些缺口和岔道反而像迷宮般地迷惑了野牛的方位感,野牛憑著本能往通道里沖,而狼群則在后面及兩側圍堵,野牛一直向前奔跑,最終它沖上懸崖,想急停已經來不及,直接就一頭栽了下去。看見野牛掉下懸崖,狼群迅速撤退繞下懸崖去分享這道美味大餐。
這段攝像畫面讓人們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古老的遺跡竟然還能被草原狼利用來捕殺野牛。大部分動物專家認為,北美草原狼一直就是原住民利用“野牛跳崖處”獵殺野牛的歷史見證者,當年原住民在懸崖下宰殺野牛時,它們也時常觀望并分得殘羹剩肉,原住民數千年的生動演示讓草原狼“看懂”了這場狩獵的奧妙,并牢牢印刻在它們的遺傳基因里。動物專家們回過頭來分析,實際上每年草原狼都在利用各處的“野牛跳崖處”獵殺野牛,只不過數量太少而被人們忽視。另一些動物學家則認為,這也許是偶然的行為,隨著野牛數量的增加,狼在追逐野牛時偶然將野牛逼上了“野牛跳崖處”,應該是一種無意識行為。博物館管理層會同動物學家研究后認為這種現象屬于狼的正常獵殺范疇,每年幾頭野牛墜崖的數量不足以對野牛種群構成威脅,因此沒有必要關閉并封鎖“野牛跳崖處”,但是他們將密切注視北美草原狼群的動向,一旦墜崖的野牛數量達到警戒數量,他們就將采取一定措施進行防范。
故事講到這里,我不禁想起了加拿大籍著名環保音樂家馬修·連恩的一首和狼有關的歌曲——《布列瑟農》(Bressano),這是一首關于加拿大的北方狼群被人類強迫遷徙的歌曲,歌曲中以狼的處境透露出深深的悲傷和無奈。我在想:人類已經把野牛幾乎趕盡殺絕,會不會再把狼群也趕盡殺絕呢?或許狼群已經幾乎滅絕了。
人類、野牛、狼群究竟能不能在這片遼闊的大草原上和諧地共同生活?
我們看到北美最古老的原住民黑腳族人不就和野牛、狼群共同生活了幾千年嗎?憑什么說原住民黑腳族人的生活形態就是原始落后和野蠻的呢?憑什么說滅絕野牛,驅逐狼群就是一種更文明的舉動呢?文明不能比較,任何一種文明的存在都有它自身的價值和理由,我們不能用一種文明去替代其它所有的文明,不能隨便給其它文明貼上愚昧落后的標簽。“野牛跳崖處”作為人類文化遺產而不是自然遺產入選世界遺產本身就已經承認了北美原住民黑腳族人所創造和傳承的文明。
我想這些問題恐怕不僅學者和專家們需要研究,我們每一個人是不是都應該思考一下這些問題:究竟我們還擁有多少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是不是今后我們只能依靠高科技生活?我們已經永遠回不到過去?也挽留不住現在?離開高科技我們就真的無法生存了嗎?難道我們今后也會像黑腳族人那樣失去了相傳幾千年的狩獵傳統和技能,只能在博物館里為大家跳舞表演和展示他們過去曾經的文明和生活?
隨著野牛種群的恢復,人們有時會在草原上看見野牛,不要看北美野牛模樣滑稽,見人不躲就以為它們很溫順,有人就曾開著吉普車故意接近野牛,結果惹得野牛生氣將吉普車頂翻在地。北美野牛是有牛脾氣的,最好不要惹怒它們。但是,北美野牛確實也很溫柔,當你拿著青草慢慢接近它時,北美野牛又是那么溫順,任你撫摸也不會生氣。(請注意:我并不是在建議人們隨意去靠近野牛,除非有真正的動物專家在場,否則我還是建議您與一切野生動物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無論是拍照還是觀賞。請相信我,這是一位資深加拿大獵人對您的忠告。)
野牛跳崖處是一個值得拜謁的屬于全人類的世界遺產,雖然這里的自然風光比不上落基山脈雄偉壯觀,但是卻顯得格外野性和寬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和茫茫野草覆蓋下的大地給人一種歷經滄桑的悲涼感,想想自古以來在這里生活的人們是多么的頑強和不容易!
野牛跳崖處也改變了我原來對北美大草原的錯誤認識,我曾經以為在歐洲人踏上北美之前,這里的大草原是蠻荒之地,荒蕪人煙,完全是野牛和草原狼的天堂,事實上這里自古以來就有人類生活和居住,這茫茫大草原一直有人類歷史和人類文明的存在。
我和慧妮順著草坡爬上懸崖的頂部,眼前遼闊的大草原一覽無遺,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落日的余暉灑向金色的草原,仿佛給整個草原注入了能量和生命,隨著一陣陣微風吹過,眼前的景色頓時顯得生動起來,不僅有了豐富的層次,還有了凝重的質感,仿佛是一副活生生的重彩油畫……
誰曾想到,就在我們腳下,這片野花盛開的地方就是幾千年來無數野牛踏過的巖石,數不清的野牛就是從這里一躍跳下了懸崖,最后凝結成厚重的世界文化遺產。
我們上午去了沃特頓湖國家公園,下午趕到“野牛跳崖處”,一天游覽兩處地方時間非常緊張,實際上“野牛跳崖處”只是參觀了當地的自然風貌和野牛跳崖的地方,并沒有進到博物館里面參觀,因為我們到達時已經是4點45分,而博物館關門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工作人員已經在準備下班。我們只能在附近轉悠,用心體會時光遺留在這里的厚重歷史文化。當我們準備離開“野牛跳崖處”時已經是接近黃昏時分,游客和博物館工作人員早已經走完,偌大的停車場里只剩下我們的紅皮卡孤零零地泊在空曠的場地上,在金黃色的草原背景映襯下顯得格外孤單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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